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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清河哥哥这个称呼,青帝心底有些酸了。 “你不想做皇后了吗?”青帝怒极反笑。 虽说为君临天下是多数皇族的愿望,青帝却不属于大多数。青帝排行不上不下,年幼时并不讨喜,直到七岁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才让她走上了一条异常荆棘的道路。 往事已矣,夺储过程的艰辛她已然可以一笑而过。 但眼前人年少时的愿景却是她夙夜难忘的。 皇后? 长乐被这两字惊得小退半步。青川哥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青川哥哥怎会知道秦王许了她后宫之主? 莫不是青川哥哥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青川哥哥不该是这样的… 长乐又急又怕。 刹那杏眸里竟是泛出了泪花。 “不想……” “乐儿……”青帝伸手将长乐揽到怀中,“你还记得高楼那晚吗?” “我……” “就是你说我们在一起的那晚……”青帝将下巴落到长乐的肩头。长乐来时穿了斗篷,斗篷边沿缀了不少绒毛。 任着绒毛在视野里模糊,青帝哽咽道:“我曾许你……” “你——”青帝的呼吸渐渐急促,长乐的心跳也迅速变快。 她依稀记得年少时曾与青帝有过暧昧,但那只是小时候,做不得数。 特别是,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青帝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除了长相出挑…… 长相! 长乐呼吸一滞。 这世间怕是再难寻青川哥哥这样的好皮囊了。 平心说,青川哥哥长相阴柔。 若不是性子狠厉,定是会被当送至它国,作为其他君主的礼物。 “青川哥哥,打小你就宠歌儿……”长乐带上了哭腔。 “此事与往事不一样……”青帝紧了紧环着长乐的手,“觊觎你的都该死……” “死?”长乐不敢置信一向顺着自己的青帝在自己跪求半宿之后,会给自己这样一个结果。 “青川哥哥,你说什么?青河哥哥是你的皇弟呀!你怎么能……” 与青帝拉开一段距离,长乐默默将之前松开的手指握紧:“青川哥哥!你说过的,只要是乐儿要求的,你都会尽力去做……” “是……”再次拉紧两人的距离,青帝将声音压得极低,“但那仅限于你!” “是吗?”长乐猛地挣开青帝的手,迅速走到案前,将剑横至脖颈,“那若是乐儿以命抵命呢?” “抵命?”青帝随着长乐的动作将视线移到其身后。 其身后,正对着窗。 透过窗,青帝瞧到了漫天的飞雪。 “这便是你所求的么?”青帝低声与长乐求证。 “你……”长乐恼羞成怒。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入耳,青帝的目光越来越冷。 青帝虽重情却也不糊涂。长乐即是为青河而来,便是要自己给她一个准信才舍得鸣金收兵。 但,既存夺情之恨,又兼夺政之仇,她怎会善罢甘休。 耗吧! 知晓青河此时正在庭中垂死挣扎,青帝便盯住庭院上渐渐变红的积雪,等着尘埃落定。 “青川哥哥?”见青帝的视线落在别处,长乐忍不住又喃喃唤了一声,“哥哥,乐儿是认真的……” “是吗?” 确定青河已然倒在庭中,青帝回坐到案前的软榻上,小酌了一口温酒。 这酒是长乐带来的。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红尘醉”。坊间传说此酒是秦王与长乐郡主两人定情之物。 “这酒不错……” 赌气般饮上一杯又一杯,青帝的双颊慢慢晕染上桃红。 “青川哥哥!”似是看准了时机,长乐捉住青帝拿酒的手腕。 浓浓的檀香味熏得长乐一愣神。 怎会这般好闻? 长乐情不自禁地将青帝上下打量。 浓眉,翘鼻,暗红的唇莫名有些勾人…… “不让喝?”嗤笑着将酒杯抵到长乐嘴边,青帝道,“喝了这杯酒,孤赏皇弟一个全尸……” “你——”长乐刚起怒气又忽地懂了青帝的意思。 青河哥哥是死定了? 思及青河许是已经倒在殿外,长乐瞬时瘫坐在青帝跟前。 “怎么?这样就心疼了?”青帝抬袖饮尽杯中酒却又发狠般将长乐拉至膝上。 泛甜的酒水入口,长乐忽地从骨子里生出了一股气力。 嗅着鼻尖的酒气,长乐试探着勾住青帝的脖颈。 温热的舌尖,传递出怀中人的急躁。 察觉到怀中人已是得寸进尺地将指尖探入自己衣领,青帝僵了僵,却是想起了数月前自己夜访郡主府时,长乐正与他人曲通暗巷。 “那日,孤去郡主府……” 青帝对上长乐的眼睛。 “什么?”长乐也从情乱中寻回了思绪。 “孤说……” “不必说了……”从青帝怀中起身,长乐抬袖擦了一把唇边的津液,冷声道,“青川哥哥,红颜醉里已被乐儿下了红尘。你若是束手就擒,乐儿……” “这样?”青帝没有丝毫荒乱。 这就是她认识的乐儿。该柔弱时柔弱,该果断时果断,甚为执著,以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 青帝未将后话说出,长乐已提剑起身:“没有可是!红尘是无解之毒!” “亦是无用之毒……” 熟读《药经》,青帝自是对红尘了如指掌。红尘者,天下百毒之首。居首并非源自其毒性巨大,恰恰相反,其能居首位正是它毒性不强。 想过日后的每个阴雨天都会在疼痛中度过,青帝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中毒了么?” 青帝随意地从衣领里挑出一根红绳,红绳悬挂着一枚雕工极佳的玉佩。 “宫中有一张暖玉床……” “你……”长乐眸光变得晦暗。 青川此时竟还念着她? “不……” “必”字未出口,长乐微微放松的身子变得僵硬。 庭官的中气极足,足到震得她动弹不得。 …… 让庭院的飞雪冲进大殿,庭官屈膝跪在青帝十步之外:“禀告陛下!秦王已毙于庭中!” 第2章 BE之前(二) 呼啸的北风划耳而过,长乐呼吸变得急促。 “你真的杀了他?”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青帝招手道:“去,将秦王的尸身抬来……” “是……”伏地的庭官得令便与门外一招手。一群着甲胄的近臣即抬着秦王的尸身踏入殿内。 染血的云锦衣摆,垂在一侧滴血的手指让长乐胸口剧烈的起伏。 “青川哥哥……秦王他……”长乐想说点什么,却被空气中的甜腻堵住了咽舌。 是啊,人即是没了,又有什么好说的…… 青帝真是…… 可恨至极! 握住秦王还带着温热的指尖,长乐伏地将侧脸贴在其胸前。略咸的泪珠顺着眼角淌到秦王被鲜血浸透的衣襟上。 许是以为今日的逼宫定是胜券在握,秦王身上还套着赶制的僭权蟒袍。 拂过腰带上由五色丝线绣制的图纹,长乐“呜呜”的哭出声。 见深得帝心的长乐郡主凑在逆贼的身旁恸哭,近臣长书轻笑着踏到殿中与青帝一拜。 “臣不辱使命,恭贺我主!” “此番真是辛苦远志你了……”快步走到殿中,将长书虚扶一把,青帝眸中也起了几分笑意。 徐长书,当朝宰辅,出自高门。于帝馆读书时,长书为青帝侍读。彼时,长书家学渊博,又长青帝三岁,故两人亦师亦友。而后,长书又于扳倒储君一事助青帝甚多,以至青帝临朝之后,徐家风头无两。 能延续百年的高门自不是目光短浅之辈,故徐家也不单单在青帝身上下过血本。秦王逼宫一事能这般快失败,得益于长书有一幼弟与秦王一幕僚为故交。而那幕僚与秦王又交情甚笃…… 呵!居上者又怎能意气用事呢? 嗤笑过秦王还没上位便急于分赃,青帝便挥手让左右退下。 长乐进来时,她恐长乐有失当之举便将仆伺都遣至殿外。如今逼宫事了她便要与长乐将诸事理顺。 “主上?”觉察到殿中的气氛并不是事先预想的那般的欢喜,长书将视线落到低声啜泣的长乐身上。 知晓青帝对长乐郡主极为看重,长书蹲至长乐对面拱手劝慰道:“臣以为郡主与臣一般,都是聪明人……” “嗯?”偏头看清来人的脸,长乐气若游丝道,“徐长书,青川哥哥说,你幼时便有高志,故以‘远志’为字,乐儿想知道你的志是哪个志?” “嗯?”长书讶然,却听耳边一声疾呼。 “小心!” 忽地被人拉倒在一侧,徐长书被胸前的剑刃惊住。 见一击不中,长乐忙收肘刺向来人。 “你——” 盯紧眼前人含笑的眸子,长乐仿佛被人施法定住。 嗡嗡的声响萦绕在耳侧,脚底虚浮,长乐瞳孔忽地放大…… “青川哥哥……” 长乐猛地松手握住的剑柄,小退半步。 待看清殿内只剩青帝、长书,自己及青河的尸身,长乐发狠又握紧剑柄,将剑刃狠狠推进青川的胸口。 “你……” 长书目惊口呆。 看到青帝唇间竟还残余着几分诡谲的笑意,长书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高呼道:“救驾!救驾!” …… 冬月青帝微服出宫祈福遇刺一事在青都传的沸沸扬扬。是何人行刺,又是何人想要君上的性命?城中百姓在为本国君主担忧的同时,亦是为长乐郡主与秦王的大义动容。 青帝真是三生有幸,能坐拥秦王这般情深的手足。 郡主真是当世女子的楷模。其不但巾帼不让须眉,能在君上遇难之时挺身而出,亦能碧落黄泉,为所爱慷慨赴死。 “唉……若是能得长乐郡主为妻,夫复何求呀……”街头说书人抬袖沾沾眼角的清泪,听书人也三三两两为长乐秦王这对伉俪感伤。 “好人有好报!长乐郡主与秦王到那头定是依旧有好报的!小老儿方才还听街头的乞儿说,昨夜有一妙龄女子飘入了郡主府……许是长乐郡主又复活了……”说书人挤眉弄眼,将坊间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嘁——”知晓说书人是为了讨生意,听书人纷纷起哄要说书人下台。 个高的道:“谁不知郡主是为我皇而死的!我皇是何等英才,又怎会不得佳人青眼!这本是个好故事!你个小老儿,却是非要在这里瞎扯!” “是呀!”个矮的道:“不说长乐郡主是个狐媚子也就罢了,哪里来的小老儿妖言惑众?” “你!你们!”闹场的将说书人气得满面通红,引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越来越大的笑声将说书人臊的想收摊却见眼前划过一道白线。 一锭银子?说书人收摊的手微微的颤抖。这是他说书来见到的最大的赏钱。 “本郡……本夫人喜欢你方才那个故事。秦王与郡主到那头定是能好好的!本夫人要你将方才那个故事再说个十遍八遍,这锭银子便是本夫人与你的定金!” 在银两压下周遭的笑声后,一声略带骄纵的女声敲打凑热闹者的耳膜。 “这……”说书人被眼前的转变惊得喜出望外,“多谢……” “小姐”两字未出口,说书人便看到一辆雕工极佳的马车从自个儿眼前飞驰而过。 马蹄声渐远,说书人才缓过神。 原来说话的小姐在车上。 “真是人傻钱多!”将车上人视为不食人间烟火的春闺女子,围观人又是“嘁”声一片。 “啪——” 又是一道白线。 “按她说的做。” 珠玉般的女声让人们纷纷去寻声音的主人。 声主骑马上,着青衣,腰悬环佩,云髻高耸,面上挂着一层由金丝勾着暗纹的白面纱。 鎏金的步摇,镶珠的耳坠,远远望去烨然若神女。 “是……是……”笃信散财人非富即贵,说书人的笑意僵到了脸上。颤巍巍用手拢住案上的银钱,说书人带上了哭腔:“小的求……” “小妹。”横眉将说书人的神色收到眼底,与声主同行的男子道,“莫要多事。” “知道了,大哥!”轻笑着抽白马一鞭,声主一骑绝尘,“歌儿先行一步!” “好!”同行男子抬手与说书人一别,迅速打马紧跟其后。 在男子随从带起一片扬尘中,听书众又纷纷抱怨方才那青衣女子言语太少,那白衣男子不识礼数。 直到有人懊悔的喊了一声“方才那不是徐俯长公子吗”,众人才如梦初醒。 原来方才打赏的女子是徐府独女长歌小姐。 而追在其后的当朝宰辅徐长书。 嘁,当世的高门怎么都喜欢不着调的故事? 说书人一边感叹人心不古,一边按着记忆重讲不为听众所容的话本。 …… 俗套的话本咋听无趣,听多了,似是有几分教化的意味。 待说书人真按约定将那英雄美人的故事说过数个时辰,听书众又喜欢上了这个故事。 停下骂骂咧咧,认认真真将“长乐郡主算不算当时奇女子”当成话头。听书众敲定——长乐公主真乃当绝世佳人! 等绝世佳人的论调定下,众人又是一阵对秦王的艳羡。 “哎!秦王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呀!” “嗨!若是长乐郡主能嫁与我,那便是明日死也值了!” …… 牢牢将众人的言语记在心底,奉谕出宫的宫仆悄悄从人群里退去,转头朝向宫门。 “君上!你嘱咐的事已然妥了。” 归宫的宫仆被主事的近臣带至青帝的寝宫。 青帝形势不好,寝宫里尽是端药的宫婢。 宫仆不敢抬头,只是望着宫婢的鞋面出神。 “好了?”青帝挥手让侍奉在一侧的医官退去,招手要宫仆上前。 招手的动作牵动包扎好的剑伤,引得雪锦中衣被染红了一片。 “君上务必爱惜自己。”医官珲春面无表情的将之前包扎的动作重复了一遍,“那人已是走了,君上莫要太忧心……” “是吗?”青帝脸上拂过几分笑意。 “还笑?”似是恼怒青帝不知轻重,珲春手下瞬时加重了几分力道,“那妮子刺你时可半分没留情,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吗?”青帝怅然若失,“可孤却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你啊……”青帝那苍白的面庞引得珲春蹙紧了眉头。 挡住青帝看宫仆的视线,珲春不咸不淡道:“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青帝的笑容渐渐凝滞。 “所以我昨夜去了郡主府。”珲春似乎不避讳宫人,“天涯。” “你给她下了天涯……” 不是疑问,也不是质问。 想过珲春性子想来清冷,青帝叹了口气:“师妹,孤与你说过……” “她既是舍得用红尘,那本宫赐她天涯亦算不得过分。师兄莫不是忘了当年盗药一事。”珲春一边就事论事,一边俯身为青帝压平被脚。 待被脚平了,珲春不禁环住青帝的脖颈,轻蹭青帝的面颊,“师兄心大,不与那人计较,春儿心小,却是爱极了替师兄出头。情债难偿,春儿既是你师妹,这讨债一事,便是义不容辞……师兄……你不知昨日听到你中剑时,春儿有多害怕……” 第3章 BE之前(三) 天涯是与红尘齐名的毒。当然,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药。若是红尘是世间最磨人的毒,那天涯许是世上最磨人的药。天涯是世间最好的药,它包治百病,却遇药成毒。其解法,唯有以毒攻药。而这攻药的毒却是只能由制毒之尊如意宫提供。 如意丸。 抓住心底闪现的三个字,青帝张口想为长乐讨如意丸。 如意丸为如意宫特制圣药。唯其宫主能制。因如意宫前宫主三年前离世,现宫主年岁尚轻,故只能讨要些早前的存品。 “春儿……”青帝言语里带上几分强势,珲春却就事论事。 “师兄是聪明人。”珲春伸手抚平青帝的眉心,“师兄应该记得,若不是长乐郡主,师父便不会离世。世人皆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座下只你我二人,你既为帝,便管不得我如意宫的事。而我这如意宫主,也师兄所愿,长伴君侧。师兄知我性冷,我亦怜师兄情长……若是此事不能如春儿所愿,那师兄莫要怪师妹我祭出无尘。” “无尘么?”青帝叹了口气,又伸手抚了抚珲春的头顶,唇间带上了些许笑意,“不知不觉春儿已是大这般大了……” “师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珲春起身让宫仆退下,又亲手点燃青帝床榻两侧的烛火。 “这蜡油是春儿特制的,安神有奇效,师兄好梦!” 珲春言罢,便抬脚离开。 “咳……”见珲春已走,青帝忍住喉头的甜腥,挣扎着要起身,却见不远处的影子顿了下来。 “本宫明日会去送药。” 淡淡的声音如云雾般在殿中消失,青帝只觉眼前的烛光煞是好看。 轻轻的吐一口浊气,青帝闭上了眼。 真好! 乐儿不但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名声。 …… 嗅着殿中的安神香,青帝沉沉的睡去。 怀着讨债的心思,珲春匆匆乘车出城。 城内夜里宵禁,虽有几处禁军查探,却也放了执帝令的珲春出城。 沿着如意宫众报来的路线追赶,珲春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安。 今夜真是太静了。 静得让习惯远行的如意宫宫主珲春想起了些许不好的事情。 看来长乐的敌家不少。 珲春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若是那女人死在他人手上,师兄该是不会怪她的。 像是找准了生与死的平衡点,珲春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又命紧随其后的如意宫宫众给她呈上一壶酒。 随意地取出一粒如意丸抛至壶内,珲春撩起车帘仰头看天上。 今夜是初一,天上没有月亮。 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节呀! 感叹过长乐命数不佳,珲春挥手命宫众去五里外打探消息。 珲春有线人在秦王的随侍里,半柱香前,有信鹰传信道长乐一行遇到了麻烦。 …… 什么样的麻烦呢? 官道上疾驰的马车颠簸着坐在车中的人。 “乐儿你别恼了!”将预备跳车的女子拉入怀中,秦王青河用尽了身上的力气。他昨日便是强弩之末,今日实在难以承担当下这般强度的车马劳顿。 “不,我要跳车!我要治那徐长书欺君之罪!”恼怒地耍着性子,长乐暗骂自己与徐家八字不合。 昨日行刺时,便是徐家长子作梗,今夜又是他带着私兵落井下石,不让自己南下。 “你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使劲晃动长乐的肩膀,青河满脸戾气,“这都是皇兄指示的!皇兄指示的!” “不……这定是徐长书自作主张!”长乐挥开青河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只是为了要你我二人的性命,断不需这般兴师动众。” “你是想说昨日皇兄只在兵刃上抹了假死药么?”青河狠狠地捶了一下车辇上的实木桌,“皇兄就是这般奸诈狡猾,明明坏事做尽,却还要你称他一声好。” “说了多少次,那不是假死药!那叫浮生。”长乐一边纠正一边道,“青川哥哥不单单赐了你浮生,还全了你我二人的名声。方才我瞧见喜儿了。” “喜儿?”青河不解。 长乐解释道:“青川哥哥手下的宫仆。” “哪里?做什么?”青河攥紧双手,“莫不是跟踪……” “不是。”长乐敛眉,“说书人那里。我丢一锭银子,即是表示我承了他的情。” “是吗?究竟是你还是我?”青河阴鸷地伸手掐住长乐的喉咙,“说这般多,我倒是开始怀疑,是不是你与皇兄联手给我设了一个套?我真傻!竟是相信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皇兄待我不薄,我却为了你的一句话便没头没脑的逼宫……” “你——”不敢置信青河竟敢这般对自己,长乐跟着发了狠,“要不是你无用,我又何须去找青帝……” “你倒是有理了?”反手给长乐一巴掌,青河喃喃道,“你个妖女,要不是你日日与我说你从后世而来,我怎会听你妖言,信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为自己天命所归?” “咳咳咳……”震惊地望着青河的掌心,长乐的脸憋通红,“你……青帝都舍不得打我……你……” “这时你想起皇兄了?呵!真是个贱人。不知我此时要了你的命,皇兄会不会分我一杯酒……”狼狈地躲过长乐的视线,青河抱怨道,“若不是你,我怎会形同丧家之犬,处处受人掣肘……” “你——”觉察到青河真的要掐死自己,长乐拼命挣扎,却只觉鼻尖的气息日渐稀薄。 “啊——”耳边一声痛呼,长乐知道自己获救了。 但为什么眼前出现了箭羽,为什么车辇停下来了? “咻——” 铁器拔出皮肉的声音引得长乐回头看。 天!青河怎么中箭了? “青河哥哥?”帮青河捂住流血的伤口,长乐惊恐地望着青河掌中的箭羽。 “咳咳咳……”青河剧烈的喘息,“他追来了……” “追来了?”长乐摇头,“不……不……青川哥哥说过的……他会放我们离开……” “离开?”青河不屑地将掌中的箭羽折断,“你倒是信他……” “你什么意思?”长乐被青河激怒。 让开青河的伤口,长乐用力扯住青河的领口,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在青川哥哥眼前算什么!若不是我,你如今怕是已经横尸于青都了!” “是啊!谁又比得了你长乐郡主!不过中人之姿,凭着一点小聪明,便将我们兄弟二人玩弄于掌上!”青河不依不饶。方才那说书人的话他听得清楚,眼前这女人不过是个朝秦暮楚的狐媚子,她不仅与自己有牵连,甚至于皇兄那处,亦是不清不楚。 “听说皇兄许了你后位?”青河阴阳怪气地扯开长乐的手。 “怎么?”长乐神思一晃,却见车帘的边缘出现了一只极白的手。 “郡主别来无恙。”稳重至极的声线点破了来人的身份。 当徐长书的脸出现在烛光中时,长乐与青河都没有意外。 “秦王安好。”徐长书淡淡的笑意在夜里有些恐怖。 长乐只觉徐长书眼里跃动着难以名状的恶意。 “放我们走。”长乐道。 “好。”徐长书点头预备下车,却又在长乐转头望向青河时,猛地伸手抽出佩剑刺向长乐。 待剑身穿透长乐,只余剑柄在其身前,徐长书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丢到青河怀里,温声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为什么?”青河颤巍巍接住长乐,却又因徐长书的之前举动,重重将长乐推至一旁。 “讨债。”长书拱手下车,却见一根羽箭从眼前驰过,插入秦王的胸口。 “小妹。”长书望着远处弯弓的女子,淡淡道,“君上身边会武的女子有珲春一个便够了。” “是吗?”松手任府上婢子接住长弓,徐长歌学着兄长的句式,淡淡道:“君上的后宫,有我一人便够了。” “是。”笑着睥睨了一眼车中上药的人,徐长书道,“也不知君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这便是妹妹与君上的事了。”知晓自己的债已然讨完,而师兄的报复也已尽性,徐长歌扬鞭返府,将一行人丢在身后。 …… 长歌返府的速度极快,以至于忽略了停在道旁的马车。 目送徐长歌进城,珲春知晓长乐已死。 慢悠悠赶去将徐长书一行人赃并获,珲春志得意满地返回了宫中。 长乐那女人怕是至死都不会想到她会死于徐长书之手! 这真是极佳的报复! 谁人不知徐府长子虽饱读诗书,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 珲春想想插在长乐腹部的箭,不禁幸灾乐祸。 师兄,你失算了! 第4章 第一章 晨起,由宫婢侍奉着用过药膳,青帝便倚在榻上批阅之前压下的折子。 一点一点在折上勾画,青帝面上堆满了苦笑。 她自幼就不喜读书,年岁大些虽有名师,却也于事无补。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但既是为君,这苦差便是义不容辞。 一目十行地将折子翻完,青帝只觉头疼至极。 今日批的折子有百余,却只说了三件事。 秦王,水患,立后。 秦王已死,众臣的弹劾不过是为了表忠心。 水患年年有,众臣的为民请命不过是为了讨讨银钱。 而立后…… 将弹劾秦王的折子堆在一旁,青帝轻叩榻上的龙纹。 “咔”。 清脆的声响让青帝神思一晃。 这声音真是久违了! 唏嘘着从榻下的暗格里取出登基时就写好的卷轴,青帝只觉肩上担子重了不少。 乐儿此时应该是陪在青河身侧的吧? 想着长乐昨日持剑的样子,青帝唇间不禁浮出几分笑意。 她是活在黑暗中的人。 而如乐儿那样温暖的人确实不该与她有牵连。 不自觉地伸指摩挲左边的卷轴,青帝出右手将右边的卷轴握到了手中。 “取炭火来。” “是。” 宫婢应得极轻,青帝不禁多看了应声人一眼。 “等等……” 出声唤住出殿的宫婢,青帝只觉眼前人容貌精致的紧。 虽然自己殿内的婢子容貌都不差,但如眼前人这般有气质的,青帝还第一次见。 宫中什么时候进了新人? 青帝蹙眉将着宫装的婢子细细打量。 一双美目流光溢彩,一点朱唇鲜艳灼人。 见青帝将视线投向了自己,婢子微微抬头,眸中竟是盛满了满意。 满意?以为自己会错了意,青帝挑眉又与婢子对视了片刻。 确信自己没看错,青帝唇间勾起一个撩人的弧度:“你对孤很满意?” 听到青帝的问话,婢子不言,却端起一双美目,双目灼灼的望着青帝的眼睛。 “去。端炭盆来!” 青帝双眸里闪着精光。 “是。” 转头端过身后的炭盆,婢子抬头又撞上了青帝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云淡风轻,无牵无挂? 轻蹙蛾眉,婢子眼底闪过几分认真。 “主上?”婢子欲张口,却见青帝含笑向她伸出了两只手。 “孤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有所爱么?有的话,握住孤的左手,没有的话,握住孤的右手。” 青帝无害的笑意感染到了婢子。 婢子弯弯眉,笑道:“婢子有,所以……” “嗯?”以为婢子要选左手,青帝身子微微后倾,如释重负。 婢子见状,神秘一笑。 迅速将青帝如玉般的右手握住,婢子莞尔:“所以婢子选择握住主上的右手。” “嗯?”未料眼前人会有这般惊世之举,青帝的眸光变得谨慎,“可是选错了?” 不惧青帝的威压,婢子巧笑嫣然:“婢子年少时曾偶遇一只没有牙齿的幼兽,那时,婢子就想驯服它!可婢子与那幼兽失散了。再相逢时,婢子发现那幼兽又长出了牙齿。婢子喜出望外,却又被人捷足先登……” “是吗?”青帝不屑地望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比作幼兽的女人,叩案道,“所以?” “所以婢子想找回那只跟错主人的幼兽。”婢子松手给出自己的诚意。 “这是?”青帝玩味地打量着手中的玉簪。 “是婢子的诚意。”婢子对上青帝幽深的眸子,郑重道,“婢子曾答应过那只幼兽,婢子会照顾好她。” “是吗?”想起十多年的旧事,青帝讥笑道,“长歌大小姐不觉得这话来的太晚了么?” “不晚。”夺过青帝放在右侧的卷轴扔到火中,徐长歌俯身跪在青帝的榻前,信心满满,“余生很长。” “长吗?”望着精致的卷轴渐渐化为灰烬,青帝眸里闪着难言的痛意。 “我允许你此时想她。”知晓方才那卷轴上定然是立长乐郡主为后的旨意,徐长歌不顾礼数的握住青帝右手,强势道,“但也只允许此时。” “凭什么?”低笑着伸指勾起眼前人的下巴,青帝身前又是一片温热。 知晓伤口又裂开了,青帝没头没尾道:“做寡妇很惨。” “臣妾不怕。”徐长歌异常坚定。 “那就这样吧!”反手将居左的卷轴丢给徐长歌,青帝未言先笑,“先送这卷轴去礼部,而后回你的徐府……” “嗯。”轻快地应上一声,徐长歌仪态万方地带着卷轴退出了大殿。 待徐长歌退出大殿,青帝面色瞬时灰败。 “咳咳——” 连着吐出两口脓血,青帝只觉自己的脖子被人卡住了。渐渐模糊的意识让她辨不清自己在何处,而身边骤起的呼救声引得她思绪更加烦乱…… “噗——” 再次吐出一口血,青帝身不由己地沉沉的睡去。 …… 青帝睁眼时又到了夜晚。 浓浓的熏香,温热的药汤,齿间的苦味逼她睁眼。 “师兄!” 见榻上人睁开了眼睛,珲春忙擦干脸上的泪痕。 “傻丫头……”无精打采地瞥上珲春一眼,青帝轻轻阖眼睛。 春儿哭的样子太丑,她不想看。 “师兄!你……” 珲春想说什么,又被唇间的咸味伤到。 “师兄你……” 珲春抿抿唇,口中竟是尝到了几分甜腥。 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抹去唇上的血,珲春眸里满是急切之色。 “她走了。” 青帝用了一个肯定句。 “谁?” 珲春跟不上青帝的思路。 “我是为她死过一次的人。” 青帝喃喃道。 “那是很多年的事了。”知道青帝说的是长乐,珲春哭出声,“师兄你不要再说了……” 听着珲春的哭声,青帝继续道:“她给我下过不止一次毒。但都由师妹你偷偷解了。” “是……”珲春捂住脸,尽力制止自己的哭声。 “真是傻师妹。”青帝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你真是不了解她。像她那样自负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下毒失败呢?虽说万物相生相克,毒物必有药医,但人这身子不过是一个没有灵气的死物,如何经得住反反复复的毒……” 听着青帝讲药理,珲春泪如雨下:“会好的!师兄!等我炼好了……” “师兄!师兄!”回神间发觉青帝已然合上了眼,珲春伸手开始剧烈晃动青帝的肩膀,“师兄!你别睡!你别睡!春儿知错了,知错了!……” 可青帝却如离世了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太医!太医!”忘记了自己是个医者,珲春发疯般跑出了大殿。 …… “君上……” 青帝再睁眼时,身边已是一个鬓发俱白的医者。 “珲医官呢?”青帝本能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事觉得珲大家太过吵闹,便命人点了她的穴道。”医者据实上报。 “也好……”确信珲春无恙,青帝叹口气,笑问道,“孤这病可还有救?” “臣惶恐……”医者跪在殿前却也不敢多说话。帝王的寿命本就是个敏感话题。他在宫中行走多年,自是不会惹祸上身。 “孤知道了……”扬手命医者退下,青帝娴熟地再次敲开一个暗格。 利索地取出暗格中的白纱将伤口处理妥当,青帝强行将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礼服套在身上,又召候在殿外的婢子近身为她打点好发式妆容。 “君上这头发真好……” 梳发的婢子艳羡地为青帝插好发簪,又心疼地给青帝面颊上添些胭脂。 察觉到婢子的小心,青帝稳稳地起身,阔步带着侍从前往祈福阁祭祖。 …… 不知道君王如何起了祭天的心思,侍从目送青帝带玉玺进入阁楼后便为其掩上门扉。 听见门扉关合的声响,青帝瘫坐在大殿中央,将玉玺抛掷殿上。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泄愤般盯着出现裂痕的玉玺,青帝怒急攻心竟是又吐出了一口血。 浓浓的鲜血顺着裂痕深入玉玺后,玉玺竟是绽出了红绿交杂的幽光。 “咔——” 阁中梁木炸裂的声响引得青帝抬头。 待透过窗上的雕花,看清外面的形式,青帝面色凝重。 莫不是祈福阁当真有灵? 轰隆隆的打雷声伴着此起彼伏的闪电将夜空照得透亮。 阴风穿过窗上的间隙,吹灭了阁中的蜡烛。 当阁内只有玉玺发光时,玉玺周遭的光芒忽地扩大了数倍。 而青帝在冥冥中听到了一个声响——“快抱着玉玺跪到殿前来”。 许是猜到了长乐的死讯,青帝万念俱灰,又许是祈福阁盛名在外,青帝不得不信。 鬼使神差地抱住玉玺跪到殿前,青帝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 这是怎么了? 青帝眼前充斥着无数旋转的线条,耳边盘旋着许多奇怪的言语。 “怎么主角都死了?作者大大脑残!” “珲春这女人真是蠢死了!作者智障吧!” “长乐是个贱人!长歌神经病!” ??? 无限茫然地辨析着耳边的声响,青帝条件反射般反手抓住了从线条里射来的暗器。 咦!这暗器怎么长得如此不同凡响? 青帝将接到手的发着金光的暗器翻来覆去看了多次,确定这是一本会发光的书。 《倾城逃妃不做后》? 连猜带蒙地读出书名,青帝有些头疼。她可是最怕看字了。 第5章 第二章 将书本翻到第一页,青帝按着旧时的习惯竖着读了几行,发觉书字并不是依照正常顺序排列的。 顿上片刻,青帝取巧地以从左向右读的方式,勉勉强强读完了第一页。 诶?书中这个叫“青帝”的人怎么和自己如此相似? 知道所爱已死,生无可恋,于是带着玉玺来到祖庙…… 自尽? “想着所爱的笑颜,青帝抱着玉玺安详地合眼”? 用手指点着读完最后一行,青帝挑眉。 这究竟是何人写出来的书? 她喜欢长乐不假,但却并非如这书中所言的那般痴缠。 怀着探寻的心思往前翻一页,青帝发觉这本书的第一页竟是最后一页。耐住性子从最后一页开始读,青帝只觉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 “大学”?“计算机”?“闺密”?“出轨”? “飞机”?“脑癌”?“穿越”? 跳读过一些系列不认识的词,青帝终于在耐心耗尽前看到一个熟悉的字眼——“长乐”。 这是乐儿的传记吗? “长乐”二字勾起了青帝的兴趣。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手中的金书细读,青帝沉浸在长乐的往事里。 读到长乐出世时不愿啼哭,青帝莞尔。 原来乐儿是两世之人。 读到长乐十三岁时想与自己长相厮守,青帝轻笑出声。 原来乐儿喜欢的人是自己。 读到长乐十五岁时在心底犹豫选择自己还是青河,青帝眸底一暗。 原来乐儿还有纠结的时候。 读到长乐二十岁时在殿前暗骂自己是个人渣,青帝心底一痛,眼底却闪过了几分清明。 自己当真比不过青河? 乐儿当真不喜欢自己?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青帝匆匆在书中找长乐选择青河的理由。 “长乐想着,青川哥哥虽然对自己有情,也没有立后,但他却一直不愿将自己纳入宫中,不愿给自己一个名分。珲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女人,若是日后要与珲春同分一人的宠爱,那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秦王……” 皱眉望着书中给出的理由,青帝陷入深思。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娶亲的问题。她本是个女儿身,娶亲无异于将帝位拱手相让。 至于立后,那又是另外一件事。后为国本,立后原就是固国定邦之要。 她不是没想过将后位给乐儿,但寂寥的宫廷并不是长乐安居之所。所以她走了一步险棋——将后位留给徐长歌。 徐长歌…… 想到那个烧了长乐画像的女人,青帝不禁摇头。 书中似乎没有给那个妙人结局。 按照书中所写的,徐长歌在烧掉长乐的画像后,便去了礼部。至于去了礼部之后发生了什么,书中并没有提及。 真是本奇怪的书。 若是乐儿的传记,为何要以她青川的死结局? 死? 青帝陷入怀疑。 她是已经死了,还是依旧活着? 盯着书本最后一行的“END”的出神,青帝耳边再次出现了各种声音。 “青帝算不算男人?竟然满足于自杀!” “唉。大大文笔很好,但人物举止都很奇怪呢!特别是青帝这个男人,真是太拎不清了。作为男主,他怎么能和女配珲春有暧昧呢?他怎么能那么相信珲春?” “这男主一看就是甘蔗男!中间甜,两头甜,嚼到最后全是渣!” …… 数以万亿的字符在青帝眼前闪动,青帝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她之前不曾在意的细节核——乐儿传记里的青帝是男人? 男人? 青帝忽地想明白了什么。 春儿知晓自己是女子,自己自然不会与春儿避讳什么。而此事放置在乐儿眼中却并非如是…… “渣男”二字回响在耳边,青帝惊讶地发现那本金书忽地升到了空中,绽放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你愿意做主角吗?”一个苍老的女声。 青帝不解:“主角是什么?” 青帝话声刚落,空中的金书便开始飞速的旋转,青帝周围的线条也顺着金书旋转的方向朝青帝飞了过来。 瞧见那线条似乎冒着火光,青帝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见奇妙的字符争先恐后的挤入了她的身体。 这是怎么了? 仰头望着排成长龙的字符,青帝惊愕地张开嘴。 她好像忽然懂了“主角”的意思。 也好像懂了“大学”的意思。 当一个个字符冲入她的身体后,她眼前竟然出现了各种各样具体的画面。 画面里有长乐第一世读书的模样,有她为长乐画的画像,也有飞在天上的大鸟,以及一些她此生从未见到的景象。 譬如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譬如用牛奶泡的茶…… 对上完全陌生的场景,青帝迷茫了片刻,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乐儿即是能两世为人,那眼前这些怪异的画面便不足为奇。 …… “你愿意做主角吗?” “愿意吗?” 苍老的女声还在继续,它仿佛一个指引,带领着青帝朝向未知的方向前进。 “愿意。” 虽然不知道女声所说的主角指向哪本书,青帝仍然本能的选择了点头——字符里说主角的运气都不会太差。 青帝想看看自己的命数。 “嘀!” 得到了青帝的首肯,金书的光芒变得刺眼。 待青帝的眼睛被刺到不得不闭上时,青帝听到了啼哭。 是谁在哭呢? 青帝猛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半天没回过神。 她怎么到了御花园? “来人啊!”顾不得帝王的威仪,青帝急呼一声,想唤婢子前来问清楚形势,却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嘘!不要看!” 略带命令的口吻让青帝下意识去思考,究竟是谁敢在宫中与她下命令。首先,不会是珲春,她没有这样的胆量,其次也不会是长书,他不是乡民,不会有这样尊卑不分的举止,最后,也不会是乐儿,她不是孩子,不会有这般童心…… 青帝想着想着,一时也忘了去拉眼前的手。 “你叫青澜?”见被捂住眼睛的人不动,手的主人言语里带上了好奇。 青澜?久违的名字让青帝心底有了一丝不良的预感。 “你是谁?”甜腻的女声让青帝问完就抿紧了唇。 该死!她惊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若是方才所听不错,她现在应该在自己幼时的躯壳里。 “别咬呀!”见皇女竟是因自己蒙住了她的眼睛,就把下唇咬出了血,骄傲至极的徐府长女徐长歌手忙脚乱地从身后婢女身上搜出帕子。 带着温热的布帛摩擦上牙齿,青帝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高了自己不止一个头的女人。 怎会有如此愚蠢的女人?擦血都找不对位置。 “怎么?是不是忽然觉得本小姐很英武?”迅速将帕子扔给跟班,徐长歌如坊间恶少,挂着坏笑将眼前人逼至墙角,“是不是觉得整个后宫都再难找到像本小姐这么出挑的人?” “嗯?”难以将眼前人与前世那个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划上等号,青帝蹙眉给出一个评价,“粗俗至极。” “哈!粗俗!本小姐也觉得本小姐很……不对!粗俗?”想明白粗俗不是个好词,徐长歌火气也上来了。 一边瞪大眼睛凑近青帝,一边将手上的长鞭摔的噼啪响,徐长歌记仇道:“好呀!你个青澜!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骂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女竟然敢骂本小姐,看我不打死你!” “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青帝被忽然撞进视野的瞳仁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瞳仁里的倒影,青帝想起了长大后的长歌。 回忆着长歌传宫装的模样,青帝鬼使神差道:“你日后会很好看。” “日后?”作为打小就广受恭维的徐府大小姐,徐长歌打心眼嫌弃眼前这个叫“青澜”的皇女。 怀着教皇女做人的心思,徐长歌就事论事道:“你夫子有没有教过你,花开易折直需折,这夸人……” “你现在并不好看。”知晓眼前这小妮子在等着自己夸她,青帝不耐烦地将徐长歌的话头堵死。 “你——”没料到小小的皇女竟然这么不识抬举,徐长歌泄愤地举起了鞭子。 看到徐长歌握鞭子的手开始上扬,青帝条件反射地蹲下抱头护脸。 而当满是血痕的手指映入眼帘,青帝惊了,徐长歌怒了。 将皮鞭稳稳地落在身后人身上,徐长歌怒气冲冲地朝着青帝砸去一瓶金疮药。 砸罢,徐长歌还觉得不解气,屈膝把挨鞭人踢上了一脚,才耀武扬威地冲青帝威胁道:“你可记牢了!下次见面一定要夸本小姐现在好看!否则本小姐要你好看!” “哼!”得意地冲青帝晃晃拳头,徐长歌转头去收拾哭得震天响的五皇子青川。 “出息!还皇子呢!也就欺负自己姐姐的本事!” 又给哭成泪人的青川一鞭,徐长歌宽慰般与青帝笑笑:“青澜,你别难过!本小姐这就帮你把手上的伤讨回来!” 讨回来?青帝因徐长歌的话陷入沉思。 青帝记得清楚,她小时候没少受罪,特别是还是青澜的时候。青澜是她的名字,她与弟弟青川同年同日,皆是熙嫔所出。熙嫔出身乡野,虽有几分姿色,却并不受宠。以至于其在倍受冷遇后,做出惊人之举——将亲子过继给当朝皇后季孙氏。 季孙氏呐。 想到那个让自己不愉快的女人,青帝迅速清醒。 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当下,青帝看到了狐假虎威的徐长歌。 “犯到本小姐手上是你的荣幸!”让一群宫婢将青川围在中央,徐长歌将家传的拳法在青川身上使得虎虎生风。 …… 旁观着徐长歌对亲弟拳打脚踢,青帝弯眉笑了笑。 前世她怎么没看到这一出? 第6章 第三章 前世里自己也是在此地遇到了徐长歌。彼时的徐长歌虽然强势却没有今天这么多小动作。盯着徐长歌的侧脸,青帝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青帝记得清楚,上一世里,是季孙氏出面迎走的徐长歌。之所以用迎走,是因为…… 想起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长者待会就会召见自己与皇弟,青帝索性直接屈膝往地上一跪。 这一跪对前世的青澜来说异常轻巧,但于养尊处优十来年的青帝来说,无异于自讨苦吃。 “扑通——” 裹薄纱的膝盖咯到凹凸不平的卵石路上,青帝疼的咬上了牙关。天知道自己前世是如何忍下这般疼痛的。 “皇女?”见受主子关注的皇女跌到了地上,众婢子急着去扶,却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帝后驾到——” 宫人尖利的嗓子让热闹的御花园变得安静。 齐刷刷的跪地声,只留徐长歌与青川二人鹤立鸡群。 “你到底服不服?”不在意宫人的传令,徐长歌单手揪住青川的衣领,以身高优势顺利地使青川双脚腾空。 “服什么?”将双臂胡乱的挥动,青川嘴硬,“母妃说得对,青澜就是个贱丫头!” “是吗?”徐长歌反手要用鞭,却发觉挥不动了。 怎么回事? 困惑地看向身后,徐长歌瞧到了青澜的眼睛。 见徐长歌看向了自己,青帝使使眼色就发力将鞭子从徐长歌手中扯到了自己裙下。 待将鞭子在裙下藏好,青帝便又低头规矩的跪好。 看完青帝一连串动作,徐长歌既好奇又生气。她张嘴想问青帝藏她鞭子做什么,却忽觉眼前一黑。 “哎哟!”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将青川丢到地上,徐长歌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鼻梁。 “呲——”徐长歌捂住鼻子。 该死的小子!竟然敢打她! 将入宫时祖父强调的礼节抛至脑后,徐长歌正要发狠,却尝到喉头一甜,一股殷红的血,像雨滴一样,大点大点地溅到了卵石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接住从鼻头淌出来的血,徐长歌陷入呆愣。她竟是被人打出了血? “哇——”站在原地开始抹泪,徐长歌带着哭腔,“歌儿要去找姑祖母!歌儿要告诉姑祖母,歌儿在宫里被人打了!” “够了!”不敢相信徐府嫡女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携众妃嫔前来的季孙氏将指甲折断在掌心。她方才还在想徐府长女怎么没陪在老祖宗身侧,就在这御花园撞上了。 “徐小姐别哭了。”接过婢子递来的锦帕,季孙氏一边安抚徐长歌,一边佯装怜爱地帮徐长歌拭去脸上的血迹。 “皇后娘娘!您要为歌儿主持公道!”将大哭变成抽泣,徐长歌弱弱地扯住季孙氏的袖口,眼底满是委屈,“青川哥哥他看不起歌儿的出身,嫌弃歌儿追着他跑……” “是这样么?”季孙氏将声音放柔,目光却像刀子一样,细细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近处的婢子面露怒色…… 远处的婢子眸中含忧…… 想过徐长歌在宫中的风评不错,季孙氏断定徐长歌没说谎。 “川儿跪下!” 毫不犹豫地将青川罚跪在当场,季孙氏抬脚走到假山旁的婢子身前,温声道:“起来,说说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嗯?将头埋得更低,婢子小声道:“本……澜……澜儿不敢说……” “兰儿?”觉得眼前这婢子格外的眼熟,季孙氏将视线凝在婢子露在袖外的手指上。 这婢子手上似乎有伤? 真是奇了。这婢子是从何处讨来的伤?自她奉命打理后宫以来,还从未有后妃敢滥用私刑,除非…… 狐疑地扫过身后那群形色各异的女人,季孙氏下令道:“抬起头来!” 抬头?婢子正欲后缩,却被几个婢子拉住,逼着抬头。 “母后!”惊惧皇后看到青澜的脸,青川急急地喊了一声。 “娘娘!”忧心青澜因为举止不当惹怒了季孙氏,徐长歌也急急地挡在了季孙氏面前。 对上张开双臂的徐长歌,季孙氏眸中闪过不悦。如果说青川的呼叫只是让她烦躁,那徐长歌的举止无疑是触到了她的霉头。 季孙氏不希望自己的继子青川长成一个不守礼数的人。同时,她更厌恶如徐长歌这般打小就占尽各种好处的人。同样是人,为什么徐长歌们就有资格不守礼数? 嫉妒地望向徐长歌,季孙氏想借题发挥,又忍了下来。 此时并不是她与徐府发难的时机。 徐长歌代表着徐府,而自己则代表着君主对徐府的态度。更遑论徐长歌是徐府嫡女,有当今太后徐江燕撑腰,还是内定的太子妃。 吐一口浊气将视线换到青川身上,季孙氏只觉心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自三年前皇子青川被过继到她名下,她便广聘名师,教其礼数。奈何青川性子顽劣,不服管教…… 罢了。 思及她若是在此时对青川加以责怪,便会落人口实,让身后那群妃嫔看笑话,季孙氏决议此事到此为止。 带上一副假笑,季孙氏道:“徐小姐的良善本宫素有耳闻,徐小姐既是不愿让川儿受苦,那本宫便只罚川儿在此地跪上三个时辰如何?” “好!”怕季孙氏反悔,徐长歌迅速地点点头。 见徐长歌点了头,季孙氏继续道:“徐小姐若是无事,便快点回大殿去!本宫出来时,老祖宗便嚷嚷着要喝徐小姐泡的花茶,想来此时水该是开了!” “嗨!瞧我这记性!”想起自己从太后身边溜出来的理由是看水,徐长歌吐吐舌头,迅速带着一群婢子赶去了大殿。 “咱们也回去吧。”被徐长歌败了游园的兴致,季孙氏在留人看住青川罚跪后,也迅速带着众妃嫔离开了御花园。 听着众人的脚步声渐远,青帝仰头看了看天,却仍然没起身。 不是不想起,而是腿跪麻了。腿麻了就再跪一会儿吧。跪在原地,青帝兴致勃勃地回想着跪地时看到的趣事儿。 方才跪地时,青帝没错过季孙氏望长歌的眼神。 那种毫不掩饰地羡慕与嫉妒深深地震撼了青帝。 原来长歌幼时还有这般得意的时候。 得意到连如帝后这般尊贵的女人都会嫉妒。 嫉妒?将这个词儿默念几遍,青帝莞尔。 可不就是嫉妒嘛!如果有得选,谁不愿意真性情? 抿唇想过长歌的鞭子还在自己裙下,青帝眨眨眼,迅速将鞭子缠到自己的腰间。 若是她没记错,此时应该是天光十五年。 而这一年,据青川离世还有六个月。 六个月呀!想着自己还要顶着“青澜”这个身份熬过六个月,青帝背后生出了一层冷汗。 或是自己的母妃熙妃要出现了。 望望跪在不远处的青川,青帝暗暗给自己催眠。 青澜,青澜,青澜…… 将“青澜”这个名字在心底念上百十遍,青帝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母妃熙螺。 当然,熙螺来此处不会是为了找她。她的消失并不足以让熙螺这么快察觉。 很明显,熙螺来此处的理由只有一个——她的弟弟青川! 牢牢地盯住从自己眼前飘过的裙裾,青帝险些将熙妃的衣衫盯出一个洞。 世上并不是每一个娘亲都会疼自己的女子。如果一个人从生来就被漠视,她注定一直被漠视。 很不幸,她青澜就是被漠视的那个。 青帝冷漠地望着不远处。 熙螺正跪在地上揽住青川抽泣。熙螺不敢大声,她害怕给亲儿招来祸患,只得低声哀吟。 那低声的哀吟给青帝的心情上了一层灰色。那若有若无的低泣声像一把刀子,扎的青帝浑身疼痛。 这种疼痛,不是膝盖碰地上那种疼痛,而是密密麻麻的,像蚂蚁啃食的那种细细碎碎的疼痛。 这便是做主角的意义吗?回溯到生命的源头去勘探自己的过往? 不记得前世看过多少次熙妃为青川掉眼泪,也不记得熙妃为保住青川向自己提出过多少请求…… 青帝忽然有些累了。 累到神志不清,累到两个眼皮在打架。 “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呢!” “这不是你的错!” “青澜这个名字也蛮好听的!” “我也很羡慕长歌呢!” 各种各样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青帝在一片漆黑中再次看到了那本带着自己回到过去的神书。 神书的光芒较之前变得暗淡。 封皮上的字迹也隐隐有脱落的迹象。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莫不是神书受自己的思绪影响了? 下意识地打开神书翻看,青帝发现神书第一页的内容已经改变了。 虽然第二页还是长乐的旧事,但第一页的内容已经被今日发生的事情覆盖。 …… “青帝得到神书后,回到了她六岁的身体里……” …… “青帝很不满母妃对弟弟的偏爱……” …… “徐长歌想,待她侍奉完老祖宗就来找青澜要回鞭子……” …… 看完第一页的最后一行,青帝虽然没开心起来,心情却轻松了不少。 细细琢磨,既然她对母妃的不满是真的,那长歌惦念她也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想到此时或是有人在惦念自己,青帝忽地有点开心。 第7章 第四章 为什么有人惦念就能开心呢? 青帝将理由归结为心头太苦。心头的苦多了,便需要一点甜来调剂。 于上一世青澜时期的青帝来说,世间原是没有苦的,种种苦都是“熙妃之女”这个名号带来的附加品。 于上一世青川时期的青帝来说,除开长乐,世间也没多少苦。权势给了人选择的机会——制毒、歌舞、杀戮都可以成为逃避苦难的净土,为日子里添点甜。 但一旦两者的顺序颠倒,携着成年的记忆退回到小时候,种种苦楚便袭来了。 想过自己伤痕累累的手,青帝抿抿唇,想报复,却又从骨子里生出无力感。 对于生身之母,她又能如何报复呢? 叹气将“偏爱”两个字置之脑后,青帝默默给自己定下了两条极为清晰的道路。 第一条道路是饭碗道路,也就是仿照神书里那个神奇世界的思路,给自己设置一个职业规划。虽然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皇帝并不作为一个职业存在,但青帝坚信在她存活的那个世界里,能让她长期存活,且为所欲为的职业,只有皇帝。 第二条道路是长寿道路,青帝将其命名为保命计划。通过反复理解《倾城逃妃不做后》,青帝确信。以自己的主角光环,只要躲开长乐,就能多活两年。 …… 牢牢将两条道路记牢,青帝将十指伸到眼前,想看看熙妃的狠毒程度。 纤细精致?洁白如玉? 将十指翻来覆去看了多次,青帝忽然发现了神书的妙处。 神书似乎是有神术的存在? 或者说,神书除了能预言外,还有治愈的功能? 试探着将手指放入口中咬出血,青帝目睹了创口恢复的全过程。 世上竟是有这样的好事? 青帝握紧神书,心情好到了极点。而恰恰又是这一刻,青帝发觉自己回到了青澜的世界。 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一个跟熙妃一条心的乳娘。 冷漠地扫过眼前那两张毫无特色的脸,青帝佯装随意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回皇女,是徐小姐送您回来的。”极为冰冷的与青帝答话,乳娘一边命丫鬟去以皇女名头领饭食,一边细细地传达熙妃的叮嘱,“皇女,传娘娘的话,娘娘说,川皇子已过继出去,娘娘在深宫中能靠的只有你……长歌小姐对你不薄,还希望你到了徐府多为娘娘与川皇子考虑……” “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道婢子讨回饭来,也是与乳娘两人享用,青帝一边思考为什么当下的场面与神书上描述的不一样,一边与乳娘套话,想知道熙妃与她说这个话的缘由。 “我要见母妃!”半真半假地说出青澜的口头禅,青帝下意识去摸腰上的鞭子。 咦?鞭子还在? 看来长乐还没有来过。 没有来过呀…… 隔着薄衫摸着鞭子上的花纹,青帝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那小丫头没来找过自己,怎会有人要自己前往徐府? “请皇女体谅娘娘!”并不想和榻上的丫头纠缠,乳娘将声音拔高一些,试图吓住青帝,“娘娘一人在宫中本就人微言轻,您此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你若是执意求见,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吗?”毕竟只是顶着青澜的壳子,青帝并没有伪装的打算。随着乳娘的音调让声音拔高,青帝想着熙妃与青川相拥的画面,泄愤般指着乳娘道:“大胆婢子,你以为本宫不知熙妃的打算!她不过是想着本宫一条贱命,比不得青川那小子……平日里,青川乖巧,熙妃便对本宫不闻不问,反之,青川闯祸,熙妃便要本宫代为受过……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道理?你可知今日青川惹了谁?徐府大小姐徐长歌!徐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嬷嬷你当真不知?若是知晓,又如何能和本宫说出方才那番话?” “皇女?”未料到平日里极为安静的皇女会突然发难,乳娘的气势顷刻落到了下风。 “您都知道了?”不知道青川一事是因青帝而起,乳娘将青川打伤长歌一事与青帝含含糊糊的说了一遍。说完后,乳娘顿了顿,又说了说她了解的内幕。 “据说长歌小姐侍奉完太后饮茶,皇后娘娘便被太后以德不匹位为由,罚抄百遍经文……之后,晚宴上长歌小姐突发了心绞痛,皇后娘娘决议让皇子去徐府呆上一段时间……” “是呆一段时间么?” 审视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青帝的眼神变得锐利。 “这……”被青帝的眼神吓到,乳娘愣了愣,才将声音压得极低,“听娘娘说,长歌小姐借着发病,要皇后娘娘将皇子交与她处置……最后多方说情,才让长歌小姐改口说要皇子到她府上让她出气……” 嗯?被长歌的任性逗乐,青帝憋住笑意,佯装惊诧地问道:“皇后答应了?” “是。”乳娘点头。 青帝顺势做出合理推断:“然后,母妃心疼青川,便又拜访了皇后娘娘,要我代替青川去徐府?” “是。”乳娘继续点头。 “理由呢?”青帝想起了一件小事——御花园时,青川曾极力阻止皇后看到自己的脸。 “理由是,您与青川皇子长得一模一样。”乳娘将熙妃的打算和盘托出。 听完乳娘说熙妃过一段时间就会来徐府接她,青帝露出一个极为天真的微笑:“若是我死在徐府了呢?嬷嬷你知道长歌小姐善于用鞭……” “这奴婢便是不知道了。”见婢子已是将饭食领回,乳娘便结束话题,准备用膳。 真是个该死的婢子!青帝的神情变得冷漠。 瞥过乳娘的背影,青帝用手撑住床板借力起身,而后将那双黝黑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雕花木门。 木门的年代久远,其上的浮尘及满是窟窿的窗纸都提示着青帝,她幼时住的究竟是怎样的院子。 在青帝的记忆里,她幼时的居所虽不富丽,但却极为有趣。 至少,相较于其他皇子,只有她能在入睡时看到星星…… 可惜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星星呀!默念着星星,青帝自顾自的从床上起身,赤脚走向木门。 “啪啪啪”的脚步声让用膳的乳娘皱紧了眉头。 这不是皇女第一次赤脚在地上走。 却是唯一一次以当下这种极为冷漠的表情在地上走。 这丫头真是变了…… 乳娘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跟在青帝身后,绕着青澜宫走了一圈又一圈。 乳娘原是不想跟着青帝的,但惦念着熙妃交代的务必要皇女心甘情愿去徐府,她也就只能委屈自己,跟在青帝身后。 …… 绕着清澜宫走过一圈又一圈,忽略掉身后沙沙的脚步声,青帝惬意极了。 在乳娘说出要她去徐府时,她想起了前世的今天。前世的今天她万念俱灰,而后在清澜宫外走了一圈,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那个人帮她解决了一个特殊的障碍。 那个人来了吗? 仰头看看月亮还在正空,青帝知道时间尚早,便更为放肆的开始闲逛。 斑驳的宫墙,破败的地砖,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凉意,青帝只觉得庭中的野草在月光下极为好看。 难得今晚有月亮。 想到记忆里偏院居东的地方有个能装月亮的池塘,青帝便抬脚朝池塘走。 当池塘映入青帝的眼帘,青帝发现池塘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整个池塘四四方方,四周有一层一层的台阶铺陈到水面以下…… 确切的说,这其实并不是池塘…… 这是一个由温泉改制的浴室。 前世青澜没见过帝王的浴室,才会将眼前这个废弃的浴室当作池塘。 而现在,知道这是一个浴室的青帝当然会选择沿着台阶往下走。 感受着池水覆盖过脚背到达脚踝,再到达膝盖…… 当池水淹没到青帝颈部,青帝看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极为修长,指尖还涂了带有香气的豆蔻。 …… 他来了。 青帝心里有一丝雀跃。 盯着眼前戴面具的男子,青帝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心底却是荡着不少温情。 宫廷虽是个吞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也会存着一两个善类。 而前世青澜运气不错,竟是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青纥。 青纥。按着辈分算,青澜该称他一声“皇叔”。 但青帝与青纥的相识,却并不是通过血缘。 青帝知道这人是“青纥”时,正是这人辞世的时候。 这人口风极紧。在这人辞世之前,青帝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如意宫宫主。 …… 想过此时拎着自己的便是如意宫宫主,青帝只觉甚是安心。 …… 不知道掌中人早已洞察了自己的身份,青纥拎着青帝的衣领,带着她去瞧倒在不远处的女人。 “她是谁?她怎么了?”明知那个身影便是一直刁难她的乳娘,青帝还是努力的还原当年的场景。 “中毒。”蹲下来与青帝对视,青纥给了青帝一个选择,“本宫主知道你与她有仇,你要不要救他?” 第8章 第五章 选择? 偏头看看倒在草丛里的身影,青帝思索了片刻,做出了与上一世相反的决定。 “不救。” “嗯?”递瓷瓶的手停在半途,青纥原本无波的眸子忽地起了波澜。 “为什么?”顺势收回瓷瓶,青纥眸中掀起极大的兴味。 若说之前出手救这个丫头是受人所托,那此刻,青纥承认,这丫头与他有点缘分。 至少,这丫头做出的决定对他胃口。 “嗯?”青帝挑眉望着那双露在面具外的桃花眼,心思百转千回。在青帝的记忆里,青纥话不多。上一世,即便她在说过“救”之后问了青纥很多事,也不过得到了一句“话太多”。 故而,青帝打心眼诧异青纥会就自己的选择问缘由。 当然,“不救”的缘由是不能说的。“不救”的缘由是什么?难道要她说,前世这个女人获救后便去找熙妃告状,引得熙妃对她一阵毒打,致使她卧床半月? “没有缘由。”选一个最稳妥的答复给青纥,青帝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 “给。”递青帝一方帕子,青纥看青帝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没想过歌儿口中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不过,青河不介意这点。 虽然没有从眼前这丫头口里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但青纥觉得眼前这个丫头是近月里,他瞧到的最合眼缘的丫头。 不急不躁,也不怕生。虽比不得另一个丫头心性好,但也足以入他门下。 “莫要染了风寒。”终是不忍心看眼前这个小丫头顶着一身湿透的衣衫站在风里,青纥不动声色地使出内力帮青帝将衣衫烘干。 “嗯?”不解地看着青纥,青帝眼里带上了笑意。这青纥怎么忽然多事了起来?明明上一世青纥只递了她药瓶。难不成是因为这次在水里泡得更久? 专注地看着青纥露在袖外的手指,青帝只觉青纥指上的豆蔻格外瞩目。 觉察到青帝的视线,青纥顺着往下瞧,待看到自己的手指,青纥望青帝的眼神暗了暗。 “回去吧。”伸手提住青帝半干的衣领,青纥一个提气,便将青帝送回了寝室。 青帝的寝室里没有烛火,阴森森的气息萦绕着推门而进的人。 打量着青帝的居住,青纥迅速下了一个决定。 从中指上褪下一个扳指递到青帝手里,青纥淡淡道:“下次看到本宫,记得叫‘师尊’。” “嗯?”手中熟悉的质感让青帝瞪大了眼睛。 这枚扳指会到她手里不错,但并不该这么早。 青帝记得清楚,她正式得到这枚扳指该是十年之后。 “这……”青帝想说什么,青纥却没有给她机会。 如疾风般离开,徒留青帝一人站在居室中央。 见青纥走了,青帝握着手中的扳指苦笑。这扳指本身是不错的,不管是质地还是雕工,都适合做信物。但这于当前还是青澜的自己来说,全是负担。 不受重视的皇女怎么可能有亲王才有的扳指呢? 叹气找一根红绳将扳指系在脖子上,青帝又去院中寻来一些凉水,让自己湿了个透。 而后,青帝顶着湿透的衣衫在夜风里坐了一宿。 微凉的夜,穿堂的风,加上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骨…… 熬到衣衫变干,青帝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吞咽不畅,周身乏力,头晕目眩…… 确信自己染上风寒,青帝满意地折回到榻上,抱紧了薄薄的布衾,沉沉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青帝醒来时身边还没有人。没忘记之前奶娘说过的熙妃要她去徐府,青帝硬撑着坐起在榻上。 上一世,长歌在御花园时并没有和青川起冲突,只是在捂住她的眼睛后,与青川打了个招呼便被季孙氏迎去了太后的居处。长歌离开之后,青川借题发挥便要她跪下,再而后,她便被传唤到太后那处,尝了一杯长歌泡的花茶。 这一世…… 她似乎还没有见到太后? 再次想到长歌留在自己这处的鞭子,青帝下意识的摸了摸。 确定鞭子还在腰间后,青帝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 前世自己似乎从来不知徐府嫡女会武…… 但青帝却一直知道徐府嫡女会泡茶。 甚至说,在青帝的记忆中,无论是品貌,亦或是才学,徐府嫡女都是常年是个不输于长乐的存在。 两人风头盛时,有骚客曾批文“世有双姝,左言徐女,右谓长乐”。 说来也有趣,前世里,青帝只见过长歌三次,一次是御花园,一次是太后殿前,一次是临死之际。但青帝却看过多次长歌的画像。甚至不过分说,青帝见过徐长歌各个时期的画像,这得益于长歌的兄长。 想过自己也曾将长歌的画像在帝榻下藏了数年,青帝唇间浮起几分笑意。 这一世的长歌定是不需要做上一世那道选左右的难题了。 思及那日长歌认真的神色,青帝又微微出神。 世事真离奇。 纵使命好如长歌,也定然想不到会有一个知道她未来的人与她一同活在当下。 但当下只有自己知道未来吗? 摊开自己的手掌,青帝凝视着掌中的纹路,先感怀,随后释然。 似乎知道未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上一世虽然不知前路,她却也未失去太多东西。 而这一世,既然知道了一些选择的后果,那便能避免很多错。 乳娘的事不就是极好的例子吗? 将双目轻轻的眯起来,青帝有些倦了。 初起的日光穿透窗棂铺在青帝脸上,像禽类的绒毛轻扫,轻飘飘,又带着些许难以言明的舒适。 …… “皇女!皇女!” 略带慌乱的声音打乱青帝心头的宁静。 迅速睁眼,青帝看到了侍奉在身边的女婢。 “怎么了?”温声开口,青帝克制着眸中的厉色。 “嬷嬷死了!”女婢急出了泪。 “什么?”即便知道结果,青帝还是应景地给出女婢想要的神色,“发生了什么?” “别院的宫女说,嬷嬷是夜里脚滑掉进池塘里溺死的。”女婢还想再说,殿外的传令声却响起了。 “太后临驾青澜宫!” “太后临驾青澜宫!” “太后临驾青澜宫!” …… 三声由不同人传来的令声将女婢的脸色吓得苍白。这清澜宫虽偏远,却也是国君钦赐皇女的殿阁。其用度自然也不是区区两人规格。奈何熙妃娘娘为自己谋划,偷偷克扣了皇女的用度,还将国君赐下的仆婢占为己用…… 此事原是嬷嬷经手的,现在嬷嬷没了…… 预感要大难临头,女婢一时心急竟是晕在了当场。 青帝见此冷哼一声,却也选择躺回到布衾里。 …… 当着青帝闭上眼,木门恰好被拉开。 “青澜!” 长歌的声音率先传到青帝耳中。 怎会是长歌?青帝欲起身,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朝着自己榻旁飞来。 “徐小姐?”抬眸看着榻前这个双颊泛红的小丫头,青帝呼吸变得急促了。传的不是太后么?怎会是长歌来了? “本小姐是来讨本小姐鞭子的!”没架子地坐在青帝的榻上,徐长歌好动地扯了扯青帝搭在身上的布衾,“你这是什么料子?与姑祖母的不一样,与……” “自是不一样的。”青帝张口想说出两者的区别,却又不知该如何与长歌描述。 而此时,侍奉长歌的婢子也跟到了青帝的榻旁。 “小姐!太后快到了!” “诶?似乎把姑祖母忘了!”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长歌急急地奔向殿外,待要迈过门槛时,长歌又扭头冲着青帝喊道,“青澜你别急!本小姐马上就回来。” 长歌毛毛躁躁的嘱咐入耳,青帝双眉不自觉朝眉心靠拢。 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只要长歌出现在自己眼前,青帝便会从心底涌起一股好奇。好奇长歌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长成日后那个样子? “皇女恕罪。小姐并没有恶意。” 以为自家小姐的举动犯了眼前人的忌讳,侍奉的婢子忙为长歌解释。 “嗯……”向婢子轻轻颔首,青帝将注意力放到木门那个方,左右的婢子则迅速将倒在一旁的婢子搬到不容易看到的角落。 待婢子们处理妥当,徐长歌恰好到殿门口。 其身后是礼仪得当的宫仆,身侧是雍容华贵的太后。 凝视着搀扶太后的徐长歌,青帝有一刹那晃神。 此时的徐长歌仿佛与记忆里的徐长歌重合了。 此时的徐长歌尊礼高傲,加上唇间那略带疏离的笑容,显得格外不食人间烟火。 …… “姑祖母。这就是歌儿与您说的青澜姐姐。” 搀扶着徐江燕走进青澜的寝宫,长歌将语速放的极慢,步子放的极缓。 于榻上听长歌平淡如水的语调,青帝的瞳孔微缩。 这还是方才跑到她榻前的小丫头吗?怎么忽地就变化了这么多? “青澜姐姐也和姑祖母一样,爱极了花茶。” 长歌的言语还在继续,青帝却觉得眼前的人影全在晃动…… 当人影模糊成一片,青帝觉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第9章 第六章 “青澜!” 紧紧地握住青帝的手,徐长歌转头求救般望向自己的姑祖母徐江燕。 见徐长歌握住青帝手时没有避开人,徐江燕便知晓了长歌的态度。 长歌想让宫中都知道,她与青澜这丫头交好。 …… 有意朝长歌走近几步,徐江燕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丫头,竟是吸引到长歌这孩子的关注。 长歌是她徐江燕亲手带大的孩子,虽不能夸口说举世无双,但终究是有些见识的。 一个有见识的孩子怎么会和一个冷宫的皇女扯上关联? 疑心是有心人在布局,徐江燕的眸光微冷。 …… 瞧见姑祖母竟是愿意走到青帝榻旁,徐长歌喜出望外。 稍稍让开些间隙与徐江燕,徐长歌等着徐江燕的决断。 徐长歌心底清楚,皇子青川虽是青澜之弟,却也不是个好想与的角色。若自己如今不能借姑祖母的手帮青澜立威,那昨日的鞭打便只能算作添乱。 试想,一个冷宫皇女如何与风头正盛的皇子对抗? 站在徐长歌身后望榻上人,徐江燕总觉得眼熟。这种眼熟不是父子相像那种眼熟,而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熟。 可徐江燕能肯定,她从未召见过眼前这个丫头。 “是这张脸吗?” 徐江燕猜测着长歌出手的缘由。 “姑祖母?”挪步将徐江燕的视线挡住,徐长歌转身正对着徐江燕,真真假假道,“歌儿只是觉得青澜和歌儿一样能忍。” “忍?”想过宫中那些关于熙妃的传闻,徐江燕看长歌的眼神变了变。 “歌儿恨你的母亲吗?” “不恨。”徐长歌摇头。 见长歌言不由衷,徐江燕摇摇头,与长歌道:“这丫头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长歌不解。 徐江燕则挥手命左右一边去传唤太医,一边将泡茶的器具端来。 闻太后令,婢子即知晓太后要在青澜殿长待,随即为太后布置好坐席。 端坐在婢子送来的软榻上,徐江燕颇有兴致地旁观徐长歌皱眉。 “姑祖母?”没有松开手,也没有解释,徐长歌将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榻上人身上,“歌儿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徐江燕沉思了片刻,便将自己知晓的随意说了说。有关于熙妃的,有关于皇后的,当然,更多的还是有关榻上那个小丫头的。 “您是说青澜不愿随歌儿去徐府?”听徐江燕说完青帝因乳母的传话决意去自尽,徐长歌的脸颊上被气出了红晕。 “真是不知好歹!”泄愤般攥紧青帝的手再松开,徐长歌惊奇地看到方才闭眼的人睁开了眼睛。 “徐小姐?”对上徐长歌眼中的余愤,青帝愣愣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平息眼前人的怒火。 虽然青帝心里清楚下水的理由并不是去徐府,但些许事如果被有心人看到,确实会多一些臆测。 “澜丫头醒了?”见青帝睁开了眼,徐江燕略显浑浊眼里闪过精光,“听说你喜欢喝花茶?” “花茶?”偏头去看说话人,青帝被入眼的面容惊得微微张嘴。 将青帝的眼神收入眼底,徐江燕微微一笑,继续道: “怎么?丫头识得老身?” “见过太后……”撑着晕乎乎的身子与徐江燕见礼,青帝对眼前这个长者有说不出的敬重。 “别动了……既是身子骨不好,便好生养着!”挥手要婢子们将青帝扶上榻,徐江燕命人将泡茶的器具移到榻旁。 而后,徐长歌便坐在榻上,行云流水地展露了一番泡茶技艺。 待花茶进盏,已过去了一炷香。 “澜丫头先尝尝歌儿这妮子泡的茶。”徐江燕盯着青帝的手,她想知道长歌有没有撒谎。 见姑祖母的视线一直在青帝的手上,徐长歌紧张到了极致,面上却又不敢表露。 而听到太后赐自己一盏茶后,青帝唇边浮起了一抹轻笑。 上一世太后也赐过她一盏茶。 那盏茶不但色相味美,还帮她迅速认清身份,划清了与长歌的关系。 当年的青澜如何能想到,太后爱喝的花茶还有一套固定的用茶礼? 知晓茶后的深意,青帝朝太后方向一拜,才堪堪敛袖品茶。 一看,二嗅,三晃,四饮…… 待将长歌自制的品花茶流程一一做过,青帝将空盏推回到案上,小声道:“谢太后。” “嗯?”视线逡巡在空茶盏上,徐江燕道,“澜丫头以为此茶如何?” 青帝道:“尝不出。只觉得闻起来味道寡淡,像晒干的桃花。” “桃花?”徐江燕轻抿一口,侧目扫过长歌,低声问,“是桃花吗?” “是。”徐长歌双眼弯成了月牙。 “那就随你去徐府吧。” 转身遣太医随皇女去徐府,徐江燕便率一干宫仆离去了。 徐江燕一走,徐长歌没有耽搁。 挥手命婢子在前带路,徐长歌拉着青帝一溜烟跑出了青澜殿。 ……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青帝愈发晕沉。 当她被长歌拽着跌跌撞撞爬上马车后,神志已彻底混乱。 “你是怎么知道那茶是桃花的?”伏在青帝的耳际小声问青帝,长歌对其额头上的薄汗没有留意。 “听旁人说的。”青帝如实以告,长歌眉头紧锁。 在长歌看来,青帝作为一个口有名头的冷宫皇女,着实不该认识桃花。事实上,青都方圆百里,除过徐府,都没有桃花。 太后十多年前下过桃花禁令,令行时,宫中别苑百余亩桃林也未能幸免,皆遭遇了灭顶之灾。 “莫要诓我。”不依不饶地将青帝环在怀里,徐长歌伸手去翻车辇上的点心盒。 圆的方的、甜的咸的、大的小的…… 将品类繁多的点心堆在明面上,徐长歌挑了一块藏了桃花馅的塞到青帝嘴里。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长歌满怀期待。 “嗯?”陌生的口感充斥在嘴里,青帝嚼了嚼,下意识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不知道?”长歌先是惊讶,而后笑出声,“你真是个机灵鬼。” “嗯?”对于长歌的赞扬青帝不明所以。 长歌却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姑祖母最喜欢吃什么吗?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青澜你方才吃的那种点心。若是你愿意学,待会到了徐府,本小姐就寻机会教你!等你学会了,再做与姑祖母……” “不学。”将长歌的话打断,青帝迷迷糊糊地想通了长歌在做什么。 长歌想帮她。帮她的方法是给予她讨好太后的方法。 青帝没有去讨好太后的想法。 在明知道皇弟不会存活太久的前提下,青帝知晓她顶替皇弟的日子不会太远。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讨好一个自己知之甚少的太后。 “不再想想?”徐长歌挖空心思想改变青帝的想法,“本小姐的居住婢子极多,你要是怕累,只要看着那些婢子做就行……” “不必。”青帝斩钉截铁。 “可……”长歌将下巴落在青帝窄窄的肩头,而后又弯上双眼,“嗨!等你到了本小姐府上,本小姐就带你去看本小姐亲手绘制的桃花图。如果你喜欢那个,本小姐也可以把绘制桃花图的技艺教给你!” “不用。”青帝因染了风寒,昏昏欲睡。 徐长歌绞尽脑汁:“你不喜欢绘画么?没关系!本小姐还会绣桃花!你若是喜欢刺绣……” “不喜欢。”不明白长歌为什么非要教自己一项技艺,青帝赶在昏睡前,小声的说了句“我累了”。 “累了可以改日!”徐长歌还想再说什么,却发觉怀里的人已经软了下去。 待青帝整个人都压到了徐长歌怀里,徐长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出宫前,姑祖母便与她说过这个人染了风寒。 风寒是什么?作为徐府的掌上明珠,长歌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看着怀里人红扑扑的脸,徐长歌远远的都能感受到怀里人难受。 风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将怀里人环得更紧,徐长歌也有些犯困。 为什么从宫门到徐府有那么远呢? 晕晕沉沉地靠在车壁上,徐长歌闭上眼。 等她睁开眼,已到了徐府门口。 摇摇晃晃带着青帝下车,徐长歌一时不察,竟是带着青帝从车辇上翻下来。 眼看着二人要摔到地上,婢子们忙喊了一声“小姐”。 被一声“小姐”惊醒,青帝慢半拍地将徐长歌护在怀里。 而后青帝迅速感受到了从后背蔓延开的疼痛。 “你还好吗?”见青帝疼得闭紧了眼睛,徐长歌忙跳出青帝的怀抱,唤随行的太医诊治。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绕躺在地上的皇女转了半圈,太医不敢怠慢,直接命人将青帝安置到了厢房。 …… 旁观着太医的举动,徐长歌忧心忡忡,却也不敢与太医为难。 毕竟,害青澜从车辇上翻下来的是她,害青澜倒在地上的也是她。 …… 想着方才落地时,青澜还护了她一下,徐长歌不禁捂住了嘴。 邀青澜来徐府原是件好事,怎被她弄成了这样? 将想哭的思绪憋回到心里,徐长歌快步跟着侍奉的婢子赶去了安置青澜的厢房。 她想知道青澜现在的状况。 第10章 第七章 徐长歌到厢房时,太医正指挥着几个婢子抓药。 听着太医口中蹦出一个又一个听不懂的药名,徐长歌忍不住皱皱眉。 “这些药好吃么?”快步走到青帝的榻旁,徐长歌仰头望着太医。 见徐府嫡女竟是跟到了厢房,领命出宫的太医忙与一旁的婢子吩咐道:“还不快将小姐请出去!” “这……”太医发了话,婢子却犯了难。 按理说,大夫的话是该听的,但凡事遇上小姐,就有了意外。 将问询的眼神投向徐长歌,房里挪动的婢子都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蓦得换上一副阴沉的神色,徐长歌眯眼扫过殿中所有人。 “可是皇女出了什么差错?”堪堪盯住劝自己的太医离去的太医,徐长歌眸光一冷,“本小姐不想听到丝毫隐瞒!” “徐小姐……”未料到徐府嫡女竟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太医瞬时愣在当场。 “说!”不给太医思考的机会,徐长歌凌空击掌,引出藏在暗处的几个人影。 “小姐?”不明徐府嫡女为何在此时招出暗卫,太医额上冒出了冷汗。 “本小姐只是想知道榻上人怎么了。”示意暗卫关上厢房的门,徐长歌坐到榻沿上淡淡的笑。 被徐长歌的笑意惊起一身汗毛,太医颤颤兢兢道:“老夫以为皇女身子并无大碍。” “是吗?”徐长歌冷哼一声,追问道,“那为何要本小姐出去?” “因为……因为……”太医停顿片刻,朝徐长歌一拜,低声道,“老夫忧心小姐的身子。” “忧心本小姐的身子?”徐长歌横了太医一眼,终是将实现落到了榻上人身上。 榻上人双目紧闭,之前苍白的面容已被淡淡的薄红覆盖…… 打量着青帝褪去血色的嘴唇,徐长歌低声道:“本小姐记得,方才在宫里,姑祖母说澜皇女只是染了风寒。” “是染了风寒不错。”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但风寒也是分很多种的……有的,只有患者自身发发热,灌上几碗热汤就能好。还有的呢,可能会伤及患者周围的人……凭老夫多年看诊的经验,老夫以为,皇女的患的便是后面那一种……故而老夫恳请小姐您立刻离开皇女居住,以防出现不测。” “不测?”掂量着眼前人的话语,徐长歌的视线在其他人身上的游离,“您的意思是,只要离皇女近了,便会染上风寒?” “是。”太医一边点头,一边殷切地望着徐长歌,期待她听完自己的肺腑之言后,能迅速离开。 但徐长歌在了解完青帝的病情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反而以挑衅地态度,挑眉望着太医。 徐长歌道:“太医可还记得本小姐是怎么回来的?” 太医道:“自然是和皇女共乘……” “原来太医也知道是共乘……” 将“共乘”二字咬的极重,徐长歌示意婢子们都退至门外,而后又挥手撤下暗卫。 眼看着房内只剩下自己,太医望向徐长歌的眼神有些慌乱。 “小姐?” “还不快过来看诊?”不耐烦地伸出手腕给太医,徐长歌一边偏头看青帝,一边喃喃道,“若是这次因你染上了风寒,本小姐断不会轻易饶了你!” “呃……”娴熟地用丝线缠住徐长歌的手腕,太医小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待确认徐府嫡女身子康健后,太医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身子并无大碍!” “嗯。”听罢诊断结果,徐长歌点点头却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伸手摸了摸青帝的额头,徐长歌问道:“皇女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用过药后应该会醒。”太医朝徐长歌拜了拜,郑重道,“请小姐相信老夫的医术。老夫保证,只要让皇女按照老夫的方子服药,不消几日,就能药到病除……” “那便去熬药吧……”下了逐客令,徐长歌又击掌让侯在厢房外的婢子开了门。 “那小姐?”太医有些犹豫。太后之所以遣他随着皇女出宫,就是为了照看长歌小姐的身子……当下,皇女身染恶疾,若是小姐不离开,或是会伤及小姐…… “怎么?你对本小姐待在这里有意见?”不愿让旁人左右自己的决定,徐长歌做势又要拍手,太医忙躬身从厢房退了出去。 见太医走了,徐长歌又在厢房内转悠了几圈。 空壶,薄被,小院…… 确定厢房陈设过于简陋后,徐长歌一拍板,便命婢子们将青帝安置到了自己的闺房。 闻长歌小姐竟是将皇女安置到自己的闺房,侍奉的婢子皆是一愣。 在徐府婢子眼中,长歌小姐的闺房与其叫闺房,不如叫别院。那个院子在徐府府西南角,占据了徐府六分之一的地界。 事实上,徐长歌的闺房确实是个独立于徐府的存在。 徐府人皆知长歌小姐的闺房里有太后钦赐的婢子,替长歌小姐打理闺房的杂物。 除此,太后还因长歌小姐不喜与外人接触,特赐了一道旨意,要求进别院的人需得长歌小姐首肯,方能入内。 如今,长歌小姐放了皇女入院…… 看来小姐是真真的看重这位从宫里出来的皇女。 嗨,若是小姐不看重皇女,又怎么会邀这位皇女过府呢? 牢牢将青帝的面容记住,徐府婢子们都暗暗在心中默念,日后侍奉这位主可要千万小心。 …… 淡淡的风,淡淡的竹影。 嗅着萦鼻的花香,青帝睁眼时,看到了无数的繁星。 她是被长歌丢到了野外吗? 偏头打量周围的环境,青帝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会在水面上? 单手后撑起身,掌心传来的温度引起了青帝的关注。 回头看向身后,青帝望着眼前的物件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会是暖玉床呢? 青帝前世并没有见过暖玉。只是在如意宫的古书里了解过一些关于暖玉的只言片语。古书上对暖玉的描述青帝早已记不起,但暖玉的奇效,青帝却记忆犹新。 伸手去摸散发着热气的暖玉,青帝又被其上的花纹惊到。 怎会在此处看到如意宫的标志呢? 盯着暖玉上的花纹出神,青帝没有注意到身后踏月而来的人。 “你醒了?”身后人带着欣喜的语气,青帝却带着几分戒备。 慢慢的翻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青帝看到了一个坐在踩在荷叶的小人。 “药可是喝了?”小人离青帝越来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待青帝看清来人的脸,“长歌”二字瞬时浮上了心头。 “这里是哪?”青帝从暖玉上慢慢站起来。 “本小姐的闺房!”从荷叶上踏下,徐长歌拉住青帝手,将其仔细打量。 “看来姑祖母派来的人不错。不过是喝了三帖药,便将你治好了。”确认眼前人无碍,徐长歌“嘻嘻”笑了两声便带着青帝在暖玉上走。 “嗯。”卷舌尝尝齿间残留的苦味,饮药之事青帝后知后觉。 想着此次风寒许是折腾了眼前这丫头,青帝勾勾唇,温声与徐长歌道,“谢徐……” “叫本小姐‘长歌’!”嬉笑着将青帝的话打断,徐长歌嚷嚷道,“叫本小姐‘徐小姐’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别叫了!” “是。”被长歌的孩子气逗笑,青帝从善如流,“那便多谢长歌了。” “嘿!”见青帝这么快就改了口,徐长歌迅速挽住青帝的手臂,让两人站的更齐一些,“既然你叫了本小姐‘长歌’,那本小姐叫你‘澜儿’怎么样” “澜儿?”青帝的笑容僵在脸上。 虽说世人在女子名后缀个“儿”字是个常见的叫法,可青帝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未被人这般叫过。 这真是个奇怪的称呼呢。 稳住起了涟漪的心湖,青帝敛眉拒绝了徐长歌的提议:“这似乎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若是觉得吃亏,本小姐特许你唤本小姐‘歌儿’!”摆出一副施恩的面庞,徐长歌骄傲地像一只翘起尾巴的猫。 “特许?”转头望着立在身侧人,青帝被徐长歌的神情感染。 虽然徐长歌的言语在青帝听来,既无礼又傲慢,但徐长歌脸上那种理直气壮的神情深深的触动了青帝。 到底是怎么的娇养,才能惯出长歌这样的癖性? 料定徐长歌不会与自己为难,青帝戏猫般学些徐长歌的腔调开口,将下巴微微上抬:“既是如此,那本皇女便特许徐小姐唤本皇女一声‘青澜’。” 言罢,青帝便等着徐长歌发火。 “嗯?”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词,徐长歌皱皱眉。 “青澜?”徐长歌试着喊了一声。 “嗯”青帝扬眉与徐长歌一个对视。 “青澜?” 望着青帝的眼睛,徐长歌有意将声音提了提。 “嗯!” 青帝跟着把声音提了提。 “青澜?青澜?青澜?” 又连续唤了几声,徐长歌眼里浮现了笑意。 被徐长歌的笑意感染,青帝忍俊不禁。 待想过二人这般有些过火,青帝轻笑着点点头,便与徐长歌错开视线。 见青帝败下了阵,徐长歌“咯咯”笑出声了。 松手挽住青帝的手,徐长歌将双掌聚拢在面前,提气高声地喊道:“青澜——” 第11章 第八章 或许徐长歌的气息极长,又或是徐长歌经常站在水旁玩闹,在徐长歌弯着一双美目再牵住青帝的手时,青帝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回声。 “青——澜——” “青——青——澜——澜——” …… 有序的“青澜”一声声从远处传来,青帝眯起了眼睛,徐长歌却摇着青帝的手,卖弄道:“青澜,你可是觉得这回声有趣?”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耳边的回声渐小,青帝却对这回声愈发感兴趣。 “嘻!本小姐就知道青澜你也会喜欢这回声!”见眼前人的反应与自己预想的一样,徐长歌十分满意。但存着几分小心思,徐长歌又不愿给直接给眼前人解惑。 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徐长歌试图地与青帝做个交换:“这回声是本小姐院中的机密!青澜要是想知道,得帮本小姐做件事!” “嗯?”将徐长歌的小心思看穿,青帝在徐长歌看不到的地方勾勾唇,而后转身举目四望,佯装不在意道,“本皇女也不是非知道不可。说实话,本皇女并不想知道。” “啊?”拒绝来的突然,徐长歌皱皱眉——青澜的反应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了? 余光扫到方才还正对着自己的人已经开始转了身,徐长歌忙攥紧青帝的手,绕到其面前,追问道:“青澜你怎么能言不由衷呢!本小姐瞧得清楚,你方才明明是想知道的!” “嗯?”想法被看穿,青帝也不恼。 定眸对上徐长歌的眼睛,青帝抬眸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敢问长歌小姐是怎么知道本皇女的心思的?” “啊,就是,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在喊“青澜”时一直在偷看身边人,徐长歌的脸瞬时红透了。 随便找个话题搪塞,徐长歌胡搅蛮缠道:“本小姐说自己清楚就是清楚……” “是吗?”眸中的笑意加深几分,青帝对当下这个局面十分满意。 试问还有什么事能比逗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更有趣? “哼……”被眼前人的视线瞧得心虚,徐长歌跺跺脚,决意将这件事绕过去。 黏糊糊拉住青帝的手,徐长歌一边在心底盘算,一边在嘴上撒娇:“青澜!长歌知道你想知道那回声是怎么来的……” “不。”忍笑摆出一副面瘫的模样,青帝淡淡道,“本皇女不想知道!” “可……可……可长歌想告诉你呀!”豁出去一般捉住青帝的肩膀,徐长歌垫足伏在青帝耳边小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远处有不少山石围挡……” “围挡?”鼻内是徐长歌周身桃花味,青帝被徐长歌呼出的气息弄得浑身痒痒。 或是这丫头离自己太近了…… 长歌怎么这么大胆呢? 一边感慨徐长歌对自己毫无防备,一边被徐长歌的话里的内容吸引,青帝追问道:“你在水里修围挡做什么?” “看戏呀!”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徐长歌站直了身子,与青帝诱拐道,“本小姐这院子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只要青澜你安心呆在徐府,本小姐保证你每天都能瞧到好玩儿的!” “是吗?原来我是在戏台上……” 轻踏脚下的暖玉,青帝微微放松。 虽然为君时,青帝便知道徐府富庶,长歌受宠,但她从未想过徐府能富庶到眼前这种程度。 青都之内只有一条活水,名“霖河”。其流经皇城,后流向百官居所,再而后惠及青都百姓。 徐府素以仁善立世。这满园的水定然不是从霖河而来。 若不是从霖河…… 青帝弯弯眉,心中浮出了几分计较。 徐府能修筑如此大的湖泊,定是有特有引流之法。日后若有所需,或是可以和徐府商量一二。 “你是生气了么?”见青帝说完戏台后就只顾着瞧水面出神,徐长歌忙晃晃青帝的胳膊,解释道,“澜姐姐,你莫要与长歌置气!你现在所站的,乃是长歌的床榻!并不是什么戏台!长歌院里的戏台,原是搭在水下的!你朝远处看看,十丈外的水面下就是石台!素日里来唱戏的,就是在那石台上!” “咳咳……”没想过徐长歌会将自己安置在她的床榻上,青帝轻咳一声掩饰心头的异常。再想过醒来之后,徐长歌待她一直是不错,青帝又为之前升起的思绪感到几分愧疚。 是啊!当下她还不是君上,长歌凑近她也没什么所求…… 这丫头对她好,可能只是看不惯自己在宫中被欺负吧。 立在徐长歌身侧看二人在水中的倒影,青帝望着徐长歌水中那张满是纠结侧脸,带着几分歉意道:“抱歉。方才吓着你了。为了表歉意……” “就答应本小姐的一个请求吧!本小小姐请求很简单的!只要青澜你像本小姐方才唤你名字那样,唤几声本小姐的名字就行!”抓住时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徐长歌追着青帝的视线。 “不……咳咳……”青帝想拒绝,可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喊名字”这个要求听上去似乎并不过分? 但……为什么想想自己高声喊“长歌”的模样,就浑身别扭。 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喊人的经历? 青帝觉得自己被徐长歌这个要求难住了。 哪有大家闺秀喜欢高声喊人的?就是朝中的武将也没有这个习惯呀! 青帝搜肠刮肚的找着拒绝的理由,却瞧见徐长歌满眼闪着期待的光。 这丫头竟会有渴求的眼神? 青帝有些心软。 徐长歌的眼神让她想到了她养过的一只小白猫。那只猫只有巴掌大,却有一身绵软的毛。那只猫饿的时候会围着她喵喵叫,冷了会和她挤被窝。 …… “青澜!你就答应了吧!” 徐长歌还在晃青帝的手,青帝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徐长歌怀里扯出来。 “青澜你要是不愿……” 想抓住青帝的手道歉,徐长歌之后的声音被青帝后续的动作淹没。 循着记忆里徐长歌的动作,青帝抬袖露出半截胳膊。 “长——歌——” 纤细的手臂暴露在夜风里,青帝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 “长——歌——” “长——歌——” 脆生生的回声如约而至,青帝如释重负,长歌却半晌没回身。 “青澜你竟然真的喊了?”长歌不敢置信。 青帝低眉用手指掩唇轻笑:“嗯。” “真的吗?”长歌喜出望外,“那你再喊一次!方才本小姐没听清楚!” “哼……”轻笑着丢给长歌一个鼻音,青帝勾勾唇,却是又起手喊了一遍“长歌”。 “长歌”的回声入耳,徐长歌早已站直了身子。 闭目将整个人沉浸在传回的声音里,徐长歌心里浮起了一个念头——青澜的声音真好听!传出去时候像落地的珠玉,传回的时候像打上荷叶的雨滴!字正腔圆,韵律极佳。 见徐长歌竟是如赏乐一般听回声,青帝侧身正对着徐长歌,浅笑道:“这次可是听清楚了?” “嗯……”下意识地回应,徐长歌没有听清楚青帝的话。 待回神后想明白眼前人在笑自己耍赖,徐长歌不禁吐吐舌头,为自己开脱,“本小姐求着你喊人不过是因为青澜你声音太特别……本小姐之所以能在宫里找到你,就是因为本小姐听过你唱曲儿……” “唱曲儿?” 没想过长歌竟在宫闱里听过自己唱曲儿,青帝眸光有些复杂。 她不记得自己会唱曲。 “就是那个‘春游故堤春日愁,春尽落花春水流’……”努力地帮青帝回忆,徐长歌说着说着就开始唱了起来。 当徐长歌咿咿呀呀地将小曲儿唱到结尾的“春去春不回”,青帝才勉勉强强想起了长歌说的曲儿是什么。 “记不清了。”不想和徐长歌继续这个话题,青帝盘腿坐到暖玉上,仰头对着无际的夜空。 有样学样地跟着盘腿坐在青帝的身侧,徐长歌叽叽喳喳道:“本小姐觉得那首曲儿是本小姐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儿!” “比洪先生的曲儿还好听?”捏着徐长歌的痛脚出声,青帝觉得戳穿长歌的谎话是真真的有意思。 “那自然是比不……哎……”用手掌连拍自己的额头,徐长歌不满道,“怎么连青澜你都知道本小姐喜欢洪先生的曲儿?” 那自然是因为你差点成为我钦点的皇后呀! 伸手拉下徐长歌的手腕,青帝打趣道:“本来就不聪明,可别再拍坏了……” “是吗?”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身边的人,长歌眨眨眼,嬉闹着将手掌探向青帝的额头,“那本小姐可不能比青澜你笨!” “为什么不能比我笨?”顾忌着身后就是水,青帝一手稳住徐长歌探过来的手腕,一手稳住徐长歌往自己身上压来的身子。 “嘿嘿!那自是因为本小姐要护着青澜呀!”加重手上的力道,徐长歌笑得更开心,“快!青澜!让我拍你!姑祖母说了!聪明人要护着傻子!你傻啦,本小姐就能护住你啦!” 第12章 第九章 “说得心里话吗?” 仰头寻徐长歌的眼睛,青帝心底无端升起几分紧张。 “是啊!”徐长歌不假思索,“若不是心里话又何必和你说!你放心!虽然本小姐年纪不大,但说话还是算数的。只要你按着本小姐说的去做……” “如果不按照呢?” 毫不犹豫地打断徐长歌,青帝眸光变得殷切。 不明白青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徐长歌皱皱眉,反问道:“不按照……你怎么会不按照呢?本小姐府中的人都是听本小姐的……” “如果不想听你的呢?”青帝眸色又深了几分。 “嗯……”展眉将趁青帝分神将手掌拍到青帝额上,徐长歌骄傲道:“如果你不按照的话……本小姐就只能在你行事偷偷按照本小姐自己的想法做,然后做出一个比你更好的结果!” “这么自信么?” 徐长歌的手臂挡住了青帝的视线,青帝微微勾唇。她丝毫不怀疑长歌言语中的真实性。 前世徐家确实在很多地方有自己独特的做法,且做出的结果也确实经常比皇室更好。某种意义上,徐家比皇室在生民心中更有声望。 “只是比青澜做得好又怎么样呢?”弯起眉轻轻地笑,青帝忽地放松,“青澜又不是多么出众的人物……” “这样才能防着青澜你出错呀!”徐长歌起身捉住青帝的手,将其拉起身,认真道,“你看,一件事青澜你做,本小姐也做,这样就有两个人做。如果都成了,本小姐就认输,把本小姐的功劳悄悄给你。如果只有本小姐成了,那本小姐就直接把做好的东西给你……” “为什么不能是只有青澜成了?”好笑的望着徐长歌,青帝觉得今晚的月色不错。 “因为本小姐是徐长歌!”徐长歌坚定道,“徐长歌没有做不到事,如果有,那也只是现在做不到。” “是吗?”徐长歌的坚定让青帝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似乎在一个错误的节点,和眼前这小丫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其实也没必要太委屈自己。”知道徐府嫡女肩负的东西并不比皇室轻松,青帝淡淡道。 “嘻!青澜你是在担心本小姐吗?”徐长歌转到青帝的面前,双手搭上青帝肩膀,欢快道,“你不用担心!本小姐不觉得委屈!本小姐若是按自己的想法把事做成了,本小姐一定会找青澜你讨回来!让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你不是不打算听本小姐的话吗?没关系!本小姐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然后告诉青澜你,你的想法是错的,你的想法不如本小姐高明!” “就这么想和我较劲吗?”打量着徐长歌上下扇动的睫羽,青帝跟着笑起来,“不是说功劳都会给我吗?” “是啊!功劳都给你,但错了就是错了。”徐长歌仰着小脸,红着脸道,“这样你下次就会听我的了!” “这样?”伸手捏住徐长歌凑到眼前的鼻子,青帝扬眉道,“这么想本皇女听你的?若是听你的,你又能让本皇女做些什么呢?” “是洒扫庭除,还是侍奉左右,亦或是……” 青帝的语气愈来愈轻,徐长歌却越听越清楚。 乖乖地任青帝捏住鼻翼,徐长歌话语因“嗡嗡”鼻音变得含混不清。 “都不是……本小姐只想让青澜你陪在本小姐身边……本小姐虽然有不少毛病,但本小姐保证会护着你……” 被徐长歌重复多次的“护着”逗笑,青帝松手捂唇轻笑:“你居然还知道自己有毛病。” “嗨!姑祖母说了,人活着或多或少都有毛病。有毛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毛病还不自知。” 拉着青帝坐下,徐长歌倒豆子说着自己对毛病的认识,青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徐长歌说得兴致颇高,青帝听得昏昏欲睡。 虽然长歌的话理不错,但青帝早过了听人讲大道理的年纪。 毛病这东西,要是自己能知道,那便不是毛病。 改不了的东西是毛病。毛病本就是一个人天性中与整个世俗最不相容的东西。 偏头望着眼前这丫头的樱唇上下翕合,青帝被暖玉暖着,随风入睡。 而青帝身边的长歌则是在说了良久后,才发现唯一的听众已经睡着了。 探头去水中寻青帝的倒影,水中那张恬静的脸干净得如睡莲。 冲青帝的影子做了个鬼脸,长歌小心挪到青帝对面学青帝的样子坐好,在心里默数青帝眼睑上长长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 …… 天明时,长歌还没睡着,身侧的青帝也还没醒来。 命婢子将采好的露水备给青帝煮茶,徐长歌揉揉眼,跟传唤自己早课的婢子一同前往书斋。 …… 目送着徐长歌随一圈圈慢慢散开的水纹离开,端坐在暖玉床上的青帝在婢子殷勤的服侍下开始尝徐府特制的露水茶。 “你家小姐平日都饮茶吗?” 知晓采露煮茶是件极为考究的事。青帝望着眼前着青衣的婢子,想了解一些与徐长歌相关的事。 “是。”婢子点点头,小声道,“但小姐今日没饮。” “是吗?”青帝淡淡道,“是因为采的露水只够一人饮么?” “嗯……” 婢子低头不答,青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知道拿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别人…… 长歌真是个傻丫头。 …… 一边唏嘘徐长歌的小心思,一边摆弄桌上的茶盏,青帝被婢子递与了一盏茶。 “这是什么茶?” 用舌尖将入口的茶水反复品鉴,青帝被盛茶的杯盏吸引了目光。 此番婢女与她的杯盏很特别。 纯白的瓷身,杯身上也没有花纹……实在是普通的很。 但就是这种普通,反而让青帝觉得不寻常。 依照长歌当前的癖性,她并不像是喜欢普通的杯盏的人。 普通杯盏…… 青帝发现杯盏的边沿有一层银粉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青帝想看清楚,喉头却尝到了一口腥甜。 怎么又开始中毒? 熟悉的黑暗吞噬了青帝的无奈。 低头看着怀里的神书,青帝唇边勾起几分讥讽。 怎么会有人在徐府下毒呢? 徐府明明是一块铁板呀! 堪堪将入徐府后遇到人挨个想上几遍,青帝并没有从记忆中发现可疑的人。 既然没有头绪,那便看看神书吧。 伸手将神书翻到上次读过的地方,青帝看到“鞭子”二字忍俊不禁。 兜兜转转这般久,长歌的鞭子还在她身上。 真是个粗心的丫头。 一边摇头,一边笑着将神书往后翻,青帝发现神书已经写到了第三章 。 第三章 的开头就是她在饮茶,而饮茶之后便是长歌发怒赐死了婢子。婢子被赐死之后,徐府里传言四起,说她染了瘟疫。 第三章 就在瘟疫这个地方停止了。 其收尾的句子是“徐长歌望着沉睡着的青澜,禁不住哭出声”。 沉睡?哭出声? 青帝对第三章 里没有下毒人甚为不满。 此时耳边又是一阵杂响。 “这主角真是够了,不是中毒就是晕倒。” 是啊!青帝附和着耳畔的杂音。她这半生确实是颠沛在中毒咯血晕倒之中。 …… “徐长歌是做什么吃的!自己的人都看不住!” 这倒不是。青帝默默反驳。徐府又不是只有一两个人,想长歌每个都看住,那真的很难。 …… “徐府的水好深啊……” 是啊。徐府确实不是她开始以为的那么简单。 …… 叹过一口气,青帝半闭着眼,竭力让心境平和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书里都是在晕倒之后,青帝却对神书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它总是在自己遭遇坎坷时出现。 让她躲开很多不必要的猜疑。 那些杂音也很有意思。总是说着一些听上去很有立场的话。 想过方才赶着看第三章 ,跳读了第二章,青帝起手把神书倒翻几页,把第二章重新读过。 “长歌想,青澜一个呆在她的闺房会不会害怕呢?” …… “长歌想,她只要在青澜的言语里听出不在意,那青澜心底必然在意的……” …… “长歌想,青澜久居深宫,定然是没有喝过露水茶的……露水茶是她徐长歌的得意之作,青澜定然是喜欢的……” …… “长歌想,为什么要去书斋呢?” …… 惊诧神书竟会把长歌的心思描摹的如此细腻,青帝蓦的失神。 收起唇边溢出的笑意,青帝用手指摩挲着与徐长歌相关的文字。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那一个个平铺在神书上的字迹宛如有生命一般,变成一个个带着情绪的声音回响在青帝的心间。 “青澜……” “青澜……” 青帝眼前重现出徐长歌唤她名字的场景。 “长歌……”青帝无意识的轻喃出徐长歌的名字。 耳边却是愈来愈清晰的“青澜”。 是长歌在唤她吗? 无端的焦躁浮上心头,青帝发觉手中的神书消失了。 取代神书的是一段白嫩的手腕。 “青澜!”欣喜的声音引得青帝抬眸,入眼的是一双红肿的眼睛。 “你哭了?”不知道自己当下在那个节点,青帝握紧徐长歌的手腕。 “没……没有……”嘴硬的否认,徐长歌转身抹抹眼角的泪花,倔强道,“本小姐才不会哭呢!” 第13章 第十章 “不会哭吗?” 青帝在扬唇笑过徐长歌的扭捏后,又从心底尝到了几分甜。 “是呀,长歌怎么会哭呢。”掌心顺着徐长歌的手腕下滑,青帝将徐长歌的手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骨节与皮肉之间的纠葛让青帝异常清晰的感受到徐长歌的慌张。 黏腻的掌心出卖了主人的言语。 微颤的指节暴露着主人的心虚。 “发生了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青帝一手抓着徐长歌,一手支撑着身子坐起身。 “咳咳——” 难以控制的气息堵住了青帝的喉头。 紧接着青帝察觉到自己鼻腔也被酸涩侵蚀。 这是怎么了? 本能地弯腰前倾,青帝迅速回手捂住嘴。 “别乱动!” 迅速将青帝推回到榻上,徐长歌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气鼓鼓道:“本就生了病,还硬要逞强!本小姐叫你动了么?” “生了什么病?” 顺着徐长歌的力道躺回到榻里,青帝瞧到了一个金丝织就的床帐。 “这是哪?” 将视线移回到长歌那张被眼泪蛰红的小脸上,青帝温声道:“还说没哭,若是没哭,这妆还能自己花?” “瞎说!本小姐明明没涂胭脂。”快步走到青帝榻头将青帝放在被外的胳膊挪回到棉被里,徐长歌坐在早早备下的圆凳上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是是是……” 连声应和徐长歌,青帝望着徐长歌眼下的乌黑出神。 这丫头应该在榻旁守了很久了。 到底守了多久呢? 青帝举目四顾,想找找周遭有没有烛台。 长歌这丫头嘴硬,想从这丫头口里知道她守了自己多长时间,怕是比登天还难。 “找什么?”见青帝刚躺回榻上就不安分,徐长歌立即起身俯视着榻上这个瞧上去格外柔弱的女孩子。 是的,是女孩子。 徐长歌打心眼里排斥将眼前这女孩子当成皇室之女。 若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不是皇女该多好呀! 这样她就不用把这个女孩子还给姑祖母了。 …… 伸手揉揉青帝尖尖的下巴,徐长歌小声说:“青澜,你安心住在这儿,万事有我。” “发生了什么吗?” 不习惯徐长歌安静的模样,青帝抬眸望进徐长歌的瞳孔里,那黑黝黝的瞳仁,清亮亮地映着她的脸。 “这里是哪里?” 再次提问,青帝总觉得眼前这丫头瞒着她做了什么事。 “可以不说吗?”玩闹般伸手去帮青帝将散在脸侧的乌发的理顺,徐长歌心不在焉道,“你不用担心,露水的事我会处置好的。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我已经惩戒过了。至于她背后的人……” “你是如何处置的?”青帝皱皱眉。 “就是那样处置的呀。”不愿将徐府中的事说与青帝,徐长歌玩着青澜的发梢,含含糊糊道,“徐府有徐府的规矩,就跟宫里一样。” “你爹就任由你做主?”青帝好奇。 “这并不算什么。”将青澜的发梢举至眼前,徐长歌随意道,“从我记事起,爹爹就凡事都让我做主。” “不怕你做错么?”青帝挑眉。 “徐府嫡女怎么会做错事情呢?”徐长歌眸光变得犀利,“青澜你久居深宫,可能不太了解一些事。我自记事起,就经常做一些不讨喜的事情。所以答应我,我不想说的东西,别问。如果实在想问,那就和我说,长歌,青澜想喝花茶。” “花茶?”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变得复杂,“花茶是什么?” “就是桃花茶。”徐长歌散开眸中的冰寒,笑嘻嘻道,“那是本小姐最得意的茶……” “是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没有打探徐长歌过往的打算,青帝淡淡的笑:“那却是青澜之幸了。” “算不得。”似是想到了什么,徐长歌带着歉意道,“若不是桃花茶,你不会遭此厄运。三日之前那件事,是长歌大意了。” 三日之前?青帝想了想,知道了徐长歌在这儿的大致时间。 三日里,这丫头有休息过吗? 想过这丫头许是在这屋里凑合了三天,青帝提议:“还是寻个婢子来吧。” 徐长歌摇摇头:“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青帝半眯着眼,“徐府的婢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徐小姐当真以为自己会照顾人?” “激将法对我没用。” 用指尖点点青帝的眉心,徐长歌笑出六颗白牙。 “那你打算待多久?”青帝追问。 “自然是等到三姨娘黔驴技穷。”徐长歌眨眨眼,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三姨娘?”隐约猜到徐长歌口中的三姨娘与自己有关,青帝皱皱眉,直接道,“她为什么要下毒?” “嫉妒呀。”戳戳青帝的面颊,徐长歌佯装烦恼道,“大概是因为本小姐太过聪慧,又太过受宠……” “是吗?” 深知深宫中的女人为了向上爬有多“努力”,青帝皱皱眉,想问徐长歌的娘亲如何不为徐长歌出头。 可“娘亲”这个词又让青帝想到了熙妃。 熙妃呀。 想到熙妃对自己总是那张满是怒气的脸,青帝不由自主的难受。 “青澜,你怎么了?”被青帝阴郁的神情吓到,徐长歌正欲张口喊人,却见青帝和她摆摆手。 “无妨。只是想起了母妃……”青帝如实以告。 “母妃?你是说熙妃娘娘么?”徐长歌以为青帝是想起了熙妃交与她的事,徐长歌小声道,“青澜,你别怕!我上次在殿中为难皇后娘娘就是为了让你来我府上。现在,你来了,我自然是不会去找你弟弟麻烦……甚至,如果你希望那小子过得好,我也不介意暗地帮帮他。” “这样么?”青帝唇边挂起浅笑。 她说不出让徐长歌去为难青川的话。 但她同样说不出要长歌去帮青川的话。 …… “不必在青澜的事上耗费太多心力。”全盘拒绝长歌,这是青帝能想出的最稳妥的答复。 “好。”徐长歌点点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徐长歌顿顿,小声说:“真羡慕青澜你有母妃。”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青帝按着世家娶妻的标准用言语勾勒徐长歌娘亲的轮廓,“徐夫人出身名门……” “那又怎么样?”掰着手指头和青帝细说,徐长歌声音蔫蔫的,“从我记事起,我就有穿不完的衣裳,戴不完的珠钗,数不完的夫子,用不完的仆婢……但这些都是娘亲为我争来的。” “长歌真是有个好娘亲呢。” 听着徐长歌的尾句,青帝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从她记事起,她似乎只有挨不完的打,洗不完的衣衫,遭不完的罪…… 环视着眼前略显豪奢的陈设,手下棉絮的味道让青帝由心底生出了不甘。 “若是青澜的母妃能和徐夫人一般……”青帝敛住戾气,淡淡道,“那青澜定是十分开心……” “是吗?”徐长歌偏头望着青帝,向往道,“可青澜你不知道长歌多么羡慕你……姑祖母说,那日长歌一走,熙妃娘娘就赶去御花园寻你……事后,还专程找了你寝宫的嬷嬷……” 那是你不知道之后的事。 青帝扯扯唇,随意道:“这没什么好羡慕的。徐夫人待长歌定然是比青澜母妃待青澜好的……” “是……娘亲确实待我不薄……但……”徐长歌凑近青帝的耳朵,小声说,“但她已经不在了。” “嗯?”青帝不可思议。 如果徐夫人不在了,长歌如何能这般得宠? “徐府的规矩是子贵母死。”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轻,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子糯糯说,“青澜,你就让我这样抱一会。” “嗯……”被徐长歌环的难受,青帝道,“要不你还是上榻来?这床榻不小,容得下你我……” “可我睡相不好。” 徐长歌一边拒绝,一边踢掉脚上的绣花鞋。 “没事。”青帝掀起被角将徐长歌放进来。 “嗨。”环着青帝的脖子滚到锦被中间,徐长歌懊悔道,“说好了只是看着你睡觉,怎么最后还是上了你的榻……” “你说的是什么话?”见徐长歌瞬间就将娘亲的事忘到了脑后,青帝忍俊不禁。 “说的是和青澜你躺在一张榻上有趣。”徐长歌将头蒙在被子里,傻里傻气道,“你看不见我。” “这是徐府大小姐该说的话?”青帝好笑地盯着锦被上的凸起。 “你又不是徐府大小姐,你怎么知道徐府大小姐该怎么说话?”徐长歌从锦被边沿露出脑袋。 “嗯……” 盯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青帝经常觉得有点可爱。 摸摸徐府大小姐的脑袋,青帝帮徐长歌将肩侧的被角压实。 “睡吧!”青帝道,“我有些累了。” “可我还不累。”徐长歌眨巴眼睛。 “闭上眼就累了。” 伸手遮住徐长歌的眼睛,青帝气息渐平。 “哦。”徐长歌跟着青帝的动作闭眼。 …… 觉察身边人真的闭上了眼,青帝唇角轻扬。 小时候的长歌真是讨人喜欢—— 骄纵是她,顽劣是她,任性是她,冷酷是她,良善是她,脆弱也是她…… 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多面? 第14章 第十一章 天明时,青帝比徐长歌醒得早。 隔着纱帐看居室窗棂上那细碎的光,青帝打算将睡在自己内侧的人叫醒。 青帝记得清楚,长歌是有早课的。 只是…… 想过近日长歌一直为自己中毒的事操劳,青帝又有些于心不忍。 纠结在叫与不叫中,青帝瞥见窗棂上浮现了一个人影。 许是叫起的人吧。 青帝低低地喊了声“进来”,一群婢子鱼贯而入。 听着有婢子渐近床榻,青帝欲闭目装睡,却见那婢子低头与她拜了拜,而后呈与她一碗汤药。 这汤药莫不是凉的? 望着没白气的药碗,青帝想想自己的身份,苦笑着将那碗汤药接到手中。 入手的汤碗没有热度,青帝偏头看看了睡在内侧的人,有些唏嘘。 谁说有贵人罩着便没人敢怠慢了? 自嘲着将整碗汤药倒入口中,青帝面色一变。 怎么会是温的?这是青帝的第一想法。 应激伏在榻旁干呕。 这是青帝的实际行动。 …… 蔓延在地上的黑褐色的汤药散着浓烈药味,剧烈的干咳声吓得跪在榻前的婢子仰头查看情况。 “青澜!” 被青帝的干咳惊醒,徐长歌迅速翻起来盯紧送药的女婢。 待看清来人是自己特意选出的,徐长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么难喝?”挥手命婢子重去煎药,徐长歌一边拍青帝的背心,一边劝说道,“你且忍忍。这药已经是最好的了。三姨娘心眼实,给你用的毒也实。” “嗯……”为自己方才的多想惭愧,青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还难受?”拉着青帝坐直了,徐长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饰去瞧青帝的眼睛,“她们都说药难喝。若是你不喜欢……” “就不喝了?”青帝轻轻挑眉。 “不是,不是!”徐长歌飞快摇头,“本小姐的意思是,你若是觉得难喝,本小姐陪你喝。” “呃……”没想到眼前这丫头的想法如此异于常人,青帝忍住笑,正色道,“这倒是不必。方才只是喝快了。” “这样?”徐长歌一边将双腿放到榻外,乖巧地坐在榻边等婢子替她穿鞋,一边劝身边人,“青澜,你不要不好意思……” “当真不必。”瞧见煎药的婢子已经到了,青帝借着徐长歌的力坐直,而后用余光数了数榻前的人。 除开侍奉自己饮药、侍奉长歌穿鞋这两个女婢,长歌晨起还有五个婢子。 一个跟着穿鞋的女婢的身后,给其搭手收拾长歌换下的衣衫鞋袜,其余四个站在榻前约五步的地方,一字排开。 细瞧过那四个婢子一个端水,一个端衣,一个端饰物,一个正身而立,青帝将视线转回到长歌身上。 什么叫娇养的贵女? 这便是了。 小口喝着温热的汤药,青帝好奇徐府的婢子是如何将这汤药弄温的。 徐长歌没有给青帝提问的机会。 在穿好了衣衫,带好珠钗,上好妆容后,徐长歌捏起一个蜜饯,低声问:“近几日可有什么特殊的事?” 一直立在榻前的婢子上前躬身道:“回小姐,昨日赵夫子送来请柬,要小姐过府一叙。” “赵夫子?” 侧身将蜜饯塞到青帝的口里,徐长歌想起了一件小事。 她似乎忘了做赵夫子吩咐的功课。 不想青帝离开自己的视线,徐长歌皱皱眉,与青帝提议道:“青澜,你陪我去书斋好不好?” “书斋?”青帝险些被口中的蜜饯噎住。 书斋是能随便去的吗? 想起那一个个排在纸张的黑字,青帝利索的吐出果核。 “不去。” “真的不去?”再往青帝嘴里塞一个蜜饯,徐长歌央求道,“青澜,你就陪我去吧!近日夫子都回府了……” “陪你去书斋做什么?” 再吐出一个果核,青帝连着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她在顶替青川前,好像不识字。 “读书?画画?好了好了……”举手揉平青帝的双眉,徐长歌顺手握住青帝的手,“看本小姐练字。” 狐疑地望着徐长歌,青帝挑眉:“练字?你确定只是看你练字?” “对!”徐长歌连连点头。 “那就去吧。”想着徐长歌练字时也不需要自己磨墨,青帝轻轻颔首。 “哎!” 欢快地命婢子侍奉青帝更衣,徐长歌在一旁满意地吃着蜜饯。待一碟蜜饯到底,徐长歌便带着青帝径直朝书斋去。 …… 由长歌领着朝书斋走,青帝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长歌把她藏在了一个偏院里。那个偏院外面是一片开着花的树林。绕出那片树林就是书斋。 准确说,书斋也在这片树林里。 随徐长歌进了书斋,青帝还没驻足,就被长歌带着上了五楼。 将青帝安置在东南角,徐长歌匆匆坐到桌案前开始补赵夫子留下的功课。 赵夫子是徐府授课的首席,在书法方面颇有建树。徐长歌从师三载,因天资不错,也深得赵夫子青眼。 故而,徐长歌对这次功课的态度还是端正的。 规规矩矩的起笔,落笔,徐长歌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半张宣纸填满。 而徐长歌收手时,青帝的视线也正巧落在徐长歌案上的宣纸上。 青帝原是在看远处的风景。书斋东南角向外,正巧能看到她初入徐府时看到的那面湖。 徐长歌带青帝出门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故而青帝瞧见的,也便是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站在书斋上瞧那湖面,青帝隐约猜到了徐长歌床榻的位置——那湖的中心有个绿影,估摸着她就是在那处中的毒。 “写好了?”望着宣纸上的墨迹,青帝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真是太熟悉了。这不是前一世徐长书为她寻来的字帖么? 见青帝竟是盯着自己的字没挪眼,徐长歌便拉着青帝细细端详。 “春游故堤春日愁……” 一手按着宣纸的上沿,一手指着宣纸上的字,徐长歌找着小曲儿的调。 “春尽落花春水流……” 青帝应景的和着往下唱。 跟青帝和上几句小曲,徐长歌彻底放开了。 将写好的宣纸用玉制的镇纸压好,徐长歌扬起双臂,慢悠悠地踩着青帝的曲调起舞。 见眼前的长歌如一只蝴蝶一样轻盈地在书架之间翩跹,青帝忽然觉得眼前人穿白衣也好看。 耐着性子将小曲儿唱了一遍又一遍,到徐长歌娇笑着喊停时,青帝才堪堪收住声音。 “可是舒心了?”凝眸望着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的长歌,青帝有些手痒。 “借笔墨一用。”娴熟地磨墨展卷,青帝极快地将眼前人的姿容绘到了纸上。 瞧出纸上的人影正是自己,徐长歌的步子挪不动了。 “青澜?” 站到青帝的身后偏头看青帝画画像,徐长歌惊诧纸上自己的模样。 原来自己真有温婉的时候? 咬咬自己的指尖,徐长歌将下巴落到青帝肩上:“青澜,你既是动笔了,就顺带把那首小曲儿的词也写了,长歌惦念那词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好。”处在兴头上,青帝没有拒绝徐长歌。 伸手再展一张薄宣,蘸足浓墨,笔走龙蛇,眨眼,就写好了说唱小曲儿的填词。 “春游故堤春日愁,春尽落花春水流。春来东风侵杨柳,春去老妪尽白头。春有意,春在否?春且去,春回否?否否。春去春乃尽,春去春不回。否否。春去春乃尽,春去不回头……” 站在青帝的身后看完小曲儿书成,徐长歌探着头,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青澜,你这字写得真好看!” “是吗?”提腕将笔锋收好,青帝轻笑道,“日后却是比不得长歌!” “青澜你取笑我!”一边伸手去夺青帝掌中的毫素,一边偏头看青帝的墨宝,徐长歌嬉笑道,“本小姐的字固然写得不错!但和青澜你相比,还是要差一些风骨的……说来,青澜你这字与本小姐的有七分相似,若不是看着你写,本小姐倒要以为这幅墨宝出自本小姐之手……” “确实有几分相似。”青帝没有回避话题。宣纸上的字她已练了十几年,瞧上去自然比长歌当下的字好。 但她的字当下已写到了极致,往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长歌则不同,她开蒙不过四五年,性子也没有定,往后的路还很长。 见青帝没反驳,徐长歌一边伸手,一边颇有心得道:“青澜,你这字虽然看上去不错,但终究少些东西……” 青帝跟着徐长歌的动作屈肘,堪堪避开徐长歌夺毫素的手。 “基础不牢。”不想长歌从字迹里挖出其他的东西,青帝直接将自己的问题说破。她练字本就是半路出家,自然不能和长歌比。更莫要说,她的字原就是偷师长歌的。 “笔拿来呀!”借声音从左边吸引青帝的注意,徐长歌忽地从青帝的左边换到右边,而后夺下毫素,迅速在青帝的墨宝上落在自己的款。 “你这是?”青帝不解。 徐长歌则眨眨眼,半真半假道:“青澜!长歌将赵夫子的功课欠下了!如斯墨宝,如斯佳句,何不让本小姐借用一二,拿去与夫子品鉴!” 第15章 第十二章 “这怕是不妥……” 青帝想起了自己现在应该不识字。 “有什么不妥的!赵夫子不是多话的人!” 命婢子去将案上的两幅墨宝收好,徐长歌转身带青澜整理过仪容,就带着青帝朝着赵夫子那处赶。 …… 与徐长歌坐在去赵府的马车上,青帝久久没回过神。 她那根深蒂固的“出宫出府都不是易事”的印象被徐长歌用两次风风火火迅速打破了。 “就这样去赵府么?” 不去看徐长歌怀里的三个卷轴,青帝心道赵夫子真是个好说话的先生。 长歌也是真实在。夫子邀过府便当真只带着功课过府。 “这样去还不够了?”炫耀般举着三个卷轴,徐长歌笑嘻嘻道,“青澜!本小姐忽然觉得,本小姐把你从宫里带出来真是挖到宝了!你不知道,本小姐还从没有遇到像你这样能把本小姐的字写得八分像的人……你以后可要多帮本小姐写些功课……” “原来本皇女出宫就是为了替徐小姐写功课的……”青帝勾勾唇,言语里带出几分调侃。 “可不!”徐长歌将卷轴放下,转而抱住青帝的手肘,“你见过两个字写得那么像的人吗?” “天桥书信师父个个都能做到。”青帝伸手去撩车帘。 车帘外是穿戴各异的百姓。有的在叫卖果蔬,有的在挑担赶路,有的在为了几个铜子争吵,有的坐在路边醉酒当歌…… 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划过,青帝被不远处一个插草标的丫头吸引了目光。 那个丫头穿着一身沾满草屑的华服,眉目里尽是与年岁不符的阴鸷。 “你在看她?” 跟着青帝的动作将视线投至车外,徐长歌神情变得凝重。 随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扔出车外,徐长歌拉下车窗上的帘幕与青帝道:“莫要心疼那些可怜人。姑祖母说,人各有命。她既是能跪在哪里,就有她该有的命数。” “是。”点头应下徐长歌,青帝没有多说话。人各有命这件事,青帝比任何人都清楚。但青帝同样清楚,世上有很多不认命的人。譬如方才跪在地上的那个。 转身将卖身女童抛至脑后,青帝听着徐长歌说了会儿赵府的忌讳。待马车平稳的停到赵府门口,徐长歌吸取教训,规规矩矩地带着青帝踩木凳下车。 赵府修得极为风雅。亭阁错落在山石间,宛如一幅水墨画。 跟着徐长歌在赵府的青石小径上徐行,青帝猜想长歌定是与赵夫子很熟。否则,赵夫子也不会放任长歌一人在赵府中行走。 “这是芍药!”指着小径旁的绿植与青帝解说,徐长歌到赵府就像回家了一样。 点头没与徐长歌应声,青帝机警地望着不远处——小径的尽头有人影。 “夫子?”瞧到了尽头的人,徐长歌止步。 尽头人闻声,即抬足穿过花丛。 …… “小姐……”走到徐长歌身前发现其身后的人并非是女婢,赵夫子捋捋过肩的长须,笑着朝徐长歌发问,“这位是?” “这位是澜皇女!”徐长歌微微欠身。 “哦。”低头将青帝从头看到脚,赵夫子偏头望向徐长歌,“不知小姐今日来老夫这处所为何事?” “上月夫子说长歌写字欠了几分力道。长歌回去后勤练了半月……今日想让夫子看看成效。” 说话间将三个卷轴都呈与赵夫子,徐长歌一脸谦和。 “稀奇!这次来竟还带了功课!”将卷轴还给徐长歌,赵夫子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跟上!咱们去书房看。” “是。”一手抱着卷轴,一手拉住青帝,徐长歌含笑跟在赵夫子身后。 待赵夫子命婢子给她们二人添上茶水,徐长歌才在赵夫子瞧不到的地方偷偷与青帝使使眼色。 知道徐长歌的意思是不要拆台,青帝会心一笑。 安安静静坐在赵夫子书房的高凳上,青帝起手饮了一杯茶。 极苦的茶水刺激味蕾,青帝发觉赵夫子喜欢喝浓茶。 掀开茶盖数茶叶,青帝用余光扫到徐长歌正将她们二人的墨宝铺展在赵夫子的实木案上。 “这是上月写的?” 赵夫子摸着微潮的宣纸若有所思。 “对。”见赵夫子将自己的墨宝归为了早期之作,徐长歌用镇纸压住青帝那张,含笑道,“这是长歌今晨之作!” “嗯……”不知自己的得意门生如何在一早上的时间里写出两幅极为相似,又极为不同的字,赵夫子捋捋长须,抚掌道,“真是常见后浪推前浪!几日不见,小姐的笔力真是日新月异,进步神速!” “都是夫子教的好。”见赵夫子也没辨别出自己与青帝的字,徐长歌朝赵夫子拜了拜,认真道,“早前,长歌一直自恃甚高,这字练了数日,长歌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日后,长歌定会将夫子的教诲牢记于心……” “小姐……”没想到素来高傲的小丫头也有躬身自省的时候,赵夫子感慨良多,“哈!这原是昨日老夫要小姐来见老夫的缘由。既是小姐已经悟到了,老夫也就不多说了……” “夫子……”感动于赵夫子的用心,徐长歌还想说什么,却见赵夫子转身朝青帝身旁的书架走。 紧跟在赵夫子身后,徐长歌知道赵夫子有东西要给她。 “夫子?” 踮足接住赵夫子递来的卷轴,徐长歌不明所以。 难道是夫子对她今日的功课不满意? 那也不会呀! 青澜的字明明已高出了她日常水准。 “小姐呀!老夫一直以为小姐你是青都难得一见的奇才。”伸手拍拍徐长歌的肩膀,赵夫子嘱咐道:“但奇才只是资质好。要想真正成为名器,还需要一番雕琢。老夫昨日去了郡王府,得了一幅墨宝,现赠与小姐!小姐得闲时,可与澜皇女一同观摩。” 听出赵夫子对手上卷轴的推崇,徐长歌起了几分好胜之心:“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小姐以为呢?”赵夫子将声音压低。 “可是冯郡王?”徐长歌猜了个人名。 在徐长歌记忆里,郡王府里没有什么人物。除了冯郡王这个儒将,郡王府也就只有个黄毛丫头。 见自己的弟子与自己一样,没有猜出墨宝的主人,赵夫子笑笑,只道:“小姐回去一看便知。” “如此便告辞了。”知晓赵夫子并不是个闲人,徐长歌便领着青帝与赵夫子告辞。 “小姐再会。” 与徐长歌一还礼,赵夫子便将二人送出了门。 由婢子扶着上车辇,青帝满脑子都是赵夫子那杯塞满了茶叶的茶。 抱着卷轴坐在车辇里,徐长歌满脑子都是赵夫子临行前的话。 郡王府能有什么人物呢? 好奇地打开手中的卷轴,徐长歌被手中的墨宝镇住了。 盯着开头的“兰亭集序”四字,徐长歌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有写这种字的人? 将那幅墨宝完全展开,徐长歌被那些变幻的线条吸引。 “怎么了?” 见长歌这丫头在开卷轴后就失了神,青帝忙跟着朝卷轴上瞧了瞧。 这一瞧,青帝也是愣住了。 “兰亭集序”? 直接将视线换到落款,青帝浑身开始僵硬。 这是长乐的墨宝。 那熟悉到极致的字迹让青帝耳旁嗡嗡作响,以至于听不清徐长歌的评论声。 此时,青帝的注意力全完凝在“长乐”二字上。 她与长乐还会见面吗? 青帝眸子里弥漫起一层迷惘。 “嘻!青澜!你也被这字吓到了吗?”不解青帝的心思,徐长歌将卷轴送到青帝的眼底,嬉笑道,“青澜,你仔细瞧瞧!这字确实不错。看上去好像比青澜你的还好!” “是。”青帝无意识地点头,长乐的字自然比她的好。 “不过这笔法瞧上去特别老道!许是个糟老头子写的也不一定!”徐长歌凑着卷轴的落款细看,饶有兴趣道,“瞧!这下面还落了款!” “嗯。”知道这字出自何人之手,青帝绷住心神。 徐长歌则浑然不觉。 “长乐!”一字一顿地念出落款,徐长歌握住青帝的手,“这郡王府有叫‘长乐’的么?”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不知。”青帝摇头,徐长歌的手劲却变大了几分。 “别急!本小姐知道谁知道!”徐长歌含笑将声音放低,“绮罗!知道郡王府谁叫‘长乐’吗?” 车辇外传回一个女声:“回小姐,郡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长乐’。” “小郡主?”徐长歌的笑容僵到了脸上。 “难不成以前赵夫子都在诳我?” 徐长歌陷入了自我怀疑。作为资质不错的徐家嫡女,徐长歌从小就是在赞誉中泡着的。更别说,书法原是徐长歌引以为傲的存在。 当下…… 偏头望向青帝,徐长歌感觉自己要哭了。那种望尘莫及的委屈,以及昔日自大带来的羞愧要把她压垮了。 “青澜……” “不是。”将徐长歌揽入怀里,青帝回了神。 轻拍着徐长歌的背心,青帝实事求是道:“她的字不如你。” “是吗?”徐长歌将怀中的三幅字丢出窗外,哑着嗓子道,“绮罗!你看看这三幅字!” “长歌……”青帝想阻止,却听到了回声。 “婢子以为落款‘长乐’的最好。” 绮罗答话平平淡淡,没有丝毫起伏。 “长歌……” 青帝将声音放轻,她能觉察到怀里这丫头哭了。 “青澜,你不要安慰我……” 徐长歌压着嗓子,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不是安慰……” 一边叹气,一边出神,青帝头一次发觉自己梦醒了。 “长歌,她确实不如你……” 凑在徐长歌耳畔轻喃,青帝在心底暗暗补充。 长歌,她真不如你…… 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字不如你。 你像她那般大的时候,字胜过她。 第16章 第十三章 青帝说的认真,长歌却并不买账。 “青澜也是骗子!”使劲往青帝的前襟上抹泪,徐长歌躲进青帝的怀里。 见怀里这小丫头开始撒娇,青帝笑出声:“既是不相信我,何必问我?” “唔……”顶着一张花了的脸,徐长歌仰着头看青帝,“你当真不觉得小郡主的字好?” “觉得。”青帝点头。 “那你——”长歌又羞又恼。 “别急。”含笑收紧环着长歌的手,青帝轻喃,“小郡主的字固然好,但长歌的也不差……” 徐长歌不喜欢青帝模棱两可的说法。 “可是本小姐想比小郡主写得好!”徐长歌微微使劲,惩戒般将下巴重重地落到青帝的左肩上。 “澜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肩上忽如其来的重量让青帝弯弯眉。 “夫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徐长歌把双臂也搭上青帝的肩头,整个人像散了骨头一样压在青帝身上,“不然夫子不会把小郡主的字给我。” “那怕不是。”侧身让徐长歌趴得更舒服些,青帝含笑告诉了徐长歌,她心念念的赵夫子给她准备了一杯苦茶。 “夫子是想要长歌学着吃苦么?”想到敬爱的夫子竟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杯苦茶,徐长歌蔫蔫的。 “也许是放下得失心也不一定。”拿捏不准赵夫子的想法,青帝按着自己的想法说,“你在书房不也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那是对青澜说的呀!” 徐长歌委屈地压了压青帝的肩膀。 “你呀!”发觉怀里的小丫头一身棱角,青帝轻叹了一声,开解道,“能攀到高处固然好,但为没有攀到高处难过,却是不值了。谁能猜到几十年后的事情,你们都还小……” “说得好像青澜你很大一样……”将脸埋到青帝的怀里,徐长歌的情绪稳住了。 想想打开卷轴时的兴高采烈,以及瞧到落款后的无地自容,徐长歌朝着青帝的耳朵小声说:“青澜,你就让我再闹一下,就一下!” “好。”微微松开手,青帝放开了徐长歌。 察觉到青帝松手,徐长歌抬袖抹了抹脸,迅速起身立在车窗旁:“绮罗,将卷轴还回来!” “是。” 绮罗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青帝却从其中听到了笑意。 绮罗在笑什么呢? 瞧着翻看卷轴的长歌,青帝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长歌选出一幅卷轴,将其平铺在桌案上…… “长歌……” 盯住徐长歌摆放食盒的手,青帝哭笑不得。 青帝以为,长歌所言的闹,无外乎痛哭流涕,自怨自艾,谁曾想,这丫头竟是能想出拿长乐的字画当桌布。 “青澜?”端坐在青帝对面,徐长歌以一种极为风雅的姿势将食盒里的点心展示在桌案,嬉笑道,“不打算尝尝?” 见徐长歌能这么快变脸,青帝放下心。 “你呀!” 伸手帮徐长歌稳稳偏掉的发髻,青帝没有去动案上的点心。 徐长歌见状,便闹着要青帝喂。 “青澜!你喂我!”越过桌案摇青帝的手,徐长歌扮出一脸委屈。 小心翼翼地用食盒底带着的银勺挖了半勺点心与徐长歌,青帝别扭道:“下不为例。” “哦!” 一口将勺子含住,徐长歌只觉今日的点心比往日的好吃。 “能再来一勺么?”徐长歌乖乖地在桌案前坐端。 “嗯。” 青帝点头,又挖了一小块。 将第二勺吃完,徐长歌用双肘将小脸撑在案上,学青帝往常的样子眯着眼:“不是说下不为例么?” “……” 青帝没搭话,只是堪堪的收手。 “青澜?”徐长歌偏头,“你说过陪我闹的!” “哦。”停住收手的动作,青帝勾唇又给徐长歌喂了一勺,“再来。” “不是下不为例吗?”舔舔递到嘴边的点心,徐长歌满足的眯眼。 “为你破例。”含笑等徐长歌吃完,青帝觉得似乎闹一闹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把青帝说话的语气学得十成十,徐长歌一本正经坐端,指着食盒下的字画道,“那就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丫头的字吧!” 将红豆味的点心放到卷首,徐长歌点评道:“你瞧瞧,这丫头起笔的地方颇有大家风范……” “我觉得点心不错……” 青帝认真的瞧绘了花纹的点心。 “我也觉得。”将右手边的点心往前推了推,徐长歌道,“你尝尝这个绿豆的,是新口味。” “嗯。”点头开始尝点心,青帝丝毫不愧疚将徐长歌带偏了。 见青帝喜欢车上的点心,徐长歌一下开心了起来。将青都各个有名的点心坊说个遍,徐长歌信誓旦旦道:“青澜,等过几日你的毒彻底解了,我带你去如月坊吃点心。” “好。”应下徐长歌,青帝从车窗帘幕的缝隙里看到了徐府的院墙。 终于回来了,青帝松口气。 徐长歌却发现了什么。 “不对,我们刚刚说到哪了?”发觉自己跑了题,徐长歌皱皱眉。 “大家风范。”青帝适时提醒,却又有意提问道,“什么叫大家风范?” “呃……就是……”徐长歌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觉得不一般的意思……” “不一般那就拿回去临摹几遍吧!”帮着徐长歌将食盒收起来,青帝打断徐长歌的思考。 “这倒是个好主意!” 想着自己学字时就是从临摹起步,憋了一路的徐大小姐终于顺心了。 欢天喜地带着青帝回徐府,徐长歌极有定力地蹲了半月书斋。 徐长歌蹲了书斋,青帝便乐得清闲。每天喝完药再在别院里转转,青帝过上了白日采花,夜里安眠的生活。 这样安静的日子青帝此前从未有过的…… 带着徐府的婢子拎竹篮打水闲,卧在偏院小榻上看树影珊珊,兴致起了,提上一根毛笔,伏在院中的石板上描青竹投下的暗影…… 经历过几日,青帝发觉自己对这种平淡的日子生出了几分喜欢。 当然,这些喜欢的前提是不陪长歌上书斋。 自那日从赵府回来,长歌就有了三大爱好。一是陪她用膳,二是收藏长乐的字画,三是蹲书斋。 若说蹲书斋与用膳尚在青帝的忍耐范围,那收藏长乐字画便是一个极为忌讳的存在。 好在长歌收藏字画并非出于喜爱,以至于长歌描完一幅就烧一幅。 …… 坐在堆满卷轴的书斋里,青帝一边瞧绮罗在东侧烧卷轴,一边听长歌点评长乐的字画。 长歌记性很好,好到过目不忘。故而长歌在点评长乐字画时往往能举一反三,引长乐其他字画上出挑的地方对照。 托神书的福,在看过长乐的生平后,青帝也记牢了长乐记过的词句。 这也就方便了她听长歌说话时走神。 “青澜!你看看这个,再看这个……” 耳边越来越大的声音引着青帝朝长歌手上看。 “怎么?”瞧着长歌手上那种沾满炭灰的人像,青帝眨眨眼,没有太大的反应。 青帝知道长歌手上那幅画的技法叫“素描”,还知道那幅画画得不怎么好。 但青帝同样知道,评画是一回事,动手是另一回事。 她能瞧出长乐画得不好,并不意味着她画出来会比长乐好。 “你不觉得有趣?”将沾炭的手掌翻给青帝瞧,徐长歌晃晃手。 从袖里抽出一方帕子将徐长歌的手擦净,青帝笑道,“确实有趣。” “唉。”见青帝并没有对长乐的画起兴趣,徐长歌愁眉苦脸道,“早前总想着要压那臭丫头一头,现在看怕是难了……” “没关系。”知道长歌于字画只是兴趣,青帝不咸不淡道,“字画弄得好,固然是美事,弄得差,也未必不如人。” “可……”徐长歌还想说说字画,却瞧见绮罗接了一个信鸽。 “小姐,冯郡王携女求见。” 绮罗将信鸽带来的字条传上,青帝起身欲走。 “我回避一下。”青帝与绮罗颔首。 徐长歌忙道:“青澜,你别走……” “嗯?”青帝不明所以。 徐长歌快步扯上青帝的衣袖道:“青澜你别走,我害怕。” “嗯?”青帝皱眉,徐长歌忙道,“绮罗这丫头话没说清楚,冯郡王来徐府是应邀来的。这条子是爹爹传来要我出席晚宴的……” “好。”知道长歌近来被长乐的字画打压的不轻,而出席晚宴定是免不了附庸风雅,青帝决意陪眼前这小丫头走一走。 “青澜!”见青帝点了头,徐长歌开心地从身后环住青帝,“你真好!” “这样?”下意识偏头去看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青帝勾唇,轻笑道,“我不会说话。” “不说话也好。本来也没指望你说话。”不在意眼前人是否会在席上助自己一臂之力,徐长歌将自己的面颊贴在青帝的面颊上,小声说,“我实话实话,青澜你别生气。青澜,我要你陪我去,只想着你能坐在我旁边就好。这些日子,我瞧到小郡主的字画就难过……只有青澜你坐在我旁边时才稍微好些……你知道,吟诗作对需要静心……现在,只有看到你,我才能静下心……” 第17章 第十四章 “嗯……” 含笑听肩上的小丫头说心里话,青帝想了良多。 有关于肩上小丫头的,也有关于小郡主长乐的。 坦言,凡是和长乐沾边的宴会青帝都不想去。 但想过肩上这丫头,近些日为追上小郡主卯足了劲,青帝又觉得非不去不可——长乐和肩上这丫头不同。 长乐并非真正的幼童。她的学识也不是当世之学。如果二人在宴会上对上…… “既是要去就早点准备。”侧目瞧瞧立在一旁的绮罗,青帝轻轻地去抚上长歌环在她脖颈上的小手,“有备无患。” “这要怎么准备?”搂住青帝的脖子不撒手,徐长歌蹭蹭青帝的后颈,小声道,“宴会上作诗不都是即兴的……” “那就装病。”青帝眯眼。 徐长歌不依:“前日是谁说本小姐比长乐那臭丫头厉害的?” “我是说我装病。”青帝笑出声,“装病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儿怎么敢劳驾你徐大小姐。” “这样?好吧。”想明白青帝此举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徐长歌将头埋在青帝的后颈,别扭道,“只此一次。” “嗯。”记得上世长歌与长乐那丫头并没有什么交集,青帝轻笑着嘱咐道,“到了宴上,莫要逞强。” “怎么?青澜你也觉得宴上会出事?”徐长歌眨眨眼。 “没有。”青帝否认。 “那青澜你就安心去宴上逛逛吧。我们徐府的夜宴一向热闹。”徐长歌将小郡主的事儿放到脑后,认认真真地单手握拳,在青帝眼前掰手指,“徐府夜宴有八十一道菜,分四样,荤素汤点。其中三十六荤,二十七素,九汤品,九甜点……” “是吗?”青帝望着眼前肉乎乎的指头,调侃道,“那是得有多大的胃口,才能吃完那么多。” “嗯……”徐长歌偏头看看青帝的侧脸,卖关子道,“不说!除非你背我下楼。” “小姐?”绮罗见自家小姐又开始闹皇女,忙道,“澜皇女,你大病初愈,莫要什么事都顺着小姐。” “绮罗!”徐长歌想冲绮罗发火,又觉得绮罗似乎说得有几分道理。 青澜她确实大病初愈呢。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想趴在青澜的背上! 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地望青帝,徐长歌决定把决定权交给青帝。 “这样就委屈了?”试到肩上又沉了沉,青帝与站在不远处绮罗交换过眼神。 见绮罗眼里带着看戏的神色,青帝弯弯眉。 “真的要我背?”青帝出声。 “嗯!”徐长歌重重地点点头。 “那我起身时,你要抓牢。”青帝一边嘱咐,一边微微屈膝让徐长歌将重心落在背上。 “好了吗?” 青帝回头正好撞上徐长歌雀跃的小眼神。 “青澜……”贴在青帝的背上,徐长歌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待长歌真好。” “小姐?”见自己小姐真的要澜皇女背,绮罗唤了徐长歌一声。 “你先去准备夜宴吧。”嫌绮罗碍眼,徐长歌赌气把头偏在青帝的背上。 “是。” 行礼佯装退下,绮罗心底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想当初,小姐哪里是粘人的主?自从遇到了澜皇女……真是不可说。 …… 见绮罗隐到了暗处,徐长歌搂紧青帝的脖子,小声问:“背的动吗?” “背的动吧!”稳住身形,护着身后人下楼,青帝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一步一级木阶,一步一声回响。 伏在青帝的肩上,徐长歌看清了青帝侧脸上的短短的汗毛。 “累吗?”看着青帝的额头浮出了薄汗,徐长歌有些不舒服。 “无妨。”背着徐长歌下完最后一个木阶,青帝稳稳气息,笑道,“可是想下来了?” “不!”耍赖贴在青帝背上,徐长歌嚷嚷,“本小姐还想去徐府的花园走走。” “怎么走?”猜想花园并不远,青帝便背着徐长歌,按照徐长歌说的走。 …… “左左,右右………哎,青澜你又走错了。”见青帝第四次转错方向,徐长歌乐得不可开支。 “是吗?”仰头看看眼前密密麻麻的高树,青帝隐约知道了长歌把她指到了哪里。 “这是阵法还是迷宫?”青帝浅笑。 长歌道:“迷宫。” “哦。”知晓了眼前这些草木都是不会挪动的死物,青帝瞬间放松下来。 “你记得出去的路吗?”青帝问。 “当然!”徐长歌点头。 “那就好。如果我记错了,你记得告诉我如何出去。”言罢,青帝闭目按照之前来的路慢慢退了回去。 伏在青帝的肩头看青帝一步不差的倒回到来时的入口,徐长歌惊了。 “青澜!你怎么也认路?” “傻。”转身背着背着徐长歌往书斋走,青帝低声问,“怎么想着要我去迷宫里。” “好玩……”小心地解释,徐长歌小声道,“以前没人时我就喜欢到那个迷宫玩,一玩就能玩一天。” “是因为老是走错吗?”青帝浅笑。 徐长歌脸红:“青澜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老走错,怕是很难玩上一天。”背着徐长歌慢行,青帝乐在其中。 “后来走不错也能玩一天。”徐长歌辩解。 “哪怕是要骗婢子来背了!”想明白绮罗在看什么戏,青帝挑眉,“可是要下来了?” “不……”紧紧抱住青帝,徐长歌闹腾道,“以前就是叫婢子带路,没叫过她们背。她们也没用青澜聪明,能记得进去的路。” “那她们要怎么出去?”青帝适时提问。 徐长歌得意洋洋:“当然是本小姐指路。” “你绕这么大圈子就是想给本皇女指路?”佯装不悦,青帝有意作弄肩头这小丫头。 “对呀!”徐长歌将脖子前倾,嘻笑道,“还不是青澜不相信本小姐能应付得了长乐!” “是是。你能应付得了!”被徐长歌言语中的自信逗笑,青帝调侃道,“待会若是应付不了,可别哭。” “哼。怎么会?作为徐府大小姐,我会比不上长乐那臭丫头吗?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抱着青帝撒娇,徐长歌奶凶奶凶道,“青澜你说,我是不是比长乐那臭丫头厉害?” “是是是…”青帝含笑连声附和,却觉脚下一滑。堪堪稳住身形,青帝瞧见自己脚下出现一颗不该出现的玉珠。 玉珠? 青帝机警地抬头,正巧撞到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长乐? 盯着不远处的那双化成灰都认识的眼睛,青帝心口一窒。 长乐怎会在此处? “青澜?”觉察到身下人的异常,徐长歌便跟着往远处看。 待看清远处立了一主一仆后,徐长歌与青帝咬耳朵:“她们欺负了你?” “没有。” 青帝不欲起争端。 徐长歌却看到了青帝脚边的玉珠。 晃晃青帝的胳膊示意自己要下来,徐长歌决意要将眼前那两人戏耍一番。 “别去。”怕徐长歌吃亏,青帝没有松手。 “哼。”伸手去挠青帝的胳肢窝,徐长歌在青帝分神的间隙,嬉笑着跳到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一气呵成地恢复成盛气凌人的嫡小姐,徐长歌冷着脸朝扔珠子的人踏去。 “不知阁下是何人?”不被徐长歌的气势压倒,远处婢子打扮的人侧身抽出一把长剑。 “呵!真是好大的脾气!在青都,本小姐还没有见过敢对本小姐拔剑的人!”当着主仆二人的面抚掌,许长歌冷声道,“绮罗,给她们见识一下徐府的规矩!” “是。” 从暗处闪出身,绮罗掌中也出现了一把长剑。 “且慢!”似是发现眼前这丫头不好惹,小郡主长乐蓦地出声。 脆生生的童音入耳,徐长歌更加不悦。这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小郡主长乐。 虽然没见过那个叫“长乐”的郡主,但徐长歌本能的排斥。 “绮罗!” 徐长歌敦促绮罗出手,却被青帝阻住。 “长歌……” 青帝不想长歌和长乐起冲突。 “来,我背你回书斋。” 试着拉住长歌,青帝赶到长歌身前,挡住了长歌看向远处的视线。 “嗯?”徐长歌皱皱眉,想拒绝,却又被青帝眼里的坚持说服了。 “青澜……”略带委屈地扑到青帝的怀里,徐长歌凑近青帝的耳际,小声道,“那个丫头该死。” “是。”青帝轻拍徐长歌的背心。那婢子该死不错,但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惩戒一个婢子是小事,但如果只惩戒了婢子,那其主子便会恼羞成怒,伺机报复。 …… 虽然青帝上世爱极了长乐,但青帝心里清楚,长乐算不上什么好人。 甚至即便是背对着长乐,青帝也能感觉到其阴寒的眼神。 “不是还有晚宴吗?再不回去,怕是准备不好……”青帝试图给徐长歌一个台阶。 可长乐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朝着徐长歌逼近几步,长乐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不知姐姐是谁?” “姐姐?”徐长歌不屑,“可别乱认姐姐,本小姐没你这么大的妹妹!绮罗!你还在等什么?莫不是忘了本小姐是你的主子?” 第18章 第十五章 “是,长歌小姐!” 绮罗一边扬声点明徐长歌身份,一边挥剑朝青帝身后刺去。 “小心!” 青帝猛地转身推了身后人一把。 “青澜——” “小姐——” 两声疾呼让挥剑的绮罗皱皱眉。 谋害皇族原就是死罪,澜皇女怎会包庇害她的人? 绮罗趁侧身的间隙与青帝交换眼神,见青帝眼中并无担忧,随即提剑朝已然倒地的长乐身上刺去。 “咻——” 锋利的剑刃眼看就要刺进长乐的胸口,却被一颗飞来的玉珠击偏。 “小姐?”一声问询,一把飞剑。跟在长乐郡主身侧的婢子异常果断地与徐长歌以回击。 婢子的动作极快,以至于立在徐长歌身前的青帝只看到了一道剑影。 “长歌!” 青帝急急地转身,只见徐长歌瞪大的眼睛,忘却了躲避。 听到青帝的疾呼,徐长歌先是与青帝一笑,而后点足前翻。 “啪——” 剑刃落到地上的同时,徐长歌落到了长乐的跟前。 竟然有人敢在徐府与她动武? …… 徐长歌忍住怒气,一手接剑,一手去拉身后青帝的手,逼近长乐:“既然绮罗讨不回公道,那本小姐便亲自讨!” “你们——” 长乐一边扮住惊恐的神色,一边偷偷用余光扫扫立在原地没动青帝与持剑的绮罗。 待发觉那两人都青青的飞剑吓到后,心底得意异常。 青青是万里挑一的剑客,又怎是寻常护院能比的? 徐长歌一眼将眼前人看穿,讥笑道:“你很得意?” “你——”长乐脸上浮过尬尴。她只是在心里想想,怎么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看穿了? “你得意不了多久。”徐长歌一边笑,一边抬脚用力踩在长乐的胸口上。 待长乐将关注都投到自己身上,徐长歌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脸惶恐的婢子,恶意道:“两个选择:你死,她死。” “什么?”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长乐对徐长歌对视。 见其不过是个女童,长乐便奶声奶气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方才青青只是和姐姐的婢子开个玩笑!姐姐!青青是乐儿最亲的姐姐。在乐儿眼里,青青的性命和乐儿的性命是一样的……” 徐长歌听到长乐唤她“姐姐”,周身瞬时遍布寒气。 “绮罗,剑!” 对于屡教不改的,愿意与仆婢为伍的世家贵女,她不介意亲自教训。 “是,小姐!”知道小姐是被眼前这个小丫头激怒了,绮罗快步走到徐长歌身边递上佩剑,主动请缨道,“小姐,澜皇女还在一旁看着呢。这种贱婢就交给绮罗吧!” “呸!我家郡主才不是贱婢呢!” 心急地替自家郡主还嘴,立在一旁的婢子青青投鼠忌器,只能捏着手腕上的珠玉干着急。 绮罗不屑地打断青青:“小姐说是便是。” “你——”青青胸口剧烈的起伏。 眼前这三个人真是欺人太甚!一个仗势欺人,只知道欺负自家小姐!一个牙尖嘴利,只知道讥讽自己小姐!最后一个,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最可恶!只知道在暗处诋毁自家小姐,做眼前这恶女的哈巴狗! 等等!青青凝神再将长歌、绮罗,青帝三人依次看过,忽然想出了破局的法子。 对方三人,两个人会武。 那容易得手的只有…… 青青迅速将攻击目标换成青帝,翻腕投出了两颗玉珠。 “小心!” 未料到郡主府的婢子竟是这般不守规矩,一直关注女婢的徐长歌忙慌乱地夺过绮罗手中的长剑凌空一斩。 “啪——” 两颗玉珠改变轨道,重重砸到长乐的鼻梁上。 “嘶——” 长乐疼得捂住鼻梁。 而挥剑的徐长歌也没好到多少。 婢子青青扔玉珠时没安好心,那极重的力道即便被长剑卸了一部分,仍震得挥剑的徐长歌手腕发麻。 徐长歌默默将发颤的手掩至袖内,冷眼盯着长乐,继续道:“可是想清楚谁死了?” “姐姐……我以为我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长乐哭着脸仰头看徐长歌,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乐儿方才已经说过了,青青是乐儿的姐妹……”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徐长歌收脚转身,迅速拉住青帝的手往前走,不再看身后人。 “你——” 瞧见徐长歌要走,长乐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待长乐看到被唤作“绮罗”的婢子身边出现了几个同样打扮的女子后,她才恍然大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等!”长乐应激地起身从环中取出一块玉佩,大喊道,“我是郡王府的小郡主!我父亲是冯郡王!” 长乐话音未落,绮罗话音已至。 “假的。” 干脆地给出结论,绮罗提剑朝着长乐刺去。 锋利的剑锋穿风直直刺进长歌的胸口,而后…… 卡住了。 “嗯?”绮罗皱眉再补力,长剑却没有再前进半分。 护心镜?绮罗回剑再斩向长歌的脖颈,却见一枚银标堪堪朝自己手腕飞来。 “绮儿!”一声厉喝引得绮罗回头。 待看清来人是徐府家主徐逢疆时,绮罗随即收剑立到一侧。 绮罗一收剑,一把剑刃瞬时也架到了绮罗脖颈上。 绮罗顺着剑刃往回瞧,顷刻便看清了剑刃的主人。 冷冷地瞪了拿剑的青青一眼,绮罗将视线转回到徐封疆身上。 徐封疆未来及发话,却见一个甚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徐封疆盯着长乐皱眉。 长乐却哭着冲到徐封疆身边的人怀里,叫喊道:“爹爹!眼前这个婢子试图刺死乐儿!” “嗯?”冯郡王一边心疼自家女儿,一边用余光扫绮罗。 待看清绮罗这婢子穿着普通后,冯郡王缓缓向徐封疆施压道,“徐大人,你知道,老夫戎马一生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今日来贵府走失并非老夫的本意……可这婢子,这婢子……哼,你若是不赐死这婢子,老夫便要告御状!” 告御状?绮罗勾唇。 冷冷地与偷看她的长乐对视一眼,绮罗示威般睥睨了长乐一眼。 “爹爹。”淡淡地唤上徐封疆一声,绮罗扬手推开横在脖上的剑,“绮儿累了。” 绮罗“爹爹”一出,冯郡王与长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冯郡王急急的出言:“‘爹爹’?徐大人,您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累了?”徐封疆没有搭理冯郡王,只是举目寻了寻徐长歌的身影。 待发现徐长歌没有在周围,徐封疆温声问绮罗:“又是歌儿胡闹了?” “没有。”绮罗摇摇头,落井下石道,“今天那丫头难得没胡闹……那丫头今天受委屈了……眼前这婢子胆大包天,不但将剑横在了绮颈上,还把剑横到过歌儿颈上……当然,这婢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皇女……” “什么?”冯郡王不敢置信地打断绮罗,“徐小姐!请你看清楚!我家乐儿才五岁呀!她怎么可能蓄意谋害皇女呢?” 长乐跟腔,大哭道:“对呀!乐儿连宫都没进过,怎么可能……” “是啊!乐儿她……”冯郡王为难地望向徐封疆。 “郡王稍安勿躁。”不想扰了长歌居住的清静,徐封疆一面安抚住冯郡王,一面提议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郡王随徐某移步到院外。” “这……”冯郡王犹豫要不要答应。若是答应,可能就会错失惩治贱婢的机会。若是不答应,似乎又打了徐大人的脸……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绮罗冷脸:“即使如此,绮儿便先行退下了。” “好。既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徐封疆应过绮罗,便命管家在前带路。 见管家开始走了,冯郡王只好跟着往出走。 沿着一段风景颇为秀丽的小径走,长乐情不自禁地冲徐封疆道:“徐伯父,我们为什么要去院外?这院子明明就挺不错的,不知乐儿今晚能不能在院中住……” “谢小郡主抬爱。只是这院子在徐府中算不好。你与冯郡王是贵客,自是住在院外的。” 徐封疆声音极缓,只透着浓浓的暖意。这带着暖意的声音让冯郡王与冯长乐瞬时忘却了之前的不悦。 “院外?这不是徐府的院子吗?长乐想住在这儿,不可以吗?”长乐不满的插嘴。 “这是小女的院子。”徐封疆极为耐心。 长乐停步:“可是绮罗姐姐?” 长乐对那个提剑女婢的印象极深。她从未见过那么擅长助纣为虐的婢子。 所以当那婢子唤徐封疆“爹”时,她下唇都咬疼了。 “呃……”徐封疆被“绮罗姐姐”四字噎了一下。 “不是。”徐封疆迅速回神,“徐某小女‘长歌’,按年龄算,或是比郡主年长两岁。” “两岁?”冯长乐立刻将方才为难自己的女童和“徐长歌”对上号。 原来方才那个赶尽杀绝的臭丫头就是徐长歌! 默念上两遍“徐长歌”,冯长乐恨得牙痒痒。半月前,她曾写了一幅字交与夫子,却被夫子训诫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比不得其同窗好友赵夫子门下的徐长歌。 笑话,她练了三世的字怎会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 想着自己前世就是死在徐府人手上,冯长乐将眉头皱得极紧。 看来这世只抱青川的大腿是不够了。 她得加个新目标! 比如搞垮徐家? 第19章 第十六章 只是,如何才能搞垮徐家呢? 冯长乐一边竖着耳朵听徐封疆与自己的父亲介绍园林,一边可劲地琢磨如何将能将徐府偌大的地界占为己有。 诋毁?陷害?强取豪夺? 若是这世青川也像上世那样爱她,那徐府到自己手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青川在哪呢? 想到此世还没见到青川,冯长乐的脸黑了黑。 徐封疆见前面走的冯长乐黑了脸,以为是自己与冯郡王谈话,怠慢了这个小丫头,随即道:“郡主您要是累了,可先随管家到别院,老夫与冯郡王待会便去!” “梳洗?”冯长乐经徐封疆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还被一臭丫头推倒在地上。 冯长乐想着那丫头衣着朴素,又未施粉黛,便推测那丫头地位不高。 极力挤出几滴眼泪,冯长乐朝徐封疆大声道:“徐伯父!乐儿不想去梳洗。乐儿想要公道!刚刚除了方才那个姐姐,还有个婢子欺负了乐儿!乐儿想求徐伯父将那婢子交与乐儿处置!” “乐儿!”冯郡王有点后悔带自家女儿出门。想着方才徐封疆已是在介绍园林时,答应帮自己的外甥在朝中谋个职位,冯郡王赔笑道,“徐相爷,乐儿童言无忌,想必您不会在意。” “自然。”温笑着承了冯郡王一声“相爷”,徐封疆挥手命婢子将长乐抱去偏院。 虽然途中长乐一直哭闹不止,但徐封疆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相爷……”目送自己的女儿哭闹着离开,冯郡王有些局促不安。 徐封疆摆摆手,解释道:“郡王不必担心。老夫只是让婢子带令媛去偏院梳洗罢了。偏院原就接待女客,更是备有瓜果。郡王且安心随老夫去宴上,令媛梳洗妥帖后,就回过来。” 见徐封疆这般好说话,冯郡王试探道:“那之前那个婢子……” “郡王说笑了。”打断冯郡王要人的话头,徐封疆意有所指道,“郡王莫不是以为自家女儿是女儿,徐某人的女儿便不是?” “是是……” 被徐封疆的话臊的面颊发烫,冯郡王有些不敢看徐封疆。而徐封疆话说完也没揪着不放,说上几个趣事给冯郡王递台阶后,徐封疆与冯郡王一同到了设了宴席的院落。 待到了院落,徐封疆扫了扫自己座位右侧的珠帘,见自家女儿长歌还没入座,随即遣婢子朝长歌居处放飞了一只信鸽。 …… 信鸽展翅飞至书斋时,徐长歌坐在青帝腿上发愁。 徐长歌在青帝腿上已是坐了半个时辰了。自她们从花园回来,青帝发现她右腕有异样后,就没给她好脸色。 仰面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望青帝,徐长歌重重地用左手摇青帝袖口,闹腾道:“青澜,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青帝紧了紧徐长歌右腕上用于固定的白布,皱眉道,“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嗯。”欣喜青帝开了口,徐长歌赶忙顺着青帝的动作伏在青帝的肩上,小声道,“这次是长歌大意了!” “这样也好。”打量着徐长歌右腕上的白布,青帝想着宴会,轻叹一声,转眸迎上徐长歌的视线,调笑道,“这样不用发愁宴会了。” “哼。”见青帝笑了,徐长歌瞬时松了一口气。 冲着青帝吐吐舌头,徐长歌信心满满道:“就是这样,本小姐宴会上也不会输……” “嘴硬。”青帝一边笑,一边顺手摸摸徐长歌的后脑勺。 “嗯……”徐长歌在满意地伏在青帝的肩头露出小白牙后,下意识地抬手想环住青帝的脖颈。 谁知,左手已挪到位置,右手还没提起来。 “哎哟!”徐长歌疼得鼻头发酸。但想着自己还在青帝肩上,又咬牙忍了下去。 “你呀!”听到长歌的惊呼,青帝便知道是长歌碰到了手。 心疼得将肩上这丫头换到怀里,青帝抬指点点长歌的眉心,无奈道:“这下知道疼了?” “嗯……”回想着额上那一点,徐长歌弯眉笑笑,没心没肺道,“挺值!” “你还很得意?”对怀里人的态度不满,青帝的脸冷了冷。 见好不容易才消火的青帝又沉下了脸,徐长歌忙解释道:“青澜,你刚刚没看到!那两颗玉珠是朝着你眼睛去的……” “这样……”青帝闻言,心思百转。 她原是不知道那边投了两颗珠子的,更不知道那两颗珠子还是朝她这边来。 她原以为是长乐的婢子不知轻重,屡次冒犯长歌。现在想来她却是想错了。 只是,那婢子伤自己做什么? 将视线再次落到长歌的手腕上,青帝有点感动。之前她只气眼前这丫头不知道爱惜自己。 当下,她却有些自惭形秽了。 “好了。我知道了。”揉揉徐长歌的发顶,青帝将徐长歌搂到怀里,“此番辛苦你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别太担心。” “嗯……”徐长歌伏在青帝肩头没说话。 待听到青帝说自己处理后,徐长歌紧张地从青帝怀里退出来。 “你怎么处理?”徐长歌急了,“那坏丫头那么坏……” “嗯。”知道徐长歌误以为自己要寻仇,青帝弯眉道,“来日方长。” “别等什么来日方长了!”徐长歌急急地说:“若是绮罗不能将那二人当场处理好,本小姐就……嗯……就站在书斋风口大喊三声青澜……” “噗。”青帝莞尔,“绮罗没成事你喊我名字做什么?” 徐长歌赌气道:“若不是你推了那坏丫头一把,她当场就死了。” “是吗?”青帝不置可否。 见青帝不信,徐长歌忙追问道:“你不相信绮罗?绮罗很厉害的……” “不是。”青帝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是吗?”徐长歌气鼓鼓地和自己生闷气。 待想过那坏丫头一口一个“姐姐”套近乎后,徐长歌偷偷朝青帝凑了凑,小声嘟囔道,“也是。那坏丫头似乎一肚子坏水。” “你怎么知道她一肚子坏水?”青帝偏头。 虽然青帝也觉得方才的长乐奇怪,但长歌的话提醒了她。前世里,她对幼时的长乐印象极好。那时的长乐似乎也不是方才那般模样。莫不是那时长乐就擅长伪装,而年幼的自己看不出? 想到自己上一世确实没怎么看清长乐,青帝饶有兴致地听徐长歌指点河山。 徐长歌道:“你想啊,咱们青都的贵女个个矜持,哪有像坏丫头那样带婢子闯到别人院子里,还对别人动武的?再说,青都里的贵女个个身家清楚,又怎么会乱认姐姐?” “是吗?”青帝轻笑。 见青帝笑了,徐长歌反问:“不对吗?” “对。”青帝点头。 青帝知道长乐并不是青都原装的贵女。所以徐长歌的推断只能让青帝感叹怀里这丫头心思缜密。虽做事还略显毛躁,为人也不够圆滑,但小小年纪,能做到此处已是不错了。 不想和徐长歌一直围着长乐转,青帝一边动手开始给长歌打理妆容,一边轻笑着挑起一个话头:“如果是你说的那般,之前在宫里,你为什么唤我青澜姐姐?” “呃……”长乐吐吐舌头,“那不是姑祖母在吗?” “只是太后在?”挑着长歌的下颌往其脸上补妆,青帝笑得更甚。 “哼。不理你了……”徐长歌使着性子去夺青帝妆粉,青帝没躲。 “别乱动。”任着徐长歌沾着妆粉往自己脸上抹,青帝疼惜道,“顾忌着些手,现在书斋就你我两个人,你不理我,你这妆怕是弄不好了。” “哦。”青帝话音未落,徐长歌已将双手合在膝上,乖乖在青帝面前坐好。虽然徐长歌心里清楚上妆的事原不该让青帝动手,但徐长歌又打心眼想和青帝凑在一块,不被婢子打扰。 见眼前这丫头又乖巧下来,青帝笑笑:“要给你画个像小郡主那样的妆吗?” “不用!”想想坏丫头那一脸淡妆,徐长歌果断拒绝。 “画的夸张些就好。”徐长歌补充道。 “夸张?”青帝挑挑眉,心道眼前着这丫头莫不是没开窍?就她这巴掌大的脸,画浓妆还能看? 见青帝眉头开始乱动,徐长歌知道青帝又想偏了。 急急地开口,徐长歌致力于挽回自己的形象:“青都女子一般都是养在深闺的,怎么会像坏丫头那样画着淡妆乱跑?” 这样? 青帝眨眨眼,随即想起自己前世到青川那段就当男子养了,以至于没学过多少女儿家的规矩。 好在长歌及时提出来了。不然怕是要好心办坏事。 怀着歉意重新开始上粉,青帝附和长歌道:“也对。小郡主的妆面确实素雅了些。” “嗯?”觉得青帝对坏丫头的称呼刺耳,徐长歌抗议道,“青澜,不许叫她小郡主!” “噗……”莫名觉得长歌话里有酸气,青帝挑眉道,“人前也不许?” “呃……” 徐长歌蔫了。 坏丫头坏是坏了点,但在人前,确实得唤她一声“郡主”。 想着青帝与坏丫头见面时得一边轻笑,一边一口一个“小郡主”,徐长歌皱皱眉,凶凶道:“人前不算,本小姐跟前不许!” 第20章 第十七章 “好好。都依你。” 青帝言语里不自觉地带上宠溺,徐长歌的脸微微发红。 “青澜……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闹腾的……”徐长歌有些难为情。 “没有。就这样挺好的。”青帝这厢应声,那厢一手撩起袖口,一手取水入黛粉。 “是吗?”徐长歌偏头,一脸不相信。 “本皇女已经够静了。若是大小姐你也静,那咱们这不就是俩闷葫芦了?” 发觉水量已经足了,青帝迅速将黛粉调匀,开始往徐长歌眉间补。 “嗯!”徐长歌端端往前看着,正好能看到青帝的下颌。 青帝的下颌尖尖的,徐长歌从下面往上看,格外的好看。 没发觉徐长歌在瞧自己,青帝利利索索地给徐长歌上完妆后,又小心翼翼地往徐长歌唇上点了些朱砂。 待朱砂点完,青帝鬼使神差道:“这东西不能常用。” “嗯?”徐长歌不解。 青帝侧身取一银镜递到徐长歌手上,淡淡道:“有毒。” “嗯?”徐长歌虽听懂了意思,眼中的疑惑却更深了。朱砂点唇,古而有之,青澜怎么会说朱砂有毒? “只是传说。”青帝笑着帮徐长歌把手中的银镜扶起来,低声问道,“可是满意?” “这里应该画得更重一点!”笑嘻嘻地拉着青帝的手给自己补妆,徐长歌一边冲着银镜左右看,一边好奇道,“青澜,你怎么会画妆面?” “无聊。”青帝惜字如金。 “画的真丑。”知道青帝说的是在深宫中无聊,徐长歌违心道,“没绮罗手艺好!” “那擦了。”青帝也不恼。她的手艺自己清楚。虽算不上好,却也是专门寻嬷嬷学过的。 当然,青帝当初学画妆面,自不是为了帮人出席晚宴。她学画妆面时,已是帝王之尊。之所以学,无非是想当个闺房之乐。 如今用到此处,却算是技尽其用了。 “哎!”见青帝抬手真要往自己脸上来,徐长歌忙侧身去躲,“哎呀,别——” “你呀!”抬手拿过一旁的茶盏,青帝抿上一口,唇边含上了笑意,“说难看也是你,不让擦也是你!这么霸道,徐大小姐,你说说谁受的住你?” “青澜……”嬉笑着挤到青帝的怀里抢青帝的茶盏,徐长歌不依不饶道,“你不是受住了?你别生我气!你的妆上得可好了,比绮罗都好!” “是吗?”青帝将手中的茶盏抬到徐长歌够不着的位置,勾唇道,“别离本皇女那么近。否则,本皇女会以为你徐大小姐是看上了本皇女的茶!” “小气!本小姐怎么会看上你的茶?”乍呼呼地起身抢过青帝的茶盏,徐长歌发觉重量不对。警惕地将茶盏反了过来,徐长歌睁大了眼睛。 诶,空的? 徐长歌偏头去瞧青帝,发现逗她的人已经另取了一个茶盏喝茶。 “障眼法。”青帝轻笑着地晃晃手中的茶盏,继续喝茶。方才徐长歌闹着要茶盏时,青帝已取了一个空盏逗她。故而,徐长歌抢到手中的不过是个空盏。 “哦。”嘟嘴将茶盏放在案上,徐长歌转身去取白鸽脚上的字条。白鸽来时徐长歌就看到了,但那时青帝还在气头上,徐长歌也就没打算看。 待看清字条上的字后,徐长歌发现青帝没上妆。 “青澜,你不上妆吗?” 徐长歌觉得她的阿澜不化妆很可惜。 明明那么好的骨相,那么好的手艺…… “嗯……”青帝闻言放下茶盏,朝徐长歌淡淡一笑道,“你都要躲在帘幕后,本皇女为什么要顶着妆面站出来?” “也对。”想着青帝若是出席可能爹爹会将她请到宴前,徐长歌也觉得青帝躲着比较好。 可青帝怎么躲着呢? 难不成不去? 想到青帝可能要变卦不陪自己去晚宴,徐大小姐心里有淡淡的不开心。但想到今天青帝不但背着她出去玩了一阵,还给她画了妆面,徐大小姐又开心了起来。 “那你好好休息吧!”徐长歌的“休息”二字未出口,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小姐!”绮罗稳稳地走到徐长歌面前,脸上却毫无笑意。 “怎么了?” 没有将脸上的笑意收回,徐长歌望向绮罗。 见绮罗神色凝重,徐长歌知道那边可能出事了。 “绮罗?”徐长歌收回笑意,青帝也跟着将茶盏放回到桌案上。 “老爷来了。”没在青帝面前叫徐封疆爹爹,绮罗良好的发挥了一个暗卫的功能。绘声绘色地将冯长乐如何在众人面前诋毁徐长歌一一还原,绮罗隐去了自己向徐封疆告状这一折。 听绮罗讲完冯氏父女合力在徐父面前诋毁长歌,青帝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丫头能做出来的事? “别皱眉了……”徐长歌伸手去抚青帝的眉心,笑嘻嘻道,“本小姐早就说过那是个坏丫头!” “可……”青帝还想说什么,绮罗却与她见礼道,“皇女莫要担心,此时老爷会处置好的。” 青帝忧心徐父会训诫长歌,问道:“不知会如何处置?” “安心。”徐长歌抢在绮罗之前答话,“爹爹一向疼我,定不会让那坏丫头得逞!” 徐长歌话罢,青帝稍稍放心,将放置在一旁的茶盏重新拿起,青帝开始慢慢饮茶。 见青帝静了,徐长歌也放下心,乖乖坐在青帝身边学青帝饮茶,徐长歌问绮罗:“你觉得那坏丫头怎么样?” “少年老成。”绮罗边想边说,“或是这个词不太准确,但依绮罗看,小郡主相比于同龄人,心思太沉了些。” “这样?”徐长歌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本小姐和同龄人相比呢?” “嗯……”绮罗望望青帝,又望望徐长歌,思忖片刻,认真道,“或是不如澜皇女沉稳。” “噗——”听到绮罗夸自己,青帝自己呛了自己一口水。 “咳咳咳——” 青帝一边咳,一边把茶盏放回到桌案上。两世为人,青帝还是第一次听人夸自己沉稳。 “绮罗……”徐长歌白了绮罗一样,急着帮上手去帮青帝顺气。这一乱,便又伤着了手。 “嘶——” 咧着嘴抽气,徐长歌瞬时丢了气场。 绮罗见状也明白了几分。 “那丫头竟下了这么重的手。”眼看着咳了一脸泪青帝直身将徐长歌安置到榻上,绮罗感激道,“今日真是有劳澜皇女了。” “无妨。”青帝朝绮罗一笑,“往日都是你家小姐照看我,今日也该反过来了。” “嗯。”听完青帝的回话,绮罗不再冰冷。 与青帝回了一笑,绮罗对澜皇女升起了几分好感。绮罗想法简单,对长歌好的,她自然会善待。长歌喜欢的,她自然会喜欢。而像澜皇女这样,愿意让着长歌,且居高位而不倨傲的,她更喜欢。 绮罗如是想着,看青帝也越来越顺眼。顺眼到极致时,绮罗瞥到门外来了人。 等着门外人现身,绮罗看清来人是徐封疆的近婢。 “小姐!老爷邀皇女去前院。”近婢小步走到徐长歌跟前见礼。 听到自己的爹爹唤青澜去前院,徐长歌将视线投到了青帝脸上,询问青帝的意思。 见青帝点点头,徐长歌道:“知道了。” 而后徐长歌悄悄将右手藏在袖里,左手挥挥命婢子离去,同时冲绮罗吩咐道,“绮罗,侍奉澜皇女梳妆。” “不必。”眼看着传话的婢子要出门,青帝轻咳两声,弱弱道,“劳驾与徐大人回禀一声,澜自幼体弱,昨夜不幸偶感风寒,这宴会就不去了。” “这……”婢子为难地看了看青帝,又为难地看看徐长歌。 徐长歌的脸色变得难看:“按皇女说的做。” “是……” 婢子应声后匆匆离去,徒留徐长歌与绮罗二人面面相觑。 “澜皇女?”绮罗不知青帝为何要爽约,也不知青帝已与长歌说过不上妆,故率先开口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扮个婢子去。” 青帝施施然起身,与绮罗讨要了一身徐府婢子的衣衫。而后青帝又邀绮罗帮她绾了个婢子的发髻。 当青帝着婢子衣衫站到徐长歌右侧时,绮罗瞳孔微缩。 而目睹青帝换装的徐长歌也没好到哪里去。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徐长歌也没想过自己会有用青帝当婢女的一天。 “这个婢子是不是太过俊秀了?”绮罗环着手问徐长歌。 “呃……”徐长歌试着咬咬自己的舌尖,当痛觉传遍全身,徐长歌才敢确信自己没做梦。 “青澜?”徐长歌围着青帝转了几圈后竟是痴了。想起青帝说不上妆是在自己右腕出事之后,徐长歌扑到了青帝怀里。 青帝双手接住徐长歌,没敢大意。 与绮罗交换过眼色,青帝调笑怀中人道:“怪不得绮罗说你不沉稳。” “你还食言了呢!”怀中人不甘示弱。 “是。”青帝单手环住徐长歌往,带着其往外走,“宴会上,你一定会压过长乐那丫头。” “嗯?”徐长歌不解。 青帝抬指点点徐长歌的眉心,轻笑道:“仔细想。” “食言?嗯……” 徐长歌边想边抬高步子走到青帝前面,给其引路。 两人一路无言,青帝想着晚宴,徐长歌想着“食言”。 青帝到底食言了什么? 徐长歌想得头都疼了,依然毫无头绪。 等到徐长歌迈过前院偏门的门槛,坐到珠帘内,看到院中坐了乌泱泱一群人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徐长歌忽然想到了第一次邀青帝赴宴时,青帝与她说的一句“我不会说话”。 青澜“破例”的意思莫不是会在宴上替她说话? 青澜待会会开口吗? 想着待会青帝或是会帮自己,徐长歌开怀地将期待的小眼神投向青帝。 第21章 第十八章 徐长歌的小眼神很直白,不遮掩的期待直戳戳送到青帝眼里,引得青帝轻轻扬唇。 “安心。” 青帝借给徐长歌奉茶的契机,给徐长歌做了个口型,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傲然与自信。 “嗯?” 抬头去追青帝眉眼间的风流,徐长歌竟是痴了。 原来她的阿澜也有如此张扬的一面…… “阿澜……”徐长歌不由自主地换了一个称呼,口中喃喃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是吗?”青帝稳稳地直起身子,唇间的笑意变得更深,“你夸人只会说‘好看’吗?” 徐长歌记仇道:“你夸人不是也只会用‘好看’?” 徐长歌记得清楚,半月前,青帝还和她说过,她日后会很好看。 “大道至简。”青帝弯弯眉,丝毫不觉得理亏,“我觉得‘好看’这个词不错。” “可我觉得不好。”徐长歌环视四周,见无人望这处瞧后,继续央着青帝道:“好阿澜,你就不能帮我想个新词?” “好。回去写与你。”含笑制住徐长歌的小动作,青帝微微抬眉扫了扫中庭。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中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落座。 见已有人落座后,青帝即开始在中庭里寻找长乐的身影。 居左的第一个不是,第二个空着,第三个也不是……挨个瞧下去,青帝的笑容敛住了。 长乐似乎没有出席夜宴? 又或是因为夜宴还没开始,以至于寻不到她的身影? ……… 青帝凝神再将中庭的人一一瞧过,惊讶地发现有不少坐在后位的宾客是她主政时的重臣。 当然,这些人成为重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现在他们不过是徐府夜宴的配角。 望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青涩的面庞,青帝不禁唏嘘徐封疆的识才之能。谁能想到,眼前这些位于偏席的人,日后会主政一方呢? 只是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宴上? 盯着人群里那张普通的脸,青帝想问徐长歌,却被一个厚重的男声打断了。 “开宴——” ……… 青帝因走神错过了夜宴的开场,又因走神直接进入了夜宴的重要环节。 青帝心中清楚,大多夜宴的重点并不在宴会的陈设如何,歌舞如何,膳食如何。夜宴的核心其实是出席夜宴的人。 在接下的一个时辰里,青帝坐在绮罗搬来的矮凳上,欣赏了中规中矩的艺伎献舞。除了献舞,徐府的膳食也走着中规中矩的线路。 当然,说徐府的膳食中规中矩,并不是说食材,固定的烹调方式彰显的地位与风度。 夹一筷尝上去不错的清蒸鲈鱼与徐长歌,青帝不紧不慢道:“尝尝。” “呃……”惊诧青帝会夹菜与她,徐长歌愣了愣。和青帝一同用过那么多次膳,这还是青帝第一次主动夹菜与她。虽然平日里青帝也有给她夹菜的时候,但那些与今日不一样…… 平日里都是她缠着青帝夹给她。 “青澜——”欣喜地望向青帝,徐长歌想拒绝,却见青帝已然将银筷送到了她嘴里。 徐长歌眼里的神色让青帝心底一暖。 “咬。”青帝轻声与徐长歌下了一个指令。 居世几十载,青帝自然是能看懂徐长歌的眼神。 但青帝也记得,眼前这丫头在上菜后一直没有动筷子。这丫头为什么不动筷呢?除开右腕有碍,青帝能想到的便是这丫头想让她好好尝尝徐府的膳食。 “嗯。”徐长歌轻轻地应声,而后乖巧地依着青帝指令行事。当细腻的口感蔓延在唇齿间,徐长歌忘却了夜宴。 “青澜……”徐长歌想牵青帝的手,却被绮罗抢了前。 “澜皇女?”恭敬地去接青帝手中的银筷,绮罗守礼道,“这些小事就交与绮罗吧。” “绮罗……”徐长歌有些不满。 待想过青帝的身份,徐长歌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是呀!眼前这个笑盈盈举筷的女子,并不是她徐长歌的近婢。 咬唇与绮罗点头,徐长歌有些不开心。 “还是交与本皇女吧。”淡淡与徐长歌一笑,青帝给绮罗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有些菜已经动过。” 言罢,青帝动作极慢地将几个未动的菜碟挨个喂与徐长歌,眉间含笑。 “继续。”青帝柔声。 徐长歌则在青帝低头夹菜的时候,冲绮罗吐舌头。 见青帝总是顾及着徐长歌,绮罗默默将青帝的好记在心里。有些好,可能长歌还不懂。但徐家不会忘却任何待徐家好的人。 …… 青帝与徐长歌一筷一筷地喂着,眼看着几个碟都见了底,青帝确信自己猜对了长歌的口味。 停筷唤身后的婢子与徐长歌上茶,青帝趁着间歇又朝中庭看了看。 徐封疆为徐长歌备的位置极好。一道珠帘既隔开了席间客好奇的视线,又极好的方便了帘内人朝外窥探。青帝沾着徐长歌的光朝外瞧,轻轻松松看全了整个夜宴。 长乐还没来。 …… 静候着长乐到场,青帝与徐长歌闲聊消磨时间:“席上人你可都认识?” “嗯……”徐长歌举目瞧了一眼,继而抬手点着席上客挨个说道,“认识。喏,从右边第一个往外数,分别是刘夫子,胡夫子,赵夫子,陈夫子,何夫子……从左边第一个往外数……嗯……” 徐长歌望着左边空出的席位眨眨眼:“你猜?” 猜?青帝顺着徐长歌的视线往左瞧瞧,见左边首位空着,青帝猜测道:“那莫不是我的位置!” “对!”徐长歌满意地点点头,“阿澜你是皇女,爹爹自然不会怠慢。” “那下来那个呢?”青帝指着左边那张陌生的面孔低声问。 “嗯……”徐长歌咬咬唇,疑惑道,“我也不认识。” “那个是冯郡王。他旁边那个小榻便是备给小郡主的。” 绮罗适时地接过婢子递过来的茶,给徐长歌与青帝续上。 青帝顺势接茶,徐长歌这伸着脖子在中庭里找长乐。 那坏丫头还没来? 徐长歌皱皱眉,盯了一会儿冯郡王。 席上冯郡王的状态也不太好。虽然也时常饮酒,但眼里的慌乱却骗不了人。 那坏丫头做什么去了那丫头不是想要见她么? 徐长歌带着一肚子疑惑神游天外。 待想着那丫头许是怕了自己不敢来,徐长歌转身和饮茶的青帝撒娇道,“阿澜,我手疼。” “伤得不是手腕吗?”知道眼前这丫头惦记长乐,青帝边笑边回头问绮罗,“那丫头怎么没来?”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绮罗道:“婢子们私下传是小郡主嫌徐府的上妆丫头手艺太糙,非要自己折腾……” “妆娘上的是长歌脸上这种妆面吗?”青帝好奇。青帝记忆里,长乐似乎从来没上太庄重的妆面。 “嗯……”绮罗想想,肯定道,“是。” 绮罗话音未落,徐长歌则拍手笑道:“若是如绮罗你说的那样,那坏丫头待会可要出名了!” “嗯?”青帝不解。 徐长歌指着席上的宾客解惑道:“青澜!分别记着席上这几位夫子的脸!右座的那几个夫子都曾与我讲学,性子嘛,个个都是出了名的迂腐……依照他们一贯的喜好,定然是瞧不惯坏丫头那做派。左座的那几个……” 徐长歌停了停,见青帝在认真听,才继续指着冯郡王旁边的几个男子道:“左座的那几个夫子,虽然开明,却格外挑剔……” “挑剔?”青帝挑眉,徐长歌补充道:“就是嘴毒。那几个夫子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如果坏丫头听不惯冷言冷语,与那几个结仇也说不定……” 徐长歌凑到青帝耳畔道破席上宾客的玄机:“当然,即便她挨得住,得了左边几位青眼,又会被右边几个不屑……没办法,爹爹说过,自古文人相轻,这些有官身的文人更甚。当然,左右两边的夫子在青都也是出了名的互相不对付……” “能把这么一群人凑在一个宴会上……那令尊也真是妙人!不过……”青帝打量着席间尚算得上融洽的氛围,轻声道,“这宴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夫子?” “呃……”徐长歌没想到青帝会关注到这么奇怪的点,“这个……” 怕长歌一时说不明白,绮罗接话道:“澜皇女有所不知……” “还是我来说给阿澜听吧。”徐长歌抢回话头,“爹爹虽位极人臣,却有个自弱冠之年就养成的癖好——于每月月初邀约青都饱学之士宴饮。这宴席早年只是私宴,邀的也多是高门子弟。而随着爹爹掌管徐府,这宴席也就分了单双。一年十二月,单月邀寒士,双月邀鸿儒。今日,恰好是双月。” “分单双吗?”青帝的眸色变得幽深。 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网罗人才,徐相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只是,这个宴会似乎没有延续到她掌权的时候。 这宴会是为什么消亡了呢? 青帝发现,即便重来,她仍会遭遇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冯郡王也是大儒吗?”青帝望向徐长歌。 徐长歌否认:“冯郡王虽然成名早,但绝对算不上大儒。” 否认之后,徐长歌觉得自己对冯郡王的评价颇为中肯。 但这么一来,这宴会似乎又和她之前介绍的对不上。 徐长歌有些苦恼。 若是冯郡王算不上大儒,他怎么会出现在夜宴上呢? 第22章 第十九章 徐长歌越想越觉得头疼,想到最后竟是气鼓鼓地抿了一口茶。 “我也想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会邀冯郡王来宴上。” “你呀!”夺下徐长歌手中的茶盏,青帝笑出声,“怎么说着说着先和自己闹上了。” “我这不是气不过么?”靠在青帝肩头蹭蹭,徐长歌小声道,“绮罗你说。” “是,小姐。”绷住唇边的笑意,绮罗与徐长歌解释道,“是何夫子下的邀约。” 徐长歌是知道何夫子的。何夫子是赵夫子的同窗。两人相交甚笃,时常相约来徐府与她讲学。何夫子也是大儒,据说比赵夫子还要高明些。故而,爹爹也曾给何夫子几个邀约的名额。 只是,不管有没有邀约的名额,邀约都是要有信物的。何夫子怎会邀约冯郡王呢? 徐长歌皱眉:“确定是何夫子?” 绮罗道:“邀的是小郡主。” “信物呢?”徐长歌神色变得凝重。 “据说是一幅字画,已交给赵夫子……”说话间,绮罗想起了之前在马车外看的那一幅。 “赵夫子?”青帝听明白了两人说的话,“若信物是交给了赵夫子,那后面这些事便说得清了。” 是了。赵夫子亲口与长歌说过,他在郡王府得了一幅墨宝。而绮罗说何夫子给了赵夫子信物…… 将这几件事串起来,不就是何夫子在郡王府给了赵夫子一幅长乐的画作,并以此为信物邀了长乐参加今夜的晚宴吗? 长乐为什么会来呢? 青帝揉揉眉心,忽然想起长乐的才名似乎就是从一场夜宴传出的。 一个六岁的孩童如何能传出才名呢? 青帝猛地望向徐长歌,背脊有些发凉:“长歌,若是那日我不写那幅字……” “诶,青澜,你提那日做什么?”徐长歌困惑。 青帝低声道:“你回答我便是了,若是那日我不写,你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拖着不去见夫子呀……”徐长歌靠在青帝的肩上眨眨眼,嬉笑道,“写一些没长进的字,夫子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本小姐虽然尊师重道,但还没有赶着去找骂的癖好……” “嗯……”青帝勾唇陪着徐长歌轻笑,思绪却已是飘的很远了。 何夫子与徐府修好,自然不会害长歌。长歌是赵夫子的后辈,自然也不会害长歌。剩下的大多数宾客,既是来徐府,那该是仰徐府鼻息,更加不会害长歌…… 如果所有人都不会害长歌…… 青帝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前世长乐就是踩着徐府嫡女徐长歌出名的! 即便长歌说过文人相轻,但长歌忘了,文人也爱才。 如果文人群聚时,遇到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青帝不想想下去。她不知道长乐算不算奇才。但在神书走过一遭后,她知道长乐仿的那个叫‘王羲之’的人是奇才。 模仿异世流传百年的书法来艳压今世之人? 思及长乐出名一事可能在今夜重演,青帝心头只剩下两个字——无耻! 眼睛当真不会骗人么?眼前重复再现王羲之的原作,青帝的心空了一块。 烦躁地闭上眼,青帝听到了一阵骚乱。 怎么了? 青帝抬眉问徐长歌,却见她朝着珠帘外看。 跟着长歌朝外看,青帝看见了与诸位夫子论学的长乐。 论学是青都一种宴会游戏。规则是两人互问互答,三题为限。答对多者胜,输者饮酒。若二人胜负相当,则各饮一杯。 青帝为君时也曾和臣子玩过此类游戏,并不推崇。但朝中饱学之士却是偏爱这种机锋。 “青澜……”徐长歌觉察到青帝也在看舌战群儒的冯长乐,叹气道,“看来那坏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 是啊。长乐论学气势惊人,丝毫不会让旁观者觉得她是一幼童。而诸位夫子顾及长乐年幼,也只是挑着一个常规的话头问,这就显得长乐尤为早慧。 “她不如你。”青帝低头饮茶,言语格外坚定。 “不。”徐长歌靠着青帝,语气也变得冷硬,“青澜,本小姐不是经不起风浪的人……虽然我和小郡主有不少过节,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上不如她……今日,如果我在中庭,定然难不住几位夫子……” “不一样。”青帝一边在安抚徐长歌,一边为即将到来的挑衅想对策。 “怎么不一样?”徐长歌叹了一声气,懊恼道,“那坏丫头出的题我也答不上来。” “嗯?”青帝皱眉。 徐长歌挤到青帝身边,小心翼翼道:“青澜你会不会嫌我不聪慧?” “不会。”不知道徐长歌想到哪里去了,青帝疼惜地望着长歌。 “什么题?”青帝给徐长歌倒了一杯茶。 “醒来第一件事是什么?”徐长歌眨眨眼。 “你觉得是什么?”青帝把茶盏递到徐长歌左手边。 徐长歌用左手握住茶盏,若有所思道,“以前是去书斋,现在是找阿澜……你觉得呢?” “你是想听答案么?”青帝闭眼用意念召唤了一下神书上的字符,待看清楚后,轻笑道,“睁开眼睛。” “诶?”徐长歌咋舌,“你怎么想到的?” “想不到。”青帝摇摇头,抿了一口茶。 徐长歌见青帝避而不答,闹腾道:“瞎说!若是想不到怎么会……” “本就是想不到。都是旁人想的。”青帝看看徐长歌桌案上剩下的鱼刺骨,笑问道,“如何将这些鱼刺骨均分给全徐府?” “这个……”徐长歌挑眉将鱼刺骨数了几遍,犯难道,“怕是不够。” 绮罗见状,则笑道:“小姐!你将这鱼刺骨拿去熬汤便是。” “这样?”徐长歌被青帝的问题吸引了,“重来重来。绮罗能答得出,本小姐也能。” 青帝继续道:“那好!说是一将军为出征祈福,说是同时抛一百枚铜币都是正面才算大吉,请问将军该怎么做?” 徐长歌将青帝给的谜面想了一遍,小声问:“可是直接摆好了抬出去给将士们看?” “这似乎不高明。”青帝莞尔。 绮罗想想,接着说:“买通几个将士,在阵前抛,然后暗中换上小姐备好的。” “这个好上了一些。”青帝把茶盏握在手上,将声音压得极低,“但本皇女看过的最好的对策是铸百枚正反相同的铜币……” “想这招的人真高明!”徐长歌激动地叫出声。 绮罗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虽然澜皇女问的话比小郡主讲得更有意思,但澜皇女眼中的担忧却是骗不了人的。 澜皇女在担心什么呢? 绮罗低头望望长歌,正好撞上青帝的视线。 澜皇女在担心长歌么? 绮罗想问,却听到帘外传来了一个女声。 “长乐居青都,久闻长歌姐姐才名,请姐姐不吝赐教!” 软糯糯的童声让人听不出恶意,青帝却从骨子里感受到阴寒。 “不知郡主想向长歌讨教什么?” 徐长歌回神挺直了腰杆坐好,摆出了世家贵女该有的模样。 “书画。”得到众夫子赏识的长乐,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书画?”徐长歌惊诧长乐不选论学。 本着骨子的傲气,徐长歌好心道:“郡主可知本小姐最擅长的就是书画?” “自是知晓。”长乐一边命人将自己的墨宝展开于中庭,一边隔着珠帘等徐长歌反应。 徐长歌隔珠帘看到大幅的《兰亭集序》,瞬时屏住呼吸。虽然动笔人的缺陷是那么明显,但徐长歌还是不得不承认,当下她还比不得眼前人。 罢了。 想着自己事先已经见过这幅字画,徐长歌哑着嗓子道:“长歌甘拜……” “下风”二字未出口,庭中却有人盖过了话头。 “郡主这幅墨宝老夫曾经看过。初看时,震撼不已。细看却有不少瑕疵……老夫观书画多年,未见过如此气象的字,敢问郡主如何能写两幅一模一样的字,连笔误也一致?” 自然是因为这幅字不是长乐创的。 青帝一边在心里给出答案,一边抬眉望着挺身而出的赵夫子。 或是赵夫子在将卷轴交与长歌时,就预料到了今日这个局面。 惊诧于赵夫子的用心,青帝抬高声音,抢在其他夫子开言前,清清冷冷道:“我家小姐说,她也有一幅墨宝想与诸位一览。” “青澜?”徐长歌被眼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弄得发懵。 抬袖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与绮罗眨眨眼。 绮罗即心领神会地拿出青帝那日在书斋里写下的墨宝。 “怎会?”徐长歌震惊,青帝则小声道:“待会再与你解释。” 言罢,青帝即与绮罗使眼色,让婢子将墨宝呈于中庭。 庭中青帝的字迹慢慢展现,左右的夫子也都伸长了脖子看。 待青帝的字迹与长歌的字迹呈于一处,左右夫子都开始低声讨论。 …… 长乐的字原本并不上乘,她得众人赏识,不过是小小年纪就达到了绝大数人二十多岁都达不到的水平。 而青帝的字也是如此。虽长乐仿的是异世名作,但异世与青都终是有细微差别。前世长歌及笄前,已在书画上有小成,二八之后更是声名鹊起,被推为大家。 故而,青帝从来不认为自己仿长歌的字迹会逊色于长乐。 同样,青帝也清楚,单论书法,她与长乐的短板也是一致的。 有形无神,有肉无骨。 粗粗看,似簪花美人,细细瞧,便不成气候。 第23章 第二十章 不成气候呀! 青帝哂笑着立在徐长歌右侧,慢慢地扫过庭中每一个人。 “青澜……”见青帝神色不对,徐长歌轻唤了青帝一声,“你怎么了?” “无妨。”青帝将视线转回到徐长歌身上,“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因为那坏丫头吗?”徐长歌紧张到嗓子发干,“青澜,你说待会本小姐就告诉他们,那幅字是写的如何?” “嗯?”觉察徐长歌音色有异,青帝适时地往徐长歌的杯盏里添了一些水。 添水之事青帝原不必做,但寄居徐府的日子长了,青帝发觉眼前这丫头并不懂得照顾自己。虽然青帝也不怎么会照顾人,但在一些琐事上,她自觉比眼前这丫头好些。 “先润润嗓子。”青帝柔声与徐长歌叮咛,闭口不提徐长歌所说的事情。 见青帝不愿提,徐长歌有些着急了。 侧身扯出青帝的衣袖,徐长歌较真道:“青澜,庭中明明是你的字!庭中那些夫子眼光都比较毒辣,若是今日不说清楚,那日后……” “日后便说本皇女仰慕徐大小姐便是了。”青帝淡淡地勾唇,换个壳子将字迹的真相和盘托出,“咱们的字八分相似,较起真来,我的字差你又何止一星半点儿?若是有好事者问,你便说,本皇女写字是你开的蒙便是。本皇女这边也会好好应对,说是自幼描你的真迹……” “可是……”徐长歌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快别想了。就这样还说比本皇女聪慧?”躬身趁递茶盏的契机曲指刮徐长歌的鼻梁,青帝的笑容干净极了。 “嗯……”徐长歌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动荡的心静了。 借着案上融融的烛火,徐长歌将眼前这张温暖的面庞刻到了心里。 “青澜……” 徐长歌一边轻声唤着青帝的名字,一边拼命地在青帝的瞳仁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不怕……” 青帝轻轻稳住徐长歌接茶盏的手,又将珠帘微微撩开一条缝。 “瞧——”青帝有意将两人暴露在长乐的视线里,低声道,“她也乱了。” “嗯?” 她是谁? 徐长歌不解地跟着青帝的动作往外看,恰好撞到了冯长乐的视线。 那坏丫头在看她? 徐长歌与冯长乐对视了片刻,待确认冯长乐当真有意往自己这处瞧后,徐长歌唇边勾出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 挑衅地朝冯长乐的方向举了举杯盏,徐长歌翻腕将杯中的茶水倒掉。 庭中的夫子还沉浸在两人书法哪个更好的争论中,徐长歌倒茶的动作也仅仅落到了几个不关心书法的人眼里。 不知长歌杯中之物是茶,盯着徐长歌手中的空杯盏,冯长乐咬白了下唇。 青都上下谁人不知,如此敬酒是敬死人? 徐长歌见冯长乐的举止有变,满意地朝青帝眨眨眼,青帝心领神会,顺手将珠帘复原。 冯长乐目睹着那双得意的眼睛被珠帘遮盖,眼里只剩下浓浓的不甘。 凭什么这一世与上一世不一样? 凭什么那个在院中欺凌自己的娇蛮小姐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对自己的墨宝赞不绝口? 过了近二十年,冯长乐忘记了徐长歌的脸,却记得徐长歌的眼睛。回想往事,冯长乐记得最清的,便是上一世徐长歌在夜宴上看到《兰亭集序》时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神? 震惊、欢喜、失落、镇定…… 徐长歌一连串的眼神,一度让冯长乐以为自己的惊世奇才。同时,徐长歌也是个用行动证道的人。在徐长歌真正欣赏她的字之后,不仅当场甘拜下风,还据理力争,帮她挡了不少闲言碎语,助她博得了一群啰嗦文人的好评。 甚至徐长歌事后,还主动在各个宴会上自谦书法不敢与她争锋。 如是,她才获得了一个入宫面圣的机会。 而就是那一次机会,她在宫宴上第一次遇到青川。 …… 但这一切总不足以让冯长乐拧转对徐长歌的不良印象。上一世,她没有提前来徐府,也没有借着引路婢子不备,私自闯到徐长歌院中,更没有被徐长歌用剑指着。 冯长乐没有见过徐长歌的面容。上一世,徐长歌在珠帘后说罢甘拜下风,就戴着面纱出现到中庭。而后似乎再也没有在大众眼前取下。 冯长乐记忆里的徐长歌就是个温婉守礼的大家闺秀。故而,冯长乐也从来不认为徐长歌的举手之劳,能构成她感谢徐长歌的理由。 纵然徐长歌在书法上对她退避三舍,但冯长乐记得清楚,徐长歌一直以太子妃自居。这便挡了她冯长乐的前路。 …… 愤恨自己没穿越到徐长歌身上,只捡了小郡主这么个废柴身子,继承了些无用的记忆,冯长乐恼羞成怒道:“时间已不早了,不知诸位夫子更喜欢我与姐姐谁人的?” 冯长乐的声音不小,一时左右都静下来了。 “呵!”左边的夫子率先不满,丢冯长乐了一个白眼,“老夫品鉴字画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像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丫头!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敢问丫头,你宴间失仪,是打算归去后,以死谢罪么?” “你——”冯长乐面容扭曲。 这是哪里跳出来的刻薄夫子?一言不合,就要她死? “尚夫子……” 见冯长乐在失控的边缘,坐在右边的何夫子忙起身打圆场,虽然何夫子也知道自己的徒儿方才那话说得不对,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做了夫子,他自当护着徒儿一些。 朝尚夫子方向拜拜,何夫子赔礼道:“郡主方才出言不当是年幼所致,尚老弟您见多识广,还望您口下留情。” “是呀!”居右的赵夫子帮腔道,“徐相常言,来者是客。咱们都是做客的人,莫惹了主人清净。” “是吗?”看不惯何夫子的做派,坐在尚夫子旁边的邢夫子猛地起身,朝何夫子身上掷一个酒杯,不屑道,“若是真当自己是客,怎么好意思替主人决定参宴的人选?姓何的你才高不假,但你借着徐府夜宴推举自己的徒儿,委实不要脸!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你偏偏要挑一个与自己最亲的!这两幅字画摆在这儿,烂的不相上下,你让我等如何评判?是,这两幅字出自两位后辈之手确实稀奇,但你且看看徐小姐的那幅,可还有当年那幅墨宝的灵气与风骨?与你这等误人子弟的庸师同席,真是奇耻大辱!” …… “咳咳……” 坐在珠帘后听完邢夫子的点评,青帝轻咳了几声。邢夫子那句“烂的不相上下”,让青帝耳根微微发烫。 虽然长歌已与青帝解说过左边夫子的秉性,但百闻不如一见……饶是打心底不在意庭中那幅字,青帝还是惊讶邢夫子的直白。 当然,邢夫子的眼光是不错的。 若是庭中那幅字当真出自长歌之手,那长歌的前路确实也断了。 运笔的技巧可以训练模仿,才气可以沉淀,风骨与灵气却是一个人本真的东西,丢了如何能寻到? 赞赏地望着徐长歌,青帝觉得邢夫子说的有道理。 “可是开心了?”笑盈盈与徐长歌添水,青帝打心眼为徐长歌高兴。 徐长歌对字画的喜欢,青帝是看在眼里的。 故而,徐长歌的风格能得到同行前辈的认同,青帝便替徐长歌高兴。 “青澜——”没想到一向寡言的邢夫子会那么欣赏自己笔下之物,徐长歌也笑开了。 “你呀!”见徐长歌笑了,青帝将杯盏推到徐长歌手边,挤兑道,“看把你美的!” “难道不该?”徐长歌欢欢喜喜地喝上一杯茶,笑意从眼里流淌到全身。 “该。”青帝点头。 徐长歌则隔着珠帘朝外看。 此时珠帘外的中庭已是乱作一团了——左右两边的夫子都为两幅字的好坏争得不可开交。 吵到胶着处,有人提议让赵夫子来做决断。 之所以选赵夫子,原因有三,一则赵夫子擅长评鉴,二则赵夫子是徐长歌的夫子,三则赵夫子与小郡主的夫子何夫子是同窗。 如此,由赵夫子做决断,既能避免偏私,又能避免误判。 …… 得了众夫子的推举,赵夫子没有客气。 起身朝着四周的夫子一一拜过,赵夫子顿了顿,不快不慢道:“众所周知,鄙人是徐小姐的夫子,徐小姐是鄙人的得意门生。徐小姐的字如何,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而庭中徐小姐那幅字,说来惭愧,是鄙人所定,非徐小姐本意。至于郡主的字,诚如邢夫子所言,确实胜在笔法老道。若是论天资,定是徐小姐要略胜一筹。但若是论人力,当推郡主……天资不可强求,而人力皆是我辈可为。故而,鄙人以为,若要勉励四方,该……” 赵夫子说到关键处,徐长歌若有所思,青帝则皱皱眉。 虽然听懂了赵夫子意在教化,但青帝并不买账。 将喝了一半的杯盏重重地落到案上,青帝扬声道:“夫子此言差矣!” 第24章 第二十一章 “诶……”赵夫子把话头断在了最关键的地方。那话音似乎是从珠帘内传出来的? 且还是不高不低恰好将“郡主”二字盖过? 仔细辨别声音的主人,赵夫子眉目里尽是困惑。这宴会上怎会有他不知的女子,那女子又怎敢当众打断他? 思索着说话人的身份,赵夫子试探着开口:“鄙人以为鄙人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青帝不急不躁的回应:“在下也说了,夫子您错了。” “这……” 赵夫子气势弱下去,青帝借着歪理拉同盟道:“夫子您方才也说自己是徐小姐的夫子。这天下哪有不偏自己徒儿的夫子?方才邢夫子已是说过了,这庭中两幅字明明烂的不相上下,您莫不是看不出?” “呃……”赵夫子闻言身形微颤,青帝也不急。 堪堪饮下半盏茶,青帝质问道:“徐府夜宴原就是文士之宴,赵夫子您如此随意的决断,可是问过徐相的意思?” 听青帝提到了徐府的主人,赵夫子脸色一变。想过本次宴会的主人确实是徐相,随即转头将视线投向徐封疆。 望着坐在珠帘旁的徐封疆,赵夫子语调变得恭敬:“姑娘提点的是,鄙人也觉得鄙人方才的决断略有不妥……”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冯长乐顾不得场合,高声打断赵夫子:“徐相常年将夜宴交与夫子定调,今日为何要例外?” 话罢,冯长乐忙向冯郡王眨眨眼。 冯郡王得到女儿的示意,抬头冲坐在正对面的何夫子使了一个眼色。 知道同窗好友已然指望不上,坐在席中的何夫子率先出言挑开话头:“老夫何开满,是小郡主的夫子,不知阁下是何人?” “在下是何人并不重要。在下只是觉得赵夫子的决断有失公允。”冷哼着将茶盏落在案上,青帝气势又强了几分。前世坐了那么久朝堂,几个倚老卖老的,如何能奈何得了她? “你不知道赵夫子是何人吗?”何夫子将借着赵夫子的名头压人。 “不就是徐小姐的夫子?” 堪堪丢个钩子与何夫子,青帝等着何夫子上钩。 头一次遇到不知赵夫子的人,何夫子不疑有他。志得意满地望向珠帘,何夫子秉着看笑话的心思侃侃而谈:“不单单如此。赵府原是书香门第,赵夫子十岁观书法,十四岁通百家,二十五岁中状元……” 何夫子与赵夫子相交数年,了解甚深。以至于一提起赵夫子,何夫子便如数家珍。 眼看着盏中茶添了几次,徐长歌有些着急。赵夫子与何夫子私交确实不错,但何夫子这般说话,委实坏了赵夫子声誉。 “何夫子!”出声断住何开满的话头,徐长歌压了压自己的怒气,慢慢道,“赵夫子名满天下,在座的都明白……您还是不要跑题,专心说当下的事吧。” “呃……”何开满有些难堪,但碍于说话的人是徐长歌他又不好意思发难。 将右手紧紧握拳,何开满转而冲着青帝泄愤道:“阁下可是听清楚赵夫子是何人了?” “似乎清楚了些。”青帝轻笑着应了声,又话锋一转,不屑道,“不过这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在下只是说赵夫子的决断有失公允。” “呵!赵夫子的决断有失公允?不知阁下的高见是?” 何夫子甩袖挑衅。 “高见谈不上。在下只觉得徐小姐更适合被推举。”青帝将语速放缓,“赵夫子方才说徐小姐的字胜在有灵气,而郡主的字胜在能出力。故而想推举郡主,以为四方之范。此言虽立意颇高,但敢问诸位,赵夫子说的有灵气是指庭中的字吗?如此削足适履,当真不怕贻笑大方?” “这……”何夫子想想,发觉同窗方才的话确实漏洞颇多。何夫子收藏过不少徐小姐的字,他深知徐小姐的字确实有灵气,但庭中那幅却恰好没有。且凭着他行家的眼光看,庭中徐小姐那幅字确实是靠苦功夫出来的,和以往只靠天分也不同。 何夫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不是看不懂形势的人。怀着歉意朝珠帘望望,何夫子松开了右手:“阁下一番高论,鄙人受益良多。不知阁下师从何处?” “呃……”青帝右眼皮直跳,想过熙妃一直没给她张罗识字的事儿,青帝揉揉眉心,敷衍道,“家父未曾替在下……” “这么说……”何夫子起了爱才之心。 冯长乐却坐不住了。她才不要这种坏事儿的师妹呢! 忽地拍案起身,冯长乐怒斥道:“一个女婢竟敢对赵夫子的决断指手画脚?” 女婢?冯长乐的话引得庭中人一阵惊呼。方才开口的人是徐府的女婢吗? 耐不住看热闹的心态,席间的宾客都好奇的望珠帘那厢看。 “原来赵夫子的话都是对的。”以一种“原来如此”的姿态应和,青帝头一次像今日这般烦长乐。 “赵夫子的话对不对乐儿不知道。但乐儿以为,徐府的夜宴并不是无名之辈大放厥词的地方!更不是不学之人撒野之所!”冯长乐走到中庭,一字一顿,“乐儿以为,赵夫子方才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大放厥词?无名之辈?撒野之所?原来小郡主您竟是牙尖嘴利到这种程度?”噎上冯长乐一句,青帝索性把底牌翻出来,带着几分嘲讽道,“本皇女也认为本皇女方才说得够清楚了。赵夫子自幼读圣人训,自该知晓如何辨别是非。依本皇女的看,这庭中两幅字就数徐小姐的好!赵夫子不是要号召天下学子苦学吗?徐小姐因夫子您一句话,便苦练出中庭这样的笔法,如何比不得小郡主?才与力,得一份便足了,徐小姐兼而有之,如何比不得小郡主?” 青帝言罢,庭中陷入死寂。 庭中宾客皆知澜皇女要参加夜宴,但没想过澜皇女会坐在珠帘后。 冯郡王前面那个空着的席位让众人以为澜皇女当真是病了。 “澜皇女身子可是好些?”不动声色地帮青帝圆场,徐封疆坐在正位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微臣府上的夜宴一向吵闹,让皇女看笑话了……” “徐相客气了。”得体地接上话茬,青帝偏头与徐长歌对视,见徐长歌在笑,青帝心安。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转头看向赵夫子,青帝含笑道:“不知赵夫子现在可是愿意将此事交与本皇女决断……” “愿意愿意……”赵夫子背后凉飕飕的。 “那本皇女就不客气了。”不给赵夫子反悔的机会,青帝朗声说,“承蒙赵夫子抬爱,今夜本皇女便越俎代庖一次,推举徐小姐,不知在座诸位可有异议?” “自是没有异议的……”闻说珠帘内做的是位皇女,何夫子甚为满意。 邢夫子也称是。虽然庭中两幅字都上不了台面,但邢夫子还是更欢喜徐小姐。 见何夫子与邢夫子都应了声,旁坐的诸位夫子也纷纷点头。 以为此事到此为止,青帝敛住周身的戾气,变得淡漠。 堪堪将绮罗添好的茶盏握到手中,青帝只觉自己有些口渴。 …… 坐在珠帘内的青帝慢慢饮茶,坐在珠帘外的冯长乐却异常不开心。 想着废了不少力才抓住的机会就要擦肩而过,冯长乐丢了一个瓷碗到庭中,愤愤不平道:“臣女不服!” 臣女?青帝被这么个称呼气笑。 佯装没听到瓷器开裂的声响,青帝继续喝茶。 冯长乐见青帝不理她,咬咬牙,胡言乱语道:“臣女以为庭中的字并非出自徐小姐之手!臣女以为庭中那幅字是旁人代笔……” “乐儿……” 冯郡主被自家女儿说出的话给吓到,忙出声断住。 只是说出代笔之后,冯长乐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自信满满地看过庭中每一个夫子,冯长乐语出惊人道:“臣女猜,本次夜宴是赵夫子和徐小姐联手设的一个局,设局的目的是为了帮徐小姐打出名声。皇女您能看出的东西,赵夫子未必看不到。不过,赵夫子为着徐小姐着想,定然是想将臣女推到高处后,再用作徐小姐的垫脚石!是呀!臣女虽然字写的不错,但终究不如徐府嫡女!再者,徐府嫡女是皇家内定的太子妃,又不是臣女一个小小郡主能相比的……” “你……咳咳咳……”赵夫子被冯长乐的话气得连声咳嗽,何夫子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满口胡言的冯长乐。 虽然何夫子知道那丫头说的不是事实。但这么大庭广众说,赵夫子日后怕是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忘恩负义!”何夫子斥了冯长乐一声,转而安慰自己的好友。 冯长乐见状,破釜沉舟道:“夫子您是非不辨,就不要强行出头。臣女有自知之明,相信皇女自有公断。” 言罢,即等着青帝开口。 是吗?看着中庭两个夫子被冯长乐气得面色发青,青帝不冷不热道:“郡主自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自取其辱。” 第25章 第二十二章 听出了青帝言语中的嘲讽,冯长乐愈挫愈勇。常言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既是此时的皇女对自己毫无期待,那自己博取皇女青眼的机会也就越大。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冯长乐冲珠帘方向拜拜,有理有据道:“澜皇女教训的是。乐儿一时性急,竟是忘了在宴上。但臣女想请澜皇女仔细想想,为什么徐小姐在看到臣女的字后,会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 “嗯?”青帝端茶的手顿了顿。 坐在一旁的徐长歌则轻咬下唇。 偷偷握住青帝的手,徐长歌有些不自在。 庭中这坏丫头怎么这么奇怪。明明有珠帘挡着,她怎么知道自己看到其墨宝后露出过震惊的表情? 青帝觉察到了徐长歌的不安,心底也闪过了几分计较。她不是第一次与冯长乐打交道。准确说,她已经和冯长乐打了十几年交道。这十几年的交道让她成长的同时,也让冯长乐变化了很多。但这个变化是缓慢的,或者说是青帝眼睁睁看着发生的……故而,冯长乐在青帝的记忆里几乎是不曾改变的,就如同每日都对镜梳妆的人很难发现自己变老一样…… 每日梳妆的人若是想发现自己的变化,只能通过去见久别的人,或者凭借记忆将当下的自己与过去做比对。 眼前的这冯长乐经得起自己做比对吗? 青帝望着珠帘外那双熟悉的眼睛,忽然从后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青帝稳住心神,握紧徐长歌的手,将声音抬了抬:“继续。” 听到青帝的语调发生了变化,冯长乐知道自己的话生效了。推测许是青帝在珠帘内看到了徐长歌的表情,冯长乐决意依着第一世的记忆,对徐长歌第一次见到自己书法的情景进行描述。 冯长乐道:“澜皇女坐在徐小姐身侧,自是能瞧到徐小姐的变化。臣女的卷轴一展,徐小姐便已经生出了与臣女的结交之心。而因为今夜是文士之宴,徐小姐更是决意为臣女铺路。臣女记得,就是在不久前,徐小姐还说了四个字……” 说到此处,冯长乐有些得意。她没别的长处,就是听力好,记性好。虽然之前赵夫子那声打断恰到好处,但她可是听清了前面四个字“长歌甘拜”。 长歌除了“下风”还能甘拜什么呢? 想着此世与上世可能没有太大的区别,冯长乐只觉自己胜券在握。 “这似乎与你之前说的对不上。”青帝一边断住冯长乐的话头,一边去瞧徐长歌的眼睛。 不明白青帝的视线为什么不落在中庭,徐长歌眨眨眼。 青帝见状,小声道:“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徐长歌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青帝继续问,“你看我多大?” “你不是九岁么?”徐长歌眉头皱得更深,“这有什么好瞧的?” “那绮罗呢?”青帝偏头去看绮罗的眼睛。 绮罗被青帝看得不自在,异常冷淡道:“绮罗今年十四。” 十四……九……六……回想着三个年龄不同的女子的眼睛,青帝将视线重新凝到冯长乐身上。 这一回神,青帝又听到了一声“请皇女明鉴”。 有什么好明鉴的?她明明是全场最清楚来龙去脉的人…… “不好意思。本皇女没听明白郡主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方才在想其他的事,青帝有些头疼。原以为眼前这个长乐是自己幼时见到的长乐,没想到她居然想错了。 “臣女的意思是,方才那两幅字都非当场所做,存在太多的变数。且臣女之前还看到徐小姐身边跟了一个婢子,臣女怀疑是那个婢子为徐小姐代的笔。”以为青帝是在为徐长歌拖延时间,冯长乐开始将水搅浑。 青都贵女有近婢原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近婢比主子聪明也不是不可能。将一个事实与一个可能合在一起,编一个拉人下水的瞎话,冯长乐相信在座的人都喜闻乐见。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听奇闻也是。虽然在座的宾客都不信冯长乐的口中说出的话,但宾客们都觉得这个话说得很有意思。是故,随着冯长乐添油加醋,左边几个好事的夫子开始小声讨论。 见左边几个开始说,右边也不甘落后。 眼见着原本清冷的夜宴重新变得嘈杂,徐长歌咬住下唇。 “别咬……”青帝叹了口气,心里也是异常烦躁。她喜欢上长乐时,大家都不是孩子了,加之彼时她正在夺储,手段也说不上多么干净。所以那时瞧长乐用些小手段争宠,她只觉得无伤大雅,。 但当下却与那时的情景不同。 想不明白长乐为什么非要在此时将徐长歌逼到绝境,青帝冷声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说,徐小姐如何,本皇女相信天下人自有定论。” “是。”见青帝松了口,长乐忙提出自己的要求,“臣女想与徐小姐当庭比上一场。” “嗯?”青帝闻言眉头一皱。冯长乐莫不是知道徐长歌腕上有伤? 想着长歌腕上的伤似乎不适宜提笔,青帝打算拒绝,却听到两个一高一低的声音。 “好。臣答应郡主。” “好。臣女答应郡主。” 徐封疆话音极低,徐长歌的声音极高。一高一低,两音相和,堪堪展现徐府沉淀百年的气度。 “小姐……”绮罗知道徐封疆一开口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心底还是忍不住担忧。 而坐在一旁的青帝则是忽地抬袖饮尽杯中茶,朝中庭笑道:“既是徐相也同意,那本皇女便与两位定个规则吧。方才赵夫子曾言,郡主与徐小姐各有所长,那今夜就让两位来互相模仿如何?” “皇女的意思是?”赵夫子瞪大了眼睛。 “本皇女的意思就是让郡主今夜学学如何把字写的有风骨。”青帝唇角微扬,“让徐小姐学学如何把字写得有力道。” “这怕是……”何夫子有些担忧。郡主书法多变,他只是挑了比较特殊的一幅。之前邀郡主来宴,他也未想过郡主会与徐小姐起冲突。 “就这样吧。”徐封疆出言促成青帝的规则后,又命中庭上了歌舞。而决议比试的两人,则是退席到偏院题字。 为了确保公平,徐封疆将二人写字的地方定在一左一右两个厢房,方便二人互相监督。为了照顾二人年幼,又许了两人各带一个婢子入内。 故而,当冯长乐带着青青走入厢房时,正好遇到带着青帝的徐长歌。 诧异徐长歌带了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婢,冯长乐有意往青帝脸上多看了两眼。 …… “为什么不带绮罗了?”趁青帝与青青先行推门的契机,冯长乐凑到徐长歌的身边,讥笑道,“本郡主一直以为是那丫头给你代的笔!” “青青会给你代笔么?”徐长歌冷冷地丢下一个问句,抬腿跟着青帝进了左厢房。 见自己讨了个没趣,冯长乐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右厢房。 …… 徐长歌迈进厢房后,屏住了呼吸。待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徐长歌转身扑到了正转身的青帝怀里。 “别怕。”安抚性地揉揉徐长歌肩头,青帝夸奖道,“方才做的很好。” “好什么……”任着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滚,徐长歌闭紧了眼睛,“青澜,若是我以后都不出门了,你会不会想办法来见我?” “不出门?”青帝挑眉。 徐长歌闷闷道:“本小姐想好了,待会本小姐就还一张白纸上去……” “白纸?”青帝眨眼,“这样输,你当真甘心?” “不甘心……”徐长歌用左手揉揉眼,愤愤道,“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那坏丫头虽然不安好心,但她却又没说错什么。那庭中的字原本就是青澜写的。” 青帝将徐长歌拉远一些,帮她擦擦泪,柔声道:“你这样做,徐相事后不会罚你?” “为何要罚我?”徐长歌对上青帝的眼睛,喃喃道,“自小爹爹就教我,输不丢人,丢人的是不敢承认自己输。” “哦。”惊诧徐相竟是会与徐长歌说这种话,青帝含笑道,“那方才又是谁说自己以后不出门了?” “嗯……”徐长歌愣了愣,又扑到青帝怀里,把下巴落到青帝肩上,小声说,“你这下倒有些像我爹爹了。” “嗯?”青帝努力在心底勾勒徐封疆的模样,待发觉两人没有任何相像之处后,青帝学着徐长歌的口吻,笑问道,“哪里像?” “口气像。”徐长歌紧紧环住青帝,声音越来越小,说,“你和爹爹一样……你们都喜欢挑我的刺,都喜欢笑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的前后不一样……但说的时候我确实是那么想的……我知道徐家人不该害怕自己不如人……可我还是没想好怎么去接受这件事……青澜,你听得明白吗……你怕是听不明白……我自己也不明白……” “明白……明白……”青帝察觉到肩上的小丫头又开始哭,不由得叹了口气。 肩上的丫头还小,她还不明白听与做是两回事。纵然徐相与这丫头说了不少道理,但于肩上的小丫头来说,还是太早了。 但为了这种小事哭鼻子的徐大小姐真有意思…… 用袖中的锦帕帮肩头的小花猫把眼泪擦干,青帝凑近徐长歌的耳际,轻笑道:“安心!这次不会输。” 第26章 不会输吗? 不敢相信自己的还有翻盘的机会, 徐长歌侧脸伏在青帝肩头,轻轻地咬了咬:“疼吗?” “你说呢?”含笑望着自己肩头的水渍, 青帝忍不住揉揉徐长歌的脑袋, 温声道,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你且在这儿等我。” 言罢即转身去带准备笔墨。 “你要去哪里?”不知青帝要去做什么, 徐长歌下意识去抓青帝的袖子。这慌乱的一拉,又动了之前伤着的手腕。 “嘶……”徐长歌屏息抽气,生怕惹到了停住脚步的青帝。 “你呀!”青帝转身用右手牵住徐长歌,疼惜道, “你怕我做什么?真不习惯你现在这个样子。” “嗯……”见青帝伸手来牵自己,徐长歌乖乖的跟着青帝右手边,小声嘟囔,却又将声音提到恰好能让青帝听到的程度,“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吧,站在青澜你跟前,感觉你弱弱的……” “弱弱的?”青帝脚步顿了顿,“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一次夜宴上。”徐长歌跟着青帝停住脚, “那时候青川还由你母妃照顾……那时候, 嗯,你总是乖乖的跟在青川的身后……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那次夜宴你是穿这青川的衣衫去了,然后你被姑姑的嬷嬷打了一巴掌……我当时在姑姑旁边,和另一个皇女打赌你会不会哭。” “是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青帝掩住眸中的惊讶, 只是淡淡地问道,“既是你说的那般,你又是如何区分出我和青川的?母妃曾说,我扮青川和青川扮我基本上瞧不出分别。” “是呀!那时候我也以为你是青川,所以我在宴会之后,一直偷偷跟着你。”徐长歌双眼完成了月牙。 “然后呢?”青帝莞尔。这丫头竟然还跟踪过自己? “嗯……”见青帝没有生气,徐长歌小声补充道:“然后就发现了你是青澜呀!” 这样?青帝好笑地回望了徐长歌一眼,转头牵着徐长歌继续往厢房内摆着桌案的地方走:“似乎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对。”徐长歌眸中盛满了笑意,“但我有经常偷偷跑去青澜宫看你……” “看到了什么?” 青帝边问边抬袖将宣纸在垫着毛毡的桌案铺平。 徐长歌站在一旁耐心地瞧青帝张罗。 待青帝开始磨墨,徐长歌睁大眼睛,认真地说:“以前去偷看你,经常看见你躺在青澜宫的屋顶看星星。” “感觉怎么样?”青帝被看星星这件事勾起了兴致。说来看星星这个事,也算她为数不多的兴趣。虽然在顶替青川后,她再也没上过屋顶,但看星星是青帝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开心事。 “那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徐长歌踮足做出一幅仰头看星星的模样,“直到后来青川过来闹事……” 嗯?这丫头竟然还见过青川闹事? 青帝沾墨的动作停了停。 “青澜,你不知道我看到青川闹事时有多生气……”徐长歌鼓着腮帮子,眉飞色舞道,“所以本小姐遇到那小子就经常借题发挥……” 徐长歌入戏的模样让青帝直挑眉。 虽然说出来不厚道,借题发挥她喜欢! “那他岂不是很怕你?”青帝忍俊不禁。 “对。”徐长歌朝青帝身边靠靠,邀功道,“我经常告诫他不要去找你的麻烦。” “效果如何?” 青帝将笔杆塞到徐长歌的左手中。 “不好。”徐长歌沉浸在往事里,没有发现手中多了一个物件。 想着自己与青川的过往,徐长歌若有所思:“若不是本小姐日日念着青澜你的安危,定不会在那日我撞破他欺侮你……” “嗯。”想明白了徐长歌为何说自己弱,青帝站到徐长歌的左侧,微微与徐长歌错开,“说来你的鞭子还在我这里。” “要不你留着防身?”徐长歌心思一动,“凌云蛮好用的。” “现在吗?”没躲徐长歌靠过来的身子,青帝轻笑一声,“怎会想到给鞭子起名叫‘凌云’?” “提醒自己的志高凌云呀!”徐长歌的注意力被青帝的右手吸引。望着与自己擎住一根笔的青帝,徐长歌瞪大了眼睛。 “青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站好。” 青帝用左手扶了扶二人的手腕,静心凝神带动笔尖在宣纸上滑动。 “诶,还可以这样。”眼瞧着《兰亭集序》上的字一个个在宣纸上重现,徐长歌笑出声,“哈哈哈哈……” “这么开心?”青帝宠溺地望着自己掌下的那只手。 “对!”徐长歌回头看了青帝一眼,发觉青帝在看自己的手后,鼻尖微红。 跟着青帝的视线往下看,徐长歌忍不住松开笔,伸手去摸干了的字迹。 怎么会这么像? 徐长歌望着眼前这幅既熟悉又陌生的字,陷入沉思。 虽然眼前这幅字和那坏丫头的有九成相似,但两幅字却不能同日而语。这幅字似乎有那坏丫头墨宝里没有的灵气? “啊!真好看!”徐长歌舍不得挪开眼,“这怕是本小姐这辈子写得最好看的字了!” “你倒是要求不高……”青帝轻轻勾唇。这幅字是她直接从神书上的图里拓下来的,自是比长乐写得那一版要好。 听出青帝言语间的淡漠,徐长歌退到一旁看青帝卷宣纸。 “你不觉得好看吗?”徐长歌好奇。 “好看……”青帝头也没抬,只是利索地收拾着桌案。 “你真敷衍。”徐长歌嬉笑着从青帝身后环住青帝的脖颈。她就喜欢青帝这副顺着自己的样子。 “好了,既是写完了,我们就出去吧。”青帝一手拿着写好的字,一手拉着徐长歌,双目含笑。 “嗯。”重重地点头,徐长歌欢天喜地地跟在青帝身后。 待厢房的木门被青帝拉开,徐长歌被立在门口的冯长乐惊得愣了愣神。 “徐小姐写完了?”见徐长歌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冯长乐不屑瞧了瞧青帝的宣纸,讥笑道,“不过是模仿本郡主,竟是用了两炷香。” “哼。”徐长歌一边拉着青帝快步往前走,一边趁冯长乐□□,狠狠从冯长乐鞋面上踏过。 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哎哟”,徐长歌满意地拉着青帝一路小跑。 “长歌你——”跟在徐长歌身后跑,青帝笑出声。 徐长歌则在跑入珠帘前,和青帝伸指“嘘”了一声。 青帝会意止步,徐长歌则迅速立在原地,伸手拍平衣衫上的褶皱,挂上一副端庄的笑容。 待一切准备妥帖,徐长歌才带着青帝坐回了之前坐着的位置。 坐回到位置后,徐长歌发现冯长乐也到了中庭。 隔珠帘看被踩了脚的冯长乐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冯郡王身边,徐长歌和青帝吐了吐舌头。 而冯长乐一坐回座位,就急不可耐地央着参宴的夫子点评。 “如何?”冯长乐率先问自家夫子。 何开满盯着青青手中的字看了半晌,抚须道:“郡主这幅字好是好,还是缺了点东西。” “不是模仿吗?”冯长乐咋舌。青青所呈的字,该是她的最佳水平。 “对,但没有仿到精髓。”何开满看了冯长乐一眼,起身朝珠帘方向拜了拜,道,“老夫请徐小姐展字。” “绮罗。”命绮罗将青帝手中的宣纸呈给何开满,徐长歌有一丝紧张。虽然在她看来,她与青帝二人的合字远高于冯长乐的原作,但冯长乐的技艺到底有多高,徐长歌心里并没有底。 盯住何开满看字的眼神,徐长歌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似乎觉察到帘内人的想法,何开满朝徐长歌这个方向笑笑,转头招呼周遭几位夫子过来。 “尚夫子,赵夫子,邢夫子……大家都过来瞧瞧这两幅字……” 众人围着二人的第二幅墨宝讨论了半天,何夫子给出结论道:“徐小姐这幅就好很多。” 赵夫子点头:“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为过。” 邢夫子大笑:“这哪是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明明是化腐朽为神奇!” 尚夫子见三人意见同意,抚掌道:“好呀,好呀,好!好!” “夫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徐长歌唤了赵夫子一声。 赵夫子则满意地冲徐长歌点点头,带笑道,“徐小姐真是孺子可教!” “夫子……”徐长歌喜出望外,冯长乐则心生不满。 凭什么这丫头随便写幅字就能得到诸位夫子的青眼呢? 冯长乐忍疼走到近处,阴阳怪气道:“这当真是出自长歌姐姐之手吗?” “小郡主的意思是……”赵夫子迟疑。虽然听不明白冯长乐的意思,但他总觉得冯长乐话中有话。 “本郡主怀疑有人代笔。”冯长乐旧话重提。 “是吗?”赵夫子小心地打量着同僚们的脸色,心道冯府郡主的脾气可真是不小,“可方才离席时长歌小姐和郡主您一样,身后只带了一个婢子呀……” “那便是那个婢子……” 不想和庭中的夫子们多做纠缠,冯长乐将视线投向徐封疆。 冯长乐并不确定徐封疆是否会站在她这边,但冯长乐的直觉不停在告诉她,这幅字并非出自徐长歌之手。 见自己被点到,徐封疆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温笑道:“郡主之惑很好解决……寻那婢子上前一问便知。” 话罢,徐封疆冲着徐长歌的方向道:“歌儿方才带的是那个婢子?且让她上来,容郡主问上一二。” “这……”听到自家爹爹的要求,珠帘后的徐长歌瞬时白了脸。 方才跟着她可不是什么婢子呀! 为难地望望青帝,徐长歌咬牙想了片刻,张口想唤绮罗,却发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青澜?徐长歌发觉青帝的手在紧了紧,舌尖一颤,吐出一个“是”字。 “是”字一出口,徐长歌就后悔了,而青帝则在徐长歌答是后,迅速从珠帘内走了出去。 青帝垂目走在宾客的视线里,待走到正中的位置,转身朝徐封疆见礼道:“见过家主。” 打量着走到眼前的青帝,徐封疆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怒自威道:“有人说你为小姐代笔,可有此事?” “回家主话,婢子不会用笔。”青帝轻轻地应声。 “是吗?”冯长乐攻心道,“可是长歌姐姐看上去很担心呢。 是吗?青帝转身望了冯长乐一眼,继而冲着席中的几位夫子道:“请诸位夫子明鉴。婢子会不会写字其实诸位夫子都很清楚……长歌小姐自幼学字,掌中尚因习字存有老茧……若想知道婢子会不会写字,那看看婢子的手掌便知……不知诸位夫子可觉得婢子说得在理?” 青帝话音一落,席间读书人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待发觉自己手中确实有习字磨出的茧子后,看向青帝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这丫头说的在理。”一直没出声的冯郡王应了一声。 见冯郡王应了声,青帝含笑将十指展在众人面前。 沿着中庭的席位转上一圈,青帝让那群夫子挨个看了一遍自己的手心。 待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青帝轻笑道:“不知郡主可否满意?” “哼。”盯着那双没有半点的老茧的手,冯长乐一边命青青呈上一幅画,一边低声道,“既然书法不及长歌姐姐,乐儿认输便是。青都向来书画同源,乐儿还有一技想向姐姐讨教。” 冯长乐趁青青呈画的契机,佯装谦逊道:“不知姐姐可识得此技?” “这……”徐长歌没来及拒绝,便看到青青立在了珠帘外。 见冯长乐的婢子走到了珠帘外,青帝抢在徐长歌应声前,接过了婢子手中的画纸。 紧紧接住画纸的手,不同于宣纸的质感让青帝瞬间知道了这幅画是什么。 转身将画纸递给赵夫子,青帝朝冯长乐拜了拜,含笑道:“我家小姐累了,此技便由婢子代答吧。郡主画技高超,婢子虽瞧不出技法,但婢子却觉得这画不难。区区折柳制碳,我家小姐早已试过。想来这画技,只要我家小姐揣摩上几日,或是可以和郡主您研讨一二。” “你——”惊诧眼前这女婢竟是不看就知道自己如何作画,冯长乐瞬时慌了。 见冯长乐已将手中的底牌亮了,青帝扯扯唇角,讥讽地望望眼前人,低声道:“若是无事,婢子便退下了。” 被青帝的眼神刺痛,冯长乐不悦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青。” 丢下两字转身,青帝不待众人反应就消失在人前。 青帝一退,庭中又活络了起来。但此时庭中的中心已不是长乐了。与席中夫子在商讨好如何将徐府嫡女的新作刊印后,便挨个举杯向徐府家主徐封疆道喜。待在徐封疆处尽兴后,诸位夫子又与赵夫子痛饮了几大杯。 所谓清风明月来几回,邀饮一杯又一杯,宾客们沉浸在观赏佳作的喜悦中,独冯郡王一行坐立难安。 忍着心中的怒气不与冯长乐发火,冯郡王决定以后还是少带冯长乐出门。 而坐在冯郡王身侧的冯长乐则是心情抑郁到了极点。原以为今夜是成名之夜,谁料竟是重生后第一个滑铁卢。 徐长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知道自己画的那幅画是素描?难不成徐长歌也重生了? 若是徐长歌也重生了,她还有接近青川的机会吗? 估算着徐长歌重生的可能性,冯长乐寒毛耸立。 不不不。她不要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 冯长乐慌乱地望向珠帘,却看到珠帘内人影攒动。 宴会结束了吗? 听着耳边皆是数落她不知礼数的言语,冯长乐在万念俱灰中想到了一个人——澜皇女。 想着记忆中澜皇女是青川的姐姐,冯长乐病急乱投医道:“皇女请留步!” 嗯?在珠帘内听到冯长乐的声音,青帝忍不住皱皱眉。佯装没听到冯长乐的呼喊,青帝由徐长歌拉着,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青帝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冯长乐一边朝珠帘的方向挪,一边将声音提得更高:“皇女——” “郡主有事便隔着珠帘说吧。”青帝不愿让冯长乐在看清她的衣着后节外生枝,索性摇摇徐长歌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嗯……”见青帝停住了脚步,冯长乐急急道,“澜皇女,乐儿想求您给川皇子带一句话。” “嗯?”青帝转身盯住冯长乐等下文。 “就是告诉他,告诉他……”觉察到周遭的视线都凝在了她身上,冯长乐咬咬牙,不甘道,“臣女一直仰慕他……” 仰慕?青帝站在原地失神。 原来仰慕这个词是这样用的? 啧啧…… 好奇地将冯长乐来回打量,青帝嘲讽道:“郡主当真?” 无暇去分辨青帝言语中的情绪,冯长乐匆匆点头道:“当真。” “哦。”青帝脸上的笑容放到了几分,“抱歉。本皇女也很少见到皇弟……” “可——”冯长乐还想再说,耳边却传来了徐长歌的声音。 “青澜,我们走!” 娇滴滴的声音惹人遐想,而青帝那声略带宠溺的“嗯”,气得冯长乐咬紧了下唇。 可恨!徐长歌那贱人怎么会和澜皇女走得这么近?难不成那贱人已经见过青川了? 想着日后自己与徐长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冯长乐沉下一口气,决定曲线救国,先去寻青河。 青河与青川不同,青河只是个冷宫的弃子,并不似青川那么难接近。 …… 徐府的夜宴以冯小郡主被骂的狗血淋头结束。 而徐府大小姐在靠夜宴再扬了一次名后,终是耐住了性子,重新开始熬书斋。 “青澜,你看看这样画对不对?”握着炭笔凑到连着打呵欠的青帝身旁,徐长歌小心翼翼地将画纸递给青帝看。自夜宴后,长歌对画炭笔画充满了兴趣。这兴趣一半源自冯长乐那夜带来的危机感,一半源自这技艺似乎只有青澜会。想着只要学这画就能光明正大地将青帝拖在书斋,徐长歌异常满意。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但作为教画的本尊,青帝有些抑郁。 为什么要陪这丫头学画呢? 仰头环视了片刻徐长歌那挂满写意画的画室,青帝随意道:“挺好……” “是吗?可我觉得我这个地方不太对……”徐长歌指着自己的画细细的分析,“你说,这个地方是不是应该涂得更重一些……” 听徐长歌将她手中的画说得有条有理,青帝打起精神朝其画作上看了看。 待看清徐长歌画作后,青帝晃了晃神。 怎么会那么像? 那丫头当真是按照自己口述的内容,画出了神书上样图? 青帝不敢置信地取来一根炭条,试着在自己身前的糙纸上涂抹。 见青帝开始动手,徐长歌了迅速捧着自己的画坐在青帝身边跟着补。 眼看着两人的画作越来越像,青帝沉了一口气,与坐在自己身边的长歌道:“要不今日你来画落日吧。” “落日怎么画?”徐长歌眨眼。近些日子虽然是她在动手,但具体如何做,却都是青帝口述的。 “就是你抬头看向水面……然后感受光和影……”青帝尽量将神书中的话说得通俗易懂。 “什么是光和影?是这样么?”徐长歌转身坐到青帝身前,用十指在地面上交织出一个蝴蝶的投影,“是这样吗?” “这样也很好。”青帝一边点头,一边往地上放置了一张糙纸,顺手拿起一根炭条,沿着地上的影子开始勾勒。 “好了吗?”在青帝描完一个后,徐长歌将手腕微微地挪动。 反复几次,徐长歌看到青帝的笔下出现了一串形态各异的蝶影。 青澜画得真好看。 徐长歌如是想。 想着想着,徐长歌的视线从青帝的笔端挪到了青帝的手指上,而后是手腕,脖颈,鼻梁,眼睛…… 望着青帝那双满是专注的眼睛,徐长歌只觉自己心间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多么希望那双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呀! 投在青帝鬓发间的斜阳让徐长歌有些迷惑,究竟是落日让眼前人在她眼中变得有了温度,还是眼前人温暖了原本寂寥的夕阳? 徐长歌用余光扫扫自己早前装裱的画作,暗在心中嘀咕,画画哪有看青澜画画有意思? 徐长歌嬉笑着看眼前人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忙碌,悄悄与眼前人添了一杯茶在案上:“青澜,你该歇一歇了。” “嗯?”青帝在徐长歌的话音中惊醒。待发觉绮罗已经给书斋里添上了烛火,才忽地明白自己画了很长时间。 而这么长时间里,长歌这丫头一直在一旁等她,没有去用膳。 “抱歉。”青帝从地上起身,徐长歌则低头帮着青帝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炭条。 其实青澜才是真喜欢画画那个! 心安地拉住青帝的手出书斋,徐长歌只觉右腕无碍的感觉真好。 任徐长歌牵着自己去用膳,青帝心底还是徐长歌投在地上的蝶影。 那不断浮动的蝶影像株藤蔓,紧紧地缠住了青帝的思绪。 世上怎么会有像长歌这样古灵精怪的孩子呢? 青帝默默想着,眼前却是徐长歌与她抢菜的筷子。 “青澜……”徐长歌笑嘻嘻地用筷头夹住青帝筷头的菜,“给我……” “嗯?”青帝一顿,待反映过来徐长歌做了什么,筷头的菜已经落到徐长歌的碗中。 望着徐长歌碗中的菜,青帝的思绪有些复杂。虽然方才那筷菜是她今日晚膳夹的第一筷菜,但长歌的举止依然让她觉得惊诧。 “长歌……”青帝想问话,却被徐长歌夹了一筷子菜。 嗯?青帝挑眉,徐长歌却没停止。 一筷一筷又一筷…… 徐长歌娴熟地将每个碟子里的菜都往青帝的碗里夹了一些。 雕了花的南瓜,煎至焦黄的鱼段,白灼的青菜,炖烂的猪肉肘子…… 眼看着碗中的菜越来越多,甚至呈现出堆积成山的趋势,青帝轻轻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含笑道:“快停下来……” “为什么要停?吃皇女一口,还皇女一碗还不成?”从青帝对面换到青帝旁边坐好,徐长歌闹腾道,“夹到你碗里的必须吃完,若是剩下了……” “如何?”青帝伸手将徐长歌的碗给她挪过来。 徐长歌威胁道:“剩下的都得喂我!” 见徐长歌竟是在这个地方等她,青帝忍俊不禁。 起手将一场丰盛的玉碗捧在手中,青帝揶揄道:“徐大小姐何时有了这个毛病?” “遇见青澜之后。”徐长歌理直气壮。 “你却是赖上我了。”含笑用徐长歌的筷子夹菜喂徐长歌,青帝觉得自己越来越纵容怀里这丫头了。 “不好吗?”徐长歌问罢,便咬住青帝的筷头不松口。 “好……”笑意不经意爬上嘴角,青帝毫不怀疑她已经被眼前这丫头驯服了。 甚至不夸张说,若一直与这丫头腻在一处,她迟早会把这丫头宠上天。 谁让这丫头会撒娇呢? 青帝慢悠悠地喂徐长歌吃完饭,便自行饮了一些羹。饮羹时,徐长歌闹腾着要与她喂,但想着那丫头本就不擅长做这些琐事,青帝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徐大小姐遭拒绝后,赌气提前上了榻。 见徐长歌走了,青帝即坐在案前慢慢地尝徐府秘制的药羹。 徐府的药羹熬得不错,不仅药材品性好,还有青帝熟悉的如意宫的味道。 缓缓吃完玉碗中的最后一勺,青帝抿唇回味了片刻。唇齿间淡淡的苦涩让青帝怀疑徐府和如意宫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问长歌的。 想着此时长歌或是已经睡着了,青帝自觉睡到徐长歌的隔壁。 睡到下半夜,青帝发觉有人站在了自己的榻旁。 是谁? 青帝没动,榻旁人却开始往脱鞋往上爬。 “怎么了?”确定来人是长歌,青帝的觉醒了大半。 “你怎么没回来?”徐长歌的言语里带了一丝丝埋怨。 “你怎么还没睡?” 青帝由着徐长歌掀起被角,钻进已被她睡到温热的被子里。 “不知道。”委屈地在锦被里抱着青帝的腰,徐长歌道,“回去后一直躺在榻上等你,一直没睡着……后来想想你可能到隔壁了……就过来了……” “这样吗?”没有追究徐长歌的想法,青帝确定徐长歌并非因急事来寻自己后,又沉沉的睡了。 见青帝这么快就睡了,徐长歌便自己在锦被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 待天明,徐长歌在偷偷摸了几次青帝的睫毛后,匆匆去书斋。 徐长歌前脚走,绮罗后脚就到了榻前。 见青帝还未醒,绮罗转身去寻婢子为青帝准备早膳。 …… 青帝醒时,早膳刚好备好。 侍奉着青帝用过早膳,绮罗替徐封疆传话道:“澜皇女,老爷邀您去书斋一叙。” “嗯。”没有推辞徐封疆的邀约,青帝轻声应下了绮罗。 而后,青帝如平日那样打扮着跟绮罗前往书斋。 …… 青帝到书斋的时辰与平日和长歌一同来书斋的时辰差不多。 站在书斋的匾额下望晨景,青帝觉得今日的书斋与往日没什么不同,都是青青的翠竹,晶莹的朝露。甚至书斋里的也没什么变化,都是一人在顶层练画,一人在底层饮茶。 当然,如若非要说两者有区别,那便是素日里饮茶的人有了变化。 望着端坐在桌案前饮茶的徐封疆,青帝生出了一种错觉——眼前人不过是盛世里的一个读书人,并非什么世家家主。 但眼前人内敛的举止也告诉着青帝,徐封疆并不仅仅是一个读书人。 “徐相……”选上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称呼,青帝在离桌案还有一尺远时唤了徐封疆一声。 见青帝已是到了,徐封疆起身向青帝见了一个礼,出声邀青帝饮茶道:“澜皇女到了,快过来。” 观着徐封疆颊边那不做假的笑意,青帝跟着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欣赏青帝的不扭捏,徐封疆静候青帝坐好。 等青帝端坐到案前,徐封疆又与青帝拜了拜,连声道:“臣多谢澜皇女。” 知晓徐封疆说的是之前夜宴的事,青帝淡笑道:“徐相客气了。若不是徐小姐……” “皇女说笑了。”徐封疆起手给青帝斟茶,“所谓知子莫如父,臣虽甚少对歌儿进行管教,但歌儿的本事臣却是清楚的。臣感激皇女前日在宴上对小女的爱护……” “徐相客气了。”想想那日的情景,青帝实事求是道,“那日确实与本皇女没有什么关系。” “皇女若是执意这么说,那臣也就替歌儿承情。”徐封疆见青帝不愿承认其在夜宴上助过自家女儿,眸间闪过几分笑意。 自皇女入府后,自家女儿常与他说,澜皇女对她并无所求。对于这种言论,徐封疆自然是不信的,但经过夜宴及方才那些小事,徐封疆的疑虑被消解了。 想着眼前这位皇女不过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徐封疆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皇女愿与小女交好,是徐家三世修来的福分。但皇女也知,徐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为了小女,臣有一事相与皇女商讨。” 诧异徐封疆竟会因为长歌寻自己,青帝饮过一杯茶后,轻声道:“徐相请说。” “嗯……”徐封疆慢慢朝青帝杯盏中添茶,缓声道,“不知皇女以为小女如何?” 青帝以为这个问题不难答。想了个常规的答法青帝含笑道:“徐小姐的徐家嫡女,自然秀外慧中。” 青帝的回答逗笑了徐封疆哈哈大笑两声,挑眉与青帝道:“皇女无需与老夫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不知徐相有何事?”青帝正色了起来。 “听歌儿说澜皇女您不拘小节。”徐封疆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若是无外人在场,臣斗胆请皇女称老夫一声伯父。” “伯父?”青帝挑眉。 虽说唤徐封疆“伯父”不合礼数,但青帝好奇徐封疆如何会心血来潮想出这么一出。 顺着徐封疆的想法开口,青帝继续问道:“不知伯父今日唤青澜,所为何事。” “老夫想请皇女帮忙照看歌儿。”徐封疆停下手中的事,定定地望着青帝。 听清楚徐封疆的话后,青帝眨眨眼,一时竟是没听懂徐封疆话里的意思。 堪堪与徐封疆对视,青帝郑重道:“徐相不再考虑考虑?青澜只是一冷宫皇女,照顾长歌,怕是鞭长莫及……” “既是皇女,又何必分出类别?”徐封疆看青帝的眼神愈发满意,“臣所求的,不过是皇女日后莫要欺歌儿。” “长歌是内定的太子妃,如何能轮到青澜欺负?”青帝发觉徐封疆的话越说越离奇。虽说上一世确实是她娶了长歌,但上一世的形势却与当下完全不同。且不论当下长歌是否愿意让她照顾,当下她似乎还在仰仗长歌照顾。 想想宫中待长歌极好的徐太后,青帝笑了笑,继续道:“再者,宫中还有太后坐镇,伯父你不必太过于忧心。” 听眼前这孩子提到了太后,徐封疆的眼神黯了黯,慢慢将杯盏放到案上,徐封疆的声音变得渺远。 “皇女既是能想到太后,如何想不明白臣的慈父之心呢?想想太后在宫中的境况,臣又如何能不为歌儿忧心呢?歌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随性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徐相……”青帝隐约听懂了徐封疆的顾虑。是,如果长歌日后注定嫁入皇家的话,徐太后的现在大概率就是长歌的将来。 呵,可不就是徐太后的现在么? 青帝对上一世弥留之际娶了徐长歌一事生出了几分愧疚。上一世,朝中之事原就有不少地方仰仗着徐长书,而若是长歌成了太后…… 青帝不想想下去。 虽然前世种种是长歌自己做出的选择,但青帝自觉自身做的也并非很厚道。 这或是神书没有给出长歌结局的理由。 试想,要为一个刚嫁入深宫就守丧的妙龄女子写生平,如何是一两句话就能写尽的?所谓盖棺才能定论,生平或是只有走完了,才能勉强评上一二字。 …… 青帝想得沉,徐封疆却不想再给青帝机会犹豫了。 “请皇女务必答应微臣……” 徐封疆隔着桌案朝青帝拜了拜,略显浑浊的双眼格外令人动容。 “好。”青帝伸手去扶徐封疆,面上毫无惊色,“不过青澜有一事,想求伯父解惑。” “请说。”徐封疆眼中呈现出浓浓的笑意,“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徐封疆这般爽快,青帝斟酌了片刻,想着前世里徐长书宠妹如命的行事风格,低声问道:“为何在徐府,嫡子总是听令于嫡女?” “那丫头将此事也说与你了?”徐封疆挑挑眉,起手与青帝添了一些茶,“此时说来话长,皇女且听臣慢慢说。” 言罢,徐封疆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坐姿,以讲学的口吻,将青帝想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皇女久居深宫,许是不知世间婚配原是有高嫁低娶的规矩。这规矩到了徐家这般大的世家,更是严苛到难以名状的程度。徐府嫡女之所以的内定的太子妃,自是因为徐府嫡女贵到高嫁只能嫁与储君。而徐府嫡子,虽说低娶,也往往会被皇家招婿。但即便亲密如此,皇家仍是要提防着夺权。这提防,一是提防徐家一家独大,二是提防嫁入徐家的皇女生出其他心思。故而,入了徐家的皇女,往往不会有后嗣。所谓的徐府嫡女,明面上是皇女的子嗣,暗面上却是从徐府家主的子嗣里挑出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但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往往及笄之后,会拥有私军……” 听到徐封疆说到徐长歌日后会有私军,青帝想到了什么却没抓住。 唏嘘过自己上次登基几乎全靠徐府的支持,青帝有种受骗的感觉。长书上一世可没与她说过长歌有私军。 “这是徐府的私事,伯父不必与我说得那么细致。”念及已经摸透了长歌的底牌,青帝寻出个话头接话,“说到此处已是足够了。” “可这与皇女你有关……”徐封疆笑着捋捋长须,说出一句令青帝云里雾里的话。 “嗯?”青帝愣神。 徐封疆道:“此处有人要见你。待见完后,臣会与您细言……” 说话间,徐封疆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那人正是之前在宫中救过青帝的如意宫宫主青纥。 第27章 青纥怎会在此处? 青帝有些拘谨地将双手合在膝上。虽然当下她与青纥还不是师徒, 但青帝仍在心底对眼前人有几分敬重。 “澜皇女可还记得我?” 见眼前这个小丫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案前,青纥对守礼的青帝更加满意。 “大恩不敢忘。”怀着几分恭敬与青纥应声, 青帝从脖子上勾出上次夜里青纥交与她的扳指, 取下放置在桌案上, “物归原主。” “哦?”青纥没有直接给青帝答复, 旁坐的徐封疆则定定地瞧了青帝半晌。 待确定过青帝的言语并不作假, 青纥与身旁的徐封疆相视一笑。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如意宫宫主的随身之物。”青纥一边将那枚伴了自己几十年的扳指握到手中把玩,一边饶有深意地望着青帝,诱拐道,“皇女久居深宫, 或是看不上这小物件。当然,这样雕工的扳指在宫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在下今日想说的是,这天下不只深宫,天下很大。若是你带着这枚扳指出到外面,便是要什么有什么,不比皇室争的玉玺差……” 青纥的声音越来越低,青帝唇边却起了笑意。不知今世青纥为何会在此时和她透露如意宫宫主的实力,但青帝清楚另外一件事——青纥所言的好处都是镜花水月。虽然青纥勾勒的景象听上去极美, 但那些都不是单靠一个扳指能实现的。 如果偌大的如意宫只靠一个扳指便能驱使, 那这世间豪客定是会这枚扳指争得头破血流,如何能轮到她捡漏? “可那终究是阁下的东西不是吗?”青帝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可在下早前已将此物赠与了皇女。”青纥单指“哒哒”地叩着桌案, 身子微微向青帝方向前倾,“在下请澜皇女认真想想,您还想回宫中去过之前的那种日子吗?” “嗯?”青帝敛住笑意迎上青纥的视线, 不急不缓道,“不知不回宫的代价是什么?” 青纥跟着正色道:“拜我为师,跟我回如意宫。” “然后?”青帝追问。 “做如意宫主。”青纥没有废话。 “悬壶济世吗?”青帝眨眨眼,依着世人对如意宫的认知,堵了青纥一下。青帝记得清楚,上一世,青纥收徒时曾问过她学成后的打算,她与青纥答的是成为良医,悬壶济世。 听青帝道了“悬壶济世”,青纥面色微变。虽然如意宫确实是以医术闻诸于世,但如意宫甚少用医术救人。 “你想悬壶济世?”青纥出声。 “是。”青帝点点头。虽然她今世没有悬壶济世的打算,但上一世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嗯?” 青纥顿顿手,停下了叩桌案的动作。这这丫头怎会有悬壶济世的想法呢? 想着深宫里,眼前这丫头连救济身边的嬷嬷都不肯,青纥起身再次拉进自己与青帝的距离。 “护住长歌。” 青纥说得无比郑重,青帝心神有些不稳。 什么叫护住长歌? 用眼神质问眼前的如意宫宫主,青帝觉得自己上一世活的有点像笑话。 是。她上一世确实不是如意宫宫主。但她有无数次机会成为如意宫宫主。只是,在无数次机会里,她从来没有听眼前人提过长歌。 青纥今日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青帝为青纥提出的要求震惊不已。 如果说成为如意宫宫主要做到的事是护住长歌,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如意宫存在的意义就是护住长歌? 只是,如果说如意宫宫主的意义是护住长歌,那为什么上一世自己和长歌基本没有交集? 想着前一世在如意宫中的种种,青帝身形有些不稳。前世,她只当与青纥的相遇是一个传奇的巧合。 但如果世上没有巧合…… 青帝止住自己的纷飞的思绪,带着几分嘲讽道:“如意宫主选的这般随意吗?” “这是长歌的选择。”青纥以为眼前这个丫头在为自己的命运不平,眉间也多了几分嘲讽,“世人皆以为皇族子弟尊贵,但在下以为,生在皇家,原就是祸事,若再矜持身份,或是死于非命也未可知。” “是。皇族身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想想眼前人算是自己的皇叔,青帝冷笑一声,强行将话头拉回来,“听阁下的意思这么说还有其他人选?” “有!”青纥有心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怒气冲冲道,“皇女若是有兴致可随本宫主一观!” “好。”青帝含笑应下。 她前一世并没有提前见到另一个人选,但她知道青纥口中的人选正是自己的师妹,也就是后来的如意宫宫主珲春。 前一世,青帝到死都不曾知晓师妹的来历,这一世,青帝不想错过。 “那就走吧。”出声吩咐车马,青纥有信心治住眼前这个丫头。 而想着马上就要揭开一些前世不知的旧事,青帝也兴致颇高。 “好。”青帝应声起身。 当着青帝应下青纥,书斋上传来一个急急的女声。 “纥叔叔,长歌也想去……” 绣花鞋敲击木梯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回响,那节奏感极强的声音提醒着楼下人,下楼者步子换得极快。 楼下的三人都没应声。徐封疆与青纥没想好答复,青帝则是在等二人做决断。 同时,楼下三个人也都为长歌担忧。长歌性急,从书斋顶层下来有一百多级木阶,又高又陡…… “踏、踏、踏、踏……” 在越发急促的下楼声里,青帝最先沉不住气。 “慢点……” 青帝带着几分担忧的嘱咐声引得徐封疆与青纥相互使了个眼色。 而盯着楼梯口的青帝则是专注地跟着回声推算长歌跑下来还有几步。 十步、九步、八步…… 眼看着青澜的绣花鞋面出现木阶上,青帝松了一口气。 接着,青帝听到了一个欣喜的声音。 “青澜——” 扶着木阶旁的扶手快跑,徐长歌欢欢喜喜地扑到青帝的怀里。 见自家女儿这么喜欢澜皇女,徐封疆笑出声。 听到徐封疆在笑,徐长歌从青帝怀里抬头嗔怒道:“爹爹!” “爹爹在。”竭力压下笑意,徐封疆侧身与青纥道,“看看也好。” “徐相……”青纥想想即将去的地方,言语里透露出不赞同。 徐封疆倒觉得青纥要去的地方无伤大雅。 “她们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去见见也好。” 抚须给青纥吃下一颗定心丸,徐封疆看看已然和皇女闹作一团的女儿,眼中的笑意更深。 但愿澜皇女能将他今日的话放到心上! …… 想着还有些正事没处置,徐封疆并没有和青帝三人同行。 坐着徐府的马车出府,青帝发现这次的马车较平日里低调很多。 珲春到底在哪里呢?从车帘里瞧周遭越来越繁华的街景,青帝隐隐有不良的预感。 而车上的徐长歌则拽着青帝的袖口不放手。抬着手指头指着沿街的店铺,徐长歌碎碎念道:“青澜,那家迎宾酒楼是我的,那家茶馆也是我的,那家绸缎庄也是我,还有那家,那家……” “长歌……”瞧不惯眼高于顶的徐府大小姐没骨头一样赖在青帝旁边,青纥出声制止道,“这就是赵夫子教与你的规矩?” “嗯?”徐长歌一边将青帝的衣袖抓得更紧,一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青纥,“赵夫子说,遇事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纥叔叔觉得有错?” “赵夫子说的是这种事?”青纥抬手指了指沿街的店铺,心里起了邪火。 “当然……不是。”徐长歌偷偷瞧了一眼青帝,见青帝也在看她,随即小声补充道,“但歌儿觉得青澜姐姐该是想听的……” “不,我不想。”青帝放下帘幕斜靠在软枕上,唇间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啊?”徐长歌见青纥的脸色变得铁青,随即伸手掀开另一侧的车帘,开脱道,“纥叔叔,歌儿方才都是骗青澜的!那边的店铺才不是歌儿的!徐家家大业大,歌儿怎么会有那么多不挣钱的店子!青澜,你快看,这边的玉器铺,石器铺,兵器铺才是歌儿的……” “你——咳咳咳……”青纥被气到连声咳嗽 ,徐长歌则在暗处冲青帝吐了吐舌头。 待青帝伸手帮着青纥顺气,徐长歌才凑到青纥旁边坐好,一本正经道:“纥叔,爹爹说做人要宽厚,青澜姐姐日后也是你的子弟,你那么防她做什么?再说,歌儿手下都是干净的铺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歌儿……”青纥还想说,手中却被徐长歌递了一杯茶。 “歌儿知道纥叔是为了歌儿好。财不外露的道理徐家人都知道。只是……”徐长歌一边拉青帝在自己旁边坐好,一边冷脸道,“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纥叔也该知道。” “咳咳咳……”没料到前世不苟言笑的师尊竟是被徐长歌教训这种地步,青帝连声咳嗽。 自觉在未来的弟子面前失了面子,青纥接茶的手僵了僵。绷着脸将手中茶送到口中,青纥想说下不为例,却被口中的茶水苦到神色龟裂。 这杯茶里定是放了黄连…… 第28章 瞧着青纥面色不对, 徐长歌知道心思缜密的纥叔在自己这条阴沟里翻船了。 嬉笑着将车辇上的小柜打开,徐长歌将柜里的药材像摆月饼盒那样摊开给青帝看, 口中还不停的重复道:“纥叔火气太大了, 当真该消消火……” “长歌……”青帝见徐长歌竟是从桌案下的小柜里翻出了药材, 便知道长歌不是第一次盛这辆马车。好奇地打量着徐长歌从小柜里倒腾出来的几个瓷瓶, 青帝猜测那定是青纥极为爱惜的药物。 “这些都是什么?”青帝抬手指了指最大的一个瓷瓶, 唇角微勾。 “不知。”徐长歌一边摇头,一边将青帝指过的瓷瓶握到手中。娴熟的捏住瓶口的布帛起开瓶塞,徐长歌望了望青帝,又望了望青纥。 待发现两人都在瞧自己, 而青纥还在生闷气后,徐长歌晃晃手中的瓷瓶,轻快道:“纥叔,快说说,这瓶里是什么?” “不知。”青纥饮尽杯中的苦茶后,提起茶壶填满了桌案上空着的两只茶杯。 瞧着带香的清茶顺着壶口淌入茶杯,青帝与徐长歌的脸色都变了变。 “先喝了这杯茶再说。” 青纥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嗯。”知道眼前这杯茶是青纥小心眼,青帝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 “纥叔?”堪堪拉住青帝伸出去的手腕, 徐长歌冲青纥笑笑, 露出一口小白牙,“当真要喝了才说?” “不然?”青纥定定地望着徐长歌攥住青帝的手, 心中暗叹,长歌这丫头将青澜护得真紧! “歌儿以为还有更好的选择!”神闲气定地将青帝的手拉回来,徐长歌将捏药瓶的手抬高, “纥叔,歌儿劝您还是早些说,不然这瓶里的药若是泡了茶,岂不是可惜?” “你倒是出息了!”预感徐长歌会在前面给自己挖了坑,青纥应激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道,“歌儿你且把瓷瓶放下!” “是正着放下,还是倒着放下?”徐长歌调皮地冲青纥眨眨眼,扭头问青帝道,“青澜,你说我们把这瓶药用来给纥叔泡茶好不好?” “你敢!”担心青帝与徐长歌一般不知轻重,青纥慌乱道,“澜儿,你莫要跟着徐小姐胡闹!” 听青纥喊了一声“澜儿”,青帝一阵恍惚。 前一世青纥便是这么唤她的。 “澜儿?”见青帝竟然为了青纥的一个称呼出神,徐长歌酸溜溜道,“纥叔,谁许你这么唤青澜的……” “歌儿你……”没料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竟是为了一个称呼和自己计较,青纥有些头疼。 看一眼一直没吭声的青帝,青纥求援道:“澜丫头,还不快帮为师将她手中的瓷瓶夺下来?” “噗……”被青纥一唤,青帝笑出声。 师尊遇到长歌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长歌明明是个很乖的小丫头呀! “拿来……”青帝含笑冲长歌伸出手掌。 “哦。”徐长歌一边应声,一边乖乖地将瓷瓶放到青帝的掌中。 三寸高的瓷瓶带着徐长歌的体温落到青帝掌中,青帝望望瓷瓶上的青花不知如何反应。 这讨要似乎太过于顺利了? 青帝不解地望向徐长歌,却见徐长歌浑身都写着两个字“乖巧”。 见徐长歌这般顺从,旁观的青纥也跟着愣了愣。 长歌这丫头何时这般听话了? 惊诧地望了望坐在青帝身旁的长歌,青纥轻咳一声,讪讪道:“你这丫头呀……” “纥叔,您别得意的太早。”徐长歌嬉笑着再次从桌案上挑一个瓷瓶,得意道,“您的宝贝还多着呢!” “你这丫头!”青纥扶额。 “歌儿……”盯着徐长歌手中瓷器上的花纹,青帝解围道,“你手中是个空瓶……” “啊?”徐长歌皱眉,青纥则喜笑颜开。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怎么会是空瓶?”徐长歌将瓷瓶打开,半眯上一只眼朝瓶里瞧。 “诶?真是空的?” 徐长歌瞪大了眼,青纥则哈哈大笑。 青纥道:“拿个空瓶子威胁我?徐大小姐真是愈发威风了!” “哼!”徐长歌无视青纥的风凉话,转头问青帝道,“青澜,你怎么知道这瓷瓶是空的?” 青帝扯唇笑笑没吭声。 她本不知道那瓶子是空的,瓶上的花纹提醒了她。如意宫的药瓶品类极多,但只有空瓶的才会有桃花的纹路。 “青澜……” 徐长歌不依不饶,青帝扯谎道:“你瓷瓶时没声响……” “这样?”徐长歌点头又要去动瓷瓶,青纥忙伸手护住。 “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那瓷瓶中是如意宫的秘药。”青纥支起身子,将那秘药的原料、流程一一道来。 待说到徐长歌开始打呵欠后,青纥把话尾一收,给出结论:“此药能解百毒,是我近年得意之作。” “既是如此我便替青澜谢谢纥叔了!”徐长歌配合地冲青纥点点头,又在青纥看不到的地方伸手包住青帝握瓷瓶的手。 “你……”青纥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徐长歌则叹口气靠在青帝的怀里,惋惜道:“纥叔,你看你,早说完药效就是了,还害得歌儿我废了那么多功夫……” “我何时说要送……”青纥不平。 徐长歌挑眉道:“纥叔方才不是和爹爹说,您收谁做弟子,这瓶药就赠谁?” “可……” 青纥想说还有一个人选,徐长歌却出声将路堵死了。 徐长歌道:“不管您收谁为徒,这瓶药歌儿却是替青澜向您讨了。您该是记得青澜不久前才遭人投毒……” “可我不是也写了解毒的方子?”青纥申辩道。 徐长歌并不买账:“开方子便成了吗?若是开方子便成了,那改日歌儿再请您喝上一盏黄连茶……” “那就这样吧。” 青纥自知理亏,便由着徐长歌去了。 见青纥口中的奇药这般容易就讨到了手中,徐长歌开心地往青帝怀中蹭了蹭。 “你呀……” 弄清楚怀中人闹了半天是为自己讨奇药,青帝冲徐长歌笑笑,握瓷瓶的手却紧了紧。 “怎么?青澜你不开心?”注意到青帝的小动作,徐长歌趴在青帝的耳边小声说,“青澜,你别担心!那瓶药本来就是你的。纥叔只是和我置气……” “是吗?”青帝不置可否。 徐长歌把声音压得更低道:“是呀!纥叔可小心眼了,他连我三岁那年,烧了他的药典这种小事都记得……” 想着还没正式拜入师门,青帝跟着徐长歌称呼道:“纥叔是学医之人……” 青帝话音未落,青纥处就传出了轻咳。 青纥别扭道:“都收了礼,怎么能跟着歌儿瞎叫。” “是,师尊。”一步到位改到青纥最喜欢的称呼上,青帝眉间含笑。 “咳咳……”青纥呛了一口茶,徐长歌则抚掌道,“这个称呼好!纥叔,你早年老说日后收徒要叫他称您‘师尊’,这次真是美梦成真了!” “话都被你说完了……” 青纥说过佯装不满地扫过车辇中坐在一起的二人,眼里闪过笑意。他是不介意自己的徒儿与歌儿交好,想来徐封疆也不会介意。 原本他还在为是否挑眼前这丫头学医犹豫…… 但就凭这丫头方才愿意为自己向长歌那丫头讨瓷瓶,他的疑虑便消失了。 收徒最重要的是省心。 青澜这丫头不错。 …… 满意地多看青帝两眼,青纥越看越顺眼。 见青纥不停往青帝这处瞧,徐长歌左挪右挪挡着青纥的视线。 挡到徐长歌有些累了,徐长歌听到车辇外的马夫禀告要去的地方到了。 …… 这就是纥叔不想要自己去的地方? 徐长歌站在刻着“飘香院”三个大字的匾额下发呆。 跟着青纥站在飘香院门口,青帝皱皱眉,拉住长歌道:“要不你去车辇上等我?” “为什么要去车辇上?” 徐长歌不解,青纥则神情肃穆。 “还是一同进去吧。”青纥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 “可是这烟花之地不是长歌该来的地方。”青帝懂了临行前,青纥与徐封疆的对话。 “你既是能来,长歌如何去不得?”想着徐封疆临行前那句“见见也好”,青纥伸手去拉徐长歌的手。 “纥叔,本小姐要跟着青澜……”笑嘻嘻地躲过青纥的手,徐长歌稳稳地握住青帝的手,软糯道,“青澜,你别怕!这飘香院也是本小姐名下的!” “呃……”青帝双颊微红。 徐长歌则带着青帝迈过飘香院的门槛,解说道:“这是青都最大的欢馆,我四岁那年就来过。” “你来这里作甚?” 青帝被飘香院内的熏香熏得直落眼泪。 “你猜?” 徐长歌一边带着青帝上楼,一边用着锦帕帮青帝擦泪。 寻欢作乐?欣赏美人?正事应酬? 青帝皱眉将自己能想到的理由一一排掉,低声道:“不知。” “不知吗?”徐长歌皱皱眉,“青澜你当真不知?” “该知道什么?”青帝不悦。 徐长歌则露出一口小白牙,嬉笑道:“青澜,你竟是连查账都不知道!真傻!” 第29章 当真只是查账?青帝站在台阶的尽头凝神打量着飘香院里的陈设。 雕花的木栏, 散着香气的纱帐,昏暗的走廊……若不是进来前知晓当下是白天, 定是以为已经到了晚上。 青帝如是想着, 眼中却是止不住的落泪。 这院落内的香气委实太过于诡异了…… 怀疑地望向师尊青纥, 青帝想知道这熏香是不是如意宫的手笔。 “跟我来。”见青帝望向自己, 青纥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等着青帝与徐长歌。 “她在里面?”应着青纥的呼声抬头, 徐长歌的面色变得凝重。 “嗯。”青纥没有什么表情,徐长歌则站在原地看了几眼青帝,为难道,“青澜, 若是你自己去,你会不会怕?” “不怕。”青帝含笑从徐长歌手里撤回自己的手,抬步朝青纥的方向走。青帝看懂了徐长歌的心思,长歌和师妹该是之前认识。且长歌当下不想看到师妹。 想过师妹早年的性子算不上好,青帝眯眯眼,不料视线却是被熏出的眼泪模糊。 “咳……”凭着直觉朝青纥那边走,青帝右手边忽然多了一只手。 “青澜……”徐长歌凑在青帝旁边嬉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不想去吗?”青帝跟着青纥往走廊的尽头走。 “那丫头的性子不太好。” 徐长歌往青帝的手中塞了一块帕子。 “是吗?”青帝想听徐长歌细说, 青纥的步子却止住了。 青帝顺着青纥停步的地方往前瞧, 瞧到了之前在马车上看到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的神情与之前插草标时没什么区别,没长开的脸上满是超出年龄的玩世不恭。 …… 此时那张脸的主人正在捣药材。 蜈蚣, 蝉蜕,蝎子…… 打量着师妹捣药的动作,青帝头一次从咔咔咔的捣药声中听出枯燥。 觉察到门外有视线, 捣药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待看清来人是青纥后,捣药人又开始捣药。 “叫声师父也不肯吗?”青纥侧身将青帝让到捣药人能看到的地方,“这是为师与你说过的那个人。” “嗯。”青帝承情冲正在捣药的小丫头笑笑。 瞧到青帝的示好,捣药人则将药材捣得更响。 “咔咔咔……” 在一旁看了半晌师妹捣药,青帝想起了前世最后那段日子。或是眼前这丫头的一生都是在捣药中度过的。 想着眼前人会是如意宫宫主,青帝觉得长歌日后定是不会太惊险。珲春这丫头性子虽冷了些,医术却极好。 瞧了瞧前世跟着自己东奔西走的师妹变成陌生人,青帝眨眨眼,却不想再与眼前这个丫头有交集。 她前世累珲春这丫头良多,所以这一世看看就好。 青帝如是想着,耳边却起了一个破锣一样的声音。 “师姐。” “嗯?”青帝挑眉,她以为眼前这丫头不会说话了。 见捣药的丫头出了声,徐长歌抢在青纥开口之前点破青帝的身份:“澜皇女,这是本小姐的三妹徐长月。” “是,长月不仅是歌儿的三妹,也是澜丫头你师妹。”青纥补充。 “徐长月?”青帝低声念着眼前人的名字,视线尽数落在其身上。 竟是姓徐吗? 想着上一世守护徐家嫡女的如意宫终是在徐家人手中,青帝禁不住苦笑。所谓的年少轻狂便是她上一世那样吧?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寻根究底之后才发觉是一场大梦。 青帝想得沉,捣药人却不满眼前两个人一唱一和。 “师父,你说错了。”珲春顶着破锣嗓子,一边捣药,一边嘲讽道,“我已经不姓徐了。您不是说,入谷后徒儿我走医道吗?自古称名医皆是妙手回春。徒儿日后打算改名做回春。” “随你。”青纥不介意珲春的态度,只是直指青帝道,“这是你师姐澜皇女,日后会是谷主。” “好呀。”珲春应得快,眸中却满是不屑。 “嗯。”知晓珲春的性子便是这样,青纥没跟珲春呛声,只是冲着珲春吩咐道,“我带长歌去看看账目,你带师姐转转。” 言罢,青纥就带着长歌往外走。徐长歌原是不肯,但青帝也在与她摆了摆手。想着青帝许有自己的打算,徐长歌才不情不愿的去看账。 听着徐长歌的脚步渐远,青帝便在原处站了站。见珲春没有邀她进门的意思,青帝即自行在珲春身旁找个地方坐好,等青纥回来。 …… “咔咔咔……” 青帝看珲春捣完了三盅药,青纥还没有回来。 想着青纥许是忘了自己在这里,青帝起身告辞:“师妹……” “珲春替娘亲向你道歉。”珲春停下来捣药的动作,一双沉满抑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青帝。 “不必。” 不知珲春说的什么事,青帝笑了笑。 珲春却继续道:“是她偷了我的丹药。” “嗯?”青帝不解。 珲春则望着青帝的瞳孔:“师父之前和我说,我会是宫主。” “嗯。”青帝点头,这种话青纥与她也说过。 见青帝不为所动,珲春笑出声:“你这人真无趣。”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青帝笑着再次起身。 “那谷中见吧。”这次珲春没有挽留。 目送着青帝迈过门槛,珲春一边重新拿起药杵,一边佯装随意道,“照顾好姓徐的。” “为什么要这么称呼长歌?”青帝停住出门的脚。 “杀母之恨。”珲春捣药的动作没有停。 青帝问:“你恨她?” “为什么恨?”珲春反问。 “三姨娘?”青帝好像听懂了珲春之前的话,也想起上次见到珲春时,徐长歌还赠了珲春一支金钗。 原来上次在徐府向她投毒的竟是珲春的娘亲! “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和那姓徐的有什么关系?”珲春咬咬唇,倔强地望了青帝一眼。 “是吗?”青帝更加疑惑。 珲春有些生气。 “姓徐的没和你提过子贵母死吗?” 冲青帝发了一句火,珲春又闷闷地捣药:“忘了,你不是徐府人。” “嗯……”猜测自己的好奇心戳到了珲春的伤疤,青帝道歉,“抱歉。” 珲春支吾了片刻,从嘴里挤出了一句:“那日多谢。” “谢谁?”青帝停在门前,摸不透珲春谢的是她还是长歌。 珲春补充道:“谢你们俩。” “我会转告她。” 青帝点头与珲春告辞。 …… 抬步走出珲春捣药的房间,青帝顺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左右的房门前都挂着花娘的花牌。猜想着长歌定不会在花娘待客的房间里查账,青帝即一直找着没有挂牌的房间。 青帝找着找着,在走廊的尽头寻到了一个木梯。 木梯的铺着织锻,蜿蜒回旋,以至于看不到通往何处。 长歌是在上面吗? 青帝仰头往上看,一个熟悉的图案入眼。 一花蕊,五花瓣……这分明就是如意宫的标识。 望着眼前那有些妖艳的图案,青帝发觉飘香院是如意宫的据点。 师尊找长歌是说如意宫的事吗? 青帝转身想避开楼上的谈话,徐长歌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让青澜姐姐也学医?” 嗯?青帝被自己的名字定住了步子。 “一毒一医,既是决定了澜丫头做宫主,那澜丫头就该学毒。学医有什么好?医者不能自医,哪来的学毒爽快?” 楼上青纥的语气有些无奈,楼下青帝的心绪复杂。 是,她前世确实学的毒,特别是救过那嬷嬷被反咬过一口之后,她就想学毒。但她确实不知道珲春原本在学毒。更不知珲春学医的缘由是她青澜想学毒。 “可青澜她想学医呀!” 徐长歌急切的反驳声让楼下的青帝轻轻的扬唇。 被人维护的感觉真的不错。 但青纥的决定也不是容易改变的。 “长月也未必想学医。” 堪堪堵住徐长歌的嘴,青纥抬步下楼,却正好撞上在楼下站着的青帝。 “来了多久了?”青纥佯装不知青帝在楼下。 “刚来。”青帝跟着装糊涂。 “既是来了,就去劝劝长歌吧,那丫头正在哭呢……”甩袖将难题抛给青帝,青纥快步从青帝面前走过。 目送青纥离开,青帝抬步沿着木梯向上,一连登上十多级,青帝看到了伏在案上啜泣的长歌。 “这是怎么了?”猜想长歌是为了自己的事和青纥怄气,青帝走到徐长歌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膳的时辰快到了,要哭,便等用罢了再哭……” “青澜……”徐长歌转身抱住青帝的腰,将脸埋到青帝的身前,带着哭腔道,“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青帝抚了抚徐长歌的颊畔的散发,将声音放柔,“是谁欺负了我们的徐大小姐?” “没……没谁……”徐长歌收紧胳膊,将青帝困在肘弯里,小声说,“青澜……我后悔了……我后悔劝纥叔在你和长月两个人里,选你做宫主。我当时只想着做宫主威风,没想过做宫主还要学毒术……也没想过长月之前学的是毒术……” “学毒也不错……”青帝含笑应声,心中却默默想,学医学毒于她并没有分别。若是珲春想,让珲春去学毒也没什么。 毕竟,医毒她前世都学过了。 第30章 “可青澜你不是想学医吗?” 徐长歌没有松开环着青帝的手, 只是依偎在青帝的腰间,仰着头。 “我想什么很重要?”青帝伸手拨开徐长歌沾在额际的碎发, 盯着碎发下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 那双眼睛肿的厉害, 光看那双眼睛青帝就猜得出徐长歌在青纥跟前哭得有多动情。 这丫头当真是为她好…… 青帝沉上一口气, 伸手托住徐长歌的下颌, 郑重道:“日后莫要再为了我哭……方才和回春说了会儿话, 我现在当真是想学毒……” “真的?”徐长歌瞪大眼了。 青帝点头:“真的。” “那真是太好!”徐长歌破涕为笑。 匆匆低头在青帝怀中蹭蹭,徐长歌开心道:“这样纥叔也不用烦恼了。” “他有什么好烦恼的?” 见徐长歌止住了哭,青帝便与徐长歌一同在凳子上坐好。 “就是为了长月,不, 是为了回春的事……” 提起珲春,徐长歌有些心虚。 “嗯……”青帝应了一声,没有深究。 上一世珲春是她的师妹。入如意宫后,珲春便一直与她在一处。故而,说起珲春的事情,她可能比青纥都清楚。 可坐在青帝一旁的徐长歌却不这么想。 觉察到青帝对珲春的事情不上心,徐长歌有点慌,她有点怕珲春和青帝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 “青澜……” 徐长歌偷偷的戳了戳青帝的腰, 青帝没吭声。 “澜姐姐……” 徐长歌轻轻扯了扯青帝的袖口, 青帝依旧没吭声。 “澜皇女……” 徐长歌有点生气地在青帝面前晃了晃手。 “嗯?”青帝挑眉,示意徐长歌有话直说。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徐长歌将双手支在桌子上, 眼神里明晃晃地闪着三个字“快问我”。 “没有。”青帝淡淡地打量着有些反常的徐长歌,猜她话里有话。 顺着徐长歌的话头往下走,青帝含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三姨娘的事儿。”徐长歌忍不住了。 可提起珲春她娘, 徐长歌又觉得自己没法说。 “三姨娘她……” “不想说的话不必说。” 在知晓了上次投毒的人是珲春娘亲后,青帝对徐长歌口中的“三姨娘”没有什么兴趣,加上听珲春的意思,她娘已不在世,那就更没有知晓的必要。 但徐长歌不这么想。 担心青帝记恨珲春,徐长歌皱皱眉,小声道:“三姨娘想让长月早点去如意宫。” “为什么?”青帝不解。徐府不好吗? “因为去如意宫才能摆脱束缚呀!”徐长歌拿着青纥举例道,“纥叔就是因为去了如意宫才能和爹爹平起平坐,才能活得比他同辈人更随性。” “哦?”徐长歌的话让青帝觉得新鲜。 虽然上一世在如意宫的日子确实自在,但青帝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意宫的好话。 “如意宫是个什么地方?” 青帝佯装不知道如意宫。 徐长歌想想,缓缓道:“如意宫啊!纥叔和爹爹说的不一样。叔叔说是炼药的地方,爹爹说是徐家必须守护的地方。” “守护什么呢?” 青帝不记得如意宫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需要守护。 徐长歌道:“这个我也问过爹爹,他说,有时候是守护所爱,有时候是守护皇权。” “嗯?”青帝等着下文。 见青帝对自家爹爹的话有兴趣,徐长歌也来了兴致。 倒一杯茶与青帝,徐长歌由浅及深道:“爹爹该是与你说过,每代徐府家主的正妻都是皇女。与之相应,朝中的太子妃也皆是徐家嫡女。” “说过。”青帝点头。徐封疆与她说的话不少,但青帝记得最清的就是徐长歌说的这段。 “如意宫便是一位嫁入徐府的皇女建的。建宫的目的是为了护住宫中那位登上后位的徐府嫡女。”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偷看青帝的脸色。 “然后呢?” 青帝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心中暗道那个皇女有胆色。但区区一个皇女,如何能建起一个如意宫?这其中怕是少不得徐家人掺和。 “然后……嗯……”徐长歌顿了顿,凑近青帝耳朵,“然后她们联手将帝君架空了……” “咳咳咳……”青帝被“架空”二字惊住了。 见青帝呛了水,徐长歌忙掏出帕子,而趁着掏帕子的间隙,徐长歌补充道:“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这是谁说与你的?” 接过徐长歌手中的帕子,青帝有些后悔自己不爱看史书。因为不读史,她根本没办法辨别徐长歌说的话是真是假。 “嗯……”徐长歌被青帝问住了。 待发觉青帝在问完话后一直在看自己,徐长歌纠结了片刻,供出了一个人:“姑祖母。” “姑祖母”三字一出口,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原以为徐太后待长歌好,不过是因为长歌是徐府的嫡女。但听完长歌方才的话,青帝觉得自己似乎是将徐府想得太简单了。 “她为什么要说与你?”青帝忍住心头的不安。 “祁祖母埋在在桃林里。”徐长歌坐在凳子上晃了晃了腿。 听到徐长歌提到了已故的徐府老夫人青祁,青帝皱皱眉头。联想着徐长歌之前提到的皇后与正妻,青帝心头升起了一个疑问。 徐夫人在哪里? 似乎入徐府这般久都没有见过徐府的夫人? 想着当下的徐夫人对应的该是当朝皇后,青帝突发奇想,问了问已故的徐皇后。 “徐皇后是怎么死的?” 徐长歌道:“爹爹说是郁结于心。” “原因呢?”青帝暗觉自己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娘亲死于沙场。” “娘亲?”青帝惊诧徐长歌的称呼。 徐长歌则解释道:“或许青澜你更熟悉‘渊皇女’这个称呼。” 渊皇女?青帝将徐长歌方才说的话串了串。徐皇后因渊皇女战死,郁结于心,与世长辞? 这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正经的故事。 “她们互相倾慕么?” 说出唯一的可能性,青帝不相信那二人是姐妹情深。 但话一出口,青帝又有点想咬自己的舌头。 长歌与她不同,不是活了两世的人。 长歌当下只是个孩子,她问长歌这些做什么? 想着长歌许是听不懂自己的问话,青帝准备将话头绕开。 奈何徐长歌答话了。 “听爹爹说,是的。” 徐长歌将“是的”两个字咬的极重,青帝对徐封疆生出了几分不满。 有些话于长歌而言确实太早了…… 青帝轻叹一声,问道:“徐相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 “因为爹爹更希望本小姐抓住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徐长歌说这话时两眼放光,青帝则云里雾里。青都女子及笄便可婚配,但长歌身份特殊,嫁娶之事似乎轮不到长歌来操心。 “你刚刚说的和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抓住一个喜欢的人为什么需要去了解前朝的是非? “原本没什么关系。但爹爹说,如果注定嫁入深宫的话,喜欢女子会更好些。” “嗯?”青帝不淡定了,徐长歌却停不下来。 “会避免很多麻烦。”徐长歌仰着脸极力的幻想未来那个人,口中喃喃道,“说不定会像青澜一样体贴。” “是吗?”青帝当徐长歌童言无忌,口中敷衍道,“徐相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吗?”以为青帝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徐长歌弯眉道,“我回去定会将青澜你的话转告爹爹,他听完一定会很开心。” “嗯。”青帝颔首,却拉着徐长歌的手起身。她方才听到了楼下有脚步声,或是领她们回徐府的人到了。 见青帝急着起身走,徐长歌似是领悟到了什么。 拉着青帝的手不动,徐长歌小声问:“青澜你不开心吗?” “开心……” 转了这么大一圈知道如意宫的往事,怎么会不开心呢? 含笑拉着徐长歌下楼,青帝发觉还有一个谜团没解开。听徐长歌的意思,历代如意宫宫主都是女人,但为何当下的宫主是青纥呢? 莫不是因为渊皇女与徐皇后都死了? 青帝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足下的台阶也恰好走完。 “青澜,你怎么了?”见青帝鬓边隐隐有汗珠,徐长歌想问,却被一匆匆赶来的婢子耳语了几句。 听婢子说完青纥有事已经去往他处,徐长歌便按着青纥临行前的安排,带青帝与珲春回徐府。 …… 与珲春一同登上马车时,徐长歌以为青纥不日便会回来。 谁知,青纥一去就去了三月余。 …… 青纥不在,珲春便只能留在徐府。担心珲春在旁处遭欺负,徐长歌便每日带着珲春和青帝上书斋。 有了珲春这个闷葫芦,徐长歌觉得她和青帝的书斋日子变得不寂寞。 谁让珲春是个药痴呢? 展开第三封青纥传来的书信,徐长歌对同在书斋的珲春道:“你怕是要在徐府多呆些日子了。” “嗯。”珲春应了徐长歌一声,却不多说话,只是翻着手中的医书与青帝瞧。 跟着珲春看医书,青帝只能瞧到珲春的手指挪得极快。待珲春要翻页的时候,青帝抬袖蹭蹭鼻头,讪讪道:“师妹,我不识字。” 第31章 不识字?珲春与徐长歌对视一眼, 眸中皆是露出笑意。 珲春笑自家师姐跟徐长歌这般久竟还不识字。 徐长歌笑青帝为了不看医书竟天天以不识字诳珲春。 “这一行是药名……” 不舍得青帝为难,珲春耐着性子将医书上的字指给青帝看。因着青帝不识字, 珲春特意选了字不多的医书。案上这本药典, 图多字少, 适合如青帝这般的不识字的初学者。 见珲春竟是在医书上与她较了真, 青帝自觉地起身朝徐长歌身边靠了靠。 珲春是个医痴, 自然希望同门师姐也是个医痴。 但青帝不是。 凑在徐长歌身侧看徐长歌练字,青帝眯眼提议道:“师妹!师姐以为,师姐还是从练字开始学起比较好……” “可师尊交代过……在他回来前,师姐需背过《药典》……”珲春合上手中医书, 扬封面给徐长歌看。 知道青纥确实吩咐过此事,徐长歌停下练字的动作,偏头望向青帝,嬉笑道:“青澜,你当真不识字?” “不识字。”青帝笑着应声。皇族女子较世家贵女开蒙晚,青都人尽皆知。 “可师姐若是不识字,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珲春为难道,“师姐你知道师尊的性子, 他断断不会教你识文断字, 若是你学不会,以后到了如意宫里……” “可师尊也不会追究我识不识字……”青帝想想前世学字皆是依仗字形连蒙带猜, 不禁皱皱眉头,反驳道,“只要在师尊回来前能将《药典》背熟便是了……” 总之, 青帝当下不想看《药典》。 不知青帝前世已背过《药典》,珲春有些恼怒。她这个师姐什么都好,就是单单不爱背书。 明明她已经尽力了不是?自打回了徐府,她就天天央着师姐背书…… 可师姐呢? 瞪一眼忙着帮徐长歌磨墨的青帝,珲春气冲冲将《药典》抛至青帝怀中,转身坐在墙角开始捣药。 见珲春不愿再陪青帝读医书,徐长歌与凑在自己身边的青帝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是由我来吧……”知晓青帝不愿看字,徐长歌开心地从青帝的怀里捡出珲春抛来《药典》,将其摊平在桌案,嬉笑道,“我来教你背……” “嗯?”青帝眨眼。 长歌是要读给她听? 觉察到徐长歌的意图,珲春将药捣得极重,不满道:“徐小姐!回春以为你知道,如意宫的医书不能传与外人。” “你希望本小姐去如意宫?”噎珲春一句,徐长歌将《药典》反着打开,嬉笑道,“本小姐对学医没兴趣。此行只是为了青澜……” “无论如何,你不能看。” 珲春点足去抢徐长歌案上的书。 “我倒着读与青澜也不成?” 徐长歌没有把书交与珲春的打算。珲春终究是她的妹妹,她不信珲春会为一本药典与她翻脸。 奈何珲春不是这样想的。恼怒地瞪上青帝一眼,珲春一边伸手抢徐长歌掌中的书,一边冲青帝喝道:“师姐?你莫不是忘了如意宫的宫训?” 珲春的动作急,徐长歌没有防备。 担心二人动手没轻重,青帝悄悄用上了前世学过的功法。 “没学过。” 堪堪揽着徐长歌的腰躲过珲春的招式,青帝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意宫的宫训青帝当然清楚,但这一世青纥还没来得及教与她。 见青帝竟然使出了如意宫的步法,珲春的动作慢了半拍。想过昨日她已将步法的秘籍交与侍奉青帝的婢子,珲春心底浮出了一个想法——难道师姐是个武学奇才?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珲春的步法是由青纥指点过的,故而珲春对自己的步法十分自信。带着几分好胜之心逼近青帝,珲春想探探自己这个师姐的深浅。 “师姐,我们切磋切磋!” “这里?”猜不透珲春的心思,青帝没有松开环着徐长歌的手。 几个莲步闪过,青帝发觉珲春已经忘却了徐长歌手中的药书。 “莫要在书斋打闹……” 眼看着珲春的手已摸到了自己的衣角,青帝揽着徐长歌一闪,带徐长歌躲开了珲春的手。 珲春正欲再追,徐长歌那厢却生出了变故。 跟着青帝的动作转身,徐长歌垂在腰间的手划出一道流畅弧度。待指尖滑到高点,徐长歌手间一颤,堪堪将珲春宝贝的药典从书斋的轩窗处抛出。 见药典被扔出窗外,珲春顿时转身追到窗前,朝外张望。 知晓珲春将药典看得集中,青帝忙带着徐长歌追到轩窗前。 站到轩窗前,青帝踮起脚,下意识往楼下瞧。 这一瞧,青帝暗道不好。 绮罗怎么会端着水盆往书斋走呢? “绮罗!” 徐长歌也看到了绮罗。 担心药典受损坏了青帝的医途,徐长歌趴在轩窗的边沿上,冲绮罗呼喊道:“快!接住那本书!” 书?书斋外的绮罗闻声仰头查探,恰好看到了伸出轩窗的三个脑袋。 长歌是让她接住空中掉下来的书吗? 绮罗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张望,瞧好看到一个书样的物件。 这里! 预估好书籍的落点,绮罗飞身用木盆接住了空中落下的书。 看着木盆中的清水渐渐被墨色晕染,绮罗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待珲春跑到她跟前伸手去捞盆中的书,绮罗确信自己做错了事。 …… “小姐。”望着在珲春之后出现的徐长歌,绮罗有些愧疚。 她奉命接过很多东西,像今日这样的过错却还是第一次。 “无妨。” 徐长歌应绮罗一声,快步走到珲春身侧。 “抱歉。”徐长歌开口。 回应她的是珲春阴恻恻的眼神。 “你干的好事!” 珲春将“吧嗒”滴水的《药典》扔到徐长歌怀里。 徐长歌没吭声,只是怀着歉意望着珲春。 被徐长歌的歉意压着,珲春将视线转到青帝身上。见青帝没有责怪徐长歌的意思,珲春愤愤道:“师姐,你不在意那本药典吗?” “在意。” 《药典》是孤本,青帝没有激怒珲春的打算。 快步走到徐长歌身前挡住珲春的视线,青帝道:“师妹,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珲春以为青帝不知药典的重要性,眸子里燃起怒火,“此事是给珲春一个交代的事吗?师姐,你可是师尊有多看重药典?” “嗯……” 青帝没有应声,徐长歌躲在青帝身后小声嘟囔:“不是你来抢,药典也不会落下来……” “若不是你要读,我为何要去抢?”珲春窜到青帝身边,抬手指着徐长歌,气愤道,“师姐不懂,你也不懂?” “可事已至此,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徐长歌从青帝腰侧露出脑袋,“青澜不识字,你又不愿意陪她读……若是我再不助她,她如何能背得熟……” “你在狡辩,没有你,师姐她自己定然也是学得会的!”珲春瞪着徐长歌,咬牙切齿道,“但现在全完了……师尊交代过药典是孤本……我自己也还没背熟……” 觉察到珲春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毁掉的药典吸引,青帝将徐长歌护到身后,据理力争道:“师妹,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当真要因为师姐一个无意的过失,和师姐翻脸?” “不是和师姐。”珲春很清醒。 堪堪与青帝对视一眼,珲春抬指直指徐长歌,恨恨道,“是和她!” 言罢,珲春朝地上扔下一根金钗,快步朝外走。 “长月——”见珲春要走,徐长歌赶脚去追。但习了如意宫宫法的珲春并不是徐长歌能追上的。 眼看着珲春的背影越来越远,徐长歌望着跟在身边的青帝,委屈道:“青澜……” “莫慌。”青帝望了望珲春的背影,镇定道,“她会回来的。” 就算不回来,绮罗也会把她带回来…… 青帝将后半句话藏在心里,俯身捡起地上的金钗,递给徐长歌。 “你替她保管。” 青帝将声音放得极轻,徐长歌则有些呆愣。 握紧青帝递来的金钗,徐长歌想了很多。 是。珲春骂的不错,她确实忘了药典有多重要,也确实不该仗着她是珲春的姐姐,去僭越如意宫的宫规。 当然,这不是让珲春恼怒的主要原因。 珲春真正恼怒的是《药典》毁了…… 想着《药典》是孤本,徐长歌红了眼眶。 她没想过事情会闹成这样。 她要怎么去弥补呢? 徐长歌憋住心头委屈,转身去问青帝:“青澜,你说我去寻本医书给珲春,她会原谅我么?” “不会。”青帝拉着徐长歌的手往书斋里走,她要赶在珲春回来前,默写出一本《药典》。 虽然这件事于前世的青帝而言,难于上青天,但有了神书相助,青帝不认为默写一本前世烂熟于心的医书有什么难度。 …… 青帝默写《药典》时,徐长歌一直陪在她身侧。 看着一张又一张宣纸被图样和墨字覆盖,徐长歌有点明白了青帝为什么拒绝去看医书。 如果书中的东西早就记住了,又何必再看呢? 原来阿澜与她一样过目不忘…… 她的阿澜真聪明! 徐长歌一边帮着青帝收拾散落的宣纸,一边在心底暗暗的想——希望珲春喜欢青帝默出的这本! …… 青帝默写完《药典》,已经到了子时。 唤绮罗将《药典》和金钗一同送到珲春的居处,青帝才与徐长歌一同去用膳。 徐府的膳食一如既往的精美,只是用膳时出现了一点波折——徐长歌收到了一封请帖。 请帖的来处是冯王府。 第32章 “怎么回事?” 惊诧会收到冯王府的请帖, 徐长歌唤来绮罗。 绮罗来时,身后跟了珲春。 见珲春面上已经不像离去时那般气愤, 徐长歌猜想《药典》的事已经过去了。 唤上一声珲春, 徐长歌想珲春示好。 珲春见状, 只是冷着脸坐到青帝身旁。 不知珲春为什么和她一样喜欢腻在青帝旁边, 徐长歌抿抿唇, 却将视线转到了绮罗身上。 “说说请帖。” “冯郡主庆生。”绮罗言简意赅。 “那丫头竟然敢递请帖?”珲春冷着脸替徐长歌说出了其想说的话,“那丫头上次脸没丢够么?” “师妹……”不喜珲春这样说话,青帝轻咳了一声,徐长歌却冲青帝吐吐舌头, 嬉笑道,“那丫头脸皮厚着呢,一次丢不够……” “长歌……” 知道长歌不会乱说话,青帝的眸光沉了沉。 “澜皇女,你不知道夜宴后的事……”绮罗向青帝解释道,“上次夜宴之后,冯郡主回府就生了一场大病。原本以为是风寒,但郡王府的人却一口咬死是徐府搞的鬼。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才压下了此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这事是怎么牵动太后的?”青帝咋舌。虽说生病是大事, 但依着长乐的身份, 似乎并不足惊动太后。 “那坏丫头装神弄鬼,说自己能窥测国运。”徐长歌冷着脸给青帝解惑。 “怎么做的?”青帝隐隐猜到了冯长乐的做法, 但她还需要一些事实来佐证。 “就是写出些月份,说那些月份会有敌军犯边。”珲春给徐长歌补充道,“听师尊说, 那丫头写的还很灵,甚至能准确写出敌军犯边的时间和地点……这次师尊匆匆离去,就是因那丫头说近几月边关会有大事发生……” “这样。”青帝没给评价。青帝觉得方才说的事于冯长乐而言并不难,但这个不难只针对近期的冯长乐。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若是犯边的敌军屡屡失手,那势必会调整进攻策略。这样一来,冯长乐前世的那些经历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只是,这与请帖有什么关系? 青帝将询问的眼神投向绮罗,绮罗皱眉道:“经过上次的事,郡王府的请帖原是递不进来的。但近些日子,郡王府风头渐盛,老爷便也要我们多与郡王府走动。” “你是说爹爹要我去?” 徐长歌率先回过味。 “不去。” 徐长歌爽快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可老爷确实希望小姐你能去一趟。”绮罗半遮半掩道,“据说宫里会有人来。” “宫里来人?”徐长歌皱皱眉,想到一个人。 “是青川吗?”徐长歌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鞭子。待想过鞭子在青帝手上,徐长歌嬉笑道,“若是青川去,本小姐便去。” “不是川皇子。”绮罗接住了徐长歌的话茬,“听说是青河,河皇子。” “青河?”徐长歌与珲春交换了眼色。 珲春道:“不受宠。其母是李贵妃。” “不去。”听到“李贵妃”三字,徐长歌就清楚了青河是个什么情况。 李贵妃是户部尚书的幺女,未出阁前,深受其父宠爱。但宫墙寂寂,纵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入宫也只有跟着季孙氏喝汤的份儿。谁让户部尚书只能供给李贵妃银钱呢? 只有钱的皇子,徐长歌认为自己不必去接触。毕竟,徐府不差钱。 见徐长歌不愿去,绮罗又回禀道:“但近日河皇子一直在城中散播流言……” 绮罗说到流言时,开始打量座上三人的脸色。 “说下去。”青帝是三人中唯一了解青河的人,也是三人里最想知道青河近况的人。 “是。”知道青帝的意思往往就是徐长歌的意思,绮罗淡淡道,“说那日夜宴小姐你仗势欺人。” “嗯?”青帝想问的更清楚,徐长歌却坐不住了。 “那就去吧。”徐长歌拍了板,“回春也一起去。” “什么?”青帝讶然。 珲春则点点头,附议了徐长歌的决定。 见眼前这对姊妹已经拿定了注意,青帝揉揉眉心,问出自己的事:“去宴上叫回春做什么?” “嗯……”徐长歌眨眨眼,答得理所当然:“仗势欺人。” …… 冯长乐的庆生宴定在郡王府。青帝一行人去时,徐府管家已备好礼物。由郡王府的婢子接过礼物,青帝一行人跟着郡王府的管家,与其他宾客会和。 冯长乐的庆生宴阵势不小,且冯长乐较好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邀一干文臣。 入席看周遭满满当当全是武将,青帝与徐长歌眨眨眼。 此番来冯王府,青帝没有隐藏身份。 顶着澜皇女的名头来,郡王府给予了青帝该有的礼遇。 而徐长歌一行却没有这般好运。经历过如厕绕远,席位靠后等系列琐事后,徐长歌确认冯长乐对她没有善意。 坐在靠后的席位远眺坐在首席的青帝,徐长歌忍不住和珲春咬耳朵。 “珲春,你说青澜她看得到咱们吗?” “看得到。”珲春以近婢的身份坐在徐长歌身边,“师姐在冲你眨眼睛。” “嗯”徐长歌闻声朝青帝那处瞧,却被一个艳红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徐姐姐别来无恙。”冯长乐冲着徐长歌笑笑,但眉眼里的厌恶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珲春的嘴比徐长歌毒,“小姐没教过你,不要乱认姐姐?” “呵。” 熟悉的对话让冯长乐想起了上次的徐府之行。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姐姐”,让她在徐府吃了不少苦头。 冷眼扫过珲春,冯长乐将自己与徐长歌的距离拉近,讥讽道:“姐姐的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是吗?”有珲春扮黑脸,徐长歌极好的维持住了一个高门贵女的体面。 见徐长歌没有被自己激怒,冯长乐忍不住多看了徐长歌身边的婢子几眼。待看清徐长歌婢子眼中满是对自己的不屑,冯长乐有些胸闷。 凭什么一个婢子都敢瞧不起她? 想着自己终是靠预言翻了盘,冯长乐抬手指着珲春道:“本郡主听到神谕,说你是不祥之人。” “是吗?”珲春唇间勾起冷笑,却伸手将冯长乐的手指握到掌中间。 不动声色地往冯长乐指尖弹上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珲春道:“听说你不喜欢我家小姐?” “嗯?”撞上不按套路出牌的珲春,冯长乐神色变得阴沉,“本郡主觉得你可能没有听懂本郡主的意思!本郡主是说,本郡主想让你死……” 冯长乐将声音压到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冯长乐想到看到徐长歌惊惧的表情。似乎只有这般,冯长乐才能相信她真将徐长歌踩到脚底过。 “婢子以为是郡主没听懂婢子的意思。”珲春与徐长歌同岁,她四岁学毒,至今已有四载。虽近月转去学医,但并不妨碍珲春使毒。 点击获取VIP权限,可无限下载TXT,屏蔽全站广告 “郡主有没有觉得身上有些痒?”不想让局面太难看,珲春小声提醒冯长乐。 “什么?”冯长乐以为自己听错了。 珲春继续道:“花眠是一种很有趣的毒。中了花眠的人,只要生出邪念,就会从肩头开始发痒……” “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冯长乐是知道花眠的,也清楚她身上已经有了中毒的反应。但眼前这丫头为难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搞砸自己的庆生宴吗? 将自己威胁徐长歌的事抛掷脑后,冯长乐冲着珲春道:“徐府与你多少银钱,我郡王府出双倍!只要你愿意跟在本郡主身侧,本郡主可以与你以姐妹相称……如何?” “嗯?这么多问题你要我怎么答?”珲春朝冯长乐笑了笑,刻意的笑容里满满的邪气。 盯着那满是邪气的笑容,冯长乐背脊发凉。 这笑容让她想起一个人——跟在青川身侧的珲春。 这个人是珲春么? 冯长乐盯着珲春的眼睛,小心道:“珲春?” “回春?”珲春心头一震,脸上的邪气却更重。 转头与徐长歌点点头,珲春单手撑住下颌,嘲讽道:“姐,有人唤月儿‘回春’呢。她是等着月儿赐她回春么?” 呃……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冯长乐有些慌张。 虽然是在自己的府上,但徐长歌随行的婢子实在过于邪佞。 “你还中了‘回春’。”佯装随意的与冯长乐提起一个毒名,珲春猜眼前人听得懂。 回春与花眠一样,都是一种有趣的毒,虽然对人身子无害,但会让中毒人的面部浮肿,以至看不清五官。 果然,如珲春猜想的那样,冯长乐知道回春这种毒。 珲春话音未落,冯长乐已面色大变。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冯长乐从未将徐长歌看作小孩子,故而指责也是冲着徐长歌去的,“不过是与你开几句玩笑,你竟然想毁本郡主的容?” 见冯长乐自乱了阵脚,徐长歌朝青帝所在的方向望望,口中淡淡道:“不是说本小姐仗势欺人吗?冯郡主以为本小姐这次做的如何?是不是实至名归?再说,毁容不好吗?不是你自己讨要的回春?” 第33章 “你们……” 冯长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那话是徐长歌会说出的话么?徐长歌不是一直都是温良恭俭的世家贵女吗?怎么忽然跟自己计较了起来? “解药。” 冯长乐稳住心神, 确认当务之急是解毒。 “解药?”珲春看笑话一样丢与冯长乐一个冷眼。她与顶着嫡女头衔的徐长歌不同,徐府从来没对她做过温良恭俭的要求。 “那什么来换?”珲春盯着冯长乐的眼睛, 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要将冯长乐逼疯, “你知道, 那些毒都对身子没什么坏处。” “解药。”冯长乐将谈判对象换成了徐长歌。 “长月。”冯长乐点了一下珲春的名字。 珲春配合道:“小郡主博学多识, 该是知道如意宫。” “知道……”冯长乐点头。前世她没少从如意宫添置药料。只是, 这婢子手中的药物是从如意宫那里得来的? 冯长乐望着珲春若有所思。 珲春没有避讳冯长乐的注视。追着冯长乐的视线施压,珲春玩味地笑道:“这都是如意宫常见的药物,郡主自行去购置解药便是了。” “你——”冯长乐气得够呛。旁人许是不知道如意宫的的规矩,冯长乐却是清楚的。前世, 她原是没机会接触如意宫的。幸好青川赠与她一块玉牌,才让她识得了遍布青都的如意宫。 玉牌呀。冯长乐暗自告诫自己要耐住气。虽然她以预言这个法子取信了当今圣上,但这些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若想真正翻身,她还有很长的路走。 “求徐小姐赐药……”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冯长乐捂住微微刺痛的右脸,挤出几滴眼泪,哀求道,“今日是本郡主的庆生宴……” “带块面纱就好了。”珲春不为所动。 徐长歌则眨眨眼, 赶人道:“郡主千金之躯, 不必和我们这小门小户一般见识。” “可徐小姐也不希望本郡主乱说不是?”冯长乐的脸疼得更加厉害。 “怎么?回春和花眠还不够?”听出冯长乐起了坏心思,珲春将声音压得更低, “郡主既是知晓如意宫,便该知晓如意宫的药物都有奇效……如果郡主执意一意孤行,那长月相信郡主能收获不少有趣的毒物……” “本郡主迟早要你们好看!” 知道今朝是踢到了铁板, 冯长乐撂下一句狠话,从徐长歌面前离去。 冯长乐一走,徐长歌案前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青河。 猜测着青河的来意,徐长歌没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坐席上。 “不知在座是哪家小姐?”青河着一身华服,与徐长歌提醒道,“小姐入错了席位,你且看看,这周围坐的都是男客。” “多谢。”瞬间领悟到青河的意思,徐长歌指指青帝的方向,低声问,“敢问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边啊……”青河朝青帝那边看看,守礼道,“那边坐的是本皇子的皇姊。郡主让皇姊坐到这边,估计是为了体现对皇姊的敬重。” “敬重?”徐长歌朝青帝方向再瞧瞧,转身与青河见礼道,“劳驾皇子带我主仆去女客那边。” “好。”青河乐意为徐长歌效劳。虽然不知道徐长歌的身份,但青河从长乐之前的动作里看得出徐长歌的身份不低。 郡王府将女客安排在男客的隔壁,中间以一座山石相隔。跟着青河确定好女客的位置,徐长歌便与青河见礼,要其止步。 知道自己贸然入女席不合规矩,青河与徐长歌笑笑,即快步离去。 青河一走,徐长歌便抬步带珲春入席。郡王府给徐长歌在女客这边的坐席安排的得体,正好在离男客席位最近的地方。坐在这个位置,只要徐长歌乐意,她便能透过山石上的绿植,将那侧的男客的神色尽纳眼底。 立在徐长歌的身侧,珲春顶了绮罗素日做的事。 与其他小姐的婢子一样,俯身为徐长歌布菜,珲春小声道:“小心周围这几位小姐。” “可是探听到了什么?”徐长歌趁夹菜的间隙抬眉扫了扫与她同座的四位小姐,心绪变得凝重。 郡王府与她安排的坐席自然不错,但与她同座的几位,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徐长歌右手边坐着的季孙家三小姐,打小就是以撒泼打混出的名。徐长歌曾为了街边小贩,与其起过冲突。 左手边的王小姐稍稍好些,虽有才学,却也是常年和徐长歌不合。据徐长歌所知,她与王小姐不合的缘由是王小姐的娘亲与徐府主母渊皇女有过节。 至于王小姐左边的陈小姐,或是个人物。陈小姐是吏部尚书陈严的长女,自小就是青都女客席间的常客,其为人好事又健谈,颇喜传小道消息,挑拨离间。 …… 徐长歌淡淡地扫过席间的四人,最终将视线落到了席中最年长的刘小姐身上。刘小姐是威远将军刘琦的独女,定下的亲事也是皇家。至于是皇家的谁,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她准王妃的名声却是在外的。 “今日还是往日的规矩?”陈小姐爱玩,率先和席间其他四人搭腔。 “好呀。”季孙三小姐扫了扫剩下的三个人,挑事道,“本小姐是没什么意见,但本小姐担心徐小姐不同意。” “是呀。”王小姐跟着挤兑道,“徐小姐自然不会和我们凑在一处。” “玩什么?”不与几人掺和,刘小姐直接问徐长歌,“长歌你选。” “嗯。”徐长歌笑笑,示意珲春将来前准备好的花茶拿出来,“玩漂花茶如何?” “怎么玩?”刘小姐示意近婢借过珲春递来的木盒。 徐府的木盒做的精美,不但选了上好的香木,还用纯金镶了边。 举着巴掌大的木盒看,刘小姐当着剩余三个人的面,称赞道:“不愧是长歌送的东西,光从面儿上瞧,就精巧的紧。” “不就是个盒子吗?”季孙三小姐抢过婢子手中的木盒,凑到耳边摇了摇,“里面装的是花瓣吗?” “是。”陈小姐含笑借过婢子递来的木盒,心中对徐长歌生出几分好感。她酒宴去的多,也在不少小姐的宴席上玩过漂花瓣,但备物件备得如徐长歌这般齐全的,还是第一次见。 王小姐接过木盒,把玩片刻,柔声道:“还是三位姐姐和季孙妹妹先玩吧。妹妹我不曾玩过……” “没玩过就更得玩了。”季孙三小姐瞪了徐长歌一眼,怪腔怪调道,“某人不就是等着看我们笑话,如何能输与她们?” “这……”王小姐为难地望望徐长歌。 王小姐记得清楚,上次遇到徐长歌时也是在一个宴会上,那次徐长歌也是提议漂花瓣,结局当然是她败北,而徐长歌博了个好名声。 “这次加个彩头吧。”徐长歌见其他桌的贵女也在往这边瞧,随即命珲春往桌上放了一瓶丹药。 徐长歌浅笑道:“此物是姑祖母最喜的玉露丸,有延年益寿之效。长歌原是打算过几日进宫献与姑祖母……今日就用此物做彩头如何?” “妙极!”刘小姐随即响应。转头命随身的婢子往案上添上一串玉珠,刘小姐笑道:“长歌你既能舍得玉露丸,姐姐我也不会小气。这串玉珠由金兰寺主持开过光,姐姐今日就拿出来,姑且和你那玉露丸一同做个彩头。” “那我也出一个银臂钏好了。”季孙三小姐不甘示弱。 …… 见五人里有三人出了彩头,陈小姐从善如流,迅速从指头上褪下一个扳指,巧笑道:“我也凑个热闹,出个玛瑙扳指。” “我……”王小姐将头低了低。她今日出门走的急,并没有带什么贵重的物什。 将王小姐的难处看在眼里,刘小姐望望了徐长歌,示意徐长歌开口。 承刘小姐的情,徐长歌低声与身侧的王小姐道:“长歌替王小姐出彩头,可好?” “这……”王小姐有些忸怩。她自是不想在一干贵女眼前丢脸,但她更不想欠徐长歌的人情。 见王小姐不应声,刘小姐不悦道:“这些东西作彩头已是够了。王妹妹你下次补上便是。” 刘小姐的声音极高,引得众人的视线尽数落到王小姐身上。 知晓这是刘小姐在敲打王小姐,试图帮王小姐出彩头的贵女们纷纷压下凑热闹的心思。独有庆生宴的主角冯长乐耐不住寂寞。 命婢子往案上添一鎏金的禁步,冯长乐戴着面纱行到徐长歌跟前,挑衅道:“王姐姐的彩头本郡主出。” “郡主几个意思?”刘小姐瞪了冯长乐一眼。她与这郡王府小郡主没什么过节。但这丫头落她面子却不成。 没料到刘小姐这般小气,冯长乐愣了愣。 待发觉周围的女客都在往这边瞧,冯长乐小声道:“没别意思,只是觉得缺了王姐姐的彩头不尽兴……” “郡主年纪小,别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蒙了眼睛。”刘小姐佯装随意地教训过冯长乐几句,回头丢长乐一张冷脸,高声招呼桌上四人开木盒玩漂花瓣。 五人中季孙三小姐开的最快。只见其指尖一动,木盒内的干花就展现在众贵女眼前。 所谓的漂花瓣就是取茶盏加水,再以干花瓣在水中作画。 这木盒中的干花,即是玩漂花瓣的关键。 第34章 徐长歌备下的干花极好, 以至于众贵女瞧着稳在季孙三小姐掌中的干芍药,纷纷艳羡。 觉察到手中这干花是个好物, 季孙三小姐翘着指头将干花从盒子拈起来, 抬到鼻下轻嗅。 淡淡的花香入鼻, 季孙三小姐看徐长歌的眼神变了变。寻常的干花无味, 而木盒中这朵干花却香韵绵长…… 想着家中主母爱极了干花, 季孙三小姐挑挑眉,决意将干花带回家中。 示好地与徐长歌转转手中的干花,季孙三小姐将其放回盒中,感叹道:“飘花这种事, 本小姐玩不好,就不和几位姐姐玩了。至于这彩头嘛,给了也便给了,就当本小姐给诸位姐姐赔罪。” 见季孙三小姐认了输,徐长歌便请着剩下三人开盒。 陈小姐本就是闹腾的性子,对漂花瓣没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相比于彩头,陈小姐更想看席间客为彩头争破头。 陈小姐看了徐长歌一眼, 随手将盒中的干花丢进杯盏, 静候着看剩下三人的好戏。 徐长歌见顷刻席间就剩她与刘小姐,王小姐三人, 心中也是有了计较。 知晓刘小姐不日就会面见太后,徐长歌在取干花花瓣时,刻意出了点差错。 任着干花那参差不齐的根部横铺在水面上, 徐长歌偷瞧了刘小姐一眼。 徐长歌是见过刘小姐漂花瓣的。刘小姐习过武,腕劲足,故而刘小姐漂出的花瓣,相较于寻常小姐漂的更艳。之所以能更艳,无外乎刘小姐漂出的花瓣吸了更多的水。 这种手法徐长歌也会,但在这种场合,徐长歌选择将彩头让与刘小姐。 徐长歌在看刘小姐时,刘小姐也在打量徐长歌。 见徐长歌在看她,刘小姐紧张地点点头。刘小姐是将门之女,自然比不得席间四位小姐精巧。可对于席上的彩头,她偏偏又志在必得。谁让她来年就要将婚事定下呢?她是定好的王妃不错,但究竟是谁家的王妃,还是要看太后的意思。 憧憬着来年能嫁一好夫婿,刘小姐偏头望了望还在忙活的王小姐。 王小姐漂花瓣的手艺不错。她不仅小心地处理好了干花瓣的根部,还在水面上漂出了层次。 层层的花瓣堆积在水面上,远远望去,似是一朵初夏绽好的红莲。 “王妹妹……” 盯着王小姐手下漂着花瓣的杯盏,刘小姐有些急切,又有些无可奈何。她想要徐长歌的彩头,又不能不许别人赢走。 接收到刘小姐的眼神,王小姐扯了扯唇角,轻嘲道:“妹妹我也就会漂个花瓣了,不知可能入诸位姐姐的眼?” “这也配入眼?”不太懂漂花瓣的门道,季孙三小姐送了王小姐一记白眼。 “还成……”看热闹的陈小姐认真地看了看席间的形势后,轻笑道,“徐小姐漂的也有意思,但刘小姐的最好……不如彩头都归刘小姐?” “长歌也觉得刘姐姐的不错。”卖刘小姐一个面子,徐长歌看看王小姐的漂花瓣,轻声指出一个缺陷,“王小姐这个倒也算有趣,奈何不长久。”当然,刘小姐做的也有不足,只是不似王小姐这般致命。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徐长歌如是想着,旁坐的王小姐却变了脸色。她做得有错不假,但徐长歌刻意放水是什么意思?她本意是与徐长歌争高下,刘小姐又如何能胜过她们二人? 纠结着手下的技艺,王小姐张口想质问徐长歌,却被陈小姐挡住了。 “所以徐小姐也是觉得刘小姐该得彩头?”陈小姐不顾王小姐的脸色,轻笑着望向徐长歌。 徐长歌点头,陈小姐又与季孙三小姐道:“三小姐呢?” “自然是刘姐姐。”不喜王小姐的自命清高,季孙三小姐起手将那一干彩头都送到了刘小姐跟前。 “既是诸位妹妹都这般谦让,那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刘小姐对席上三人都格外满意。 纵然坊间传季孙三小姐不讨喜,却没找她的茬。而陈小姐虽然恶名在外,却没站到王小姐那边。 至于长歌…… 望着眼前那五件彩头,刘小姐暗叹,事到如今,她若是还不明白长歌的心思,她便是虚长了那么多岁。 长歌与太后亲近,自是知晓些旁人不知晓的事儿。旁人不知她不日便要入宫面圣,长歌未必不知。 …… 想着长歌虽年岁小,却愿意在这种场合助她,刘小姐对徐长歌生出几分信任。 堪堪将收回怀中的玉珠递与徐长歌,刘小姐感激道:“今日多谢妹妹。” “都是姐姐手巧。”徐长歌一面当着众人的面收下玉珠,一面佯装没听懂刘小姐的话。 “嗯。”见徐长歌处事滴水不漏,刘小姐含笑应声,一旁的王小姐却在徐长歌与刘小姐的笑容中失了神。 想着徐长歌定是不会输给武夫之女,王小姐咬咬下唇,不悦道:“刘姐姐莫要被徐小姐骗了。她往日飘花一绝,今日怎会出差错?她定是想在席间戏耍我们。” “瞎说。”刘小姐没有给王小姐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她虽然思绪简单,却也不糊涂。横眉给王小姐一记冷眼,刘小姐道:“你是高门小姐,怎可不知礼数?” “礼数?”王小姐起身将三人的茶盏都推到刘小姐眼前,愤愤不平道,“刘姐姐是懂漂花瓣的人,该是看得出谁的好。” “自然是刘姐姐。”徐长歌指着刘小姐的茶盏帮腔道,“你瞧刘小姐茶盏中的花瓣,虽是只漂了个方形,这杯盏却是圆的。古语云,上善若水任方圆,坊间也传,为人当外圆内方。这取意自是极高的。” “那本小姐的呢?”王小姐将视线锁到徐长歌身上。 “王小姐的本小姐刚才已是说过了。”徐长歌含笑示意王小姐看茶盏。 王小姐顺着徐长歌的意思低头,便见自己那朵精心漂出来的莲花已然沉到了水面中,黏成一片。 杯盏中的情景让王小姐有些尴尬。 丧气地坐回位置,王小姐声如蚊蚋:“多谢徐小姐指点。” 见王小姐老实了,刘小姐便做主从徐长歌对面换到了徐长歌身边。热切地拉住徐长歌的手,刘小姐细细问了问太后的喜好。 打探清楚太后偏好什么样的贵女,刘小姐凑在徐长歌身边道:“这宴会本小姐原是不想来的,但姓冯那丫头说是有戏请我看。我来时还在想有什么戏,后来看到这空席却是明白了。” “姐姐好心了。”徐长歌低眉笑笑,却将视线不停地往男客那边瞥。 待瞧到坐在首席的青帝正在被青河劝酒,徐长歌有些坐不住了。 觉察到徐长歌的不安,刘小姐跟着徐长歌一瞧。看到徐长歌在看青河后,刘小姐打趣道:“长歌你倒是开窍的早!” “姐姐说笑了。”知晓刘小姐误会了,徐长歌也没解释。 以为徐长歌已然默认了欢喜青河,刘小姐凝眸朝着青河那边可劲瞧。 “你说说,这小郡主是什么意思?”示意席间人往凑近青河的冯长乐身上瞧,刘小姐问陈小姐。 陈小姐看了眼,嗑一颗瓜子讥笑道:“还不是咱们天天说的那些事。” “郡主还小。”徐长歌收回视线。 季孙三小姐则将酥饼扔到碟旁上,嗤笑道:“徐姐姐可莫要把那妮子当小丫头。那丫头精着呢。诸位姐姐想想,那丫头早年好坏都不合咱们掺和,今朝一得势就邀咱们庆生……” 季孙三小姐将声音压得低些:“依本小姐看,她今日庆生喊咱们来,不是指着咱们帮她抬身价,就是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季孙三小姐说完,见众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又扬高声音继续道:“你们且瞧,人家郡主庆个生,这皇子皇女都给人捧场,哪是咱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女儿能比的……本小姐只当前日爹爹说小郡主能窥到国运是笑话,今日一瞧,信这笑话的人还真不少!“ “你怎知那是笑话?”王小姐若有所思。季孙三小姐酸话之外的言语似乎有几分道理。 见有人应声,季孙三小姐一边净手,一边卖弄道:“诸位姐姐呆在府里,自是不懂市井。小妹我虽然不喜欢什么劳什子漂花瓣,但小妹我喜欢打马吊。这马吊打起来,性子起了,还会下下注。你说这押注算不算窥财运?小妹我一贯大方,若是下注那人能连赢了几把,小妹我也不介意打赏。只是,姐姐们想想,这小郡主又是能比那下注的高出多少?” “国事与打马吊还是有些不同的……”王小姐不赞同。 季孙三小姐争辩道:“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冯郡王早年仗打的多,那丫头拾人牙慧罢了。姐姐你莫要瞧不起打马吊的。” 季孙三小姐说得无心,席间四人却都听者有意。 玩闹般命婢子呈上三把弹弓,刘小姐分季孙三小姐和徐长歌一人一把。 “来,我们试试那小郡主能不能未卜先知!” “怎么试?”季孙三小姐拿起弹弓,拨了拨竹片。 这竹片的弹性似乎还不错? “自然是这样!”刘小姐豪气干云地起身弯弓,以一枚干枣朝冯长乐方向瞄了瞄。 “这倒是容易。”抢在刘小姐松手前朝徐长歌弹去一枚枣核,季孙三小姐不屑道,“那丫头的面纱惹到了我。” “那就看能不能打下来。” 刘小姐自信地松开了手,徐长歌则跟着取枣弯弓,弹向劝酒的清河。 “哎呀——” 冯长乐的声音先传来,众贵女笑作一团。而后续的摔杯声,又引得众贵女大笑。 “徐妹妹,你今天这准头可不怎么样!”刘小姐扬手将弹弓丢给女婢,嘴下却没放过徐长歌。 “自是比不得姐姐百步穿杨!”跟着刘小姐笑,徐长歌与望向这边的青帝俏皮地眨眨眼。 第35章 青帝端着酒杯与徐长歌对视, 唇间也起了笑意。 这丫头是在维护她吗? 沉眉掩住唇边的笑意,青帝侧目问青河:“皇弟这是怎么了?” “皇姐?”垂袖遮住发红的手背, 青河挑眉示意青帝往徐长歌那桌看, “今天这群小姐可不安分呢!” “嗯?”佯装没看出青河被红枣打中, 青帝抬手将酒水泼到地面上, 不悦道, “既是心不诚,这酒也不必喝。” 长歌的暗器来时,青河正在借敬酒的机会,向她探听青川的喜好。长歌一击即中, 恰好省了她推辞。 “皇姐说的哪里话。”见青帝的面色冷下来,青河有些难堪。他本是受小郡主的托,来探听皇兄青川的事。所问的也不过是青川日常的喜好,如何会惹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善的皇姐? 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三枚红枣,青河挡住捂着脸的冯长乐,温笑道:“皇姐难得来郡王府,切莫为了一杯酒,坏了心情。” “这是一杯酒的事?”青帝迎上青河的视线, 意有所指, “这怕不是一杯酒的事。” “怎么说?”青河不解。 青帝轻咳一声,青河回头一望, 方才发觉周围武将都在朝这边望。 见这边的动静引到了全场的注意,青河有些骑虎难下。原本只是替郡主传话,但三枚红枣引发的混乱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武将坐得远, 自是看不见这三枚红枣,故而方才那场贵女们的嬉闹,落到武将眼里便是他,郡主,皇姊三人不合。 是呀!当场这又是捂脸,又是碎杯子,怎不引人遐思? 攥紧手间的红枣,青河看看冷着脸的青帝,又看看捂住脸的长乐,想出一个主意。 “诸位大人。”青河与诸位武将举起三枚红枣,“方才本皇子替郡主收到了三份贺礼,这第一份是一枚红枣,这红枣去了水分,果实坚硬,甚是硌手,本皇子以为它寓意着山河永固,这第二份,还是一枚红枣,这枚红枣轮廓浑圆,与寓意……” “本皇子以为这三份礼极好,待本皇子回宫,本皇子会将此物献给父皇,以期为边关将士祈福!”青河一边说,一边去瞧青帝。 青帝会意,跟着起身,扬声道:“本皇女也会随皇弟向父皇奏明边关将士之苦,以宽众将报国之心。” 话说到此处,坐在青帝这厢的武将们都喜笑颜开,没人再去管方才那插曲。但假山之后那帮女客却将青河的话听到了耳里。 “凭他也想面君?”瞧不惯青河围着冯长乐转,季孙三小姐毫不留情地将青河的把戏拆穿,“君上多病,甚少见人。听说就是川殿下也少有机会面君,他一个不受宠的如何会有机会?” “也不尽然。”陈小姐呷了一口茶,悠悠道,“爹爹说小郡主曾在君前献言,说我朝有三位天命之人。这其一就是你方才说的川殿下。这第二位嘛……” 陈小姐取帕掩唇笑笑,众人瞬间领悟陈小姐要说的是方才开言的青河。 “这丫头倒是比在座的诸位都机灵。”陈小姐淡淡地扫过席间几人,有意将视线落到徐长歌身上,“长歌妹妹可是要多个心眼呢!” “谢姐姐提醒。”徐长歌应声。 刘小姐则瞪了陈小姐一眼道:“瞎说什么。长歌妹妹是那忽然冒出来的小郡主能比的?” “比不比得我自是不知,但我知道那丫头来了……”陈小姐朝刘小姐抛个媚眼,示意她往冯长乐看,“咱们都是老在宴席上行走的人,有没有上枝头的心思,咱们一看便知。眼前那丫头已是有了年头,而咱们这长歌妹妹还没开窍……” 说到此处,陈小姐又扫了徐长歌一眼,嘻笑道:“姐姐素来话多,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还望长歌妹妹你不要介怀。” “自然。”主动与陈小姐添茶,徐长歌往刘小姐身边靠了靠,“陈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呀!这叫我怎么说?”陈小姐这次笑得动作大了起来。眼看着绣花帕子已经挡不住陈小姐嘴里的白牙,徐小姐终于停了下来。 “喏。那小妮子不是来了?”端茶做起看戏的姿态,陈小姐瞬时恢复了端庄。 季孙三小姐没打算给冯长乐脸。等着冯长乐带着青河,青帝两位走过来,季孙三小姐脆生生醋了句“贱人”。 “贱人”两字一出口,入席的诸位贵女从未像今日这般行动一致。 随着冯长乐的挪动的步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诸位贵女都异常矜持地向冯长乐投去了温婉的笑意。 这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冯长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这次宴席盘算的细,邀的女客都是私下不合的。 一群私下不合的女人如何能展现出这般统一的姿态? 冯长乐将疑问的视线投向徐长歌,徐长歌只是轻轻点点头。 “长歌姐姐?”冯长乐丢在跟在身边的青帝与青河,快步踏到徐长歌跟前,佯装欢快道,“姐姐方才漂花瓣可是赢了?真是厉害!乐儿自小就听人说姐姐玩漂花瓣玩得好,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冯长乐恭维的话没说完,刘小姐挑衅般起身了。 “郡主是说本小姐漂的花瓣不好?” “不不……”冯长乐有意露出惊恐的神情,“乐儿只是说长歌姐姐的漂花瓣是青都第一。” “青都第一?”陈小姐唯恐天下不乱,“长歌,听到了吗?郡主说你自封了青都第一。” “青都第一是徐太后吧。”王小姐怯生生低着头,声音却不低。 “原来长歌妹妹已是超过了徐太后。”季孙三小姐继续曲解着冯长乐的意思。 “姐姐们当真这么以为?”徐长歌淡笑地应了四人一句,转而起身和冯长乐见礼道,“长歌粗鄙,高攀不得郡主那声‘姐姐’。至于郡主口中的青都第一,先帝在世时,曾将此称谓亲封给太后……望郡主慎言。” “郡主还需要慎言?”追着徐长歌的话头说,季孙三小姐惦记着冯长乐脸上的面纱。她与刘小姐准头都不差,所以若是她没记错,挨了两记红枣,这妮子脸上该有两个红印子。 季孙三小姐端起茶碗,吹吹,漫不经心道:“传闻郡主生得标致,今日怎么戴了面纱,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姐妹?” “姐姐……”季孙三小姐的话让冯长乐恨得牙痒痒,但碍着青河在场,冯长乐也只得可怜兮兮望青河一样。 接到冯长乐求援,青河随即挺身而出。 “郡主今日身子有碍,诸位小姐还是不要太过刻薄。” 冷冷地扫了季孙三小姐一眼,清河语气不善。 “皇弟……”青帝在季孙三小姐反驳前,站到了青河身侧,低声提醒道,“莫要忘了正事。” “是,皇姐。”青河将女席环顾了一遍,绷着脸道,“诸位小姐,本皇子刚刚和郡主合议了一下,决定出个彩头给诸位贵女助兴。” “什么彩头?”陈小姐捧场。 青河取出一枚红枣道:“此物如何?” “嘁,不就是枚红枣吗?”季孙三小姐不怕事儿地瞪青河一眼,讥讽道,“河殿下莫不是想让我们姐妹比比吃枣?” “不是。”青河看看一直没吭声的徐长歌,又看看兴致缺缺的刘小姐,扬声道,“比骑射。” “什么?”青河话音未落就招致了一群贵女的反对。 一个离青河近的贵女道:“这是郡主出的点子吧?我们寻常女子怎么会学骑射?” 一个坐在末席的贵女帮腔:“是呀。就算会,今日着的衣衫也不合适。” 听着此即彼伏的反对声,青河脸色甚是难看。比骑射是长乐提出的不错,但希望贵女们比骑射的却是外面那群武将。 “既是各位姐妹都不乐意,那还是改日吧。”刘小姐仗义地出头。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对。还是改期吧!”徐长歌一边与青河应声,一边与站在一侧的青帝交换眼色。 在长歌的印象里,青帝该是不会骑射的。但那日青帝与珲春的交手,又让她对青帝有期许。 但今日不是展示骑射的时候,冲眉间含笑的青帝眨眨眼,徐长歌暗下决心,改日定是要带青帝去郊外赛马。 徐长歌如是想着,冯长乐却并不安分。 见赛骑射不成,冯长乐改口道:“今日众将士齐聚郡主府,是本郡主的荣幸。众将士为国戍边,如何不值得诸位姐姐倾力以迎?当然,本郡主也知道骑射不便,那诸位姐姐今日来比比舞剑如何?” “骑射?剑舞?”刘小姐没给冯长乐留面子。点足拔剑而起,刘小姐豪气干云道:“不知本小姐可能入郡主的眼?” “自然。但若是只有刘姐姐与长乐两人……”冯长乐扫了扫徐长歌。 “长歌妹妹也一并来吧。”知道小郡主对徐长歌来者不善,刘小姐索性将冯长乐的话说穿了。 “好。”徐长歌点点头。 季孙三小姐不甘落后道:“算本小姐一个!” “好……” 冯长乐见这三个人都出了头,顷刻便对上了投红枣的人。 “是她们三个。” 冯长乐一边与青河使使眼色,一边心道——为难她冯长乐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6章 舞剑于徐长歌来说不是难事。平日在徐府, 她有专门的兵器师父。 举三尺青锋过头顶,徐长歌试了试郡王府备下的兵器。 不沉? 徐长歌与同样在试剑的刘小姐交换眼色, 刘小姐与她眨眨眼。 看来这剑是按着冯长乐的气力备下的。 转腕将轻剑收至身后, 徐长歌与刘小姐, 季孙三小姐一同登上高台。 一上高台, 她们三人都被戎装打扮的冯长乐惊了惊。 原以为不过是场献艺,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郡主这是?”不避台下武将,季孙三小姐转了转手中的剑。 泛寒光的剑尖在阳光下格外嚇人。 “乐儿与诸位姐姐也准备了戎装。”冯长乐拍掌邀三位女婢上前,诸女婢手中皆捧着铜盘。铜盘上呈的恰是与冯长乐身上一般的戎装。 睥睨了婢子手中的铜盘一眼, 刘小姐冷哼一声。 屈膝做出一个起势,刘小姐用长剑挽出一个剑花。而后,刘小姐反身一刺,引得台下一阵喝彩声。 刘小姐见状,也是热血上涌。踩着台下喝彩的节奏挥剑,刘小姐凌空一斩,翻身丢出了手中的青锋。 “啊——”冯长乐望着直指瞳仁的青锋尖叫一声,一旁的青河忙抬脚踢开了刘小姐送来的飞剑。 两人动作都极快, 待剑刃落到地上,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声。 “承蒙诸位将士看得起。”刘小姐冲台下抱抱拳,径直踩着轻功下了高台。 见刘小姐下了台, 季孙三小姐即提剑跟上。 干净利索地刺,挑,劈, 收,季孙三小姐没费多大功夫就征服了台下的一干武者。 听着台下断断续续喊起了三小姐名号,季孙三小姐得意洋洋地睥睨了冯长乐一眼。 她季孙三小姐可和一般贵女不同!她不仅想出人头地,还想威震三军。 被季孙三小姐挑衅的目光撩拨着,冯长乐怒不能遏。但碍着季孙三小姐风头正盛,冯长乐只得忍着。 目送季孙三小姐下台,冯长乐迎来了她一直等待的对手——徐长歌! 徐长歌登台时,四下的反应和前两人不太一样。 许是因为徐长歌今日选了件华贵的衣裳,又许是因为徐长歌看上去较方才两位柔弱,徐长歌从剑鞘里抽出剑时,四下都屏住了呼吸声。 “嗯?” 不惧陡然变冷的场面,徐长歌轻轻地发出一个尾音,猛地踮起一只脚。 徐长歌是会舞剑的。即便算不上出挑,但总的说,还是能和季孙三小姐打个平手。 只是,有季孙与刘小姐二人在前,徐长歌也不好再走她们的路数。 刘小姐用的巧,季孙三小姐用的力,轮到她…… 凝眉扫过众贵女,徐长歌唇角为勾,非常合时宜选择将舞剑换成了剑舞。 扬臂将身段放软,徐长歌轻声问道:“可是能配乐?” “不知姐姐想要什么曲目?”携着淡淡的讥讽张口,冯长乐已与青河、青帝三人坐在了高台上。 “嗯……” 听到冯长乐的问话,徐长歌暗道不好。 冯长乐直接问曲目,似是打算从郡主府里选一个乐师给她。但究她本意却是想唤珲春上台。 剑舞原就是要仰仗乐师的,若是乐师的技艺不精,那此番献艺难免贻笑大方。 皱眉望向冯长乐,徐长歌想直接说出了请求,却听到了青帝的自荐。 “不知本皇女可否有幸为徐小姐抚琴?” 青帝在高台上的声音与平日不同。细究起来,似是少了些刻意的疏离,多了些肆意的威严。 徐长歌循着青帝的声音回望,眼里只剩下青帝一人。 凝视着坐在高台上的青帝,徐长歌有些入神。 她想不透眼前这个皇女为什么要在此时替她出头。 纵然她与眼前这个冷宫出来的皇女已是朝夕相处了百余个日头,纵然她知道自己打心眼里信赖眼前这个皇女……她却依然逃不开自己的心魔。 为什么青帝有信心能为她抚琴呢? 徐长歌将困惑传递给青帝,青帝却只是点点头,示意徐长歌应声。 “求之不得……” 徐长歌如青帝所愿的应下,青帝如徐长歌所愿那样向冯长乐开口。 “取古琴来。”青帝在遇上冯长乐时,话一向不多。 冯长乐得了青帝的吩咐也没耽搁,低声吩咐婢子去取琴,冯长乐心底乐开了花。 舞剑是辛苦活,她上一世也是仗着和青川苦练了半年剑,才勉强在舞剑上和一干贵女平分秋色。 虽然青都贵胄尚武,但依冯长乐前世所见,乐意在习武下苦功夫的贵族女子,也就徐刘两家。徐家是常有女子从军,刘家则是认为将门子弟,不论男女都该学点拳脚功夫。故而,冯长乐有信心借今日这个高台出一把风头。 上一世,她抢了徐长歌的才名,年仅六岁就名满天下。 而徐长歌之后翻身,靠的便是剑舞。 剑舞呀!回味前一世徐长歌那场剑舞,冯长乐觉得自己做了个不错的决定。 她今日赢定了。 谁让徐长歌不是两世之人呢?徐长歌或是至死都不会想到,她冯长乐待会儿要展现的技艺,正是前世徐长歌的成名之作。 说来,前世的徐长歌也是个传奇人物…… 冯长乐望望不远处那鹅黄色的身影,无端想起不久前那三枚红枣。 若是徐长歌愿意与她交好,便好了…… 若是徐长歌愿意与她交好,她何至于诸事不顺呢? 冯长乐如是想着,耳边却响起了琴音。 冯长乐才艺平平,听不出琴音好坏。但身边的皇女一弹琴,冯长乐却发现周围不少贵女都露出了惊色。 “阿澜竟是会弹琴?” 徐长歌分辨着耳边的琴音,眸中却是看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那人影的面庞与青帝有九分相似,却又与青帝不同。那人影高出青帝不少,还做了男儿打扮…… 这人是谁? 徐长歌仔细的看着,那人影却又消失了。 那人影一消失,徐长歌从那人影消失的地方,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那张面庞有徐长歌熟悉的轮廓,有徐长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那是她日后的模样。 徐长歌望着自己日后的面庞出神,心底盘旋出一个急切的女声。 “长歌……抓住她……别松手……” 抓住谁? 徐长歌想追问,眼前却浮现出青帝的眼睛。 青帝正在用关切的眼光看她。 “会琴很奇怪么?” 青帝冲徐长歌抚抚琴弦,眉目间是徐长歌之前从未见过的坦荡。 “阿澜做什么都不奇怪。” 没有避讳众人,徐长歌重新摆出了一个起舞的姿势。 青帝见徐长歌起始的动作与自己想的一样,随即将琴横在膝上,开始奏乐。 青帝所弹的曲谱得极苍凉,却又恰好能衬上徐长歌舞步。 徐长歌的身形极软,却又恰好能随着琴音飘动。 众人望着那随乐而动的鹅黄色身影,竟是渐渐痴了。 “真不愧是徐府嫡女!”陈小姐率先点评。 “澜皇女也是有意思。”刘小姐指指青帝膝上的古琴,赞叹道,“自古男学琴,女学筝……没想到澜皇女竟是反着来。” “是啊!不过这都不是本小姐关心的。”季孙三小姐凑到刘小姐身侧指指冯长乐,嬉笑道,“你看郡主的脸难看到什么样子!” “谁让她去踢徐家那块铁板……”王小姐细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又是引得众贵女一番轻笑。 贵女这边一笑,冯长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徐长歌怎会在这次高台上跳出前世的成名之作呢? 冯长乐记得清楚,前世徐长歌成名,身边奏乐的是一个叫“春儿”的丫头。奏的乐也是一曲清清淡淡的春日游。 徐长歌起跳前,冯长乐还在想,那小家子气的乐曲奏与一群武将定是无人买账。谁料澜皇女竟是横插了一杠? 当然,冯长乐不会为澜皇女这个人伤脑筋。她记得清楚,澜皇女过两月就该病逝了。 想着两个月后,自己就会见到青川,冯长乐的心宽了些许。 至于舞剑一事…… 冯长乐心底清楚,既是徐长歌提前打了她的底牌,那她再上场便也没有什么胜算,还不若直接退出。 “长歌姐姐这支剑舞真是举世无双!” 在徐长歌收尾时起身,冯长乐径直认了输。 见冯长乐认了输,徐长歌也没有多言,只是淡淡与看客拜拜,转身下了高台。 徐长歌下了高台后,高台又起了歌舞。 歌舞之后,酒过三巡,宾客便各自散去,带走的只是徐府嫡女善舞的传说。 …… 众宾客散去时,徐长歌也带着珲春与同行几位小姐辞行。 同行的几位都善饮,故而徐长歌也被劝了几杯酒。 辛辣的酒水入口,徐长歌眼前又是浮现了早前在高台上看到的那张脸。 准确说,她看到的不是一张脸,是一个人,一个戴着面纱的美人。 那个美人浑身都是逼人的寒气,端坐在姑祖母最爱惜的檀木椅上。 美人身侧还有一张寒玉床,玉床上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徐长歌瞪大眼睛,想看清身影的面庞,却怎么都看不清。 她这是怎么了? 是醉了么? 徐长歌用力攥紧珲春的手腕,口中轻喃出一声“主上”。 第37章 见徐长歌醉了, 珲春没有耽搁。匆匆答谢过诸位贵女,珲春便寻了婢子一同扶徐长歌登上来时的马车。 徐长歌被搀上车辇时, 口中还在说胡话。 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君上”, 弄得珲春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 珲春扶徐长歌登车时, 青帝已坐在了车辇上。 青帝上车辇前小酌过几杯, 此时也有些微醺。 “醉了。” 珲春将徐长歌扶到青帝身边, 心急如焚。 “喝了多少?” 青帝侧卧在车辇上,眉目间尽是饮酒后的惬意。 “一杯。” 珲春应过声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论怎么说,徐长歌的酒量也不会是一杯。 “是不是酒有问题?” 青帝曲臂让徐长歌平躺在自己的膝上。平躺的姿势会让徐长歌舒服些。 “贵女们都有喝。” 珲春凑到徐长歌身侧把了把脉。这一把脉,珲春觉察出几分不妥。 出声命马夫驱车, 珲春借车轮滚动的声音遮掩住自己的问话。 “冯长乐当真有那般大的胆子?” 珲春问完后,又觉得自己真敢想。郡主府摆庆生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冯长乐作为事主,如何敢在风口浪尖上下毒。 “师妹都敢在郡主府内下毒,郡主如何不敢在郡主府下毒?”青帝与珲春对视片刻,佯装随意地提点道:“酒杯!酒或是没有问题,但装酒的器物就说不清了。” “酒杯?”珲春皱眉想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席间酒杯都是同一种。”珲春低声向青帝描述她在席间看到的酒杯, “就是那种一寸高的, 玉质的酒杯……” “嗯。”青帝在郡王府饮过酒,自是知道冯长乐在宴会上用的是哪种酒杯。 当下她想知道的是冯长乐有没有在酒杯里下毒。 “如何?” 不能暴露出自己会医, 青帝出声问询珲春的把脉结果。 “说不上来。”珲春将徐长歌的手腕放回到青帝腿上,眉间是青帝从未见过的凝重,“依脉象, 像是梦断,又像是红尘。” “红尘和梦断本就是一味药。”青帝盯着徐长歌不断开合的嘴,下意识要去寻徐长歌的手腕。 红尘原是如意宫的秘药,但冯长乐有红尘的配方。 而那该死的配方,还是她亲手写给冯长乐。 青帝记得清楚,如意宫内,学完《药典》即算在毒道上初窥门径,学过《药经》,即是在毒道上有了小成。 而以她前世十岁通《药典》,十三熟《药经》论,说少年得志也不为过。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少年得志时,难免张扬,更遑论彼时长乐时常寄信与她,言青都贵女不善,喜欢与她一丧父的郡主处处刁难…… 青帝在毒道小成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写一个药方赠与独居青都的冯长乐。 红尘是《药经》的精髓所在,又恰好毒性不强。想着众贵女都是没吃过苦的人,青帝便将红尘的药方写与了冯长乐。 不过,彼时青帝也留了心眼,将剂量写少了些。 但这并没有防住冯长乐。 青帝皱眉想想临死前那坛红颜醉,握徐长歌的手颤了颤。 “君上……” 徐长歌的眼睛忽然睁开。 徐长歌眼里的深情让青帝仿佛回到了那个丢卷轴的清晨。 “你……” 青帝艰难地张口,忘却了守在一旁的珲春。 “君上失约了……” 徐长歌盯着青帝的眼睛。 “我……” 青帝被徐长歌的痛苦的眼神震到背脊发凉。 想想立后时的种种,青帝按下心头的不安,喃喃道:“是孤的错……” “阿澜怎么会有错了……都是长歌的错……长歌……长歌该早早告诉君上……长乐她暗藏祸心……”说到长乐,躺在青帝膝上的徐长歌开始剧烈的挣扎,那胡乱挥动的双臂让青帝从过往旧事中清醒过来。 当机立断按住徐长歌的双臂,青帝与珲春使了个眼色。 珲春见状,以为徐长歌毒发,忙跳车去寻救兵。 目送着珲春离去,青帝无端生出一种感觉——此时的徐长歌并没有毒发,她只是醒了,像冯长乐那样醒了,她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她…… “孤都知道……都知道……” 认命般凑在徐长歌耳边轻喃,青帝发觉自己虽两世为人,却从未像此时这般温柔过。 发觉眼前人在不但在听,还听懂了自己的话,徐长歌忽然伸手环住了青帝的脖颈。 徐长歌这次的举动与平日不同。 青帝隔着薄衫都觉察到了徐长歌腕下那毫不遮掩的占有欲。 “那就说些君上不知道的……”环住青帝的徐长歌似乎想将上一世来不及说出的话一次说完,“长乐是死在长歌手下的……珲春是长歌的妹妹……是……” 徐长歌的声音在颤抖。 青帝从徐长歌的声音里听出不安。 但徐长歌的话并没有如徐长歌所想的那般令青帝震怒。 这些事她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青帝想想跳车而去的珲春,心底浮起一丝迷惘。前世她以为长乐离世是珲春的手笔,现在看,似乎是一场合谋。 长歌是如何参与到那件事中去的?又是为什么除了长乐? 青帝想知道,但这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这些孤也知道……” 青帝与徐长歌轻轻地应声,似安抚,又似在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是吗?”环住青帝的徐长歌忽然笑了起来,而青帝颊边的湿意则提醒着青帝徐长歌在哭。 “长歌一直以为方才说得哪些君上都不知道……既是君上说知道,那还有一事,长歌猜君上不知道……” 徐长歌又哭又笑地将面颊埋在青帝的肩头,声音愈发低沉。 “何事?” 青帝伸手带着徐长歌坐起来,目光直视着不远处的车帘。 青帝耳根发红,有些慌乱。 她有些怕,虽然说不清楚怕什么,但她有不良的预感——她无端觉得徐长歌接下来的话会带来一些可怕的东西。即便她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似是洞察了青帝的秉性,徐长歌声音愈发低沉:“君上……君上附耳过来……” “嗯?”青帝想说不,却终是将怀中人侧了侧,附耳到了其嘴边。 徐长歌道:“长歌猜,君上不知道长歌自君上更名那日起就一直追在君上身后,无论是在如意宫,还是在千里之外的边塞……君上就像是长歌的眼睛,替长歌看完了锦绣河山……而长歌就像君上的影子,君上永远看不见……” 徐长歌的语速极缓,却将青帝想起了前世那些回不去的从前。 譬如第一次被季孙氏唤作“皇儿”时的惊恐,譬如第一次在与长乐同行时的悸动,譬如第一次被珲春唤作“师姐”时的开怀,譬如第一次使毒时的不安…… 这些从前都随着她的重来变得苍白。准确说,这些从前,都随着她的重来变得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吗 青帝迎上徐长歌视线,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一直在吗?” “在……”徐长歌声音变得缥缈。 “为什么?”青帝追问。 徐长歌张嘴含住青帝耳垂,含糊不清道:“君上为什么一直在长乐的身边……” “因为……” 青帝想说“喜欢”,却被徐长歌打断。 轻咬青帝的耳垂,徐长歌贴在青帝耳边道:“她配不上君上的喜欢……” 青帝不置可否,徐长歌却没停下来。 温热的眼泪顺着徐长歌的下颌流到青帝的脖颈,徐长歌倔强地呢喃:“而君上你配不上长歌的喜欢……” “长歌……” 青帝浑身僵硬。 徐长歌的话让她无地自容。 是呀!前世的她,比不得珲春聪明,比不得长乐博学,就连青河都比她心细,她何德何能招致到徐家嫡女的喜欢? “我……” 青帝扯了扯唇,却没想出后面能接上什么。她的思绪很乱…… “可是……” 青帝换了个词,仍然没找到话头。她想和徐长歌解释,但又觉得有些事没办法解释。就像前世长歌喜欢她,她喜欢长乐,长乐喜欢青河…… 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长歌那般好,她却看不到…… “可是长歌愿意等……” 徐长歌适时地接上了青帝话头。 “长歌愿意倾其所有,等一切从结束倒回到相遇前,长歌愿意等,等过往烟消云散,诸事推倒重来……但长歌恳请君上,此生等等长歌……长歌不会让君上等太久……君上……君上……” 徐长歌的声音越来越小,青帝环徐长歌的指尖轻轻的颤。 什么叫等?什么叫回到相遇之前? 徐长歌谶纬一般的言语将青帝在座位上定了良久。 长歌让她等什么? 青帝搂搂怀中那越来越沉的身子,耳边全是徐长歌那句“君上你配不上长歌的喜欢”。 配不上么?青帝轻笑。 屈肘将怀里软成一团的身子护好,青帝忍不住将下巴落在徐长歌的头顶。 喜欢是可以用配得上来叙说的吗? 青帝想与睡梦中的徐长歌追问,马车却停了。 站在车辇上将带着泪痕却已熟睡的徐长歌交与守在府门外的绮罗,青帝不自然地嘱咐道:“轻点。” 第38章 “嗯。” 绮罗应了声, 却是将视线滞在了青帝脸上,更确切说, 是滞在了青帝的耳垂上。 绮罗原是看不见那个小小的牙印。不过, 青帝今夜站在车辇上, 恰好高过了绮罗一个头。 谁会在皇女的耳垂上留下牙印呢? 垂目看看怀中这张哭花的脸, 绮罗心底有了数。 那无主的牙印, 定是怀里这个小祖宗做的事。 放眼青都,除了自家嫡女,又有谁敢去咬皇女的耳垂? “给皇女添麻烦了……” 绮罗偷瞧一眼双颊泛红的青帝,抱着徐长歌与青帝答谢。 绮罗的答谢让青帝有些难堪, 下意识地抬手去抚耳垂,青帝与绮罗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回去吧。外面风大。” 讪讪地收手,青帝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而绮罗在确认青帝耳垂上的牙印确实与自家嫡女有关后,暗暗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和自家嫡女差不多大的皇女。 在绮罗看来,素来温和的青帝是断断不会欺负自家嫡女的。 至于自家嫡女…… 看看徐长歌脸上的泪痕,绮罗有些拿捏不准。 长歌是她看着长大的,长歌打小就不爱哭,更别说哭成眼前这个模样。 只是…… 绮罗停步望望由婢子搀扶着下车辇的青帝, 想起了另外一桩事——长歌爱哭这毛病, 似乎是打青帝来府后才出现的。 这算什么事? 抱着裹了斗篷徐长歌往府内走,绮罗放慢了脚步, 等着青帝跟上来。 青帝的步子小,跟在绮罗的身后有些费劲。 绮罗等着青帝出声唤她,青帝也没出声。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直到绮罗将徐长歌安置到厢房里。 安置好徐长歌,绮罗便转身去安置青帝安寝。 见劝了一两次,青帝还不愿走,绮罗也就任着青帝坐在徐长歌的床榻边,转身去吩咐打灯过来的婢子去打水。 徐府的婢子多,手脚也算麻利,打水并没有废太多功夫。 一桶一桶的热水由婢子们倾倒在徐长歌榻前的木桶里,热水腾起的雾气让整个厢房都变得闷热。 坐在雾气缭绕的厢房里,青帝伸手抚了抚徐长歌的脸上的泪痕。 青帝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榻上人哭。 但青帝敢肯定,她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人哭了。 眼前人今夜哭得太隐忍,隐忍到让她有些心疼。 世上或许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但想想不久前那顺着脖颈流淌下的温热,青帝确信自己的心疼了。 心疼什么呢? 或是心疼她自己求而不得,或是心疼她徐长歌过于执著,又或是她与长歌原就是一种人,才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将一片芳心错付。 “还会等到你吗?” 青帝将手心贴在徐长歌脸上,心中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此时榻上人还未醒,青帝却害怕她醒。 如果醒来是护了她四个月的小丫头,青帝会遗憾,会想起榻上人那句“长歌愿意等”,这会让青帝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拿捏不好待小丫头的尺度。 如果醒来是前世之人,青帝会惶恐,会想起榻上人那句“配不上”,这会使得她惦念那个待她极好的小丫头。 是呀。她就是这般贪心且迟钝的一个人。 青帝盯着徐长歌的睡颜苦笑。 若是有得选,她更愿意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呵!暗暗在心底给自己一记鄙夷,青帝无端想起入徐府后,徐长歌那一次又一次的流泪…… 其实,长歌哭起来时很可爱…… 青帝心软了下了。 “你以为孤不知道的,孤都知道……”青帝凑在徐长歌的耳边,轻轻的言说,“而孤知道的,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小时候的你有多可爱,你会伏在孤的肩头出声的哭……你会在孤用膳的时候,递来碗碟,要孤喂……你会借机耍小性子,要孤背……” 青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榻上人的神色。 打青帝凑近徐长歌,徐长歌的睫毛便在轻微的颤动。 而当青帝说起背着榻上人行走时,青帝瞧到了榻上人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人定是听到了…… 想着自己补上了没来及说的话,青帝舒了口气,却依旧觉得还有话没说。 什么话呢? 青帝失神片刻,忽地想起了一直在嘴边却没说出的话。 轻轻地握住徐长歌的手腕,青帝带上淡淡地自嘲道:“孤一直在想,孤想说的话是什么,想了半天,孤终于想来了……孤想说,长歌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孤确实配不上你的喜欢,至于另一半……呵。说来孤自己也不信,重来一次,孤最先背弃的就是长乐……你说孤上一世折腾了什么……所谓的最爱,却是重来后最先背弃的……为什么背弃呢?与其说变心,不如说害怕……经了一番生死,孤于喜欢,害怕了,怕极了……方才你对孤说喜欢,你又怎会知道,孤如今最怕的就是喜欢……喜欢原就没有过错,发乎情,止乎礼,得长歌你这般的女子喜欢,孤以为无论男女,自是欣喜的,孤也不过是俗人,自然逃不过欢喜。但欢喜过后,孤也禁不住去想,孤如何担得起你的喜欢?孤与长乐说喜欢,孤说得坦荡也自然……长乐自小便不得众贵女欢喜,孤在皇权之下,能宠着她,护着她,甚至自甘卑贱地去纵容她,孤能与你什么呢?你是徐府嫡女,是从小被徐相捧在手心的徐府大小姐,是掌管如意宫的幕后人,你有珲春、绮罗,甚至连师尊都追随你左右……你说,孤能与你什么呢?是与你所期待的爱,还是与你所言的如影一般的陪伴?” “当然,如果你要孤与你的是这些,孤自然能与你。只是,这般的欢喜能长久么?你说你随孤走遍了孤走过的地方,孤还是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的喜欢……只是,聪明如你,难道不知这世上瞒不住的只有喜欢?孤如何是看不到你的喜欢,孤只是看到了你的喜欢,才连带着你视而不见……” 青帝说着说着,眼前却是浮现了一张又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她前世确实只见过两次长歌的脸,但戴面纱的长歌却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是,戴面纱的长歌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份,她又何必去拆穿? “孤确实配不上你的喜欢……”青帝有些出神,“世上固然有一见钟情这种喜欢,但即便由一见钟情开端,却也未必能一蹴而就圆满。这世间追爱的人很多,有的如长歌你一般勇敢,敢去豪赌一个看不到的未来,而更多的如孤一般怯懦,只敢去押一个自以为爱得起的人。你说,如孤这般怯懦的人如何配得上你的喜欢?” 青帝说着说着,思绪又开始乱。她前世是确信自己爱长乐的,但经着一番胡言,她又有种无法诉于言语的惘然。 她当真是爱长乐么? 当真。 但当真真爱到碧落黄泉吗? 不尽然。 或许长乐只是前世那个恰好好处的人。恰到好处给了她一点甜,恰到好处给了她一点咸,恰到好处让她尝到了求而不得,也恰到好处让她肝肠寸断,魂萦梦牵…… 如果与长乐相遇的晚一点,晚到她登上皇位之后,她当真会喜欢那样一个贪慕后位、志高于才的女子吗? 如果与长乐相遇不是在刚刚顶替青川之时,她当真会将一块咬了半口的桃酥铭记于心吗? 世人常说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偏偏她青帝都遇上了。 提早的相遇真的会改变一些东西。 譬如通过宴席,青帝忽然懂了长乐前世为什么不受贵女喜欢,也忽然懂了前世长歌为什么会追赶她那么多年。 幼时的长歌较一般贵女更为良善。徐相对长歌的管教与纵容,不单全了长歌的心性,还给了长歌极大的勇气,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鞭打皇子是何等骇人听闻,长歌却做了,还大义凛然。 邀皇女出宫是何等不合礼数,长歌却做了,还理所当然…… 这些都让青帝明白了一件事——长歌比她前世所想的更自信,更耀眼。 而这般耀眼的人,或是不该与她青澜有所牵连。 但若是此时让青帝给徐长歌冷眼,她又是万分舍不得。 这算是卑鄙吗? 青帝坐在榻前,无端想起徐相,想起徐相劝她不要欺负长歌。 这算是欺负吗? 青帝心尖轻颤,绮罗走到了青帝跟前。 “望皇女移步……” 命婢子往屏风后的圆桌上为青帝端上一碗红枣银耳羹,绮罗邀青帝挪到屏风后。 知晓此时是徐长歌沐浴的时间,青帝一边起身向圆桌走,一边暗道自己今夜真是魔怔了,竟会与一个熟睡的人说那么多奇怪的话。 而当着青帝起身离去时,榻上人微微地睁开了半只眼睛。 “小……” 见徐长歌醒了,绮罗欲唤,却见榻上人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闭嘴侍奉着徐长歌沐浴,绮罗见徐长歌一直睁着眼盯着屏风。 “怎么了?” 绮罗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徐长歌。 “做梦了。”徐长歌靠在桶壁上,似说给绮罗又像说给自己听,“有个人,梦里没抓住,醒了也不想放手……” “放什么手……小姐只消记得梦里咬过人便是了。”侧身挡住徐长歌直勾勾的视线,绮罗一边帮徐长歌更衣,一边冲徐长歌眨眼,“皇女守了一晚上。” “怎么不早说?”小声命绮罗想法子将自己送到青帝怀里,徐长歌心底盘算地却是半梦半醒里青帝那句“配不上”。 梦里的阿澜真是个傻子! 连那人说气话都听不出…… 不过,阿澜是喜欢长乐么? 徐长歌记忆停留在上车辇前,她醒来时,只听到了后半段。 后半段里,青帝说了准备喜欢长乐,还说了配不上她徐长歌的喜欢? 这是什么昏话? 难不成阿澜去了一趟郡王府就看上了长乐? 这怎么能成呢?阿澜明明是她的阿澜呀! 怀着不甘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徐长歌盯着与绮罗说话的青帝舍不得挪开眼。 阿澜,你可千万不要喜欢长乐那个坏丫头呀! 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徐长歌在默念。 阿澜呀阿澜,梦里的我让我抓住你,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呀。 第39章 徐长歌一边默念, 一边朝着青帝那边可劲的瞧。 此时,青帝正在与绮罗交谈。 徐长歌虽然听不清两人的言语, 但能看到桌案上那映着烛光的瓷碗。 徐长歌记得清楚, 她遣绮罗去寻青帝时, 青帝还在用膳。而当下, 青帝已然停下了用膳的动作, 专心听绮罗讲话。 对于青帝的举止,徐长歌是满意的。她的阿澜愿意在接见绮罗时放下碗筷,无疑展现了对她的重视。 不过,念及青帝自入徐府来, 甚少在夜里用膳,徐长歌又升起了一些担忧。 可是郡王府的膳食不合阿澜心意,才让阿澜在夜里接了一碗银耳红枣羹? 绮罗真是个粗心的丫头! 烦心地埋怨绮罗一声,徐长歌又有些自责。 她只顾着怪绮罗,她自己又能比绮罗好多少?若是方才她去郡王府时跟在阿澜身后,或是不会有当下这些纠结了…… 戚戚然望着瓷碗上的雾气,徐长歌发现了桌上除了青帝放下的瓷碗,还有一盏烛火。 那盏烛火的焰苗极长, 恰好能映到青帝眼睛里。 遥遥地望着那晃动在青帝眼前的烛火, 徐长歌有些艳羡。 若是她也能离阿澜那般近该多好? 徐长歌伸指去比自己与焰苗的距离,忽觉烛火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阿澜起身了么? 忧心被青帝抓着, 徐长歌惊慌失措地朝青帝方向瞧。 青帝还在与绮罗交谈,但她已然准备起身…… 待确定青帝开始抬步朝自己这边走,徐长歌才恋恋不舍地闭紧了眼睛。 …… 跟着绮罗从屏风后转到木桶前, 青帝久久没有动。 照顾长歌一事,她原是不想应下,奈何绮罗说今夜府上缺人手,需她帮着照看长歌。 徐府会缺人手?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绮罗是长歌的近婢,自然不会随意说些漏洞百出的话,更何况绮罗平日对她礼遇有加,更不会随意央求她做些有违身份的事。 将这两者相合,青帝很轻易就得到了结论——长歌醒了,长歌指使绮罗留她。 …… 没有在留人的事情上与绮罗为难,青帝极力稳住心神,平静地与绮罗答话。 “绮罗姐姐且安心去吧。” “有劳皇女了。” 堪堪与青帝应声,绮罗却忍不住为徐长歌捏把汗。方才她看得清楚,青帝明明已经将那丫头的把戏看透了。至于青帝为什么不拆穿,许是在等着看自家小姐的手段。 这算什么事呢? 轻手轻脚地将徐长歌在榻上安置好,绮罗决意不去插手两人的事。 拿定主意,绮罗即在青帝落座后,快步离去,并为屋内二人合上了门。 …… 听着绮罗从外将木门合上,坐在榻边的青帝有点慌。 她害怕榻上人会兴师问罪。特别是当她知道榻上人在装睡的时候…… 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望着露在锦被外的那只脚,青帝倒吸一口气,坐到徐长歌躺着的床榻上。 “可是醒了?”伸手帮徐长歌盖好被子,青帝暗觉应下绮罗来守夜真是个错误。就如当下,她明知道眼前这丫头在装睡,也无可奈何。 “嗯?”听到期待已久的声音,徐长歌按耐住睁眼的冲动,咬着牙,小声哼哼,“阿澜是你吗?长歌,长歌头疼……” “嗯?”徐长歌一哼哼,青帝就有些害怕。 忧心徐长歌染了风寒,青帝迅速伸手去探徐长歌的脉象。 觉察到青帝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徐长歌忙将声音压得更低。 “阿澜,阿澜……我……我喘不过气了……” “别怕……” 青帝一边柔声宽慰,一边凝眉诊断着徐长歌的脉象。 发觉青帝信了自己的病,徐长歌睁开一只眼,惊恐地望着青帝,弱弱道:“阿澜,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 青帝相信自己的医术。从脉象上看,长歌的身子似乎没什么适。 “可是……可是……本小姐觉得本小姐要死了……”忧心装病被青帝拆穿,徐长歌忽地开始在榻上乱动,“阿澜……阿澜……” “怎么了?”不知榻上人是哪里不舒服,青帝匆匆握住徐长歌乱动的手,从心底生出了害怕。 徐长歌没有应声,只是一面翻滚,一面哭喊着青帝的名字:“阿澜……阿澜……” 徐长歌喊得撕心裂肺,青帝听得颤颤兢兢。 紧紧地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试图让乱动的徐长歌平静下来。 奈何未等青帝发力,榻上人已率先哭了起来。 “阿澜,我疼,我疼……我是不是要死了?听绮罗说,人要死了,就是我现在这种疼法……” “不会。” 竭力去安抚榻上人,青帝忽地觉察到几分不对。 虽然长歌一直在喊疼,但长歌似乎从来没喊过疼的位置? 这丫头莫不是在装病? 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变了变。 没觉察的青帝的变化,徐长歌紧紧抓着青帝的手腕,重复道:“阿澜不疼长歌,长歌说长歌要死了,阿澜却不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呢……” 虽明知眼前人在做戏,青帝还依旧忍不住安抚。 一声连着一声劝慰,青帝在榻上人的哭闹声中确定榻上人是听到了她之前的自白。 “没事的,长歌会长命百岁……” 柔声将祝愿掺杂安抚里说与徐长歌听,青帝心道,她或是喜欢眼前人这般与她胡闹。 “可长歌难受……”细细分辨青帝言语中的深意,徐长歌放开青帝的手腕,转而去扯青帝的衣袖,“阿澜你帮帮长歌……” “乖……”顺势将徐长歌揽到怀里,青帝对上徐长歌的眼睛,“再与你说一次,长歌会长命百岁。” “可长歌想听阿澜说喜欢。” 徐长歌瞪大湿漉漉的眼睛,认真道。 “喜欢。”青帝应声。 “不算……这个不算。”徐长歌哭闹着订正道,“长歌要说阿澜喜欢长歌……” “是吗?”听着徐长歌的哭闹,青帝抿抿唇,却没开口。 喜欢这个词太重了,当下她还说不出口。 “怎么,阿澜要耍赖吗?” 徐长歌抓紧青帝的胳膊,作势要哭。 “这……”盯着徐长歌眸里的泪珠,青帝艰难地开口道,“喜欢长歌。” 徐长歌对自己听到的非常满意,但她并不愿止步于此。 开心地扑到青帝怀里,徐长歌小声道:“阿澜不会骗长歌吧?” “嗯?”听出徐长歌言语中的欣喜,青帝有点明白了今夜是怎么回事,但她并没有将眼前这个小丫头装病的事现场拆穿。她想看看长歌要做什么。 “不会。”青帝很郑重。 “长歌要阿澜给长歌立个字据。”徐长歌抱紧青帝的胳膊提要求。 “字据?” 青帝挑眉望了望贴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心道这个要倒是新鲜。 “阿澜不敢立吗?”担心青帝识破,徐长歌用上激将法,“阿澜若是不给长歌立字据,那便是骗长歌!” “敢。”青帝应声。 徐长歌顺竿爬道:“那阿澜来给长歌立字据吧!” “立什么?”青帝好笑地望着眼前这个试图给她下套的小丫头。 “立以后只喜欢长歌。”徐长歌观察着青帝的脸色。 “好。”青帝点头,“还有吗?” “除了长歌,阿澜不许背其他人!” 徐长歌迅速补充一条。 “好。”青帝没有反驳,“还有吗?” “还要写只给长歌倒茶……” 徐长歌煞有介事地再加上一条。 “好。”青帝忍住笑意,继续问道,“还有吗?” “只许我叫你阿澜!” 徐长歌的声音低了些,青帝的笑意爬到了唇角。 “还有呢?” “只许让我抱着哭……” “还有吗?”青帝轻声问。 “我再想想……”徐长歌仰着头,开始想还有什么是她遗漏的。 “嗯……”发觉怀中这丫头当真在想还有什么可以写进字据里,青帝笑了。 青帝确认自己之前的忧惧,都是自己多想了。 眼前这丫头当真有兴师问罪的本事么? 紧了紧环着徐长歌的手,青帝凑近其耳侧,调笑道,“别想了,凡是歌儿你方才说的,本皇女通通都不答应。” “啊?”不明白青帝为什么会突然变卦,徐长歌看向青帝,“为什么?” “小小年纪竟然学着装病?”青帝扬唇指出徐长歌的过错,“当真以为装病好玩么” “哪有。”徐长歌抱着青帝,咬咬唇,“长歌是真病了。” “何病?”青帝追问。 徐长歌小声道:“自在郡主府喝完那杯酒,本小姐便病了。本小姐发现,本小姐看不到阿澜你就不开心了。当然,阿澜你可能觉得本小姐是小孩子脾气,但本小姐想说,本小姐看到阿澜你说的那个人了……那个人确实很好看……而且本小姐也决定听那人的话……你能不能跟小姐一起听那人的话?” 徐长歌一口气说完,青帝愣住了。 青帝能听懂徐长歌颠三倒四的话,但青帝不知徐长歌口中的那人说了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 青帝决意佯装听不懂徐长歌的话。 徐长歌却不愿与眼前人含含糊糊下去。 迅速握住青帝的右手,徐长歌带着几分偏执道:“本小姐在说,这只手本小姐抓定了!” 第40章 抓定了? 青帝盯着徐长歌的手, 蓦地想起前世长歌握的便是她的右手。 或是巧合吧。青帝不愿想太多。 顺着心意反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温声道:“先睡吧。明日起来再与你立字据。” 言罢, 青帝即转身将徐长歌放到了床榻内侧, 利索地盖上被子。 “啊?” 徐长歌被青帝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合不拢嘴。 阿澜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应下呢?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阿澜!你不要走!”不愿错过机会, 徐长歌紧紧握住青帝的手, 小声道, “你一定要信我,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你不信我,我……我……我会证明给你的看的!” “哦?” 青帝闻声多看了徐长歌一眼。她原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听榻上这小丫头一说,她才忽地发现自己与榻上这小丫头同榻不合适。 好在绮罗并不管这些。 “长歌想做什么?” 循着往日的习惯睡到徐长歌外侧, 青帝拨下了榻外的纱帐。 “嗯……” 徐长歌眨眨眼,想到了游湖、赛马、庙会、放风筝…… 阿澜会喜欢这些吗? 徐长歌偏头瞧瞧正等着自己应声的青帝,大着胆子道:“本小姐明天娶你!” “什么?”青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你方才说了什么?”青帝温声求证。 “嗯……” 徐长歌紧张到手心发热。 虽然方才那句“娶你”完全是无心之言,但那话一出口,徐长歌却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圆满。 为什么会圆满呢? 那人的期许莫不是娶阿澜? 想明白了那句话的来历,徐长歌迅速与那人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即便娶阿澜这事说出来既疯狂又大胆,但这事不正合着她徐长歌当下的年岁吗? 算算前月季孙三小姐还邀过一群贵女过家家酒,徐长歌决意换个说话拖青帝下水。 “阿澜你明天就知道了。” 盘算着折腾一场婚宴的花销, 徐长歌乐得合不拢嘴。 见榻边的小丫头不仅没有正面与自己答话, 还乐到不可开支,青帝也跟着笑了起来。 “本皇女拭目以待。” 留给徐长歌一个话头, 青帝闭上了眼睛。 “嗯。”徐长歌重重地应过一声,却是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之中。 哈,明天就可以把阿澜哄骗到手心呀! 谋划着如何将青帝手中那张字据效益最大化, 徐长歌将双手伸出了锦被,紧紧抓住被沿。 想到或是可以将那张字据写成婚契,徐长歌笑弯了眼。 徐长歌无声的笑着,青帝却睁开了眼。 “笑什么?”青帝翻身与笑出一口小白牙的徐长歌对视,轻笑道,“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字据。”徐长歌仰头望着青帝,想着青帝穿嫁衣的模样。 红红的流苏,红红的绣鞋…… 嗯!她要将姑祖母赠她的玉簪插到青帝头上! “有这么开心?”见徐长歌没有收敛的意思,青帝屈腕撑住自己的下巴,纵容道,“难得你这般开心。若是喜欢,本皇女来日多立些字据与你也无妨。” “不用。”知晓青帝真打算多立几分字据与她,徐长歌望着眼前这张带着几分慵懒的脸,乖乖地朝锦被里缩了缩,“阿澜守诺,一张已是够了,长歌不贪心。” “是吗?” 青帝与只将眼睛露在外面的徐长歌拉过被子,轻笑着翻身睡去。 她无需与长歌寻根究底。 毕竟长歌不会害她不是? …… 青帝入眠时,徐长歌还醒着。静候着青帝的呼吸变匀。徐长歌蹑手蹑脚地从榻上翻到榻外。 提鞋绕过屋内的木桶、屏风,徐长歌着中衣将合着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见一道白影从门缝里溜出来,绮罗忍不住抱起徐长歌闪进了隔壁的屋舍。 “小姐你……” 绮罗对徐长歌只着中衣甚为不满,转身与徐长歌添了一件披风。 “别急。本小姐有要事要交与你。” 低声要绮罗去置办家家酒的所需的行头,徐长歌有意将婚服多说了几遍。 “小姐安心。”绮罗沉眉将徐长歌的要求一一记过,慎重道:“徐府名下有绣庄,或是明日傍晚就能将小姐所需之物赶制好。至于尺寸,府上前些日子还与澜皇女做过衣衫,定不会惊动澜皇女。” “这便好。” 知晓绮罗行事妥帖,徐长歌也未多过问。 但思及行头要傍晚才能过来,徐长歌又与绮罗吩咐道:“你且安排下去,明日晨起本小姐要去上香。” “是。”绮罗猜自家小姐是要带澜皇女去寺里赏花,随即冲徐长歌举荐道,“听闻沉香寺中,姻缘签极为灵验,小姐明日或是可以试上一试。” “有什么讲究么?”徐长歌对上香的事并不热衷。她之所以突发奇想去沉香寺,不过是忽然想起青帝曾与她提过沉香寺与皇城内的祈福阁极为相似。 徐长歌不知道祈福阁是什么样子。 她没去过祈福阁。 同时,徐长歌也不知道沉香寺是什么样子。 虽然沉香寺是青都第一大寺,盛名在外,但徐长歌从未生出过上香的心思。 上香原是信徒与神佛沟通的方式。青都上香者多有所求。徐长歌对外无所求,也就不会去上香。 只是…… 回想过青帝提起祈福阁时那片刻的失神,徐长歌想带青帝去沉香阁看看。 …… 青帝醒时,徐长歌已经起来了。 等着青帝收拾妥当,登上马车,徐长歌忙告知了青帝今日的行程是沉香寺。 闻徐长歌说要带自己去沉香寺,青帝摆弄九连环的手愣住了。 “今日不是解九连环么?” 与徐长歌扬扬手中的玉环,青帝坐在车辇上等眼前人解释。 她晨起时,绮罗便留与她一个九连环,要她在路上解开。 “此物是给阿澜你解闷用的。”从袖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物件坐到青帝身边,徐长歌小声地与青帝讲着如何将那些套在一起玉环解开。 挑眉听徐长歌讲解环的诀窍,青帝一边在心中暗道徐长歌聪敏,一边借着神书查探其他的解环之法。 待发觉神书中的解环之法需二百五十六步后,青帝便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徐长歌解环。 徐长歌的动作很娴熟,看得出经常把玩手中的玉环。奈何九连环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以至于青帝看了徐长歌一路。 一路上,两人的氛围很好。徐长歌专心地解环,青帝随心地打量徐长歌的眉眼。 传说认真的眼眸最好看。沉浸在九连环之中的徐长歌,也有一双幽深的眼。 那双眼,有执著,也有坚信…… 那散落在眉眼之间的机敏让青帝挪不开眼。 …… “小姐!到沉香寺了。” 绮罗的声音响在耳边,青帝没有挪开视线。 发觉青帝还在往自己这处瞧,徐长歌红了脸。 “下月定能解开。” 信誓旦旦地与青帝承诺,徐长歌匆匆将九连环收回到袖子里,带着青帝下车辇。 徐长歌一行到沉香寺时,寺中并没有多少人。 青帝与徐长歌并行在沉香寺内,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青帝前世不信神佛,以至于从未来过沉香寺。 但青帝曾在祈福阁内看到先祖手书,道沉香寺与祈福阁一般无二。 青帝原不明白为什么皇城之外会有与祈福阁一般的建制,但经长歌之前的一番话,青帝懂了。 长歌曾说过青都之内,常有皇女颠覆皇权之事。那有一皇女权倾时建祈福阁便不足为奇。 至于宫外的沉香寺,或是出自徐府某女之手。 …… 青帝凝眸想着沉香寺与祈福阁的渊源,徐长歌却满心都是绮罗所言的求签。 沉眸想过绮罗说寺都很灵验,徐长歌迅速拉着青帝的手朝大殿赶。 “去哪?” 发觉徐长歌步速极快,青帝禁不住跟着徐长歌小跑了起来。 “求签。” 拉着青帝向前,徐长歌喜笑颜开。 求签?青帝没来及细问,步子已经踏到了求签的蒲团前。 与青帝站在蒲团,徐长歌冲盘坐在殿中的方丈问询道:“大师,可是在此处求签?” “对。”方丈敲了敲手下的木鱼,却没有抬头看。 “阿澜!”见方丈指明了去处,徐长歌忙将青帝按到了蒲团上,转手往一旁的功德箱内添入香油钱,“大师,问姻缘!” “这位施主请摇签。”方丈端起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这……” 盯着眼前的签筒,青帝沉默了半天。青帝自是听说过沉香阁签文灵验。故而,为妨扰乱心神,她并不想去摇签。 “阿澜?”不明青帝为何不动手,徐长歌跪到了青帝旁边。 抢在青帝动手前握住签筒,徐长歌嬉笑着摇出了一根签。 “大师且看看!”徐长歌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签递与方丈。 方丈接过竹签,沉声道:“问何人?” “她!”徐长歌指指青帝,笑得格外开怀。 “这签文是……” 举起竹签,方丈作势要念,徐长歌抢着道:“直接说结果便是。” “结果……这结果是……下下签……” 说完下下签,方丈警惕地抬眉看了徐长歌一眼,生怕徐长歌会踢翻他这求签摊。 第41章 “确定是下下签?” 徐长歌问着方丈, 视线却偏向大殿门口。 那不是冯长乐么? 挑眉看看与青河同行的冯长乐,徐长歌忽地转身抢过了方丈手中的竹签。 见眼前这位贵女当真夺了自己手中的竹签, 方丈半天没回过神。 “再摇一签。” 徐长歌并没有给方丈太多发愣的时机。 眨眼敦促青帝摇签筒, 徐长歌眼中满是笑意:“阿澜, 你快试试!” “不必。”轻笑着与徐长歌摇摇头, 青帝蓦地从蒲团上起身, 向方丈辞行,“有劳方丈了。” “阿澜!”见青帝要走,徐长歌忙赶在青帝起身前摇出了一根签,“等等!” “嗯”青帝闻声回头, 却是又见到了一个下下签。 沉香寺的姻缘签制的简单。是好是坏都在签头上标注的明明白白。 盯着落到地上的下下签,青帝想到了徐长歌前世的姻缘。 而徐长歌则是丝毫未被地上的签文吓到,反倒是喜出望外地将第二支下下签拾到掌心。 将两支下下签合到一处,徐长歌起身拉着青帝,请方丈解签:“如何?” 以为徐长歌不懂签文,方丈的面色有些难看。 合掌念上一句佛语,方丈闭目道:“施主手中这根也是下下签。”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这样?”徐长歌含笑与方丈还了一个礼,便拉着青帝离开。 二人未走两步, 便被冯长乐拦住去路。 “长歌姐姐也来求签?”抬眉偷瞄着徐长歌手中的竹签, 冯长乐煞有介事道,“听闻这沉香寺的姻缘签最为灵验, 以姐姐这般身世,定是摇了上上签吧?” “下下签。”没给冯长乐挑事的机会,青帝抢在徐长歌之前开口。 “下下签?”冯长乐佯装不解地将望向青河, 高声道,“青河哥哥,什么是下下签?” “这……”青河看看青帝,又看看徐长歌,脸上浮过几分尴尬。他自是知道什么是下下签,但这些话又不好当着青帝的面说。 “怎么?莫不是下下签不好?”问了青河一声,冯长乐有意将视线转到徐长歌身上,“姐姐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引得这签文从上上签,变成了下下签?” “怎会?”徐长歌拉住青帝的手,低头盯住低了自己不少的冯长乐。 待发觉冯长乐被自己盯得不自在后,徐长歌冷笑着将两根下下签举到冯长乐眼前。 “这可是郡主想看到的?”轻轻晃动手中两根竹签,徐长歌将视线转向青河,随意道,“殿下今日也是来问姻缘的?” “乐儿想来看看……所以……”青河抬眼望了望一言不发的青帝。 “那处可摇签。”不喜与眼前这对男女多言,青帝指了指方丈的方向,拉着徐长歌快步走出了大殿。 被青帝牵着走,徐长歌自然开怀。但如此轻易地放过挑衅之人,徐长歌有些不满。 紧紧青帝的手,徐长歌与青帝停在了沉香寺的偏殿前。 “阿澜怎么不让我逗弄那坏丫头几句?”徐长歌扯着青帝的袖口率先开言,“莫不是你当真喜欢那个坏丫头?” 喜欢长乐? 青帝被徐长歌言语弄得心底起了波澜。 顺着衣袖寻到徐长歌的手握好,青帝抬手指指偏殿古木上悬挂的五彩丝绦道:“长歌,你且看看这些丝绦多好看!” “丝绦?”徐长歌仰头去看,只觉得头晕目眩。 那人又要来了吗? 徐长歌眨眨眼,却听到自己在高声道:“这些树真矮。” “矮吗?”未发觉身边人起了变化,青帝跟着仰头望向悬挂在头顶的丝绦,轻笑道,“或是长歌你看惯了高树,才觉得眼前这些树木矮!” “只是比我当年挂丝绦时矮……”悄悄离青帝近些,徐长歌一边松开握着青帝的手,一边伸手欲抚从树干上垂下的丝线。 沉香寺挂丝绦有讲究。据说,垂下的丝绦越长,越容易得偿所愿。 “长歌以前就来过吗?”见徐长歌对树上的丝绦起了兴致,青帝忽地想起了那两根姻缘签,“可是抽过签?” “抽过。”徐长歌仰头如愿抚过垂下的丝绦,声音变得渺远,“还抽过两次。” “结果如何?”青帝学着徐长歌去抚垂下的丝线。 “你猜?”徐长歌趁势抚过青帝伸在半空中的背上,眼神变得温婉。 “上上签?”青帝将手停在半空中,等待着被徐长歌抚远的丝线再飘回来。 五彩丝绦在眼前摇晃,徐长歌追着摇摆的丝线,再次抚过青帝的手背。 “下下签……”含笑给青帝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徐长歌指尖轻点,将五指从后嵌入到青帝的指尖。 觉察到身边人抓住了自己的手,青帝仰头去寻,却见那一直飘摇的丝线竟是恰好纠缠在二人指尖。 “怎会是下下签?”青帝问得不自然。 慢慢收紧纠缠在丝线之间的五指,徐长歌轻声道:“如何不是下下签?” “记得有人曾说过,长歌你摇出过上上签!”青帝记得前世冯长乐那嫉妒的眼神,也记得冯长乐无比艳羡长歌八岁时曾在沉香寺摇出过上上签。 “是吗?难得从君上的口中听到这般琐事……”忽地从身后环住眼前人,徐长歌将下巴落在了青帝的肩头,“那都是过于久远的事。沉香寺的签长歌摇过两次,这第一次,自然是上上签。不过君上也知道长歌是个不信命的人,所以长歌又摇了第二次!” “第二次?”沉浸在满树的丝绦里,青帝未留意身边人的称呼,只是听清了身边人确实摇了两次签。 “为什么要摇两次呢?” 依青帝所想,如这种心诚则灵的事,定然无需做两次。 “第一次,只问姻缘,长歌得偿所愿。但到了第二次,长歌问了良人,得了下下签。君上知长歌性子,自然不悦。所以长歌少年意气,一脚踢翻了方丈的求签摊……”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引着青帝朝最高的枝干上看。 “传说丝绦绕得越高,越容易还愿。长歌旧时为了将丝绦悬于高处,还将如意宫的云深梯苦练过两年。” “云深梯是什么?”青帝明知故问。 一旁人倒也忍得了其装傻充愣,只是轻轻解释道:“不过是一种无趣的轻功罢了。” “如何会无趣?”青帝想起了自己在梅花桩上练轻功的旧事,唇间不禁勾起了一抹轻笑。 见怀中人笑了,徐长歌将青帝悬在半空的手拉到腰间。 “如何会有趣?” 看看空中脱离了手指的丝线,徐长歌朝青帝脖颈吹上一口气,点足带着怀中人跃到了高树的枝杈间。 “若是怕了就别动。”凑到青帝的耳际轻喃,徐长歌指着青帝眼前那生出嫩芽的枝杈道,“当时长歌就将丝绦系在这个枝杈上……” “是被风吹走了么?”青帝凝神去看徐长歌的指尖。 青帝原是知晓长歌会武,但从未想过长歌的轻功会好到了如此境界。 云深梯是绝顶轻功不假,却只做采药之用。如徐长歌这般带人行走,却是须得数年苦练。 “没有……”徐长歌收手轻轻拂过青帝的眉眼,“那些祈福的丝线从来不曾被风吹走……即便被吹走了,长歌也会立刻将它补回来……” “是吗?”青帝盯着空空的枝杈眯眯眼。 眼前这只手似乎越来越大胆? 觉察到徐长歌的指尖正在从耳边滑向下颌,青帝沉了一口气,轻声道:“何苦来哉。” “何苦之有?”知晓身前人已洞察了自己的身份,徐长歌唇间的笑意扩大了几分,“若是知晓君上会因这几根丝线垂怜,长歌定是不论绮罗说什么,都要带君上来这棵树上看一看……” “看什么?”青帝试着往前方走,足下的枝干随着青帝的步子传出“沙沙”的声音。 “自然是看丝绦了……”徐长歌跟在青帝往前,手中却是没有收敛。 愈发放肆地任指尖在青帝的下颌摇曳,徐长歌压下了声音,邀宠道:“长歌挂的丝绦比旁人的都好看……” “是吗?”青帝停住脚下步子,暗暗幻想着徐长歌言语中那曾经悬挂在树杈上的丝绦。 “可是能垂到地上?”青帝回头。 “如何不能?”徐长歌望向青帝的眼。 四目相对,徐长歌禁不住将青帝拥入怀间。 “真遗憾看不见。” 青帝轻轻闭上了眼。 “是吗?”徐长歌轻笑着俯首将思念印到了青帝的眉间。 “或是该感激看不见。” 徐长歌与青帝耳语一句,即点足揽着青帝行走在枝干间。 …… 徐长歌行得快,葱葱绿影把二人藏匿在尘世之外。 而当徐长歌驻足时,青帝堪堪对上徐长歌的眉眼。 “君上莫要忘记说过的话!”徐长歌恋恋不舍地将青帝放到身边,眉间的纵容让青帝半晌未言。 “不会。” 青帝如愿应了眼前人一声,眼前人示意青帝往前看。 前方有什么呢? 青帝顺着徐长歌的视线一看。 啧!长乐在殿中又摇出了一根下下签! 咳…… 围观着面色极差的长乐,青帝猜今世有人会替长歌踢了那方丈的求签摊! 第42章 青帝聚精会神地望着殿内的人影, 立在求签摊前的冯长乐也没有辜负青帝的期望。 屈指将签文折断在掌心,冯长乐再次将手伸向了签筒。 “施主?”见冯长乐又要抽签, 方丈匆匆劝阻道, “求签之事, 心诚则灵, 还望施主您……” “之前那位姐姐不是抽了两次么?”冯长乐一边丢下手中折断的竹签, 一边去夺被方丈护在怀中的签筒。 冯长乐记得清楚,前世徐长歌求过两次签文。一次是上上签,问的是能否成后宫之主,一次是下下签, 问的是能否与青川白头。 这两签,知道的人不多。她之所以能知晓,无外乎青河喜欢看沉香寺里悬挂的丝绦。 沉香寺的丝绦世人多以为其是祈福所用,但冯长乐却听青河言过,沉香寺内,只有摇过下下签的人才会去挂丝绦。 因为前世常伴青河看丝绦,冯长乐经常看到赶早挂丝绦的徐长歌。 冯长乐不会忘记那个总是在枝头穿梭的身影,亦不会忘记那张露在面纱外的眼睛。 前世, 她从来都知道那个名叫“徐长歌”的女子对青川情根深种, 但她却从未动过拉徐长歌一把的心思。 谁让徐长歌是命定的后宫之主呢? …… 想过方才在门口看到徐长歌今世求的第一签便是下下签,冯长乐递与方丈一锭银子, 低声道:“方丈可否行个方便?” “不成。”方丈眉头紧锁,双手将签筒护得更严。 “大师莫要慌张,本小姐只是想问问方才那位姐姐问的什么……” 冯长乐一边将银两落在案上, 一边转眸看青河。 青河见状即与方丈拜了拜,温声道:“恳请大师帮忙。” “银子且收回去。”方丈抬手将银子推回,却又顺手将签筒放回案上,“殿下你可还记得老身与你说过的……” “抱歉大师。”青河出手替冯长乐摇出一根签,眸中却起了几分涟漪。 沉香寺方丈有两门绝技。一是解姻缘,二是算人事。因两技皆会折损福寿,方丈耳顺之年后,便甚少替人演算。 但青河是个例外。他与沉香寺方丈是旧相识。两年前,方丈曾受邀入宫为徐太后讲经,他便是在那个时候与方丈结缘。 结缘之后,方丈也不辞辛劳为他看了命数。 命数之言青河原是不信的。即便方丈常言,他与佛门有缘,若是不遁入空门,他日必有一劫,他仍是更向往红尘之地。 试问世上何人比君王更自在? 诚然,他于深宫之中是无声的,但青河却深信他终有一日会得到如皇兄青川那般的气运。 更遑论,冯长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登上君位的曙光。 “本殿暂无遁入空门的打算。”青河冲着方丈微微颔首,心底想的却是冯长乐替他卜出的帝王命。 是呀!他是万里挑一的帝王命,如何能轻易的跳出红尘。 “不再想想?”方丈看青河的眼光变得锐利,“若是日后……” “不会后悔。”非常果断的拒绝了沉香寺方丈的提议,青河将视线放到了方丈身后的“禅”字上。 长乐会摇出下下签他一点都不意外。谁让眼前这个傻郡主动了嫁他的心思呢?既然长乐能算出他有帝王命,他的姻缘自然该是那徐家嫡女,如何能轮上她一个小小的郡王之女? “劳驾大师助本殿一臂之力。”青河温笑着看了冯长乐一眼,恰好错过了方丈惋惜的眼神。 “问的是姻缘。”方丈隐下徐长歌所问之事的细节,皱眉深深地看了冯长乐一眼。 冯长乐在皱眉。 但冯长乐隐在唇边的笑意让方丈不寒而栗。 想着青河或是已无药可救,方丈禁不住冲青河道:“既然殿下无意入佛门,那便缘尽于此吧。” “大师?”没料到方丈会如此决绝,青河想挽回,却被冯长乐扯住了衣袖。 冯长乐:“大师。本小姐还有一问,方才那两根签,是否问的是两人?” “两人?”方丈沉思片刻,确定之前摇签的女子确实问过她与身边人的姻缘,还得了一个下下签。 “是。”给冯长乐一个答复,方丈示意二人离开。 见方丈面色不善,冯长乐迅速借题发挥踢翻了方丈的求签摊。 摊子踢翻后,签筒中的竹签滚落了一地。 冯长乐轻笑着从地上捡起一根上上签。 “多谢大师赠签!”颇为高傲地拉着青河出门,冯长乐丝毫不为地上那根折断的下下签伤怀。相反,冯长乐此时无比得意。原来这此世不单单只有她走霉运。原来即便如徐长歌那般命好的人,此世也会提前得下下签。 冯长乐不意外澜皇女会得下下签。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澜皇女的姻缘只会是下下签。 冯长乐也不意外自己会得下下签,毕竟前世她问姻缘时,也是下下签。 但冯长乐意外徐长歌会得下下签。 不是命定的后宫之主么? 得个下下签岂不是意味着后位出现了变数? 若是这般,她冯长乐或是有机会了。 …… 想着自己已然通过青河得到宫宴的邀请,冯长乐有些飘飘然。 她或是离得到青川不远了! …… 冯长乐拉着青河离去时,青帝的衣袖也被徐长歌牵住。 “阿澜?”徐长歌小心翼翼摇摇青帝衣袖,苦恼道,“我们怎么下去?” “下去?”青帝闻声回头,又看到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记得我们怎么上来的吗?”青帝反握住徐长歌的手。她们当下所在的树枝虽颇为粗壮,但或是难以长期支撑两个人行走。 “嗯。”心知定是昨日那人又出现了,徐长歌如实道,“不记得。” “记得什么?”青帝拉着徐长歌在原地停了片刻。 “记得我们仰头看丝绦。”徐长歌做了个仰头的动作,嬉笑道,“阿澜,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看到自己飞到这树上挂了不少丝绦。那些丝绦很长很长,比这颗树上挂的所有的丝绦都长……” 含笑听着徐长歌将梦境,青帝猜之前立在自己身边的或许是醒着的长歌。 “你之前可来过沉香寺求签?”青帝将徐长歌的话头打断。 “没有。”徐长歌摇头。 “师尊可有教你‘云深梯’?” “没有。”徐长歌继续摇头。她从未听青纥提过“云深梯”。 “这样……”青帝抬脚踩踩足下的枝干,轻笑道,“那今日便由我来教你……” “什么?”徐长歌不可思议地望了青帝一眼,“阿澜你要在此处教我武艺?” “对。” 青帝垂目预估了一下从枝头跃下的距离。 “可本小姐从来没听过‘云深梯’呀!”徐长歌跟着青帝伸长脖子向下看。 看着此处离地面约有十丈,徐长歌试探道:“还是不学了吧。若是阿澜你能使出云深梯……” “你要如何下去?”青帝转眸与徐长歌笑笑,“若不是等本皇女下去后与你搬救兵?” “有何不可?”徐长歌大着胆子在树干上坐下,“绮罗定是能将我们救下……” “可绮罗定是会问我们是怎么上来的……”青帝轻笑着提醒了徐长歌一声,徐长歌的眸中跟着染上了深意。 原来她与阿澜都在守护一个秘密——她们都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 这真好啊! 坐在树枝上的徐长歌有点小开心。 随风摇摇悬在空中的绣花鞋,徐长歌冲青帝道:“那我们别急着回去吧!” “为什么?”青帝低头看着徐长歌的头顶,想不透身边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天黑。天黑了,就有星星。而且……”徐长歌将声音提高了些,“天黑了我们说不定就会等到那个人!” 知道徐长歌口中的那人指的是带前世记忆的长歌,青帝一时有些语塞。 “你很想让那人来见我吗?” 青帝跟着徐长歌在枝头坐好。相比于醒后的徐长歌,青帝更喜欢和眼前这个小丫头相处。前世那虚长出的十几个年岁,给予了青帝伴在徐长歌身边的勇气。 “没有……”徐长歌将声音压低,“我才不舍得将阿澜让与那人呢。阿澜不过是见过那人两次,就和本小姐生分了……” “哪有。”被徐长歌委屈的模样逗乐,青帝眯眯眼,从枝叶里看向更远处,“你若是介怀此事,就不该让我们见面。” “可是阿澜你明明很想见她呀!”徐长歌倒是没有深思那人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醒来。 偷偷抓住青帝的手,徐长歌自言自语道:“除了这个,本小姐希望阿澜见那人的原因是那人和本小姐一样,也想见到阿澜。” “想见到我?为什么” 青帝顺着徐长歌的话头问完话,忽然也有点想陪徐长歌等到天黑。是啊,若是真如身边这小丫头所说的,那人会在夜里来,那等到夜里并不亏。 “因为阿澜是阿澜呀!”徐长歌见青帝在听,脸上忽然笑出两个酒窝 ,“那人该是和本小姐一样,从第一次见到阿澜就想追着阿澜跑。” “是吗?”青帝唇间浮起了笑意,“你如何会知道那人的心思?” 见身边人笑了,徐长歌以为身边不信,继续道:“本小姐自然知道。那人是本小姐,本小姐是那人,那人与本小姐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青澜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察觉?” “这又是如何察觉?”青帝反问。 徐长歌眨眼道:“或是说不明白。但本小姐能肯定那人知道本小姐的所有事情。或许那人是从数十年后折回来的也说不定……” “这……”青帝讶然,“你如何会这般想?” “阿澜想不到么?”徐长歌伸手揪揪青帝的脸,嬉笑道,“若是想不到,阿澜以后可是要和纥叔好好研习。如意宫可是有很多秘术呢!” 第43章 任徐长歌揪着着自己的脸, 青帝坐在高处细细想徐长歌所言的如意宫秘术。 坦言,青帝从未听青纥提过如意宫有秘术。 但青帝心里清楚, 青纥不和她提, 并不等同于没有。 若是真如徐长歌所言, 如意宫有秘术, 能助人轮回两世, 那青帝也不得不唏嘘她前世真是白白在如意宫里呆了那么多年。 不过往事已矣。今世重新拜在了青纥门下或是个不错的开端。 青帝想着青纥,禁不住望一眼坐在身边的长歌。 此时的长歌还在笑,还在说一些给旁人听来像疯话的话。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譬如世上偶有异世之人。 譬如如意宫中有味神药,能让人百毒不侵。 但青帝却无端相信, 长歌所说的都是真的。 …… 不知徐长歌说了多久,枝上日色渐昏。 眺望一眼被山峦挡了半边的残日,徐长歌扯住青帝的衣袖道:“阿澜,你说绮罗为什么还不来?” “或是不知你我在树上吧。”青帝眉间含笑,却低声与徐长歌念了一段口诀。 待口诀念罢,青帝道:“可是听明白了?” “阿澜想让我们自己下去?”徐长歌一边问青帝,一边试着按口诀运了运气。 诶?觉察到周身的变化,徐长歌不禁深深地望了青帝一眼。 “阿澜怎知这套功法适合我?” “这是那人教与我的。”青帝扯了个谎, “方才那人带我上来, 便是用的这套功法。” “这样吗?”徐长歌有些愧疚。 在今日之前,她似乎从未注意过阿澜会不会武, 也从未想过阿澜想不想学武艺。 若是阿澜原就会武…… 想到青帝会武这种可能,徐长歌的脸烫了起来。 若是阿澜原就会武,那她在宫里鞭打青川, 岂不是班门弄斧了? 哎呀!想到前日在书斋里,青帝就曾为她与珲春动过手,徐长歌的脸一时变得更红了。 “阿澜……”徐长歌一边运功,一边轻声问道,“你会不会武?” “嗯?”青帝抿抿唇,选择了隐瞒,“不会。” “哦。”徐长歌踩上更高的枝干,冲着下方的青帝嬉笑道,“阿澜,前日看你能躲过珲春,本小姐还当你会武。没想到却是珲春她学艺不精。哈哈哈,等纥叔回来,我定是要到纥叔跟前说说,他若是再……” “随意。” 宠溺地回望枝上人,青帝倒不怕徐长歌到青纥面前说她会武。 她前世会武不错,当下却并不比没学过武的人好太多。她能胜过珲春,无非是她比珲春学过更好的步法。若当真只论武,她虽能与珲春打个平手,却是会输眼前这丫头良多。 长歌这身轻功不去帮青纥采药委实过于屈才…… 青帝一面沉眉听徐长歌落在枝干上的那几不可闻的响动,一面暗想——说不准,那人确实与小丫头是一个人。 不然,如何去解释眼前这丫头能将没听过的轻功用的如此娴熟? 不过,那人或是也想不到长歌会为这么一套功法开怀。 仰头望着像飞燕一般灵巧的徐长歌,青帝含笑道,“小心些。” “诶!”徐长歌应上一声,便从枝头跃下,揽住青帝的腰。 徐长歌出手时,青帝没有动。待二人一同踏枝而上,由树梢转到屋檐,青帝才发觉发生了什么。 “不回去?”青帝看了看漫天的星辰,周身忽地放松。 “不急不急!既是有了这身功夫,哪里用得上赶回去?”徐长歌很珍惜与青帝独处的时刻。虽然在徐府中也没有人会来干涉她与阿澜相处,但徐长歌更喜欢当下这般没有人侍奉的、自在的时刻。 “阿澜方才可是听到了耳边的风?”徐长歌一边拉青帝在屋檐上坐好,一边跟着青帝仰头看星星。 …… 今夜天公作美,穹顶之上缀满了发白的星辰。 与徐长歌坐在屋檐上,青帝在那漫天星辰里看到了一颗特殊的星辰。它不在众星之间,只在那不受关注的西南角。它并不如其他星辰亮眼,但青帝却总能在抬头的那一刹那,瞥到那颗极容易被人无视的星辰。 说来星辰在人眼中该是没有区别,但青帝从前世便总觉得那颗暗淡的星星是属于她的星星。她们都是一样的徘徊在权利的边界,不为上位者所见。 不过,青帝此时想与长歌分享这颗星星。 “长歌,往那边看……”青帝抬手指着黑漆漆的夜空,声音微颤。 “那边?”徐长歌跟着青帝抬眼,瞬时看到了那颗不怎么起眼的星星。 “那是阿澜喜欢的星星吗?”徐长歌眨眨眼。 “那是本皇女的星星!”青帝一边将视线投向徐长歌,一边任笑意爬上了眉眼。 “哦。”听到青帝应声,徐长歌随即点头,她听懂了青帝话里的意思——青帝指的那颗星星并不是夜空里最美的星星,但那是青帝最喜欢的星星。至于为什么喜欢,那是因为只有那颗星星是属于青帝的星星。 “它有名字吗?” 徐长歌想起了自己府中的白马,长鞭,以及养在池中的锦鲤。它们都有自己的名字。譬如白马叫凌风,长鞭叫凌云,锦鲤嘛,绮罗说那池中的小东西只知道吃,徐长歌便将它叫做凌志。 “没有。”青帝没有给旁物取名字的习惯。她前世常年寄人篱下,并没有多少属于她的东西,所以谈不上取名。 “那就叫它‘长歌’吧。”徐长歌偏头望向青帝,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这样阿澜在白天想它的时候,就可以看看本小姐!” “咳……” 没料到徐长歌会起这么个名字,青帝忍俊不禁。 “若是夜里下雨了怎么办?”青帝有意刁难。 “看我!”徐长歌拍拍胸脯,理直气壮。 “若你不在怎么办?”青帝挑眉。 “看星星!”徐长歌笑逐颜开。 “若是你们都不在呢?”青帝忽然想到了青澜宫内那些只有她一个人的雨夜。 “嗯……”被青帝的问题问住,徐长歌伸手撑住下巴想了半天。 待想到自己可以一直追在青帝的身边后,徐长歌认真道:“都不在的话,阿澜你可以将‘长歌’两字写上一千遍。等你写到一千遍,本小姐定是会出现到你的眼前!” “确定是一千遍?”青帝沉眉。 徐长歌则点头道:“对对,就是一千遍。” 将“长歌”二字不急不缓地写一千遍正常需十个时辰。 听徐长歌将她们二人的别离定在一日之内,青帝笑出声。 此时的长歌无疑是真挚的。她的承诺无疑也令青帝动心。 只是,想想当下长歌还未醒,青帝只当此间话是笑谈。 “那就叫‘长歌’吧。” 青帝握着徐长歌的手,说了些看到那颗星星时想到的事。有关于熙妃的,有关于青川…… 等到青帝说到无话可说时,身边人已经睡着,天际也翻出了鱼肚白。 竟是天亮了么?青帝自嘲过一声言多必失,即起身将徐长歌背到了背上。 徐长歌昨日将屋檐选的好,在她二人落脚处不远,就有一架长梯搭在屋檐上。 背着徐长歌慢慢扶着长梯向下,青帝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将背上人摇醒。 或是舍不得吧? 背着徐长歌下了最后一阶长梯,青帝看到了急得眉头紧锁的绮罗。 绮罗看到青帝背着徐长歌从屋顶上下来,急忙往空中放了一束焰火。 “皇女?”绮罗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眼中的担忧像洪波一般冲着青帝奔涌而来。 “怎么了?”青帝不解。 “先回府。”匆匆丢下几人照看青帝,绮罗迅速带着长歌施轻功离去。 见绮罗走的匆忙,青帝也连忙乘着马车回徐府。 青帝上马车时,马夫的面色有些凝重。待青帝回到府上,迎她的人也有绮罗变成了珲春。见来人不是绮罗,青帝便知徐长歌身上可能出了什么变数。看到来人是珲春,青帝想起了那夜她与珲春说过的毒。 青帝想问珲春,长歌的现状。但念着府门前不是说话的去处,青帝便跟着珲春进了徐府。 珲春将青帝迎入徐府,却没有带青帝去徐长歌的居处。 领青帝入偏院,珲春亲手交付青帝一踏医书,低声嘱咐道:“师姐且在此处安心向学,待过几日闲了,师姐再随师尊去如意宫……” “她如何了?”青帝没有去接珲春的医书。绮罗走得匆忙,忙到让青帝摸不着头脑。 珲春没有接青帝的话。 将手中的医书放到一旁,珲春反问道:“她晕过几次了?” “晕?”青帝皱眉回忆着她把过的脉象,不确定道,“一次?” “再仔细想想。”珲春提醒道,“我只知道她在沉香寺里晕了一次,在马车上晕了一次……我问过绮罗,但绮罗也弄不清她到底晕过几次……” “发生了什么吗?”青帝发觉珲春口中的晕与她理解的睡着是一个意思。 长歌在屋檐是晕过去了么? 青帝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青帝郑重道:“若是按着你说的那般算,该是有三次。” “三次?”珲春皱眉看了青帝一眼,终是被青帝眉眼中的担忧打动了。 “王小姐疯了。”珲春将声音压到极低,“据说是睡醒就疯了。而季孙三小姐自那日酒醉后就没醒……” “刘小姐与陈小姐呢?”青帝记得那日长歌那席有五个人。 珲春道:“刘小姐如何,徐府还没打探到消息,倒是陈小姐,她昨夜就托人送来了一张药方。” “药方呢?”青帝讨要,珲春却摇摇头。 “药方是直接送到徐相那处的。我还没见到。但听师尊遣来的人说,那倒是不错的方子。” “确认是中毒?”青帝盯着珲春的眼睛,却见珲春继续摇头。 “说不清楚。”珲春顿了顿,自责道,“师姐,你该知晓,中了咱们如意宫的毒,除了毒发,谁都瞧不出。” 言罢,珲春又将所知的与青帝交代过几句,便与青帝告辞。 青帝将珲春送到门外,心中却忍不住将珲春的话反复想了几次。 如意宫的毒确实难诊。 但长歌她明明没有中什么致疯的毒呀。 怀着疑惑翻看珲春送来的医书,青帝心道,或是等长歌醒了,一切便明了。 第44章 青帝百无聊赖地随意翻着珲春送来的医书, 全心全意地等着府内传消息。 午膳时,府中无消息。 晚膳时, 府中无消息。 等到夜灯初上, 青帝将屋内那烛火燃起, 府中依旧无消息。 长歌那处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将府婢送来的膳食推至一旁, 青帝抬眉望了望窗外, 盼望着有人来。 一炷香,两柱香,三炷香…… 当着香炉里的灰烬越积越多,青帝决意将珲春送来的医书仔细翻翻。 堪堪将随意翻看的那本医书丢回到书堆, 青帝起身将四寸余厚的医书推到烛火前。 猜珲春定是将入门的医书放在了最上面,青帝有意从最下面一本开始翻。 咦?最下面一本是《药经》? 青帝低眉瞧着费力抽出的医书出神。 青帝是背过《药经》的,但绝大多数医书并不是背背就能吃透。虽不懂珲春为何会这般早就将《药经》送来,但想过那日曾诊断长歌中了红尘,她还是愿意将《药经》翻上一翻。 编《药经》的前辈心思简单,整本《药经》都是按照毒性大小来排的。前世青纥教与青帝的是,越先瞧到的药名,毒性越强。 只有红尘是例外。 红尘作为《药经》记在最前面的毒, 只要翻过目录, 就能看到,但其毒性偏偏是最小的。 青帝凝神慢慢看着书中与“红尘”相关的字眼, 默默将这些字眼与前世记下的字眼对照…… 《药经》中与“红尘”相关的字眼有七行。当青帝看到第四行时,青帝的视线停住了。 怎会多了一处批注? 青帝认真的打量着批注,不一会便被批注的字迹惊到失神。 是长歌的字迹…… 还是长歌成年后的字迹…… 青帝拿医书的手紧了紧。此刻, 她满心都是徐长歌与她说的“那人与本小姐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是了。长歌与那人原就是一个人。若不是一个人,便没有办法解释长歌为什么可以在顷刻间学会沉云梯,更没有办法解释医书中会出现那人的字迹。 只是,那人如何会在红尘的第四行落在批注呢? 明明第四行只是写了红尘毒性不强,无药可医…… 青帝带着疑惑去辨识批注,忽地发觉批注写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建议翻看《药经》的人往原来的方子里添了几味药,以便提高红尘的毒性。只是这么以来,红尘便不是无解之毒。 第二件事是建议打算配制红尘的人,提前备下一块暖玉,以防日后作法自毙。且长歌在写批注时极为好心,还特意在暖玉之后补充了一行小字,道徐府嫡女徐长歌手中有暖玉。 说到徐长歌的暖玉,青帝早已见过。但看到此处,青帝若是还没看明白这行批注便是她痴傻了。 这行批注看似是写与后来人,但青帝一眼便看懂了徐长歌背后的深意。 这行批注是长歌写与她的。许是长歌之前并不能断定她是否会记得前世之事,故而,长歌事先将批注留在《药经》上。 所谓的添药,不过是防着她重蹈覆辙,将无解之方写给冯长乐。所谓的暖玉,不过是提前帮她想好退路,以防如前世一般为一块暖玉床万劫不复。 或是长歌以为,前世她是因红尘而死的? 凝眉看着书页上那写得极重的“暖玉床”,青帝忽地想起前世做的“多情”事。 前世青河谋逆失利,她曾耗了不少银钱助其挽回声誉。她原不想助青河,奈何青河是长乐余生所依,故而她决意送佛送到西。 平定青河之时,她本就强弩之末。而思及长乐的安危,她即特意在濒死前,遣人送长乐离开青都。 送长乐离青都原是有两层考量。一者,是为了全长乐性命。谋逆原是大罪,不逃难以安臣心。二者,是为了佑长乐长安。她为储前,季孙氏已替她屠尽手足,皇室虽存枝叶,却皆年幼,不堪重托。而她与徐长书情谊深厚,她若短命,朝事终会托付与徐长书。前世长乐郡主与徐府长子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前世也是想尽办法送长歌出青都。 除了送长乐出青都,她还为长乐准备了足够的赠礼,除了赠金万余,还附带了一张珲春苦心寻得的暖玉床。 长乐在离城前也中了红尘。红尘虽无药可解,但只要有暖玉伴身,便也无大碍。 暖玉床呀!盯着眼前那三个大字,青帝忍不住揉揉眉心。 看来赠长乐暖玉床这件事长歌已是知道了。 咳!如何会不知道呢!青帝想到前世送走暖玉床后,还遣了珲春送行,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为何要在今世才知长歌与珲春是姐妹? 唉。若是早知那两人是姐妹,她也不会自作聪明遣珲春与徐府传递消息。 青帝一边为旧事嘘唏,一边挑着案上的烛火。 挑着挑着,窗外竟是起了打更声。 夜竟是这般深了么? 青帝因打更声又想起了徐长歌身上的毒。 若是长歌中的是红尘却也没什么大碍,毕竟长歌手中已是有了那么大一块暖玉。 青帝如是想着,屋外却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原本微弱的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不知长歌此时可是醒了? 青帝轻叹一声起身,却是看到眼前冲来了一个人影。 “长歌?” 青帝下意识地环住冲到眼前的人。 眼前人也急切地唤了一声“阿澜”。 “你怎么来了?”发觉怀中人只着了中衣,青帝忍不住嗔怪道,“也是这般大人了,如何不知好好照看自己?” “这不是赶着来见你吗?”徐长歌抬手摸了把发髻上的水珠,咧嘴露出了一口小白牙,“阿澜,你快说说,一日没见,可有想我?” “是何时醒的?”青帝将徐长歌带到榻边,又取了白日婢子送来的干净中衣与徐长歌,嘱咐道,“快换了!” “好!”徐长歌抱着青帝丢来的中衣坐到床榻上,口中欢快道,“刚醒。醒的时候,曹叔也在。他说本小姐中了红尘。” 闻徐长歌中的不过是红尘,青帝喜出望外。但忧心吓着了眼前人,青帝掩住心头的欢喜,轻笑道:“中了红尘也这般高兴?” “可不?”徐长歌冲青帝吐吐舌头,庆幸道,“听曹叔说,那日一同吃酒的王小姐中的是另外一种毒,而陈姐姐送来的药也不对本小姐的症……你说说,本小姐是不是命大?” “是是!”听闻冯长乐果然是给几人下了不同的毒,青帝含笑问道,“不知刘小姐和季孙三小姐如何了?” “刘姐姐似乎没中毒。”徐长歌想想,继续道,“季孙三小姐似乎中的是梦断。曹叔说,中了梦断的人会一睡不醒……” “曹叔是如何知道的?” 青帝猜曹叔是青纥派来的人,但青帝想知道曹叔有没有其他的身份。 “曹叔原就是医馆的大夫。前日季孙大人就请过曹叔过府了。” 徐长歌一边绑衣襟上的系带,一边低头让青帝帮她擦去发间的雨水。 “没开药方么?”青帝挑眉。 徐长歌摇头道:“曹叔见是如意宫的毒,便以为是珲春动的手,所以没有开药方。” “那就送药过去吧。”青帝收起帮着长歌擦头的手,轻笑道,“帮皇后一把没坏处。” “皇后?”徐长歌嬉笑着拉住青帝的手,口中道,“本小姐才不怕她。” “可本皇女怕!” 青帝一本正经地迎上徐长歌的视线。 “好。”以为青帝当真想与季孙氏修好,徐长歌即刻应下青帝的要求。 待雨停绮罗赶到偏院,徐长歌便命绮罗前往季孙府赠药。绮罗离去后,徐长歌又借题发挥,骗着青帝写了一份婚契。婚契写完,绮罗恰好回来。绮罗一回来,徐长歌便央着青帝穿着婚服,拜了几次天地。 许是青帝迟钝,又许是青帝纵容。见青帝从不制止此类玩乐,徐长歌便隔三差五地与青帝更妆拜上一拜。 如是过了月余,徐长歌与青帝一同接到了宫帖邀其入宫。而当着青帝接到宫帖这日,徐长歌接到季孙三小姐的拜帖。 “阿澜?” 举着手中的拜帖,徐长歌想听青帝的意思。 “见吧。”想着季孙三小姐许是为了赠药而来,青帝觉得徐长歌还是见见为好。 “好。”许是近些日子听惯了青帝的话,徐长歌非常爽快地接见了季孙三小姐。 …… 徐长歌是同青帝一起在偏院接见的季孙三小姐。 季孙三小姐大病初愈,较上次宴席清瘦了些。摇摇晃晃由婢子扶着上前,季孙三小姐一见到徐长歌,二话没说就推开了婢子,跪到了徐长歌跟前。 “多谢徐小姐此番施予援手。” 季孙三小姐说得极真,眼中隐约有泪。 “季孙小姐快起来!”徐长歌示意绮罗将季孙三小姐扶到一旁坐好上,嘴上却没有半分居功的打算。 “这都是澜皇女的功劳。”徐长歌看看坐在一旁的青帝,据实以告,“长歌原是不知季孙小姐缺药,多亏了澜皇女,才没碍着季孙小姐的性命。” 第45章 季孙三小姐不是听不懂话的人。见徐长歌这般言说, 季孙三小姐瞬时对青澜起了几分好感。 清咳上两声,季孙三小姐冲青帝拜拜, 笑道:“多谢澜皇女。” 谢罢, 季孙三小姐又冲徐长歌道:“徐小姐, 我此番前来有几句体己的话想说与徐小姐, 不知可否让澜皇女回避一二……” “无妨。”徐长歌拒绝了季孙三小姐的要求。她不认为两人能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更不认为青帝有什么需要避讳。 “长歌妹妹……” 见徐长歌这般信任青帝,季孙三小姐不由得多看了青帝两眼。 这一瞧,季孙三小姐忽地想起了过寄到自己姑姑季孙皇后名下的皇子青川。 青川皇子与澜皇女长得可真像! 季孙三小姐一边暗地感叹,一边展眉与青帝笑笑, 不再矫情。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姐姐我在贵女中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无人敢欺!”季孙三小姐挑眉看徐长歌一眼,水盈盈的眸子里涌起愤恨,“长乐那丫头敢在席间下毒,定是欺我季孙氏无人!听闻那丫头三日后也要入宫,姐姐我想这样……” 季孙三小姐将剩余的话压在嘴里,用眼神示意徐长歌过来些。 徐长歌见状,即知晓季孙三小姐有了坏主意。 只是深宫内, 又能有什么法子能明面上折腾呢? 抿唇轻笑, 徐长歌眨着眼睛提醒道:“季孙小姐三四。郡主虽比长歌年幼,却也不是好想与的。” “那丫头有多大能耐?”以为徐长歌在推辞, 季孙三小姐沉眉道,“妹妹莫怕!入了宫,姐姐我有姑姑撑腰, 而妹妹你那位老祖宗定然也不是吃素的……” “只怕寻常法子奈何不了那丫头。”徐长歌起手吹吹手间的茶盏,嬉笑道,“前些日子郡主曾来长歌府上,字画之流,长歌或是不敌。” 听徐长歌道其书画不敌冯长乐,季孙三小姐有些后怕。 只是,这宫宴上最容易出丑的便是书画,错过这个机会…… 想着不能轻易饶过冯长乐,季孙三小姐沉声确认道:“当真这般厉害?” “是。”见季孙三小姐卯足了劲要对付那坏丫头,徐长歌思忖再三,出声提点道,“且季孙小姐还要防着郡主那通天之术。” “通天?”季孙三小姐不以为然道,“那日本小姐不就说过,那丫头能预测边关之事,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如此便祝季孙小姐旗开得胜……” 徐长歌没有和人争辩的习惯。既然季孙三小姐打算一条道走到黑,那她便只能祝眼前人心想事成了。 举杯与季孙三小姐同饮了一杯,徐长歌与青帝对视一眼,便遣婢子送季孙三小姐离府。 …… 送完季孙三小姐离府,徐长歌想与青帝说说宫宴。不料,绮罗又呈来一份拜帖。 “这次又是谁?”望着绮罗手上那份锦缎面的拜帖,青帝与徐长歌打趣道,“看来本皇女以后见徐小姐也得准备拜帖了!” “可不是!”徐长歌接过绮罗的拜帖直接丢到青帝手中,得意道,“阿澜快看看这份拜帖,学学如何写!” “嗯?” 青帝起手接住拜帖,却被拜帖的事由逗笑了。 “这拜帖却是不用学。” 将拜帖摊平给徐长歌看,青帝一本一眼地念道:“刘音琳奉剑还知音。” “这?”徐长歌跟了看了眼,却是不曾想起她有借出过什么剑。 “她想做什么?”徐长歌抬眸与青帝对视了一眼,转头唤绮罗邀刘小姐进府。 “许是与季孙小姐心有灵犀。”青帝一面将拜帖交给旁边的婢子,一面将视线投向门口。 这一投,青帝将携剑而入的刘小姐瞧个正着。 “澜皇女!”刘小姐瞧到青帝在正座,面上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喜色。 匆匆提裙上前,刘小姐急切地冲青帝拜了拜。 “刘小姐这是?”青帝虚扶了刘小姐一把,视线却是有意朝刘小姐脸上扫了扫。 刘小姐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但于明眼人而言,不难看出刘小姐刚刚哭过。 徐长歌也瞧出了刘小姐眼边红肿。 跟在青帝身旁将刘小姐扶到座上,徐长歌亲手与刘小姐端茶道:“有话慢慢说,不知刘小姐过府所谓何事?” “妹妹……” 见徐长歌亲手与自己端茶,刘小姐瞬时哽咽。 任着泪珠簌簌往下掉,刘小姐攥紧手中的剑柄,浑身轻颤。 “这是怎么了?” 徐长歌取出袖中的锦帕帮刘小姐擦擦泪,青帝则在一旁打量着刘小姐。 半月前众贵女中毒,只有刘小姐安然无恙。 而如今刘小姐过府求见却一言不发…… “刘小姐可是难言之隐?” 青帝抬头扫了扫屋内侍奉的府婢,府婢即刻知趣的退下。 府婢一退,刘小姐的眼泪瞬时掉得更加厉害。 “刘姐姐?” 也觉察到今日的刘音琳有些不对,徐长歌示意绮罗去掩上门窗。 “妹妹……”知道屋内能走得人已是走得差不多了,刘音琳单手扯住徐长歌,带着哭腔道,“三哥死了……他死得冤呀……爹爹不让我去御前讨公道……” 知晓刘将军膝下六子皆领军在外,徐长歌追问道:“三哥哥他怎么了?” “他死了!都是因为冯长乐那妖女死的!”刘音琳猛地攥紧手中的剑鞘,发白的骨节暴露出她的悲愤,“三哥他原本无需出关追敌!都是因为那妖女说近月我军会有大捷!” “姐姐……”徐长歌想宽慰,青帝却抢在徐长歌之前问了一个冷酷到近似无情的问题。 “大捷了么?” 青帝记得前世在青川死的那日,她在大殿上听到了边关大捷。 “大捷?”低声将青帝的问语重复一遍,刘音琳轻轻吸气,任泪珠夺眶而出,尽数掉落到剑鞘上,“你们都关心大捷,却无人管我三哥死活……爹爹也说大捷了便好……可是大捷了我那三哥就能回来吗?那横尸关外的五千将士就能回来吗?” “姐姐……”徐长歌抿抿唇,却是无从辨识眼前人说的真假。 且纵使刘府三少爷当真战死疆场,她似乎也无从帮扶什么。 思索着刘音琳的来意,徐长歌犹豫了片刻道,“死者为大。还请姐姐节哀……不知姐姐为何而来?” “我……我……” 似是被徐长歌问懵了,刘音琳语塞了。 “刘小姐莫要太过伤神……”青帝拉住站在刘音琳身侧的徐长歌,沉声道,“既是刘将军说,三将军死得其所,那刘小姐该是为有这般的兄长……” “澜皇女……道理我都懂……但……”刘音琳忽地发狠道,“我要那妖女偿命!” “姐姐……”见刘音琳的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那般往下掉,徐长歌就事论事道,“若是如姐姐你方才说的那样,郡主她如今应是圣宠正隆,姐姐你势单力薄,如何去找那郡主偿命?” “她……我……”似是被徐长歌的话点醒了,刘音琳抓住徐长歌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妹妹你既然能看得这么远,定是有法子治那妖女是不是……你帮帮姐姐……只要你能帮姐姐除掉那妖女……” “姐姐……妹妹与你一般只是寻常的官家小姐如何能帮你?”徐长歌轻轻皱眉,眉间却是有些动容。 她看不惯那日那个英姿飒爽的将门女子哭成眼前这副模样。 可若要一招制住冯长乐那坏丫头也不是如今的她能做得到的。 “这般说三哥便是白死了么?”刘音琳的松开抓着冯长乐的手,冷笑一声,哑着嗓子向青帝道,“不知澜皇女方才可是听清了臣女的话?” “嗯。”青帝轻轻点头,却不动神色地将徐长歌挡至身后。 见青帝这般动作,刘音琳先是眸中闪过赞扬,而后却是嗤笑一声,提剑快步离去。 “绮罗!”担心刘音琳会伤人,徐长歌在刘音琳出门后迅速吩咐绮罗跟上。 …… 一炷香后,绮罗返府。 “如何?”徐长歌等着刘音琳的消息。虽然她与刘音琳交情并不深厚。但徐长歌并不希望那个与她命运有些相似的贵女因兄长战死而一蹶不振。 “回小姐。刘小姐出府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绮罗当着青帝面回禀刘小姐离府后的行踪。刘小姐离府后,只去了青都几家贫户,赠了他们一些银两。而后,刘小姐便提剑回了刘府。 听绮罗道刘小姐回了府,徐长歌稍稍安心。邀着青帝用过膳,徐长歌便将此事忘到了身后,专心与青帝闲聊。 姑祖母与她传过信,宫宴需阿澜回宫。故而,她好好抓住这两日。 两日很长,长到足够徐长歌带青帝吃遍青都街头的小吃。两日很短,短到徐长歌还没看够眼前人,便要送她回宫了。 清晨。 “小姐……”绮罗应着太后懿旨,带宫人来侍奉青帝回宫。 听到绮罗来催青帝回宫,徐长歌将头蒙在锦被里,哭出声。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她的阿澜就要走了!可她不想要阿澜走! “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知晓身边这小丫头哭只是没有习惯别离,青帝毫无愧疚之心地冲榻旁的小丫头撒谎。 “可长歌会想阿澜呀!”不舍地拉着青帝的手,徐长歌含混不清地诉说着自己的想念。 “没事。宫宴一结束就会回来了……”青帝承诺。 “骗人……”徐长歌一边反驳,一边担忧青帝回宫后受欺负。 “若是青川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本小姐!”徐长歌一边哭,一边发狠道。 听徐长歌提到了青川,青帝也是一愣。 顺着徐长歌的话,想着回宫后发生的事,青帝眸色渐沉。 回宫后,熙妃定会来寻她。为得定是她宝贝儿子。 除过熙妃,青川可能会来。为得可能是央她扮皇子出席宫宴。 之后便是参加宫宴…… 想过前世青川便是在宫宴上离世的,青帝起手将徐长歌落在她手中的长鞭,放至徐长歌起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而后,青帝钻到被中,凑到徐长歌的耳畔道:“待我回宫后,听到什么都不要信。” 第46章 青帝安抚好徐长歌, 绮罗便唤太后派来的女婢侍奉青帝梳妆。待数层宫装穿好,屋内就只剩下青帝一人立着。 “请皇女先行。” 众婢子跪地送青帝出门。 青帝慢步踏在徐府的石阶上, 忽觉少了徐长歌后, 徐府的一切都那么陌生。 不知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青帝留恋地望望徐府的草木, 抬脚迈出了徐府的门槛。 一出门槛, 青帝率先看到了徐封疆。 徐封疆站在徐府上下之首, 穿了一身官服。 “皇女,请。” 见礼送青帝上辇,徐封疆做得甚是妥帖,挑不出一点错。 “谢徐大人。” 端端受了徐封疆一拜, 青帝趁着徐封疆躬身的间歇,缓缓与徐长歌对视了一眼。 “宫宴见!” 立在徐封疆身后的徐长歌眨眼冲青帝做了个口型。 “嗯。” 青帝轻笑着点点头,转身由宫中来的宫婢扶着上车辇。 一步、两步…… 缓步入车辇,端坐轻凝眸,青帝望着眼前的珠帘被缓缓放下,便知此时是真的要回府了。 回府的路比来时平坦不少。当青帝被一干婢子送回清澜宫,太后的赏赐也追着来了。 “赐澜皇女明珠千斛,白银万两, 玉如意一对, 步摇一对。” 听着太后近身的嬷嬷念完长长的礼单,青帝跪在地上诚心叩首。 太后的赏赐赐的极好。别的不说, 光是那对步摇,便是熙妃惦记了许多年的。 “谢太后。”青帝说得虔诚,念礼单的嬷嬷听得欢喜。 “太后说了, 澜皇女无需多礼。”嬷嬷含笑将跪在地上的青帝扶起,眸中是止不住的爱怜,“澜皇女日后可是有福了。” “托嬷嬷吉言。”知晓太后身边的人都是人精,青帝垂眉一边与嬷嬷答谢,一边将嬷嬷送出门。 嬷嬷也是忙人,见青帝知礼数,便匆匆回宫去回禀太后,道徐小姐没挑错人。 嬷嬷走后,青帝命宫婢将太后赏下的东西都盛在托盘里举着。众婢子只当青帝没见过世面,殊不知青帝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她经常在等的人。 …… “澜儿!” 熙妃的声音传来,青帝知晓她等的人来了。 “母妃。” 青帝冷冷地应声。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独居清澜宫时,总是日日盼着熙妃来,但熙妃却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数月不见……” 熙妃想与青帝寒暄,却被青帝打断。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青帝坐在一干宫婢之间,不怒自威。 见青帝过于冷淡,熙妃有些尴尬。 “母妃想说的就是……”熙妃硬着头皮开口,又被青帝打断。 “若是缺银两,儿臣这里有太后刚赐下来的……”指着太后刚赐下的银两开口,青帝一边起身,一边从步摇里挑出一根熙妃喜欢的,插到熙妃发间,“这支步摇,儿臣记得母妃一直想要……” “澜儿……”见自己漠视多年的女儿转眼已长到了自己脖颈,熙妃忍不住捏起绢帕,揩揩眼角的辛酸泪,“若是川儿也向你这般懂事……” 青帝不喜欢熙妃提青川,但又躲不开。 “母妃不必担心川弟。”青帝小退半步,“儿臣归来时还听皇后娘娘那边的婢子说,川弟已经开蒙。深受夫子喜爱。” “是吗?”听数月未见的女儿也提起了亲子,熙妃喜出望外。 只是,想过青川即便得夫子喜爱也终究势单力薄,熙妃主动拉住青帝的手,轻声问询道:“听娟儿说,你在宫外还见过了郡王府的小郡主?” 冯长乐名声在外,如熙妃这般探听的,无非是想问青川的储君之位可否有着落。 虽为人母有此般想法是人之常情,但思及自己刚回宫却未得母妃一句问询…… 青帝还是无可抑制的不平。 “有一面之缘。”佯装听不懂熙妃的意思,青帝转身朝座位上走。 不在意青帝耍性子,熙妃将身段放得更低些,哀求道:“那澜儿你能不能帮母妃向小郡主问问……” “母妃……”青帝最厌烦熙妃摆出这么一副求人的样子,特别是为了青川。 “母妃那么期望川弟……”青帝没有把话说完,却是挥手命婢子退下。赐婢子的事长歌在入宫前与她说过,这些婢子都是长歌央太后选出的婢子,并没有寻常婢子那般多毛病。 “澜儿?”见殿中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熙妃朝青帝近上两步,苦口婆心道,“川儿是你的亲弟弟。你弟弟若是他日能飞黄腾达,那你我二人都能得道升天……你怎么能不希望他好呢……” 可是青川没有他日不是吗? 青帝一时也不知她的选择对不对。 “母妃。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吗?”青帝淡淡地开口,心中却在摇摆——她要不要救青川呢? “你没说未必没想!”熙妃被青帝的态度激怒。她想不通原本乖顺的女儿,为何会在出了一趟宫后性情大变。 指着青帝的鼻子开口,熙妃先发制人道:“你是想问母妃为何待你们不同么?你日后必定会嫁出宫墙,而母妃我呢?注定要在这宫墙之内……你是得徐府家的大小姐欢喜,这欢喜最多不过是助你嫁入徐府,成为徐大小姐的嫂嫂……而川儿……川儿和澜儿你不同,他是母妃之后十年、二十年,乃至余生的依仗……” 熙妃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是咳出声。 “咳咳……” “母妃……”认输般帮熙妃顺顺气,青帝于心不忍道,“小心皇后。” “小心皇后做什么?小心徐府才是真的!”熙妃赌气道,“你还记一直悉心照顾你的乳娘么?” 青帝对曾经救过的乳娘也没什么好的印象。 “她怎么了?” 青帝不信青纥的药救不回那个女人。 “她死了。” “可是有禀告皇后娘娘?” “没有……”熙妃咬牙切齿道,“乳娘就是徐府大小姐遣人下得毒。” “什么?”青帝认真地望向熙妃道,“母妃你莫要胡思乱想。” “澜儿……”见青帝不信自己,熙妃索性将自己知道的都抖落出来,“你不知道,这不是徐府那丫头第一次给你乳娘下毒了……你乳娘临死前说她已经被投了两次毒……第一次毒在糖糕里,是川儿救了她,第二次毒在糖栗里……” 听着熙妃漏洞百出的言辞,青帝一针见血道:“糖糕、糖栗都是哪来的?” “都是川儿给的。” 熙妃应得斩钉截铁。应完后熙妃也是一愣。 她方才说了什么?她说川儿给了乳娘有毒的糖糕? “母妃当真不知是谁……” 青帝唇间扬起淡淡的嘲讽。 “你是说川儿?”熙妃应激地反驳道,“住口!不许你这般说你弟弟!” “呵……”青帝笑得格外凉薄。 “你……”熙妃色厉内荏道,“此事不许与外人说。若是……若是……” “难不成说出去母妃你便要杀了我不成?”青帝自嘲地摇头笑笑,“母妃,儿臣在宫外听过一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为何要这般厚此薄彼呢?” “你……我……”熙妃忽地有些小腿发软,“澜儿,算是母妃求你……母妃来与你讨要银钱,也是为了帮川儿……” “母妃……”青帝唤了熙妃一声,引得熙妃更大的警惕。 “澜儿!”熙妃忽然强势起来,“乳娘她素来疼川儿,他日黄泉相见,想必也是不会怪川儿……” 见熙妃摆出了保护青川的姿势,青帝禁不住笑出泪,“母妃……” “这银钱母妃就不要了!”被青帝的笑吓到,熙妃倒着退出了殿门,“母妃宫内还有事,便先走了……” “母妃……”青帝想说她不会往外说,但熙妃那慌不择路的模样像一把尖刀刺到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母妃慢走。”敛住脸上的苦笑,青帝默默坐回到妆镜前盯着自己那张与青川几乎没差别的脸。 明明是一张脸,为何相差的会那般多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青帝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而清澜宫的常客却已经到了。 “青澜!青澜!”高喊着青澜的名字,青川从不避讳任何呆在青澜宫的婢子。反正,青澜的便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从熙妃那憋了一肚子气,青帝忍不住冲来人怒斥道:“怎么越来越没规矩?” “青……”想到自己的来意,青川稍稍收敛道,“皇姐?” “何事?”青帝继续对着妆镜。 “你会不知?”青川惊诧青帝会与他摆谱。堪堪赶到青帝身边立好,青川扭捏道,“还不就那事……” “何事?”青帝知道青川要她干什么。但在熙妃那受过气候,青帝想逼青川把话说明白。她不想再不明不白地去做一些风险极大的事。 “就是你替我去参加宫宴……”青川盯着镜子里的青帝咬牙道。 “自己去。”青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见青帝不愿替自己,青川有些慌张。 “皇姐!皇姐!我求你了!要不,我去寻母妃了……”青川竭力说服青帝道,“这次不会像以前那么麻烦了!大皇兄已经战死了,大皇兄一死,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都不会记得找你麻烦,只有五皇兄、六皇兄会寻事……” “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青帝冷冷地扫了青川一眼,“说,下在甜糕里的毒是哪里来的?” 第47章 “墙……墙里……”青川老实交代。 “哪里的墙?” “就是我寝宫里的那面墙……”青川补充道, “我寻婢子问过了,那宫殿之前是归一个叫‘青纥’的皇子住。可那皇子早早就离世了……” 青纥? 原来自己前世竟是在师尊的寝宫里住了十多年。 青帝一边回忆青川宫的布局, 一边盯着青川道:“那墙在哪?” “嗯……”被青帝凌厉的眼神吓到, 青川抿唇, 含混不清道, “就是靠床榻的那面墙……” “墙里有什么?”青帝开始盘问眼前人。 “皇姐你问这个做什么?”青川有些不自在, “你莫不是想偷药?” “怎会?”青帝掩住眸中的诧异,低声道,“只不过是关心你。” “哼。谅你也没有胆子敢去偷!”青川得意洋洋道,“那墙里只有百来个暗格。格子上放的都是各种瓶瓶罐罐。” “没别的?”青帝佯装对那面墙里的瓶瓶罐罐毫无兴趣, “真无趣。” “你——”青川将熙妃备下的衣衫丢到青帝的桌案上,不屑道,“哼,东西放这里了,明日别忘了帮我……” 低眉扫一眼案上托盘中那身格外华贵的宫装,青帝淡淡道:“走吧。” 见青帝应声放他离开,青川喜笑颜开。 这宫中有甚多去处,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迈进这青澜殿。 为何不喜欢呢? 一者这殿中有他不喜欢的人——青澜, 二者来这殿中总要做他不喜欢的事——穿女装。 只是, 这世间些许事并非是不喜欢便可以不做的。 虽然他不喜穿女装,但相较于应对那群难缠的皇兄, 他更乐意将破摊子丢与青澜收拾。 这是母妃告诉他的,天塌下来有她与青澜撑着,至于他青川, 只需做好皇后的好皇子便是了。 好皇子呀! 想想回宫又要被季孙皇后打掌心,青川不由得抖了抖。 他要慢些行,他方才出殿时正好看到夫子往季孙皇后那边去。 …… 青川走时才子时,想着明日世间或许就不存在青澜这个名字,青帝不由得吸了口气。 命婢子把太后赐下的衣衫寻出,青帝一件一件试过,最终选了件靛底白花的长衫留在身上。而后,唤婢子为自己细细描眉。 端坐在镜前将自己的妆容记下,青帝在婢子上完妆后迅速在早早备下的宣纸上将自己的面容落下。 “明日将此画赠予徐府嫡小姐。”独身爬梯上屋檐,青帝与站在梯下的婢子们小声吩咐。 “是。”婢子应声,青帝则坐在众婢子的头顶上仰头去看星辰。 今夜无云。青帝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喜欢的那颗星星。 长歌!你期待明天吗? 青帝在心底唤着那颗星星,眼前却出现了徐长歌的影子。 长歌,没有我的日子你会如我一般彻夜难眠么? 扬眉坐在屋檐上,青帝忽地遗憾手边没有一壶清酒。 年岁小的缺陷便在此。 想过今世还未像前世那般练过酒量,青帝弯眉侧卧在屋檐上,专心想那远在徐府的徐长歌。 坦言,长歌原是没什么好想的。 不过…… 许是习惯了有人跟在身边叽叽喳喳,又许是习惯了有个人总是不厌其烦地催她用膳…… 青帝不矫情地承认,她忽然有些不习惯孤身一人。 但孤身一人才是存世的常态不是? 颇有闲情地翻开神书,青帝甚是淡定地陷入了黑暗。 一片黑暗中,神书依旧闪着耀眼的光。 淡然地翻开了手中的神书,青帝发觉神书已是将四、五章已是写完了。 第五章 里记了写她与徐长歌的琐事,这与青帝想得所差无几。 只是第四章 的内容似乎与她想得不同? 青帝将神书倒翻回第四章 。 神书中的第四章 承接着第三章的瘟疫开始写,写了一场蔓延了整个边关的瘟疫。这场瘟疫是由敌军往青朝某将领的驻地投毒开始,以将领中毒身亡告结。 青帝细细地将第四章 多看了几遍,忽地被结尾的几行字吸引。 “琳妹!为兄自知难返,憾未能亲见琳妹出阁……冯氏长乐虽有机巧,智虑不纯,莫与之群!切记!切记!刘音琅绝笔。” 刘音琅是谁? 猜着留书人的身份,青帝沉眉想起了刘小姐。 可不是么? 刘小姐原名是刘音琳,而留书人自称“刘音琅”。两人之名姓只差一字,若说是兄妹也不是不可能。 联想着前几日刘小姐提剑寻徐长歌,青帝能肯定第四章 结尾的信确实是刘小姐的三哥留的。 只是,这封信如何会出现在神书中呢? 青帝凝神慢慢看过信上的每一个字,终是没悟出神书的意思。 怎会如此? 青帝对着第四章 结尾的信发愁,久违的杂声适时的出现在耳边。 “啊呀呀!还不是冯长乐那丫头捣得鬼吗?” 是吗?青帝忽然发现刘府三少确实在信中提到了冯长乐,还给了她一个不怎么好的评价。 …… “是呀!刘小姐不是也闹着要去寻冯长乐复仇吗?” 对。刘小姐确实在试图为她的兄长报仇。但……青帝想想绮罗的回禀,又觉得刘小姐的复仇可能到上次寻徐长歌便为止了。 …… “但冯长乐也没什么好怕的呀!她不就是去寻君上说了些瞎话么?” 可那些话父皇当真了不是吗? 青帝伸指按按眉心,却是没想清楚冯长乐预言与刘府三少身亡有什么联系。 将神书重新翻到第五章 的结尾,青帝盯着结尾处的“熙妃殁”三字久久未动。 熙妃的结局她前世便知道。 更准确些,前世熙妃是死在她眼前的。 想想前世熙妃死前那句“来时再做澜儿的母妃”,青帝悠悠一叹,瞬时从神书中醒来。 “皇女……”见青帝从睡梦中醒来,守在青帝身边的婢子忙扶着青帝下了屋檐。 …… 由婢子扶着坐到榻边,青帝没来及洗漱便听到了一声“皇姐”。 知晓是青川来了,青帝挥手命众婢子退下。 “皇姐!”青川因挨了季孙氏的板子面色不佳。 “嗯。”青帝没和青川废话。 娴熟地从自己的衣柜中挑出适宜参加宫宴的衣衫与青川,青帝与青川嘱咐道:“待会到宴上,切莫露出马脚。” “安心!”应青帝一声,青川迅速依着青帝的意思开始换装。 见青川知趣,青帝便在换好衣衫后,迅速簪发离去,只留青川在殿内任婢子服侍。 青帝之所以敢留青川一人,主要是前世熙妃都会在两人互换身份前,派来婢子。 青帝之所以要先走,主要是为了帮青川挡灾。 顶着青川的行头往宫宴方向去,青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快步躲过了极爱寻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但古话说好,冤家路窄。 即便青帝已竭力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宫道,她依然碰到了颇为青川忌惮的五皇子和六皇子。 抬眉望着高了自己半头的两位兄长,青帝心中全然没有前世的恐惧。 在前世通往宫宴的路上,她先是遭遇了二皇子与三皇子言语的□□,而后又在即将迈入宫宴殿门时,遭遇了眼前二人的挑衅。 想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又能挑衅些什么呢?无非是辱骂熙妃卖子求荣,辱骂青川白日做梦。 但就是这般,也让前世的她以命相搏。 前世究竟是怎么可怜的自尊,才能在眼前人两句挑衅下,就挥拳以向? 武力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最无效的办法。 想想前世被眼前二人欺凌后,就在转弯处遇到了冯长乐,青帝望两位兄长的眸光冷了冷。 “皇兄。”青帝遥遥地冲快步踏近的二人行礼,心中却想是眼前这个二人都没活过十五岁。 稀奇向来孱弱的青川竟敢向他们二人见礼,六皇子拦住五皇子向前的步子,冲青帝喊了声:“七皇弟留步。” “皇兄?”青帝学着青川的动作,与六皇子一皱眉。 待确认六皇子看到自己的神态后,青帝冲六皇子讪讪道:“不知皇兄喊川儿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六皇子举目看了圈,发觉周围无人后,胆子大了些。 伸手捅捅五皇子,六皇子拧眉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匆匆道,“皇弟你可是瞧见一匹马过去了?” “嗯?”青帝挑眉。 “就是一匹银色的马!它有皇弟这般高,还有和皇弟差不多大的眼睛!你皇兄我阔气,还给簪了一个与皇弟差不多的发冠……”六皇子一边说一边将手指落到了青帝的肩膀上,佯装伤心道,“皇兄离不开那匹马……不知皇弟可愿……” “皇兄想让皇弟当您的马?”青帝仰头看了看六皇子的眼睛,眉间却浮起了一股邪气,“皇兄可知,云妃娘娘也在寻一匹马?” “什么……什么马?”听青帝忽然提起了自己的母妃,六皇子面色有些难看。 “就是那种马呀!”青帝轻笑着小退半步,却是没将话说透。 前世云妃曾为这两兄长私藏青楼女子大发雷霆。 不巧,青帝恰好记住了这件事。 “你——”六皇子要发作,却被五皇子拦住。 堪堪与青帝见礼,五皇子趾高气昂道:“方才是六弟不知礼数,还望七弟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受过五皇子一礼,青帝见好就收。 “那就此别过!皇兄勿念!”冲五皇子一还礼,青帝欲行,却见眼前闪出一个人影。 “你们不许欺负他!” 冯长乐正红色的宫装在日光下格外耀眼。 “长乐妹妹……”见来人是长乐,五皇子与六皇子眉间皆是露出了喜色。 奈何冯长乐一开口,便将二人震在了原地。 “我都看见了!是你们在欺负青川殿下!” 冯长乐怒气冲冲地摆出护住青帝的架势,稳稳的挡在青帝面前。 第48章 见冯长乐在此处出现, 青帝先是一愣。 待想过如今自己顶的是青川的名号,青帝随即明白了眼前人的来意——她要凭眼前这种假恩假惠来博取自己好感。 这种路数蒙蔽八岁的孩子固然不错, 特别是依仗眼前这副稚嫩的皮囊…… 奈何她如今的心智已然不是八岁, 她眼中的冯长乐也不是六岁。 这种两世带来的年岁错位, 让站在冯长乐身后的青帝轻轻的勾了勾唇。 眼前人还真是可笑!她既是重来, 又怎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定定地从冯长乐身后将视线提到两位兄长身上, 青帝带着淡淡的嘲讽道:“郡主明鉴,两位皇兄并未……” “川殿下。你不要怕!”没听懂青帝言语中的深意,冯长乐在青帝面前表现的更为主动。 堪堪瞪着五皇子,冯长乐怒气冲冲道:“你们既是贵为皇子, 该是知晓兄友弟恭这种道理。更何况,你们欺侮的人,不仅是你们的皇弟,还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听不惯冯长乐的大道理,六皇子没有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迅速抬拳朝冯长乐逼近,六皇子不屑道:“谁给你的胆子这般与我等说教?” 因着近月冯长乐风头正盛,六皇子原不想与她起冲突。但听罢冯长乐的指责,六皇子觉得有必要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郡主一点教训。 “你……”见六皇子动了真格的, 冯长乐有些害怕。 前世她只听说过青川与五皇子、六皇子起了冲突, 并未亲眼瞧到这两人。 而当下,眼看着六皇子那穿风而来的拳头就要砸到脸上, 冯长乐急中生智道:“我是君上亲封的郡主!你们谁敢动手?” “郡主?”六皇子闻声停下了手,却愈发不屑。 抬眉冲青帝勾勾手指,六皇子冷哼一声, 冲冯长乐不屑道,“本皇子生在皇城,从未听过什么郡主。至于亲封,更是比不上我们兄弟三人这纯正的血脉……所以,本皇子以为皇弟可以帮本皇子教训教训这个冒名顶替的郡主,对吗?” 六皇子有意将“对吗”两字说的挑衅,眼神却是直勾勾望着青帝。 “嗯?”见六皇子将是非引到了自己这处,青帝思忖再三,含笑与六皇子道,“确是有几分道理。” “那皇弟便速速动手!皇兄我求的不多,只求你将这丫头打到跪下!”六皇子指着冯长乐的鼻子,讥笑着授意道,“皇弟且放开了打,出了事,皇兄定会与你兜着!” “你敢!”不信前世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青川会对自己出手,冯长乐有恃无恐道,“你若是敢动本郡主一根指头,本郡主待会就奏明君上,本郡主昨夜遇到神佛托梦,说六皇子你意图犯上!” “什么!”听冯长乐越说越离谱,六皇子火冒三丈。 抡起袖子甩冯长乐一巴掌,六皇子恶声恶气道:“说什么神佛托梦,莫不是天下神佛都是你家的?说什么意图犯上,难不成你方才在本皇子面前大放厥词算不得犯上?本皇子与皇弟兄友弟恭,何需你一个贱人指教?莫不是进了宫,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皇兄!”见六皇子当真动了手,青帝忽地想清了神书第四章 结尾处的隐喻。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当今君上是承认过长乐有通天之术的,而长乐也靠着自己的庆生宴,让她的通天之术声名远扬。 纵然世间不乏季孙三小姐那般乐于质疑冯长歌的人,但世间更多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辈。 或是自家君父愿意将长乐送上神坛,也是怀着上面的那种心思。 只是,长乐并未是真正的幼童。若是她仗着君上的宠信,以该术为噱头,血口喷人,那被害者当真是跳进霖河也洗不清。 怎么会有如此偏爱旁门左道的人? 嫌恶地看看冯长乐的背影,青帝迅速将视线投给五皇子,求救道:“皇兄!” “呃。”五皇子没料到局势会这么快失控。 皱眉看看躲在冯长乐身后满脸惊愕的青帝,睁圆眼看看与冯长乐对峙的亲弟弟,五皇子思忖片刻,终是确定这次争端的源头在冯长乐身上。 或是那丫头只梦到了一半吧! 他们选这条路走确实没安好心。 但他们不是被皇弟吓回去了么? 不安地瞪亲弟弟一眼,五皇子拉着六皇子小退一步,匆匆与冯长乐赔礼道:“是皇弟眼拙了。” “眼拙就算了么?”冯长乐被五皇子那突如其来的歉意激得怒极反笑,“殿下您真会说笑,您莫不是没看到,六皇子可是打了本郡主一记耳光!”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打回来了!”六皇子挣开五皇子的手,与冯长乐四目相对,“呵!君父此番是从哪里寻来的野郡主,竟是敢有这种僭越的念头?” “你——”冯长乐气到七窍生烟。 该死的!怎么会有人抢她的台词呢? 她本就是想要打回去的! 但眼前这少年一问,她却不好动手了。 “你等着!”想着当前她似乎没有料理这群人的能耐,冯长乐选择撂狠话。 六皇子也不甘示弱。 挑起嘴角与冯长乐冷哼,六皇子道:“你且看好你的贱命!” “皇弟……”终不愿与冯长乐闹得太僵,五皇子选择结束眼前这两人的对话。 近身逼六皇子低头,五皇子一面与冯长乐见礼,一面皱眉与青帝警告不要插手他们与冯长乐的事。 待瞧到青帝与他点头,五皇子与冯长乐憨笑道:“郡主说的都对。但宫宴已经开始了。本皇子以为,郡主还是应当以宫宴为重,莫要在这僻静处,虚耗时光……” 听出五皇子要走,冯长乐的脸黑了黑。 这一世,怎么会那么多人在打过她后还能全身而退? 一个徐长歌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又多出一个六皇子! 不,她不要! 她不要给未来的君王留下挨了一巴掌的糟糕印象! “不成!本郡主这一巴掌还没算清楚呢!”冯长乐用余光扫着青帝,正眼直对着不愿随五皇子离去的六皇子。 六皇子见冯长乐在挑衅,想迎战,却没拧过他的兄长。 “郡主!我们先行一步!” 五皇子施展轻功拽六皇子与冯长乐告辞离去,仅留青帝与冯长乐站在原地。 “皇兄!”跟着五皇子离去,六皇子心中的不满愈盛。 抬脚迈入宫宴,六皇子甚是遗憾没有指使青帝去抽冯长乐耳光。 “该死的!该死的!” 连声咒骂着冯长乐,六皇子听到耳边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声。 “六哥哥!” “长歌?” 听出是徐长歌的声音,六皇子的身子轻微的抖了抖。他是怕极了那个日后定要嫁入深宫的丫头。 别人许是不知道那丫头的深浅,但他却清楚徐府嫡女有多难缠。 早些年,长歌这丫头于他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太后孙侄女,但自两年前,他私下堵青川被长歌看到,长歌便隔三差五的来他宫中寻他。 若说长歌是来帮青川出气,那他也能忍下。谁让这丫头备受娇宠? 可长歌每次来的要求不一样,这就让他有些犯难了。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什么叫看见带簪子的要避开,什么叫平日里看到随意。 这种邪门的事多了,六皇子时常怀疑,徐府嫡女可是喜欢青川的衣裳? 明明是一个人,凭什么要挑着行头去为难? 六皇子怀着不解望徐长歌一眼,顷刻想到他方才似乎在青川头上看到发簪。 “六哥哥今日尽兴了么?”知晓六皇子有侮辱人的恶癖,徐长歌将两兄弟都挡在了殿门外。 “怎么?”六皇子没有正面回答徐长歌的问题,却是将求援的眼神投向了五皇子。 自知试图欺负青川的话不能说出口。五皇子冲徐长歌眨眨眼,露出一副“我们都知道”的神情。 “我们二人都是从寝宫过来的。没有遇到长歌妹妹要等的人……” “五哥哥……”被五皇子戳破了等青帝的心思,徐长歌的脸瞬时红了。 她确实为青帝寻过五皇子几次。但那几次,都是求着五皇子去收拾六皇子。 见徐长歌变了脸色,五皇子心道,长歌果然对青川有意。 但这般年岁有意又能如何呢?没吃到嘴里的,终究是做不得数的。 想着眼前这丫头还需六年才能及笄,五皇子憨笑着拉六皇子入门,冲徐长歌打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五哥哥!”不喜五皇子这般编排她与青川,徐长歌追着五皇子郑重道,“此事莫要告诉别人。” “这还用告诉?”五皇子停步看徐长歌一眼,言语中满是暧昧道,“单看你来我们寝宫的次数,就知道……嗯……嗯?嘶……长歌你……” 五皇子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谁在踩他的脚? “五哥哥可要慎言哟!”慢慢抬起踩在五皇子鞋面上的脚,徐长歌冲五皇子得意地笑笑。 而后,徐长歌迅速再踩了五皇子一脚,继而转身快步跑向了门外。 她方才已是在宴中见到阿澜,可惜那个阿澜不是她想见的阿澜。 所以她要去门口等阿澜! 她想成为阿澜在宫宴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她想第一个看到阿澜! 她…… 想阿澜了…… 阿澜呀阿澜! 你说,为什么我们只是一天没见!我就对你时时想念? 第49章 冯长乐守在殿门时, 青帝还在与冯长乐周旋。 青帝原不想与冯长乐再有交集,但五皇子六皇子一去, 她便不得不独自应付憋了一肚子火的冯长乐。 想着冯长乐刚挨过巴掌必不好相与, 青帝选择道谢告辞。 奈何她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 衣袖已被冯长乐拉住。 “川哥哥!” 见周围已然没有了闲人, 冯长乐也就大起了胆子。此番确实是她今世与青川的第一次见面, 但依着她对青川的了解,她确信眼前人会因她之前的出手,对她存上几分好感。 可眼前人并没有按照冯长乐的估算出牌。 “时候不早了。你我便就此别过吧。” 带着几分力道拉下冯长乐的手,青帝丝毫不打算怜香惜玉。 “川殿下……”见青帝没有按路数走, 冯长乐匆匆改变策略,快步赶在青帝身侧,试图用缄默引起青帝的注意。 “嗯?”青帝适时的停步看一眼,眸光却是晦暗难言。 莫不是她方才表述的还不够清楚? 青帝冷冷地扫了冯长乐一眼,淡淡道:“本殿以为郡主听懂了本殿的意思。” “我……我……”冯长乐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努力猜眼前人的喜好。 虽然前世她得到了青川的青眼,但她并不清楚青川如何会看上她。 矜持着选了个贵女们常选的路数开口,冯长乐红着脸, 佯装羞涩道:“川殿下, 乐儿有话想与你说!” “宴会就要开始了。” 青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冯长乐的告白。 同样的话她不想听两次——更何况是同样的假话。 更何况,她看到了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 看一看站在不远处的徐长歌, 青帝的态度更加决绝。 “郡主还是等宴会结束了再说吧。” 快步将冯长乐丢在身后,青帝不想让她在自己与徐长歌之间,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可……” 见青帝为了徐长歌将自己丢在身后, 冯长乐愤愤地咬了咬下唇。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徐长歌沾上了? 不甘心地盯住青帝的背影,冯长乐迅速地追到了青帝身边。 “川哥哥!”冯长乐主动地伸手去青帝的衣袖,却被青帝轻松让过。 “郡主再会。” 简短地结束与冯长乐的对话,青帝将注意力全部都倾注到了徐长歌身上。 徐长歌今日的装扮与平日不同。平日里长歌穿得张扬,而今日,许是为了彰显徐府的气度,徐长歌换上了带着暗纹衣衫。遥遥望去,却是比平日内敛了许多。 当然,说长歌内敛只是说她的衣衫。 扬眉迎上徐长歌那笑盈盈的眸子,青帝只觉眼前人像一道光,直直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青帝在瞧徐长歌时,徐长歌也看到了青帝。 看到青帝的第一眼,徐长歌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而后,徐长歌暗觉自己的眼皮也有了力气。 随着青帝的面庞在视野里不断放大,徐长歌尝到了一点甜味。 即便她并没有在席间品尝什么糕点,徐长歌依旧坚信她尝到了甜味。 “阿……”生生将“澜”字咽下,徐长歌扫扫跟在青帝身后的冯长乐,欢喜地唤道,“川殿下?” “嗯。”青帝冲徐长歌点点头,轻笑着请徐长歌先行,“徐小姐请!” “没想到川殿下还认识本小姐。” 徐长歌喜欢青帝当前对她的这个称呼。 虽然她更喜欢青帝唤她“长歌”,但听过那几声由皇族子弟唤出“妹妹”,徐长歌只觉在人前用“徐小姐”这个称呼很合她心意。 只是追在青帝身边的那个坏丫头让她有些胸闷。 哼。她的阿澜怎么能和冯长乐那个坏丫头混在一起呢? 傲娇地瞪青帝一眼,徐长歌当着众贵女的面,朝青帝伸出掌心,蛮横道:“本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川殿下,可有见面礼?” 徐长歌话音未落,已然入席的几位皇子都纷纷朝青帝这处投来探寻的目光。 有艳羡,有嫉妒,有同情,也有不屑…… 是呀!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有太后撑腰,坐在席间的那几个也都知晓青川被徐长歌鞭打的破事。虽然季孙皇后那处坚持说青川没有挨打,极力夸徐长歌贤淑,但他们也是有眼线的人,如何会不晓得早前他们二人曾在御花园大打出手,以至于闹到最后,由青川的亲姐姐去徐府背过错? 见席间客都是怀着看戏的心思,青帝眯眯眼。 迎上徐长歌的视线,青帝温笑道:“徐小姐的意思是?” “见面礼!”徐长歌扬起下巴,骄纵得像一朵盛开在玉盏中的碗莲。 “什么见面礼?”看着眼前的白晃晃的掌心,青帝无端想起了一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眼前的形势却是不容她向徐长歌示好。 想着青川与徐长歌的恩怨,青帝补充道:“本殿出门没带东西,怕是……” “哼!竟是敢这般敷衍本小姐?”伸手捏住青帝的耳朵,徐长歌凑到眼前人身边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莫不是不认识本小姐?” 徐长歌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 青帝见状,随即跟着讪讪道:“自然认识。若是连徐小姐都不认识,本殿……” “殿”字未说完,青帝发觉周围安静了下来。而缠绵在鼻尖的香气,提醒着青帝刚才有人造访了她的面颊。 “徐小姐……”青帝应激性的红了脸。 身后却适时的传来了摔杯的声音。 “这是我的男人!”徐长歌挑衅般扫了冯长乐一眼,又将视线投向五皇子,高声道,“只许我欺负!” “徐小姐……”青帝觉得徐长歌此时说这样的话不明智,但徐长歌已退到她对面重新伸出了手掌。 “见面礼!”徐长歌回到了之前的话题,青帝才意识到,碍着视野,只有冯长乐与五皇子看到了徐长歌的出格。 至于那句警告,许也是专门说与那两人听的。 “你呀!”伸手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用本殿这只手做见面礼可好?” 乖巧地攥紧青帝藏在袖间的手,徐长歌故作不屑道:“哼!谁要你的手呀!” “当真无人要?”含笑与徐长歌打趣一句,青帝抬头冷着脸带徐长歌迈入了宫殿。 二人一进宫殿,青帝惊奇地发现徐长歌的座位竟是正好在她旁边。 “真巧!”青帝口中称赞,眼睛却望着坐在对面的二皇子。青都宫宴讲究一个长幼有序。她以皇后继子的身份坐在首位,固然不错,但顺延的二位如何都轮不到长歌。 看来这丫头为了落座在她旁边,废过不少心思…… 想着身边人为了能多与自己说上几句,便不辞劳苦,青帝望徐长歌的目光变得柔和。 “快坐!”以为换座的事要暴露,徐长歌急忙劝青帝落座。 “好!” 青帝应着徐长歌的要求松手落座,视线却完全落在徐长歌身上。 见青帝在看她,徐长歌冲青帝眨眨眼,却是悄悄将青帝的手拉到了自己怀中。 避着众人的视线,徐长歌伸出手指在青帝的掌心慢慢地划下一个字。 觉察到徐长歌在写字,青帝出声与徐长歌确认。 “我?” “嗯!”徐长歌轻笑着扬唇,却是又在青帝的掌心留下一个字。 “想?”青帝继续猜。 “对!”徐长歌笑意扩大了几分。 见徐长歌写了两个字是“我想”,青帝低眉笑笑,却是淡淡冲徐长歌道:“我想你。” “哎呀!”提前得到了自己想听的,徐长歌红着脸,随手端起桌案上的酒樽遮掩。 “拿错了。”知晓眼前这小丫头被自己弄乱了阵脚,青帝坏心地提醒着,“茶在右边。” “多谢呀……”徐长歌佯装淡定地将酒樽放下,却是没有端起自己桌案上的茶。 冯长乐怎会与青川搞在一处呢? 示意青帝往斜对面瞧,徐长歌只觉穿着青帝衣衫的青川格外碍眼。 “澜皇女!”察觉到徐长歌正在朝自己这处瞧,冯长乐隐隐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佯装豪气地与打扮成青澜的青川举杯,冯长乐学着徐长歌在殿门前的口吻道:“澜殿下可还记得本郡主?” “嗯?”头一次以皇女的身份遇到宴上劝酒,青川对冯长乐升起几分厌恶。 青川讨厌贵女无缘无故贴上来。 尤其是眼前这种不认识也要凑热闹的。 但碍着眼前这丫头自称是“郡主”,青川还得应声。 敛袖拒绝冯长乐递过来的茶,青川没好气道:“不知郡主有何事?” “哼!”见之前还应过自己的人转眼就将她忘了,冯长乐禁不住想向眼前人讨个公道。 明明眼前人答应过帮她转告川殿下不是? “殿下可还记得徐府之约?”张口丢青川一个钩子,冯长乐又冲青川端起了酒杯。 “徐府?”青川轻轻皱眉,却是举目四处寻青帝。他没去过徐府,并不知道青帝与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什么约定。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以为眼前人并未将自己当一回事,冯长乐正要将声音扬起闹事,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皇姐。” 带着笑意替青川接下酒杯,青帝不动声色地冲青川眨眨眼。 忧心青川在冯长乐在面前露出马脚,当冯长乐与青川举杯,她就已经走到了青川桌前。 “皇弟。” 青川佯装镇定地淡淡应青帝一声,心中也知青帝正在劝他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区区一个郡主,当真需要百般忍耐? 抬头看看坐在首席之下的徐长歌,青川同情地望青帝一眼,心道,应付徐家那丫头怕是需要刀头舔血。 第50章 许是因为青川的眼神太直白, 又许是因为青帝对青川这个弟弟极为了解。 觉察到青川的神色不对后,青帝挑眉与青川敬了一杯酒道:“皇姐可是觉得皇弟身上有什么不妥?” “呃……”未料到这么个小动作也会被青帝抓包, 青川顿了顿, 慌乱地掩饰道, “没有没有……皇姐……皇弟今日较以往更有风度……” “是吗?”见青川这般答, 青帝心底多了几分疑惑。 青川究竟看到了什么, 竟会同情她? 怀着不解顺青川的视线回望,青帝意外地对上了徐长歌的眼睛。 “皇姐……”青帝在看徐长歌,言语却是冲着青川,“她很好。” “呃……”青川变了变脸色。青帝突如其来的维护让他怀疑徐长歌使了妖术。 但此时不是追究徐长歌的时候。 “皇弟。”青川冷着脸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冯长乐, 极其不屑道,“你可还记得此人?” “郡主?”青帝回头看了冯长乐一眼,便迅速将视线转向青川,“刚刚在外面偶遇过。” “那……”青川想问徐府之约,青帝却抢在他之前,轻轻地笑了笑。 “皇姐说的话,本殿都记得。奈何本殿无心,护不好郡主这朵娇花, 所以只得假装看不到了。” “呃……”青川被青帝的话绕的云里雾里。 什么叫无心, 什么叫娇花? 皇姐去了趟徐府,怎么学了这般多听不懂的话? 皱眉望望青帝, 青川要开口,又被青帝拦下。 “皇姐莫要烦恼。依皇弟所见,郡主是个磊落人, 定不会为这般小事与皇姐作难。是吧,冯郡主?” 留着话头与冯长乐,青帝弯眉一笑,迅速拿着酒杯折回去寻徐长歌。 “呃……”没料到青帝这般快就走了,青川看冯长乐的眼神变得戒备。 自过继到季孙氏名下,青川便对这世间的女人格外不信任。 试想,亲娘都会将他拱手送人,其他女人又如何可信? 想着来前,熙妃曾与他交代在宴上要多结交些官家小姐,青川不悦地独饮了一杯酒,冷声道:“宴会快开始了。郡主还是快回去吧。” “皇女可是想起了我是谁?”不喜眼前人用这般拙劣的方式打发自己,冯长乐快步挤到青川身边,眼神却直直地盯着青帝的背影。 此时青帝正在与徐长歌说笑,那温柔的眉眼让冯长乐想起了许多前世发生的旧事。 前世里,眼前人也曾与她这般笑过,也曾借住到郡主府,陪她学字练武。 但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些都属于别人了…… 怎么会这样呢? 愤恨地瞪徐长歌一眼,冯长乐的不甘僵在了脸上。 那人怎么会回头呢? 来不及掩饰脸上的嫉妒,冯长乐屏住了呼吸。 “呵!”见身边的女人这般快就原形毕露,青川眸中的不屑更甚。 抬袖踢冯长乐一脚,青川毫不犹豫地冲冯长乐泼了一杯酒。 “还不滚?” 青川眼中的嘲讽深深的刺痛了冯长乐。 一个短命的皇女凭什么瞧不起她? 然而,也正是眼前人的瞧不起,让冯长乐疑窦丛生。 她与澜皇女交集不多,澜皇女如何会对她百般刁难? 青川与徐长歌向来不合,青川如何会在短短的半年里转了性子? 这两事原无关联,但想想澜皇女与青川的姐弟关系,冯长乐自认找到了症结所在。 贵女们皆知澜皇女曾跟着徐长歌在徐府住过一段时间。故而,澜皇女与徐长歌交好不足为奇。而澜皇女与青川是姐弟,固然免不了会与其吹吹耳旁风。加上徐长歌背后的势力…… 是呀!想想徐长歌背后还有一个极为奸邪的爹爹,冯长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澜皇女在徐府时,收了徐封疆什么好处? 皱眉想过徐封疆那笑面虎的模样,冯长乐愈发肯定自己的推断——川殿下之所以会性情大变,冷落自己,全因受了奸人挑唆。而这奸人,定是眼前这个极会装糊涂的澜皇女。 这个想法一出,冯长乐眸光变得锐利。 是了,青川之所以会对她冷淡,全是眼前这个臭丫头搞的鬼。 “澜皇女……”冯长乐从自己的推断中获得了与眼前人对峙的底气。 取帕子擦过面上的酒渍,冯长乐继续坐到了青川身边,试图通过与眼前人攀谈,解决她的倒追危机。 “臣女会通天之术,不知皇女可有兴趣?” “通天之术?”青川皱眉。 这个词让他想起了一个经常被季孙氏提起的人——冯长乐。 “你是?”青川耐住性子。 “嗯?”以为眼前人为了折辱她佯装不识,冯长乐面色变了变,却忍着火气应声,“臣女冯长乐……” “没听说过。”青川对冯长乐的通天之术不感兴趣。此时,他只想让眼前这个多舌的丫头从身边消失。他想专心看看皇姐是如何将徐府那丫头哄得团团转的! “请皇女仔细想想,臣女曾与皇女在宫外见过。” “这样吗?”青川望着对面正在与徐长歌说笑的青帝,不耐烦道,“不知冯小姐找本皇女有何事?” “不知皇女可有将臣女与托付给您的话说与川殿下听?”虽然对自己的推断有十成把握,冯长乐还想再确认一次。 “没有。”青川为徐长歌对青帝笑脸以迎生闷气,“本皇女忘记了。不知冯小姐要本殿,嗯,本皇女告诉皇弟什么?” “臣女……”见眼前人的视线全都粘在徐长歌身上,冯长乐起身拉着青川的衣袖道,“还请皇女随臣女去外面走走。” “松手!”青川在暴怒的边缘,冯长乐却浑然不知。 拽着青川的衣袖出力,冯长乐听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声。 “这不是冯小姐么?”看到青川身边多了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官家小姐,熙妃心道自己与青帝的话没白说。 见熙妃来了,青川抿唇与熙妃见礼道:“母妃。” “嗯!”熙妃应了声,却明显对冯长乐更有兴致。 盯着冯长乐的手开口,熙妃低声道:“可是冯小姐邀你游园?” “是。” 青川兴致缺缺,冯长乐则喜出望外。 瞧出冯长乐有意与青川亲近,熙妃与青川吩咐道:“那就跟着去吧。” “是。”习惯了母妃的强势,青川看了看还在与徐长歌玩闹的青帝,不悦地跟着冯长乐出了殿门。 …… 青川与冯长乐出门时,青帝正巧在低头与徐长歌用宫宴上的小食摆盘。 “你说将这块点心从中间切开如何?”青帝选了块酥皮的点心,用银筷在其两端比划,“切好后可以用作玉兔的耳朵。” “这样?”徐长歌一边撑着下颌看青帝比划,一边指着已经在碟中堆出玉兔雏形的瓜子仁,嬉笑道,“阿澜你堆个与我一样的好不好?” 碟中的玉兔原就是青帝堆的,但徐长歌想再要一个。 “用点心不成?”没有与徐长歌追究半碟瓜子嗑起来有多费神,青帝含笑用巧劲将碟中的点心挫开,留下两个月牙。 而后,捻着散落在碟旁的酥皮在碟里铺出一个齐整的兔身,青帝将碟盘推到徐长歌身前。 “来,到你了,徐小姐!” 示意徐长歌用切好的点心将缺的耳朵填上,青帝只觉今日这别开生面的宫宴真是有趣。 以往,因着身边坐得皆是皇子。席间也不过是觥筹交错,无需做些实际的事情。 今日换了长歌在侧,便着实废了青帝一番心思。 “可是喜欢?”含笑打量着徐长歌的眉眼,青帝明知故问。 “自是喜欢!”将两只兔子并在一处看,徐长歌想起了入宫时,宫婢送与她的那幅穿着男装的画像。 “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姐姐?”心知青帝穿上青川的衣衫后,并不容易被人识破是姐姐,徐长歌指了指案上的碟盘,嬉笑着将视线投向了对坐的青川。 诶,青川怎么不见了? 徐长歌转头询问青帝,却见青帝唤了一声“母后”。 母后? 徐长歌闻声抬头,恰好撞上了季孙皇后的视线。 季孙皇后的视线带着几分探寻,也有几分不解,但其眼中的关切却是骗不得人。 “皇后娘娘。” 徐长歌跟着青帝应声,却是忘了与季孙皇后见礼。 “母后……徐小姐只是……”忧心季孙氏与徐长歌为难,青帝端着笑,匆匆与季孙氏解释。 “无妨。”含笑看看玩在一块的两个孩童,季孙氏对青帝的镇定很满意。 青川自过继到她名下,甚是难驯。而方才青帝那守礼的反应,极好的合上了她的心意。 “你们且继续吧。”季孙氏领着婢子向前,她的位置在更高的地方。她对皇子亲近徐长歌没有什么异议。她只是忧心皇子们把握不好尺度,让皇室与徐家人生出间隙。 …… 目送着季孙氏登上台阶,徐长歌偷偷地冲青帝吐吐舌头。 她着实没想过季孙氏会主动来见青帝。 正是这个没想到,让她忘却了行礼。 当然,青帝做的兔子太有趣,也是让她殿前失仪的一个原因。 “你呀!” 瞧到徐长歌吐舌头,青帝忍俊不禁。 “别怕。”宽慰徐长歌一声,青帝一面陪着徐长歌继续看碟盘,一面想着前世季孙氏并没有在宫宴上与她搭话。 今世会因为季孙氏的搭话而不同吗?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青帝望望对面空着的位置,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她记得前世青川离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今世……或是也不会回来吧? 第51章 想过方才与青川饮酒时, 凑在青川身旁的是冯长乐,青帝下意识地握住了徐长歌的手。 “阿澜?” 徐长歌见青帝神色有异也跟着望对面瞧了瞧。 咦?青川竟然没在座席上。 诶?冯长乐的座席竟然也空着。 这两人去哪了? 徐长歌怀着疑惑, 举目四望, 试图帮青帝找出消失的二人。 奈何徐长歌看遍了殿内每一处, 都没寻到二人的身影。 那两人定是出大殿了! 思索着殿外有何处可去, 徐长歌首先想到了藏书阁。 但此处并不像那二人会去的地方…… 懊恼帮不到青帝, 徐长歌摇摇头,发愁道:“那两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哪两人?” “就是坏丫头和……” 徐长歌正要将“臭小子”说与青帝听,却被一个略带讨好的女声打断。 “小姐在寻什么?” “呃……” 迎上眼前这双满是算计的眼睛,徐长歌应激地捏紧青帝的手。 “熙妃娘娘。”知晓徐长歌是不想让她为难, 青帝淡淡地扫了熙妃一眼,吐出青川平日里对熙妃的称呼。 熙妃并不介意青帝对她的态度。她不是为青帝来的,她寻青帝,就是为了趁机瞧瞧坐在青帝身边的徐府嫡女徐长歌。 她是从宫妃那边转过来的。平日里参宴,那些宫妃都对她爱搭不理,今日她却忽然扬眉吐气,成了几位贵妃的座上宾。 开始她还以为此番变故全仰仗季孙氏,但等着那几位贵妃开口求她帮忙后, 熙妃才知晓青帝帮她招来了金凤凰。 想想离席时, 那些参宴的姐妹无不艳羡她那一双儿女得了两位贵女的青眼,熙妃看徐长歌的眼神变得更加炽热。 “这可是徐家小姐?” 挑眉打量端坐在青帝身侧的徐长歌, 熙妃明知故问。 见青帝的母妃与自己搭讪,徐长歌低眉笑笑,却是依着规矩与熙妃见礼道:“见过熙妃娘娘。” 受到徐长歌礼遇, 熙妃的心怦怦直跳。她虽贵为宫妃,曾为君上诞下一儿一女,却从未得到权贵们的敬重。如今,由这水灵灵的女儿家一拜,熙妃只觉自己踏到了云端,舒心到了极致。 “徐小姐多礼了。”熙妃压着心头的欢喜与徐长歌点点头,眉眼中的满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这许是老天帮她挑出的儿媳吧! 熙妃想想青川登基后的后宫人选,只觉立徐长歌为后,立冯长乐为妃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奈何青川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全看季孙氏的意思。 痛心不能立刻帮青川将婚事敲下,熙妃遗憾地望着徐长歌道:“徐小姐真是个好孩子。” “母妃……”隐约猜到了熙妃的意图,青帝稍稍将徐长歌挡了挡,另起了一个话头,“皇姐去何处了?” “澜儿呀!”见青帝提到了青川,熙妃将声音压了压,言语里却透着几分得意,“本宫让澜儿随冯郡主出去透透气,川儿你莫要牵挂……” “冯郡主?”徐长歌挑出了熙妃所言的重点。 “对呀!”以为徐长歌不满自己放青川与冯长乐离去,熙妃给青川打圆场道,“徐小姐莫要与澜儿生出间隙。本宫知晓徐小姐与澜儿交好,但徐小姐须知,冯郡主与本宫那澜儿玩得也是极好。徐小姐若是有意,待她们二人回来了,本宫便要她们过来寻徐小姐一同观宴。” “多谢娘娘美意。”徐长歌没有和冯长乐搅在一起的打算。 重新握住青帝的手,徐长歌含笑与熙妃道:“长歌有川殿下在侧足矣。” “哦?”熙妃看看那藏在袖间的手,却是没想过徐长歌已知晓身边人不是青川,“若是如此,却是徐小姐抬爱了。” 饶有深意地盯青帝一眼,熙妃示意青帝定要帮青川照看好身边这个丫头。 “川儿你且好生陪徐小姐。母妃还需去拜见几位姐姐。” “母妃请便。”不想再与熙妃就徐长歌展开话题,青帝沉眉将注意力尽数落在徐长歌那颤动的睫羽上。 每当有人来,徐长歌便是这般安静的模样。 徐长歌在安静时,如清晨之露,秋日之霜。虽剔透却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端庄。 “长歌……”青帝想说说熙妃,却听到宫人宣唱宫宴开始了。 宫宴开始的时候,熙妃已经离开。此次宫宴与过往的宫宴一样,都是由皇后操办。而与过往不同的是,此次宫宴有皇帝亲临。 皇帝出席宫宴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青帝记忆中,她的君父却是甚少出现在群臣眼前。 更准确些,在季孙氏为后的漫长岁月中,她的君父常年缠绵于病榻,不理朝政。 想想记忆中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青帝跟着殿中众人一同向走向高位的男人见礼。 男人挪动速度极慢,慢到青帝在听到男人咳嗽声的同时,还看清了男人身上那熟悉的腾云暗纹。 熟悉的暗纹让青帝恍惚。她似乎回到了前世那些一呼百应的日子。这也让青帝想起一个人——青川! 青川回来了吗? 青帝抬头看看,只见青川的位置依旧空着。 此时,坐在高台上的季孙氏也发现了有人缺席。偷偷遣近婢去寻,季孙氏暗暗攥紧了手指——这是她第一次操办宫宴,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当着季孙氏为青川的离席担忧时,青川正与冯长乐立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 青川不知冯长乐是如何在宫内寻到这般偏僻的院子。但望望院子的陈设,青川又觉得这个院子与清澜宫有六分相似。 除开山石草木,单说那院中的一湖死水,便让青川心旷神怡。 青川是有些喜欢青帝那个院子的,但那并不是他的院子。 想着青帝的清澜宫,青川一边高傲地仰头去欣赏水面的风景,一边吝惜自己的目光,背对着冯长乐。 “就在此处说吧。”青川没有回头。 “是。澜皇女。”担心青川会甩袖而去,冯长乐忍着住青川的刁难,将青川的袖子拽的极紧,“臣女与你说过那件事于臣女而言很重要。所以请您务必再与青川殿下转告一次。”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可是本殿从来没听说过。”青川据实以告。他与皇姐见得不多,自然不会听到什么转告的话。 见眼前人矢口否认,冯长乐的耐心也到了耗尽的边缘。 只是,想想自己借青澜接近青川的目的,再想想眼前人不过是个孩童,冯长乐抿抿唇,再次换上一副笑脸道:“那臣女再说一次。臣女想让澜皇女帮个忙。” “什么忙?快说。不然赶不上宫宴了。”青川一面催促,一面给冯长乐一个白眼。 他并不介意在此时与冯长乐翻脸。 他不是真正的女子,动起手来,他定然不会吃亏。 “是。”以为今世的情缘会同前世一样顺利,冯长乐佯装深情道,“臣女想请您转告川殿下,臣女芳心已许,愿托余生。” “什么?”青川虽没到娶妻的年纪,但对于皇子间流传“娶妻当娶徐长歌”还是略有耳闻。 斜眉将冯长乐粗粗看过,青川心道,徐长歌那丫头固然不讨喜,但终究好过眼前这丫头。 若是日后定要在二人中选一个,那或是选徐长歌为好。 至少那丫头眼中的厌恶是真的。 真厌恶终究比假爱慕讨喜…… 鄙夷地对上冯长乐那虚伪的眼神,青川大笑道:“没想到冯郡主你小小年纪便不知廉耻……哈哈哈!真失礼!你莫不是不知本殿……嗯……皇弟已过继皇后名下。既是过继到皇后名下,那日后自是该迎娶徐府嫡女。若是皇弟迎娶了徐府嫡女,偌大的后宫如何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别的不论,且问诗词歌赋你有哪样能比得上徐府嫡女?即便这些比上了,敢问身家门第阁下又有哪样能高出徐长歌去?难不成,郡主以为名字里带个‘长’字,便与徐府嫡女一般了?” “你——”未料到眼前人会这般刻薄,冯长乐头一次领教皇族子弟的骄横。 是,她诗词歌赋确实比不过徐长歌,但她与徐长歌不同。 她是异界之人,如何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 至于身家门第,那原是天命之事,如何能轮到眼前这个因血脉占尽便宜的皇族置喙? 紧紧手间的衣袖,冯长乐冲着青川痛斥道:“莫要欺人太甚!” “本皇女只是实话实说。”青川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冷笑道,“你若是再癞□□想吃天鹅肉,小心本皇女治你个大不敬!” “你——”冯长乐怒急攻心,随手挥了青川一掌。 觉察到冯长乐的动作带了掌风,青川迅速转身,却觉脚下一空。 水? 被湖水淹住口鼻,青川开始胡乱地在水中挣扎。 “快把本殿拉上去!” 青川趁着头部出水的契机冲着冯长乐呼救。 “哼。”冯长乐看着一身华服的青川像落水狗一般,在湖中拼命的扑腾,不由得生出几分叹息。 她之所以选这个院子,不过是前世在此处见过眼前人。且前世里她也是在此处将这臭丫头推入水里。这丫头入水后,她便因为宫宴匆匆离去了。之后,这丫头就没有再出现过。 宫里有传闻这丫头是死于风寒,却并没有人与她询问过这丫头与她出殿后发生过什么。 或是这丫头的死与她无关吧! 看看举出湖面的不断挣扎的手,冯长乐得意的笑笑。 她是不会救青川的。前世不救的人,今世也不会救。此生她愿意做与前世一样的选择。 更何况,这丫头比前世还不懂礼数? 静候过水中人停止挣扎,冯长乐一面唏嘘眼前人落得这般下场,全是咎由自取,一面轻笑着抬步朝大殿走去。 此时的宫宴应是极为热闹! 第52章 冯长乐返回大殿时, 殿中有百余宫婢正裸臂挥舞红纱,赤脚起舞。 咚咚咚—— 飞扬的红纱伴着厚重的鼓点, 格外摄人心魄。 …… 瞧眼沉醉在歌舞中的贵胄, 冯长乐悄悄往自己座上挪。 未行几步, 冯长乐撞上了一双问询的眼睛。 “你去哪了?”青河拦住冯长乐, 却没将自己看到冯长乐带青川去偏院的话说出口。 “澜皇姐呢?”不知为何只有冯长乐回来, 青河朝冯长乐身后望了望。 “不知。”担忧青河的举动会引起旁人的关注,冯长乐敷衍了青河一声,即低头朝自己座旁走。 “乐儿……”青河抓住冯长乐的衣袖,低声道, “上面已经派人去寻澜皇姐了……” “什么?”没料到熙妃竟是没拦住皇后,冯长乐面色大变。待想过众人寻回那人的尸体后,定会来询问自己,冯长乐皱皱眉头,决意兵行险招。 “澜姐姐喜欢偏院的湖,正在那边看风景。”冯长乐拉着青河的衣袖,佯装焦急道,“我们分开时, 还不知有人去寻她。那院子极偏, 寻常人或是寻不着。河殿下你快同我一起寻澜姐姐回来!” 话罢,冯长乐即带着青河一路小跑折去了偏院。 见冯长乐来了又走, 一直等着冯长乐的青帝忍不住皱皱眉。 想着冯长乐面色有异,青帝与身边的徐长歌道:“我去去便来。” “别动。”知晓青帝是要追着冯长乐寻青川,徐长歌轻轻摇头。 这么办不合适。 对面已有三个位置空着, 若是青帝再追出去,那这皇族子弟便少了三个。 试问,一个君主亲临的宫宴如何能允许一干皇子皇女肆意离场? 偷偷打量一眼坐在高台上的季孙氏,徐长歌与青帝支招道:“你且在此处坐着,追坏丫头的事交给我。” “嗯?”青帝跟着看了看季孙氏,追去的想法也不像之前那般强烈。青川若是出事,第一个知晓的该是季孙氏。如今季孙氏坐在上座面无异色,那便是暗示着青川还活着。 “罢了。”拉住已然起身的徐长歌,青帝含笑制止道,“我们都坐在此处。” “不成。”徐长歌不知青帝的心事,只当青帝将方才冯长乐的举止归作小事。 只是,冯长乐那行色匆匆的神色如何会是一件小事? 想不出以冯长乐的家世能在宫中掀起何样的波浪,徐长歌轻轻地挣开青帝的手,正色道:“此事非去不可!” “当真?”青帝抬眉与徐长歌四目相对。 当青帝在徐长歌褐色的眸子里寻到自己的影子,眼前人眸中的冷静让青帝瞬时想到了前世的徐长歌。 “别去。”已然知晓青川的结局,青帝并不愿眼前人去趟这趟浑水。 “阿澜……”见青帝的态度如此坚决,徐长歌更是想出去瞧瞧。 抿唇摇摇青帝的衣袖,徐长歌凑近青帝的耳畔甜甜道:“阿澜。相信我!” 徐长歌凑得极近,嗅着从徐长歌身上散发出檀香味,青帝思忖了片刻,终是冲徐长歌点了点头。 是她过于谨慎了。 前世徐长歌也参与了这次宴会。她并不记得徐长歌在此次宴会上出过什么差错。似乎那场宴会唯一的差错便是“青澜溺水而亡”,但那件事在前世并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甚至,似乎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有皇女在该日溺亡。 想想宫中暗处原就有无尽的白骨,青帝倒吸一口凉气,与徐长歌嘱咐道:“早点回来。” “好!”欣喜与青帝在冯长乐一事上达成共识,徐长歌娴熟地入席为青帝起筷布菜。 待青帝面前的碟盘堆到一寸高,徐长歌才再次从席位上起身。 临走,徐长歌还不忘含笑要挟青帝道:“若是本小姐回来,阿澜你还未将这碟中物用尽,休怪本小姐无情!” “静候!”起筷与徐长歌一笑,青帝按捺下心中的欢喜,静静地品尝碟中的佳肴。 长歌的心思她不是不懂。 只是,留些菜与她分神,是不是太将她当作孩子了? 青帝如是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骚动。 抬目一瞧,却是熙妃打翻了酒樽。 可是青川出事了? 青帝未敢迟疑。举目环顾四下,见众人还未注意到自己那位母妃,青帝迅速将视线转向了高台上的季孙氏。 台上的季孙氏还在与诸位后妃饮酒。其颊边淡淡的笑意彰示着她不错的心情,但其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最真实的情绪。 看来青川已经出事了…… 青帝静坐在席间将徐长歌夹来膳食尽数挪入腹中,享受着混乱之前的宁静。 当着青帝放下筷子,青帝看到了前世里经常瞧到了宫婢紫檀。 紫檀是季孙氏的近婢,是季孙氏最为信任的人 “川殿下。”见青帝还在原地吃酒,紫檀眉间闪过不可思议。 但想过偷偷运回至季孙氏宫中的尸身,紫檀与青帝微微颔首:“殿下!夫子邀您回书房。” “书房?”青帝有意将声音提高了些,面上适时的流露出惊恐。 她与青川最大的相似,便是都不喜读书。 “夫子怎么又来了?”青帝偷偷瞧了瞧身边的二皇子,又瞧了瞧二皇子旁边的三皇子……待周遭一群皇族子弟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青帝才颤颤兢兢地起身,跟着紫檀朝殿外走。 “殿下昨日的课业做得极差。夫子已然怒了。”紫檀快步走在青帝的身前,口中若有若无地提点着身后人。 紫檀知晓身后人并不是她侍奉了两年的青川殿下,但她此刻还不能确认身后人的身份。宫中有太多龌龊,也有太多势力,这些都阻碍着她大张旗鼓去寻伤害青川殿下的凶手。 当然,除开宫中势力,最让紫檀忧心的是青川已死。 季孙氏膝下无子,由熙妃处过继来的青川,原是季孙氏掌管六宫最好的棋子。所谓子贵母死,因着帝后多是徐家女,这六宫之主便也有不成文的约定——皇后之子必为过继。 宫中多贵女。故而,帝君对过继子嗣并无太多要求。但季孙氏身出名门,自是不愿给他人作嫁衣裳,才特意瞧上了青川。 宫中皇子虽多,但如青川这般根基浅的,只此一人。故而,青川虽不成器,季孙氏却也从未亏待过他。 …… 川殿下怎会落水呢? 恼恨宫中已寻不出第二个青川,紫檀略带急躁道:“殿下且行快些!” “夫子这般急吗?”高声应和着紫檀,青帝警惕地打量着脚下的路。 这是去季孙氏居住的路。 前世,青帝走了无数次。 每一次走过,青帝都会去回想季孙氏为何会选择她。 “很急。”紫檀应了青帝一声,却是将步子迈得更快。待二人走到季孙氏的居处,紫檀的情绪已经蔓延到脸上。 季孙氏居在永宁宫。 领青帝端立在永宁宫的匾额下,紫檀沉了口气,与青帝道:“殿下见到夫子可要慎言。” “是。”青帝朝紫檀一拜,镇定自若地迈进了宫门。 见青帝进了门,紫檀随即跟上。 命宫婢将宫门合好,紫檀追上等在庭中的青帝,将其领到了一个偏房。 到了偏房门口,紫檀盯着青帝,沉声问道:“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不知。”青帝清冷地瞥紫檀一眼,心中却是有几分紧张。 有些事,即便提前知道结局。仍免不了在结局到来的那一刻慌张。 “去瞧瞧吧……”紫檀替青帝将合好的门扇拉开一条缝,待青帝进去后,迅速合门立在门外,往门扇上了一道锁。 听着身后的上锁声,青帝没有说话,只是凝神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紫檀关她的偏房是个废弃已久的偏房。不单地上落满了灰尘,连屋顶悬挂的八角灯也是破损的。 但正是这个破败至极的地方,藏匿了永宁宫的污垢,也藏匿了青帝与青川的秘密。 仰头看看正在墙角织网的蜘蛛,那透亮的蛛丝才刚刚盘出蛛网的雏形,而那蛛网之下,陈列了十余具尸身。 用余光将那些着宫婢衣衫的尸身一一看过,青帝猜这些尸身还没有凉透。这些人该是季孙氏派去寻青川的人。她们寻到了青川,所以她们躺在了这里…… 或许青川的黄泉路并不寂寞…… 皱眉看一眼被排列在尸身中间的青川,青帝闭目在原地站了片刻。 青帝前世是自青川死后,才知晓了宫中吃人。但再来一次,青帝仍免不了为眼前这些尸身触动。 她固然动过拉青川一把的念头,那是前世她残存的不忍。 但她终究没有做…… 因为重来一次,她更怕生出变数。 沉眉想过徐长歌或是已经回到了宫宴,青帝冲着立在门外的紫檀道:“我是青川。” “当真?”紫檀惊讶屋内人的镇定。试问,世间有几个孩童,能在瞧到一地尸身后,不大声哭闹? “当真。”斩钉截铁地应上紫檀一声,青帝道,“去年六月十四,姑姑曾在永宁宫外,赠予本殿一个香囊,告诫本殿下莫要与几位皇兄置气……那香囊上绣了几朵白莲,被本殿藏在了皇姐的居处。姑姑若是不信,可带人一观!” 第53章 “香囊?”隔着门扇听屋内人说话, 紫檀心思一沉。 她去年确有赠过川殿下香囊,但具体日子她却是记不清了。 屋内人既然敢说出六月十四这样的具体日子, 那便是在暗示她, 那日的川殿下也是屋内人扮的。 怎会如此呢? 明明川殿下一直是活在主子的眼皮底下的…… 思忖着青帝的话, 紫檀犹豫再三道:“殿下且等婢子去查验。” “且慢!”青帝盯着屋外的人影, 沉声道, “紫檀姑姑,母后为今日宫宴着实废了不少心思。宫妃人多口杂,您若是执意将本殿关在此处,或是会给母后招来祸患……” “你是谁?”知晓屋内人在劝自己开锁, 紫檀索性屏退左右,与屋内的青帝敞开说,“你是谁的人,在为谁办事,又有什么目的?若是你据实以报,婢子会奏明主子替你求一条生路。” “怎么?姑姑还不信本殿就是青川么?”青帝朝着门扇走上几步,将声音压低道,“本殿以为, 姑姑与母后并不在意川殿下究竟是何人。毕竟大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皇子, 不是吗?” “哦?”紫檀长眉一蹙,惊诧自己竟是被屋内那孩童从气势压了一截。 屋内人究竟知道什么, 竟是敢这般与她说话? “你若说不出来缘由。婢子也只能将殿下您锁在此处了。”紫檀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只要殿下您能说清自己的来处,婢子便放您回宴上。” “此事倒是好说。”轻笑着与紫檀一应声, 青帝走到门扇前,胸有成竹道,“此事姑姑同本殿去一趟青澜殿便知。” “青澜殿?” 紫檀是个聪慧的丫头,自然听得出青帝言语中的深意。 想过青澜殿是青川孪生姐姐的居处,再想想发现青川时,其身上着的是女装,紫檀瞬时明白了来禀的宫婢为何会慌张。 是呀!她们派出去的人,原是寻澜皇女的。结果回传的消息却是川殿下溺亡。 …… 该死的。想通其中的症结,紫檀不由得恼恨寻人的婢子多事,竟是自作主张替青川更换了衣衫。 “殿下多虑了。”起手开锁,紫檀替青帝打开了屋门。 待青帝从屋内走出,紫檀低头帮青帝在腰间系了一块象征身份的腰牌,口中叮咛道:“如斯物件殿下切莫再次丢失。若是再丢,你我二人的性命便是难保了……” “姑姑教训的是……”低眉看一眼腰间那瞧不出半点损伤的腰牌,青帝朝紫檀拜了拜,口中却顺着紫檀之前的话头道,“夫子的课业本殿确实该抓紧。” “嗯。”紫檀与青帝一还礼,正要带青帝回大殿,却见青帝自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 这孩子记性真好…… 跟着青帝的步子行,紫檀掩住心中的惊诧,暗自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与季孙氏解释。 “殿下……”紫檀盯着青帝那单薄的背影,无意竟是想起来了那个赠香囊的午后。 那日她奉命去熙妃居处传话,回来正巧遇到宫中几位殿下。待她与几位殿下见过礼,便在诸位殿下身后看到衣衫凌乱的川殿下。 彼时,她原是想替川殿下与几位殿下理论,奈何那几位殿下都赶着赴宴去,她只得赠了川殿下一个香囊,将他宽慰几句…… 难不成眼前人便是那日受辱的川殿下? 暗暗在身后打量着青帝,紫檀慢慢屏住呼吸。她忽然想明白了之前教授川殿下的夫子为何说川殿下有些小聪明,却不将这些精力放在正事上…… 哪里是川殿下有小聪明,明明是熙妃那蠢女人自作主张,老是李代桃僵,推澜皇女替川殿下受罚…… 想着澜皇女的名讳,紫檀趁着四下无人,低声唤道:“青澜!” “嗯?”青帝应激性回头,却是撞上紫檀的眼睛。 深深地望紫檀一眼,青帝道:“姑姑唤皇姐的名讳做什么?” “方才眼花了。”确认眼前人身份,紫檀稍稍心安。待随青帝进了大殿,便匆匆去了季孙氏身侧。 目送紫檀登上高台,青帝抿唇回眸,却是没有看到徐长歌的身影。 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不安地折回到自己的座上,青帝盯着案上那光洁如新的餐盘慢慢攥紧十指。 长歌与冯长乐出去,如何会耽搁这般久? 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青帝饮过一杯案上酒,转头问身后的婢子道:“可是知道徐小姐去哪了?” “殿下稍后。”婢子与身后的另一婢子交谈了片刻,转头回禀道,“方才是朝西边去了。” “嗯。”信任季孙氏安置在青川身边的人,青帝得到徐长歌去向后即起身与婢子道,“若是有人问,便说本殿去更衣了。” 言罢,青帝即出殿门往西边行。 宫婢说的西边原是个大致的方向。但青帝在选路时都刻意往最偏的路上行。如是走上一炷香,青帝听到了争吵声。 确定声音最高的是徐长歌,青帝忙快步朝传出声音的院落跑。 一入院落,青帝便见徐长歌正怒目圆睁,冲冯长乐举鞭。 “川哥哥!”瞧到青帝的身影,冯长乐率先喊了一声。 而举鞭的徐长歌却没被冯长乐的喊声干扰。 “你对澜皇女做了什么?” 朝着冯长乐步步逼近,徐长歌将挡在冯长乐身前的青河视作无物。 “长歌妹妹……”跟着诸位皇兄唤徐长歌,青河一边拉住退到湖边的冯长乐,一边申辩道,“所谓捉贼捉赃,郡主只是说澜皇女来过水边,如何能断言是她害了澜皇女?” “蠢货。”徐长歌将长鞭挥至冯长乐身侧,笃定道,“若不是澜皇女出事,郡主定不会邀河殿下来此处。更何况,郡主身怀异术,并不是寻常女子,如何能按常理推断?” “你是说……” 思及冯长乐的通天之术,青河脸色大变。 只是……想着冯长乐那一声连着一声的“河哥哥”,青河终究不愿相信冯长乐要害他。 执拗地护住冯长乐,青河坚持道:“郡主是不会害本殿的。她唤本殿来,只是想……想……” “想不出来了么?”徐长歌眨眨眼,却是嬉笑道,“难为河殿下愿意帮郡主做伪证!” “什么伪证?” “难不成河殿下当真信了澜皇女喜欢看这一滩死水?” 徐长歌毫不避讳她偷听了眼前这两人的谈话。 当然,说偷听并不准确。 冯长乐将声音提得高,她之前不过是走到院外,也听清了冯长乐说与青河的话。 什么她走时澜皇女正在湖边…… 什么澜皇女怎么不见了…… 什么河哥哥她害怕…… 若是心中无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宫中虽然奇事多。但却从未听说过有人会无缘无故消失……”徐长歌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丢与冯长乐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转身朝青帝那边走。 见徐长歌竟是惊吓自己一下便收手,冯长乐望着越来越近的青帝,忽地知晓了徐长歌的忌讳。 原来那丫头在意青川! 青川呀!想想前世里青川对她百依百顺的模样,冯长乐唇间扬起笑意。 徐长歌,你输定了! “乐儿你在笑什么?”青河一出声便将冯长乐拉回了现实。 思及青川今世还未拜倒在她裙下,冯长乐敛眉去寻青帝的身影,却发现院里只剩下她与青河。 该死的!那两人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看了一眼六神无主的青河,冯长乐狠狠地跺了跺脚。 …… 冯长乐跺脚时,青帝已被徐长歌拉着跑出了偏院。 知晓身边人是不希望自己与冯长乐的事扯上干系,青帝便跟着徐长歌在宫中的荒径上快跑。 待清澜宫出现在眼前时,青帝眨眨眼,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她能说什么。是该震惊长歌小小年纪便心思缜密,还是该震惊长歌对宫中布局异常熟捻? “进去坐坐。”估摸熙妃会帮她打理好殿内的婢子,青帝邀着徐长歌进门。 “阿澜!”攥紧青帝的手,徐长歌一边乖乖跟在青帝身后,一边凑在青帝的耳边许愿道,“本小姐会护好你的!” “说什么瞎话。”青帝猜徐长歌知晓了青川的事,却没与徐长歌说破。侧身将徐长歌让进居处,青帝调笑道:“居处简陋,还请徐小姐见谅!” “挺好!”睁眼看了看青帝居处的宫装,徐长歌迅速挑了件能出席宫宴的宫装,转而去解青帝腰间的玉带,“来!本小姐侍奉殿下更衣!动作快些,咱们还能赶上宫宴最后那道甜点。” “嗯?”意会到徐长歌是要自己以青澜的身份摆脱青川那个泥潭,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变得复杂。 虽然长歌这个法子不失为一个脱困的好法子,但长歌为何要为她做的这般多呢? 伸手抚过徐长歌那带笑的眉眼,青帝低笑道:“那青川怎么办?” “那是郡主担心的事。”俯身环住青帝的腰身,徐长歌赖在青帝怀中,软软道,“青川与本小姐何干?本小姐只要阿澜你好好的。至于冯长乐,阿澜你莫慌。即便她有通天之术,本小姐也定会想法子治她。你只要好好做个闲散皇女便是……其他的,本小姐想……嗯……阿澜你若是有闲工夫,便来徐府坐坐。若是无闲也无妨,本小姐会抽空来找你……若是阿澜你想要权势,且等等,最迟不过十五年,本小姐定会让你比本小姐还威风……” “是吗?”青帝笑出声。若是她未经前世,她定会以为眼前这丫头在说笑。 但经了前世那一遭,她却是早就知晓了十五年后的事。 “那本皇女等着。”将徐长歌拉到膝上,青帝弯眉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道,“若是等不到……” “那必是本小姐死了!”徐长歌对着青帝的眼睛,煞有介事道。 “胡说什么……”板着脸训徐长歌一句,青帝却没舍得挪开眼睛。 此时徐长歌的眼神真极了,真到青帝生出一种错觉。她便是此时与眼前人讨要天下,眼前人也会二话不说应下。 沉眉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郑重道:“长歌且听清楚。方才说的那些事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阿澜……”欢喜青帝不乐意自己出事,徐长歌扯住青帝的衣袖,乖乖点头道,“你说的本小姐都记住了。但本小姐一诺千金,你且安心等着!” 第54章 “好!”含笑应上徐长歌一声, 青帝即拉着徐长歌起身,重新将身上的衣衫打理好。 “阿澜?”见青帝选择穿青川的衣衫回大殿, 徐长歌有些不安。 她虽能确定青川出事了, 却不知晓青川的下落。 “别怕。”青帝低眉将腰间悬挂的腰牌解给徐长歌, 沉声解释道, “我已经在旁院见过青川了。” “他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没料到青川竟是在宫宴上遭遇了不测, 徐长歌瞪大了眼睛,“怎会?” “不知。”轻轻与徐长歌摇摇头,青帝没有多言。 拉着徐长歌往大殿走,青帝没有从徐长歌手中拿回腰牌。 待二人的都坐回到席间, 青帝先举目看看了殿中的形势。 季孙氏还在高台上,紫檀正在为她斟酒。冯长乐也在席位上,青河坐上青澜的位置,伴在她身侧。熙妃虽看上去无精打采,但远远瞧去,却是格外的端庄。 至于其他的皇族子弟……端看他们那迷蒙的眼睛,便知大多还沉浸在宫宴的歌舞里。 似乎无人觉察到殿中少了个人…… 呵!慢慢将视线收回,青帝有些小悲哀。虽然青川的辞世曾带与了她极大的机遇, 但今世再看, 无疑将她带回了前世一个难与人言的深渊——青澜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为什么执意要顶着青川的名头回来,不过是因为旁人会留意季孙氏名下的川殿下如何。 殿中少了澜皇女, 原是一件小事,若少得是川殿下,却是另外一件事…… 想着自己与青川, 青帝抬目去追熙妃的视线。 当二人的视线在浑浊的大殿中相遇,青帝读出了熙妃眼神中的慌乱。 那种慌乱,不是遭遇突发事件的惶恐,也不是迫于权势的不安。 那是信念崩溃后流露出的无助。 母妃,青川之死令您绝望了么? 用眼神质问着熙妃,青帝眉头皱得极紧。 似是看懂了青帝的质问,熙妃忽地起身。 当青帝看着熙妃起步朝她这处行时,一个高挑的身影闯进了青帝的视线。 紫檀! 旁观过紫檀与熙妃添了一杯酒,青帝收回了视线,低头看向桌案。 而这一低头,恰好错过了熙妃那满是担忧的视线。 “阿澜……” 见青帝在瞧过熙妃后,整个人都阴郁起来,徐长歌起手往青帝碗中添了一勺汤圆。 “尝尝!”将勺子递到青帝手里,徐长歌笑盈盈等着青帝动手。 “你喜欢这个?”青帝压下心头的思绪,猜碗中的小食是徐长歌喜欢的。 “阿澜你真聪明!”嬉笑着给自己也添上一勺,徐长歌用筷头戳着浮在碗中的汤圆道,“本小姐打小就喜欢这种软软糯糯的吃食。绮罗说这吃食轻贱,但本小姐觉得这玩意有趣,你瞧,就这么轻轻一戳,哈哈哈,流出来的都是甜馅……”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将淌在碗中的芝麻馅推给青帝看。 “若是甜到腻人了该如何?”青帝盯着徐长歌碗中那个破了口的芝麻馅汤圆,禁不住打趣道,“本殿也喜欢这种吃食!” “怎么会腻人呢?”起勺将青帝碗中那个已然晾凉的汤圆送到青帝口中,徐长歌认真道,“便是有了外面这层皮儿,才恰好中和了这甜腻的味。不然单吃这馅料,定是受不住的……” “怎么会受不住呢?”将注意力从熙妃身上转回到徐长歌身上,青帝学着徐长歌的动作动手去戳碗中的汤圆。 当着馅料从筷头处流出,青帝含笑道:“本殿觉得徐小姐你和这碗中的汤圆很像……” “嗯?” “外面看上去白白净净,里面尝起来软软甜甜……”青帝一边说,一边对身边人生出一点点感激。 世间能看破别人心绪的人很多,但能帮别人打理好心绪的人很少。 知晓徐长歌不是单纯因为吃食才与自己说汤圆,青帝轻轻勾了勾唇角。 “害你担心了。”温声与徐长歌致歉,青帝低声道,“有些事必须要做。” “是为了熙妃么?”徐长歌看了看青帝在青澜殿时递与她的腰牌,又看了看对面正在与紫檀说话的熙妃,忽地有些明白了青帝为什么不愿按着她想的做。 皇女的身份固然能保证青帝从这场宫宴中全身而退,但于青帝而言,此次宫宴并不是宫廷生活结束。 甚至,不过分说,此次宫宴于青帝的一生而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 沉眉想过青川身亡的消息在本次宴会上传出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徐长歌果断将手中的腰牌递回给青帝。 “快系上!” 生怕旁人看到青川的腰牌在自己手中,徐长歌将声音压得极低。 “急什么?”从徐长歌的眼神里晃过神,青帝展眉与徐长歌一笑,口中道,“这物件先放在你这处,做个信物也好。” 青帝话音未落,身边却插进了一个男声。 “什么信物?”见离席的青帝当真寻回了徐长歌,坐在一旁的二皇子一直关注着身边的二人。 当二人只是在尝汤圆时,二皇子还按捺得住躁动的心。但听到身边那不足十岁的皇弟竟是在与徐长歌提信物,二皇子有些坐不住了。 “长歌妹妹,皇弟他送了你什么?” 忌惮地瞪青帝一眼,二皇子心道,青川这小子却是开窍的早。 担心青川近水楼台先得月,二皇子偏头看向长歌,讨好道,“妹妹喜欢什么,快说与本殿听!本殿给你更好的!” “只是个小物件。”淡淡地扫二皇子一眼,徐长歌微微侧身,径直留了二皇子一个背影。 “啧。”没料到张口就碰了一鼻子灰,二皇子横眉看了青帝一眼,讪讪地回头去对付自己案前的吃食。 二皇子的头回的快,但其眉目中的嫉恨却是瞒不过人。 “且看看,都是你惹来的!”轻笑着将二皇子眼底的嫉恨记在心里,青帝起手替徐长歌添置了一些膳食,“方才你走得急,没顾上用膳。这下,可要多用些……” “这下瞧到了本小姐的好?”徐长歌抱着青帝递来的碗碟,却也不吃,只是笑盈盈地看着。 待到青帝那双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徐长歌才将碗碟放到桌上,拉住青帝的手,开怀道,“我们一起吃。 ” “好。”被徐长歌的笑意感染,青帝跟着动了动筷子。 筷子一动,青帝便听到徐长歌道:“腰牌我会妥善保管。” “那就好。”青帝笑笑,却是想到自己腰间还有一块腰牌。 那是属于青澜的腰牌。 青帝伸手摸了摸腰牌上那凸起的青澜二字,沉眉听当朝的帝君训话。 临近宫宴的尾声,帝君也该出场做做他该做的事。 是了。凡是宫宴,必有由头。 此次宫宴的由头是为边关的大捷庆功,要事便是将冯长乐近月来的“功绩”告知于众,助冯长乐立威。 朝中多个神算于君王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前世里,边关大捷的功绩多数属于那些戎马半生的武将,而今世,这些功绩被归功于冯长乐的神机。 君王不需要太多功高震主的奇士。 而通天之术恰好是个取巧的路子! 冷眼看着冯长乐一步步走到殿中受帝君犒赏,青帝在冯长乐身边看到了另一个人——刘小姐。刘小姐不是一人上前,她搀着一个满头风霜的长者。 “那是刘将军。”徐长歌凑在青帝身边轻语,却见刘小姐忽然跪到在殿前。 刘小姐要干什么? 徐长歌眉间的笑意凝住,刘小姐的行动却没静止。 携着一身正气朝帝君一拜,刘小姐道:“天降郡主乃我朝之福,近日大捷,臣女替兄长叩谢皇恩。为祈我朝长胜,臣女恳请郡主再为近日的战局算一卦。” 帝君是识得刘小姐的。 作为朝中唯二定下的皇妃,帝君甚是重视刘小姐的想法。 “音琳想让郡主算什么?” 冯长乐有通天之术一事,原是在后宫内流传。对于冯长乐的奇技,朝堂内皆传的是算卦。 “算下一次大捷。” 刘小姐将声音提得极高,却是将视线投向了冯长乐。 “什么?”没料到在刘小姐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发难,冯长乐的面色有些难看。沉气将视线转向帝君,冯长乐被帝君深邃的眼神震了震。 帝君的意思是要她算么? 努力想想除了前世里还有哪些庆功,冯长乐有些骑虎难下。 只是,瞧过众人席上的酒杯,冯长乐推脱道:“刘小姐所求,本郡主原不该拒绝,奈何今日身体欠佳……” “郡主是不愿替将士分忧么?”季孙三小姐适时地跟在刘小姐身后咬冯长乐一口。施施然当庭跪下,季孙三小姐朝帝君一拜道:“启奏君上,月前郡主庆生,曾言要为边关将士祈福……河殿下也当着众将士的面,说会奏明君上……如今过了月余,臣女以为郡主定是准备好了……” “是这样么?”高台上的男人按按眉心,却是扫了青河一眼。 “算吧。”不愿失信于众,帝君轻易地将难题丢回给冯长乐。 “是。”被帝君点了名,冯长乐只得硬着头皮闭眼立在大殿上。 待听到四下都静了,冯长乐伸指在身前比了个莲花,信口胡诌道:“回君上,下月会有大捷!” 第55章 “下月?”高台上男人闻声看了冯长乐一眼, 待确信冯长乐没有改口的心思后,随即挥手命侍奉在左右的宫仆将消息散布出去。 见自己推算的日子得到了帝君的认同, 冯长乐稍稍心安。但想过自身出言时, 帝君瞥向她那淡淡一眼, 冯长乐又从背脊生出了一丝凉意。 帝君会信她的推断, 无非是帝君掌握的消息和她不谋而合。而帝君会多看她一眼, 定是因为她猜错了时间。至于方才帝君没有当庭质问她…… 冯长乐偷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刘音琳,心道,今日躲过一劫,全赖眼前人没挑对日子。 是呀!今日这宫宴原就是帝君为她立威的日子。 至于帝君为什么要帮她, 这却不是冯长乐要顾及的事儿。 前世冯长乐并未与高台上的男人打过太多交道,但在冯长乐的记忆中,这个帝君多数精力都在开边上,并没有插手太多的后宫之事。 当然,冯长乐本就对政事没太多兴趣。之所以能记得眼前这位喜欢开边,全赖他有个传奇的皇后。 那个皇后有多传奇呢?据说,该皇后及笄之年参加秋猎,一遇帝君, 便弯弓射死帝君的爱驹。彼时帝君大怒, 欲废其后位,其却镇定自若地献计助帝君离间了他邦, 助帝君西进百余里。自此,便深得帝心。 但若该皇后只是有计谋,却算不得传奇。 相较于该皇后年少得志, 更令冯长乐印象深刻的是,该皇后在宠冠六宫后,企图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女私奔。 这原是宫中的辛秘,奈何她前世识得青河。 青河虽是冷宫皇子,却与宫中仆婢交往甚密。这些琐碎的联系,方便了其探听消息。 加之那皇后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颇喜与帝君开诚布公,青河也就依仗着几个胆大包天的仆婢口口相传,了解了这么一个奇女子。 想过青河前世曾言,那皇后私奔的筹码是以三年为期,助帝君东近,冯长乐不禁抬眸看了看高台上的另一个女人——季孙氏。 季孙氏是帝君的第二任皇后,从其封后数到半年前,似乎不多不少恰好三年…… 三年? 冯长乐被“三年”这个极为巧合的时间震得有点缓不过神。 前世她是十几岁才听青河说了那么个故事,对着今世看,今日的庆功宴,或是帝君在为几年前那个计谋庆祝。 是了,青河口中那个“三年为期”计谋已经生效。 之前的大捷便是计谋生效最好的佐证。 只是,大捷之后还会有第二个大捷么? 冯长乐沉气看了看高台上低眉饮酒的帝君,心间瞬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猜错了时间! 这可如何是好呢?皱眉应下帝君赐下的赏赐,冯长乐一边折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思忖应付的法子。 当她想到焦头烂额时,大殿内却因她算出的“大捷”,传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恭贺声。 “恭喜君上,得此神人!” “恭喜君上,再得神断!” …… 此起彼伏地恭贺声让大殿变得热闹,坐在位置上的季孙三小姐则重重地跌了一下酒杯。 真恨那丫头又出了一次风头! …… 见着季孙三小姐为冯长乐得势而羞恼,青帝轻轻摇头,却是转头与徐长歌玩闹。 她对高台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前世她虽接任了那人的位子,却也秉承了季孙氏的训诫,远离那个只惦记开边的疯子。 季孙氏曾用三个词评鉴高台上的男人。 冷酷、无情、固执。 …… 不知前世季孙氏从何处寻来了胆量,去数落她的丈夫、自己的君父,但青帝一直知晓,季孙氏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青帝记得清楚。前世里,季孙氏曾言,高台上的男人是青朝建制以来,第一个屠尽手足的帝君,也是第一个不听谏言的帝君。那个男人于世,似乎只想做一件事——将青朝的版图扩到难以扩张的程度。 可惜急症击溃了他。他最终死在战场了。 想过前世自己在接到男人的死讯后,曾在奔赴青都登位的途中,骑了一匹名作“凌风”良驹,青帝不禁看了徐长歌一眼,轻声问:“可是听说过‘凌风’?” “凌风是什么?”徐长歌停下用膳的动作,只是眨着眼,等着下文。 “嗯……”青帝想想,解释道,“名字。” “名字呀!”徐长歌摸摸缠在腕上的长鞭的,嬉笑着与青帝道,“若不是人名本小姐便听过!本小姐的鞭子叫‘凌云’……” “马叫‘凌风’么?” 青帝笑着问话,心底却已然给出了答案。事实上,除开徐长歌,青帝也想不出前世徐长书能从何处寻来一匹更好的马! “是呀!”惊讶青帝竟是猜出了自己为马取出的名字,徐长歌好奇道,“阿澜怎么会知道?” “猜的。”青帝忍住了说旧事与徐长歌听的欲望。 她没告诉徐长歌,当她听到徐长歌给出的答案与自己心中的念头相同时,她有多欢喜。 前世,她登位后,那匹马便不翼而飞。她也曾多次下令寻找那匹马的主人,却始终没得到下落。 好在,这个谜团在今日解开了。 瞧着解谜人信了自己的答复,连连点头,青帝禁不住将眸中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伸手捧住徐长歌的面颊,青帝低眉笑道:“怎么什么都信?” “因为说话的人是阿澜呀。”徐长歌朝青帝身边凑凑,弯眉道,“阿澜是本小姐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无论本小姐问什么,阿澜都能答得对……” “答对很稀奇吗?” “稀奇呀。”应上青帝一声,徐长歌含笑又与青帝说了些琐事来言明她的心思不好猜。 听徐长歌说着婢子挑不出自己喜欢的衣衫,答不出自己问出的琐事,解不开那有趣的九连环,青帝的笑意爬到了眉眼。 见青帝笑了,徐长歌又说了说其他事。 如绮罗说她少年老成,而徐太后又嫌她过于稚嫩,如她爹爹说夸她稳重,而赵夫子嫌她贪玩…… 话罢,徐长歌仰着头问青帝道:“阿澜喜欢什么的长歌吗?” “都不喜欢。”青帝有意打趣。 “什么?”徐长歌作势要恼。 青帝佯装求饶道:“假的假的。是长歌都喜欢!” 青帝话音一落,两人却是都笑得浑身直颤。 而当二人笑作一团时,宫宴也渐渐散场。 二人离场时,天已黑,人也散的差不多。 送徐长歌到殿门口,青帝有跟徐长歌回徐府的冲动,但此时青帝也知晓当下并非是随徐长歌离去的好时机。 “阿澜……”察觉到身边人的不舍,徐长歌在看到绮罗时并没有急着离去。从绮罗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青帝,徐长歌嬉笑道:“想本小姐的时候就抬头!” 抬头吗?随着徐长歌的提议仰头,青帝看到了那颗叫“长歌”的星星。 青帝原想着乘车辇送徐长歌出宫,奈何她此时顶的是青川的身份,也不太适合夜里送行。 罢了…… 含笑应下徐长歌,青帝率先带着包裹往青川的居处行。 …… 见青帝没有推辞自己的包裹,徐长歌随即欢喜地目送青帝独身往漆黑处行。 待到青帝的背影要被黑暗吞噬了,徐长歌忍不住命绮罗赠青帝一盏宫灯。 当绮罗取来宫灯去追青帝,徐长歌忽的决意亲自与青帝赠灯。 “阿澜……”在前往青川居处的宫径上追到青帝,徐长歌微微喘息。 “怎么了?”以为徐长歌追来有要事,青帝忙扶了徐长歌一把。 “灯!”娇笑着将带着温热的挑杆递到青帝手中,徐长歌腾手抱住青帝脖颈,嘱咐道,“夜路慢些走。本小姐把最喜欢的阿澜交给你,你可千万别把她摔着了。” “安心。”轻笑着拍拍徐长歌的背心,青帝挑灯往前走了几步,待发现徐长歌还站在原地后,青帝迅速转身走到了徐长歌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 徐长歌不解,青帝却一边拉住徐长歌的手,一边学着徐长歌道:“徐小姐既是敢把最喜欢的阿澜交给本殿下,本殿下如何不能将最喜欢的长歌交与徐小姐?” “什么叫最喜欢?” “最喜欢就是本殿下担心徐小姐将本殿下的长歌摔坏了。” 一手挑灯,一手拉着长歌回到殿门前,青帝走得级慢。待将徐长歌交与绮罗带上车辇,青帝才重新打灯往回走。 去居处的路原是有多条,青帝却选了最黑的那条。原因是青帝总觉得今夜季孙氏会找她。 竭力避开有心人的视线,青帝在一片漆黑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川殿下!”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青帝的脚步放得轻些。 “川殿下!” 又一声拘谨的问候助青帝辨识出了来人的身份。 “紫檀姑姑。”告知紫檀自己已知晓了她的身份,青帝补充道,“本殿下迷路了。” “殿下且跟婢子行……”欣喜青帝知事,紫檀忙接过青帝手中的宫灯,带着青帝往前行。 跟着紫檀往前,青帝未过多时便走到了永宁宫门口。 一人高的宫灯将永宁宫的匾额照得极亮。 望着那高悬的匾额,原有些困倦的青帝顷刻清醒。 今夜有场硬仗。 青帝扬唇,紫檀则在一旁道:“殿下请行,主子与熙妃都在里面。” 第56章 都在里面么? 想过进了这道门后, 她便只是青川,青帝不禁抬头又多看了匾额一会儿。 见青帝只是立在门外, 并不进去, 紫檀有些心急。 “殿下……”示意青帝动身, 紫檀挑着灯笼侧了侧身。 “好。”含笑接过紫檀手中灯笼, 青帝选择前往永宁宫的主殿。 永宁宫的主殿是季孙氏亲自布置的宫室, 设了内外两室。外室大而奢,设在前方,配有宝器,专供她会见后宫妃嫔;内室小而巧, 藏在重重帘幕之后,专供她与体己的贵人的议事。 前世里,季孙氏曾在青川离世的那夜,命紫檀带她到内室。 今世,虽少了紫檀引路,青帝却能断定季孙氏仍在内室。 循着前世的记忆穿过几个回廊,青帝没费多少功夫便踏到了主殿门前。 沉气推开闭合的门扇,青帝看到了季孙氏刻意陈列在外室的夜明珠。 夜明珠在青都不算稀奇。据青帝所知, 几乎世家子弟皆喜欢用这种珠子除黑。 但季孙氏的夜明珠却不是除黑这般简单。 青帝记得清楚, 沿夜明珠走到尽头,便是季孙氏那小而巧的内室。 独自一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 青帝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待青帝走到夜明珠的尽头,青帝看到了熟悉的幕布。 起手掀过一层又一层的幕布,青帝终是看到了九层珠帘。而珠帘之外, 便是换了一身常服的季孙氏。 青帝来时,居主位的季孙氏正在看书。 至于她的母妃熙螺,则是坐在季孙氏的右手边,捏着帕子,偷偷抹眼泪。 “母妃?” 青帝将自己的身份摆得极正。 轻声唤过熙妃,青帝拱手与季孙氏见礼道:“皇后娘娘?” 青帝见完礼,季孙氏没忙着要青帝起身。 抬眸扫扫扮作青川的青帝,季孙氏也有一丝恍惚。 她知道眼前人不是青川。 青川不会在见到她时还这般镇定。 但眼前人又像极了青川。 若不是她已从熙妃口中确定了眼前人不是青川,她又许会被眼前人骗过。 “抬起头来。”瞧着青帝低头的模样,季孙氏心道,眼前人她定是见过。但具体是何时,她一时又想不清楚。 “是。皇后娘娘。”恭顺地朝季孙氏拜拜,青帝慢慢地抬头与季孙氏对视。 当季孙氏对上青帝的眼睛,季孙氏只觉眼前人除开容貌,完全不像个孩子。 甚者,眼前人像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剑,时刻收敛着锋芒。 “还叫皇后娘娘?”瞧出了青帝比青川出色,季孙氏生出将错就错的心思。 将视线挪回到手中的书卷上,季孙氏将语气放软了几分:“平日不是唤本宫‘母后’么?” 母后么? 没料到季孙氏会这般快接纳自己,青帝的眉头轻轻地皱起。 “娘娘?”没急着应声,青帝挑眉看了熙妃一眼,淡淡道,“川以为母妃已与娘娘禀明了……” “禀明了。”季孙氏打断青帝的后续,却是吩咐熙妃道,“熙妃妹妹且与川儿说道说道。” “是……”熙妃应景地吸气擦泪。 待眉眼能挤出笑了,熙妃慈爱地看着青帝,眼中却是杂着些许不舍。 “傻川儿……” “母妃?” 青帝被熙妃的神色镇到了原地。 她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熙妃。在她的记忆中,熙妃从不会用这种疼惜的眼神看她。 “还不过来见过娘娘!”见青帝竟是因自己的一个眼神失态,熙妃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伸手招青帝近身,熙妃望着眼前那熟悉的眉眼,不由得想起了躺在偏院的那具尸身。 她的川儿死得真冤呀! 想过殿中时季孙氏便嘱咐她不许声张,熙妃眼中的泪又开始像断线的珠子那般往下掉。 “母妃……”不喜看熙妃落泪,青帝立在熙妃身前时,禁不住递了熙妃一块帕子。 盯着青帝手中的帕子,熙妃隔着泪望了青帝一眼后,忽地按住青帝的肩膀,让她跪了下来。 “还不见过娘娘?”哽咽着与青帝训话,熙妃断断续续道,“川儿跟了母妃是老天爷没有眼睛。如今能改归娘娘门下,都是川儿前世修来的福气……川儿与澜儿都是好孩子,是母妃看不开,才招致了今日的报应……如今许是说什么都晚了,但母妃还是希望川儿日后能平安喜乐……” “母妃……” 听出熙妃的川儿是在唤自己,青帝一时也有些迷乱。 待听到熙妃敦促自己叫季孙氏“母后”后,青帝思忖二三,终是随着熙妃的意思,唤了季孙氏一声“母后”。 青帝“母后”二字一出,季孙氏即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起身走到青帝身前将青帝扶起,季孙氏清丽的声音在内室里显得有些诡魅。 “川儿的姐姐不幸落水……” “是。”熙妃望着牵住青帝的季孙氏,想着今日落水的人是川儿,而不是川儿的姐姐。 “川儿伤心欲绝,愿替母妃闭门抄经祈福。” “是。”熙妃对季孙氏寻出的名目没有什么异议。川儿已逝,做姐姐的为弟弟抄经祈福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泪落得更多了呢? 幽幽地看看面无表情的自家女儿,熙妃头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若是她安分些,川儿或是与澜儿一般,仍能活在这世上。 若是她待川儿如澜儿那般狠心,川儿或是不会在今日的宫宴上招此大祸…… 可世上没有如果。当她在内室看到澜儿时,她便知她这一双儿女都要失去了。 想着自己一时执念,竟是害得双子都沦为季孙氏的棋子,熙妃不禁唤了声“澜儿”。 熙妃的声音不低。 “澜儿”二字一出,青帝与季孙氏都变了脸色。 不喜熙妃改口,季孙氏轻哼一声,拉着青帝走到熙妃跟前。 待熙妃抬眸看她,季孙氏便捏住熙妃的下巴,笑问道:“妹妹,你看本宫的川儿如何?” 被季孙氏的笑意吓到,熙妃犹豫了再三,带着哭腔道:“川儿自然是娘娘的好皇儿……” “是呀!川儿自然是本宫的好皇儿……只是……”季孙氏看眼青帝,忽地将视线重回到熙妃脸上。 “熙螺。” 季孙氏喊了声熙妃的名讳。 “娘娘……” 熙妃有些惶恐。 但熙妃的惊惧没有阻住季孙氏的话头。 季孙氏认真道:“川儿来我膝下近三载,本宫自问从未亏待过他。但那孩子福薄……” “此事不怪娘娘……” 熙妃不瞎。季孙氏待青川如何,她一直看得清楚。 青川虽不是季孙氏亲子,但季孙氏待青川,却从不比她差。 也正因此,在青川出事前,她从未后悔过将青川过继到季孙氏名下。 “难得熙螺这般识大体。”见熙妃没有因青川自乱阵脚,季孙氏摇铃招来一个女婢。 “母后……”知晓季孙氏摇铃是要置熙妃于死地,青帝轻轻地唤了季孙氏一声。 被青帝主动唤“母后”,季孙氏甚至满意。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但此间满意却不能制止她的举动。 亲手从婢子手中的托盘里取出一杯酒杯,季孙氏与青帝嘱咐道:“川儿且好好看着!” 言罢,季孙氏与熙妃道:“本宫入宫多年。不曾与后宫姐妹赐酒。今日承妹妹情,便特赐妹妹一杯……这杯酒是太后亲赐的酒……” “皇后娘娘……”眼看着季孙氏掌中的酒杯离自己的嘴唇越来越近,熙妃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当着熙妃后缩,熙妃身后忽地又出现一个女婢。 命女婢按住熙妃的头,季孙氏将酒杯送到熙妃唇边。 “熙螺莫怕。”季孙氏慢慢将酒杯倾斜,任杯中的液体淌入熙妃的红唇里,“咱们宫里姐妹都知道徐府有个有趣的规矩——子贵母死。你说说,若是本宫能效仿徐府主母将你的麟儿扶上帝位……” “可澜儿……川儿她……”熙妃开始挣扎。她的澜儿是女子,如何能登上帝位? “你看看。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季孙氏将空掉的酒杯放回到托盘中,轻声道,“记住本宫方才说的,澜皇女已经去了。” “可……”熙妃还想再说,浑身却突然失去了气力。 震惊地望着季孙氏,熙妃瞪大眼睛倒在了内室里。 …… 目睹着熙妃的尸身被近婢搬走,青帝一言不发。 这是前世发生过的事。前世她还为那杯酒咬过季孙氏一口,结局是被季孙氏饿了三天。 有些挣扎是无谓的挣扎,特别是当你居于人下时。 青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神却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你竟然没出声。”蹲在地上与青帝对视,季孙氏轻笑着夸赞道,“方才做的很好。” “有什么想问的吗?”季孙氏想破除青帝眼中的戒备。 “没有。” “那今夜就陪着母后抄佛经吧。”拉着青帝从内室走向外室,季孙氏无比清醒,当紫檀告知她青川出事后,她就在盘算何人能填上青川这个缺。 帝君后宫只有八子。少了青川,似乎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好在熙妃送了她一个惊喜——她还有个能扮青川的女儿青澜。 青澜呀! 瞥眼身边这个看淡生死的皇女,季孙氏心道,过些日子世上便只有青川了。 第57章 永宁宫里有专供季孙氏抄经的佛堂。 拉着青帝走入佛堂, 季孙氏的五官变得柔和。 命婢子与青帝铺纸,季孙氏道:“可识字?” “跟徐小姐学过一些。”起笔抄了几字与季孙氏看, 青帝道, “只学了些皮毛。” “这字却是不错。”静观了片刻青帝的字, 季孙氏跟着开始抄。 待抄过半柱香, 季孙氏随意道:“可恨我?” “不恨。”青帝专注在笔下, 却没有抬头。熙妃之死,不单单是季孙氏的手笔。某种程度上,她是季孙氏的共谋者。 毕竟青川出事前她就知晓熙妃会受牵连,入内室前, 她就知晓熙妃会死。但她除了推波助澜,什么都没有做。 前世她入内室唤的是母后,却遭了季孙氏一顿数落。而后她死不承认顶替,又遭了季孙氏一阵拆穿。最后她与熙妃上演了一出母子情深,却直接招致季孙氏赐酒。赐酒时,她与季孙氏以命相博,也并未讨到什么好。 停笔想过前世熙妃那含恨而终的眼神,青帝笔下滴出一个墨点。 “怎么这么不小心?”惋惜着青帝笔下抄写的佛经, 季孙氏与青帝温笑道, “从你进殿唤本宫皇后娘娘,本宫便知道你比川儿聪明。即便你日后想为熙妃报仇, 本宫也不会在此时为难你。但为防本宫冤死,本宫还想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你打小跟着熙妃, 该是知晓她是何等的口无遮拦。本宫固然可以用手段来胁迫她闭嘴,但这只会为日后埋下隐患。” “母后说的是。”沿着抄坏的佛经继续写抄,青帝唇间也有了笑意。 她也不知此刻为何能笑得出来。即便她知晓季孙氏说得都对。每个人生来就要陷入一些难以摆脱的麻烦,于她,熙妃青川都属于此列。固然熙妃给了她躯壳,身份,但熙妃无形中的漠视,也剥夺她很多东西。 瞧着青帝那淡然的眼睛,季孙氏停下笔,语重心长道:“川儿是个知趣的孩子,母后我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青川抢你的东西,母后会帮你夺回来。但母后还想告诉你,日后的路异常艰险,容不得太多旁的心思。” “如是便谢谢母后了。”不知季孙氏要帮自己夺回什么,青帝没有停笔,只是敷衍了季孙氏一句。 季孙氏见青帝比想象中的更为淡泊,遂安了安心。青川是个令她头疼的皇子,幸好青澜不是。 “今日就抄到这儿吧。”摇铃命紫檀带青川去更衣,季孙氏继续抄着手下的佛经。 “是。”应着季孙氏的要求随紫檀去偏殿,青帝以为婢子会奉出皇子的衣衫。怎料季孙氏为她备下了几套皇女的服饰。 季孙氏挑的料子都金贵。莫说今世,就是前世登位后,青帝也没见过如眼前这般精细的衣衫。 摸摸衣衫袖间的暗纹,青帝问紫檀道:“这是何意?” 紫檀没有答话,只道:“请皇女速回青澜宫。” 回青澜宫? 没料到今世季孙氏竟会瞒下青川的死讯,青帝皱皱眉,随即更衣折回了青澜宫。 青澜宫里和青帝走时的差别并不大。太后赐下的宫婢正在洒扫,宫内隐约传出了琴声。 待青帝循着音声走近,她听到了徐长歌的声音。 “娘娘你看,这根弦勾起来是这个音!” 徐长歌讲得认真,那一板一眼的声音像极了赵夫子。 “徐小姐真是多才。若是澜儿能有赵小姐这一半的技艺,熙螺也无需为澜儿那丫头操心了。” 坐在徐长歌身侧的熙妃有些憔悴,但因补了妆,整个人也算瞧得过去。 “母妃……”快步行到熙妃身前端详,青帝眸中露出几分震惊。 但青帝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 当青帝为熙妃的现身惊诧时,熙妃已掏出帕子帮青帝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何时能不这么毛躁?”轻斥青帝一声,熙妃拉住青帝与徐长歌轻笑道,“还不快见过徐小姐!” “母妃!”想弄清楚熙妃是如何回到了青澜宫,青帝没与徐长歌应声。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定定地望着熙妃,青帝忽觉夜里压下的情绪全都从心里冒了出来。 前世过于年幼,虽不想眼前人辞世,却于事无补。今世过于老成,虽能说服自己不去管眼前人,却终究于心难安。 “母妃……”青帝又唤了声,熙妃的眼泪却是出来了。 “母妃在呀!”将青帝揽在怀里,熙妃啼哭道,“熙螺的澜儿差点就没母妃了……” 见熙妃又开始哭,徐长歌看了青帝一眼,嬉笑道:“阿澜你莫要闹娘娘了。本小姐来时娘娘就在哭,本小姐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娘娘哄好的。” 青帝道:“你是如何哄的?” “就是这样呀!” 徐长歌嬉笑着勾弦给身旁二人起了一遍春尽落花春水流。 当着徐长歌弹到尾句,熙妃忽的起身将青帝留在徐长歌身侧,独自离去。 见熙妃要走,青帝没有出声挽留。静静地在琴音里目送熙妃走远,青帝将手也放在了徐长歌膝前的古琴上。 跟着徐长歌一同将那首小曲重弹上一遍,青帝扬声低唱,徐长歌细声轻和。 悠悠扬扬,缥缥缈缈,只让整个青澜宫都染上了愁绪。 不明青澜小小年纪何处生得这般深春愁,熙妃行在宫墙外禁不住哭出声。 她昨夜也以为季孙氏赐她的是毒酒。但天明时她却在青澜宫内醒了。醒来时她正睡在青澜榻上,跟前也只有紫檀。 紫檀向来不爱和她说话。今晨却破例和她说,青澜真是个特别的孩子。 青澜能有什么特别的?熙妃想不明白,紫檀也没打算让她想明白。 当紫檀和她说青澜未必会回来时,熙妃才想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青帝目睹了季孙氏的赐死,熙妃既害怕青帝为她讨公道,又害怕青帝不愿为她与季孙氏起冲突。 百般纠结暗含于心,她也只能哭。 哭到眼泪再也淌不出来时,徐长歌来了。 看着那个和自家青澜差不多大的贵女,熙妃有些愧疚,也有些自责。但这些情绪在看到青帝那刻瞬时消散了。 紫檀离去时曾与她说,她这半世都在为青川操劳。如今青川去了,她或是该多看看青澜。 她原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她或是当真欠了女儿不少。 抹一把泪在宫墙外静立,熙妃默默地听着墙内人合唱春去不回头。 墙内人一遍一遍唱着,熙妃便一遍一遍听。当着墙内人停下来,熙妃才慢慢抬步回到了自己的居处,去想紫檀交代的事。 宫内不会凭空少一个皇女,若要青川的身份不被识破,确实需要废一些功夫。 …… 与青帝在殿内一遍一遍地唱春日愁,唱到有些累了,徐长歌按住青帝的手,嬉笑道:“阿澜猜我今日为何能入宫?” “为何?”压下因熙妃而起的烦闷,青帝收手拉徐长歌坐到案旁,招来婢子为徐长歌奉茶。 “爹爹不在府上。”命候在殿外的绮罗给青帝奉上一些徐太后赐下的水果,徐长歌起手拨了一颗荔枝与青帝道,“好的都给你。莫要为熙妃烦心……” “你怎知我在烦?”青帝伸手去接徐长歌指尖的荔枝,却被徐长歌拒绝。 起手将指尖那乳白色的果肉径直塞到青帝口中,徐长歌扬眉笑笑,低声道:“青川那小子还没出事,阿澜如何能不烦?” “徐大人做什么去了?”没接徐长歌的话茬,青帝更愿意听徐长歌说说她府上的事。 “去追纥叔了。”徐长歌淡淡地提了一句,也没有细说的想法。数月前,阿澜在她府上时,就有人传瘟疫。如今那瘟疫却是真的爆发了,只是来处却在边关之地。 纥叔连去数月,便是为了抑制瘟疫。而爹爹此番跟着去,定是瘟疫扩大了。 “师尊近月还没信吗?”青帝数数青纥离去的时间,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前世青川离世半年后,青纥便带她去了如意宫。今世,她虽与珲春相识的早,她们的师尊却在与她们打一照面后,就再也寻不到影踪。 “珲春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徐长歌轻笑着摇头,却将她将珲春禁足在徐府的事瞒下。 爹爹去边关时,珲春便请缨要跟着爹爹去。知晓青纥也在边关后,珲春便闹得更为厉害。 忧心珲春跟去只会添乱,徐长歌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将那丫头拘在了府内。 想想偌大的徐府并不似深宫这般戒备森严,而青帝身边也缺个好用的人手,徐长歌咬咬唇,与青帝道:“阿澜,本小姐改日将珲春送到你身边如何?” “她怎么了?” “没怎么。”徐长歌自行咬住一颗剥好的荔枝,含混不清道,“那丫头本小姐是看不住了!” “原来是那丫头想跑!”被徐长歌想出的法子逗笑,青帝道,“只要你送来,我这边却也无妨。”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撑着下颌想想珲春那阴郁的眼神,徐长歌心道自己真为那丫头寻了个好去处。 “那丫头是个医痴。阿澜且把她送到太医院的书阁便是了。”提前为青帝寻好后手,徐长歌决意带着青帝在宫内游一游。 徐长歌对宫内极熟。如今徐封疆一出府 ,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进了宫,与青帝厮混在一处。 想着自家爹爹回府前,她一直能打着姑祖母的旗号凑在青帝身侧,徐长歌快活地又剥开几个荔枝塞到青帝口中。 好东西就要留给阿澜! 瞧着青帝唇间的笑意,徐长歌也觉得今日的荔枝不错。 第58章 青帝前世虽为君主, 却并不似今世这般闲暇。加之对衣食不太留意,故从未见过案上那些带着尖刺的水果。 事实上, 瞧着那些粉粉绿绿, 黄黄红红的水果, 青帝并没有伸手的欲望。 只是, 当着跟前有了徐长歌, 青帝也就失去了拒绝的理由。 任徐长歌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水果挨个剥皮塞到口中,青帝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面将送到嘴边的水果慢慢吞下去,一面含笑望眼前人,青帝低声道:“这些都是什么?” “姑祖母派来的人说是南国的贡品。”徐长歌选了一份打理好的菠萝蜜喂与青帝道, “绮罗说此物结在优钵昙上。” “这样么?”青帝没有追问优钵昙,她被徐长歌所言的“南国”二字吸引。前世,她登位时南国还未与帝君朝贡。而今世,她不过醒来半年,长歌便获得了徐太后赐下的南国贡品…… 上次大捷牵连到南国了么? 想不透近半年究竟生出了什么样的变数,青帝脸色沉了沉。 前世她原想着根基牢靠后便出兵南国,不曾想,重来一世, 南国却没撑到她登位的时候。 究竟是何人提前扫除了她的心腹之患呢? 凝眉望着案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水果, 青帝有些悔恨自己入世半载,从未留心朝事。 …… 见青帝在吃了一口后, 面色不佳,徐长歌只能猜是下面贡上的果子不合青帝口味。 匆匆改剥荔枝与青帝,徐长歌嬉笑道:“真小气!一口不对都不乐意!” 被徐长歌笑声唤醒, 青帝一时又觉得自己在庸人自扰。 前世,南国确实是她一介帝君的责任。但此时她还不时帝君。她又何必为着十多年后的事情惊扰? “长歌教训的是!”将徐长歌送来的荔枝挨个吞下,青帝只觉活在当下也不错。 认真地品尝着口中的荔枝,青帝味同嚼蜡。 待连续吞咽下几个,她又恍惚尝出了案上那红皮吃食的滋味。 自行动手剥上一个,青帝发觉荔枝的外皮也与她熟识的栗子、李子不同。 “长歌……”举着去了壳的荔枝与徐长歌瞧,青帝想起了她与眼前人的许多过往。 想过前世眼前人曾与她去过很多地方,却从不曾与她道破心意。 青帝忽觉自己对眼前人有些残忍。 “你说是不是软软的东西外面都会有硬硬的壳?” 青帝一边问自己,一边问徐长歌。 前世二人都无恶意,但最终的去向却是个死局。 难不成是她们二人都过于坚韧,以至于从未允许过对方走入自己的世界? “是吧。”眨着眼陪青帝瞧,徐长歌停下剥荔枝的动作,“但也不总是。” “嗯?”将两世剥的第一个荔枝喂与徐长歌,青帝想听徐长歌说话。 “喏!”低头吐一个核到案上,徐长歌弯眉道,“阿澜瞧,这个果核是不是很硬?但它外面包的果肉却是软软的……有些人,会用冷漠去藏匿内里的热忱,也有些人,会用无限的热忱去消融内里的寒冰……” 徐长歌说得很快,青帝却听得清楚。 她在说自己,徐长歌也在说自己。她说的是一个人对自己固执,徐长歌说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坚持。 “所以,长歌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若只是在徐府,青帝能将徐长歌的这份照顾受得心安理得。 但当徐长歌追到宫中,青帝却不得不惶恐。 她与徐长歌不同。此时的长歌当真是个孩子,而她不是。她是一个被束缚在躯壳中的帝君,也是一个情场失意的落魄子。 或是当下的长歌还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青帝心中清楚。 若是长歌再如此般行径做下去,待长歌知事后,她定不放手。 发觉心中竟是起了这般念头,青帝忽地松了一口气。 含笑对上徐长歌的眉眼,青帝再次问道:“所以,长歌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青帝问得认真,徐长歌只觉青帝的问题问得奇怪。 “没有理由就不能对阿澜好吗?”张口咬掉青帝指尖举着的荔枝,徐长歌弯眉道,“若是阿澜闲了,不如与本小姐一同去外面转转!” “不去。”知晓眼前人听不懂自己的话,青帝却不气馁。温笑着拉徐长歌坐好,青帝给出了拒绝的理由。 “刚从永宁宫回来,出去或是有些不妥。” 徐长歌觉得青帝的担心并不能构成问题。 “本小姐知道一些没人的地方……” “这样?”青帝正要应声,却听殿前传来了禀告声。 “殿下。娘娘送东西来了。” “何物?”没去瞧进来的宫婢,青帝的视线尽数落在徐长歌身上。 “殿下请看。”宫婢将熙妃送来的物件呈至案上,眉间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食盒?”徐长歌看了看熙妃便派人送来了物件,眸中也是讶然。 虽说熙妃送食盒给阿澜并不违背情理,但偌大的宫廷却是甚少有人会选食盒赠人。 “丢了。”以为食盒是熙妃居住的婢子的手笔,青帝随即命婢子将熙妃送来的食盒丢出去。 “慢着!”见青帝没有开食盒的意思,徐长歌抢在婢子出手前,抱住了熙妃送来的食盒。 与青帝生来不受重视不同,徐长歌生来便得了万千娇宠。 但相较于徐府众人的疼爱,徐长歌却是时常艳羡府中姐妹有娘疼。 “这是阿澜母妃送来的呀!”双手托住食盒盖,徐长歌冲青帝眨眨眼睛,“当真不要么?” “你喜欢便归你。”青帝轻笑着顺水推舟。 早在徐长歌出声前,青帝便后悔了。但生死之后,忽然收到从熙妃那处来的善意,青帝有些无所适从。 “好!”瞧出青帝的别扭,徐长歌爽快地替青帝看了看熙妃送来的吃食。 咦,竟是这般简单? 将食盒中的两碟小菜取出放在桌案上,徐长歌嬉笑道:“这两道菜本小姐都认识。” “嗯?”青帝挑眉看了看案上的小菜,手中的筷子也停住了。 熙妃送来的菜式确实极为简单,简单到青帝难以想象这两碟菜是熙妃送来的。 一碟裹糖油炸的花生米,一碟干杏仁…… 皱眉看看这两碟菜,青帝只能猜这是熙妃自己的手笔。 徐长歌也有同样的想法。 “看来阿澜的母妃也不会做膳食……”徐长歌动手要将小菜装回,却见食盒下面还有张字条。 伸手将字条拿出,徐长歌只见其正面写了“苦”,反面写了“甜”。 “阿澜有空还得多去看看母妃吧。”徐长歌挑了颗杏仁塞嘴里,当着淡淡的甜味沿着味蕾蔓延时,徐长歌禁不住道,“爹爹不在府上时,长歌就会想爹爹。” “嗯。”青帝一边应声,一边尝了颗花生米。 咦,竟是苦的? 惊诧熙妃竟是能将裹糖的吃食弄苦,青帝苦笑着望远处看了看。 这世上或是没有不苦的甜。 原来即便母妃能从季孙氏手下活过来,她心底依旧是苦的。 青帝如是想着,口中多了一颗杏仁。 偏头看了看徐长歌,青帝也尝到了口中的甜。 这是苦尽甘来么? 青帝扬眉望向徐长歌,徐长歌却道:“阿澜,我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哪里?” “御膳房!”拉着青帝的手朝御膳房跑,徐长歌弯眉道,“既是熙妃娘娘不会做膳食,阿澜你却得会了!什么苦的糖花生,甜的苦杏仁,这都太扭捏了……” “你是说……”青帝跑得轻轻地喘息,“叫本皇女学厨?” “对!”徐长歌带着青帝立到御膳房门口,只觉自己今日来得真是时候。立志让青帝与熙妃消除芥蒂,徐长歌一到御膳房便表明了身份。待借着太后的权势压着御膳房的首席御厨收青帝为徒后,徐长歌非常娴熟地招绮罗为她寻来一张太师椅,侧卧其上。 目睹着徐长歌在眨眼睛松手上凳,躺成一个监工,青帝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 她前世是学过一段厨艺的。不过只有珲春尝过。 作为一个专注于刀工的假厨子,珲春曾用“只能看不能吃”来评价她手下的膳食。 “不反悔么?”挑眉看徐长歌一眼,青帝第一次觉得眼前人像个狐狸。 “阿澜快学!”避开青帝锋芒,徐长歌在凳上小憩。待其睁眼醒来,首席御厨正在往青帝雕出的宫灯上的浇汤。 “天呀 !”识出那宫灯的原身竟是个冬瓜,徐长歌瞬时清醒。 弯眉追到青帝身边拉住青帝的手,徐长歌连声道:“你母妃看到此物定会很开心!” “这是给你的。”按着徐长歌在宫灯旁的木凳上坐好,青帝取勺从宫灯下部,挖了一勺喂与徐长歌,“赠我以奇果,报之以佳肴。” “阿澜!”没料到青帝竟是雕了个宫灯给自己吃,徐长歌笑出一口小白牙。 只是,想想青帝在这宫灯上废了不少时辰,徐长歌一时却又舍不得吃了。 “这么有趣,吃了多可惜?”仰头望着青帝,徐长歌弯眉道,“要不……” “唔……”没防备被青帝硬喂了一勺,徐长歌抓住了青帝的袖口。 “别可惜……”含笑拉下徐长歌的手,青帝指了指对面,温声道,“知道你喜欢,所以雕了两个。” 第59章 “唔!” 见对面的托盘上当真还有一个雕花宫灯, 徐长歌一面乖乖地将口中的汤汁咽下,一面揪住了青帝的手。 如今宫灯是有了。可这鲜雕的物件似乎存不住呀! 想着那般精巧的物件竟是留不住, 徐长歌一时又有些难受了。 不过…… 仰面将期待的眼神投向眼前人, 徐长歌眨眼道:“若是坏了, 阿澜会再与本小姐雕一个么?” “这般喜欢么?”被徐长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住, 青帝只觉今日这手雕工却是露对了! 至于长歌的要求…… 青帝低眉看看自己手中那空空的瓷勺, 会心一笑。 “莫要担心放不住。”寻汤汁浓郁的地方下勺,青帝一边暖着徐长歌的胃,一边凑到徐长歌耳畔,轻笑道:“如意宫的药典上有个方子能防着果蔬腐坏。” “可是派人去寻了?”徐长歌抓紧青帝的手。 “嗯。”轻轻地与徐长歌点头, 青帝转身命跟来的婢子将案上的宫灯收好。 见自己心念念的宫灯已是被妥善安置,徐长歌便规规矩矩地坐在案旁等着青帝动勺。 盯着袖间那双白白净净的手,徐长歌只觉那手中瓷勺有些刺眼。 有意在瓷勺贴近唇角时将瓷勺咬住,徐长歌闭着眼,冲青帝得意的笑。 “你呀!”觉察到座上人在使坏,青帝用空着的手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道,“可是吃好了?” “唔……”徐长歌睁眼笑望着青帝,却轻轻摇了摇头。 “既是没吃好, 便将勺子还与本殿……”试图将勺子从徐长歌口中取出, 青帝拉着勺尾,稍稍用力, 却见勺子不仅未从徐长歌的齿间退出半分,反而又内陷了些许。 “却是在此处与本殿卯上了。”收手任勺子被徐长歌含在口中,青帝弯眉又取了一把新瓷勺握在手里。 白嫩的指尖稳稳地捏着勺尾, 青帝娴熟地重新挖了一勺送到徐长歌眼前。 没料到青帝竟会釜底抽薪,徐长歌抬眉扫过立在周遭的婢子,果断放弃了口中的那把瓷勺。 “阿澜欺负本小姐……”佯装委屈的恶人先告状,徐长歌迅速将青帝送到眼前的瓷勺含到嘴里。 “如此也算欺负?”防徐长歌吞得太急,青帝慢慢地瓷勺尾部抬高。 觉察到青帝的用心,徐长歌瞬时觉得周身暖极了。 侧身偏到青帝怀中蹭蹭,徐长歌嘟囔道:“若是早些知道阿澜有这般手艺便好了。” “如何?”青帝从不觉得这手雕工有露出来的必要。 “若是早些知晓,或是诓阿澜去徐府做个厨子也不错……”徐长歌赖在青帝的怀中,把玩着青帝垂在颊边的长发。 见徐府小姐竟敢当众调笑皇女,一干宫婢纷纷低下了头。 而青帝闻言却也不恼。她知晓长歌此言只是夸她手艺不错。 想来世人皆道皇女不错,但若单看这开头的十来年,她或是并不比徐府的厨子来得快活。 “这般浑话也就是说与我听。”轻笑着将蜷到没骨头的徐长歌微微扶正,青帝道,“谁不知你们徐府的厨子也是万里挑一的……” “万里挑一算什么?”偏头将面颊枕到青帝的肩头,徐长歌不屑道,“阿澜莫要小瞧了自己。在本小姐看来,数遍天下人,也只能挑出一个阿澜……” 见肩上人的浑话竟是张口就来,青帝低眉笑笑,却是忍不住回话道:“就你嘴甜。” “不。尝到阿澜那勺汤前原是苦的。阿澜莫不是忘了我们来时,本小姐尝了糖花生?”偏头揪着青帝的衣领,徐长歌半真半假道,“阿澜,怎么办?本小姐忽然不想让你出这御膳房了……” “安心。这宫灯原就是做与你的。”青帝揉揉徐长歌脑袋,拉着徐长歌起身,“本殿与母妃备下了别的。” “什么?”好奇青帝与熙妃备下的吃食,徐长歌拉着青帝的袖子,撒娇道,“若是比本小姐的好吃,本小姐可不依!” “不依又能如何?”青帝一面含笑唤宫婢呈食盒上,一面有意逗弄徐长歌。 “不依便是要阿澜你与本小姐再做一次……或者本小姐也可以直接央着阿澜的母妃将食盒赠与长歌!” 徐长歌专心地想着青帝的食盒能装什么,青帝却不打算让眼前这个小丫头为这么件琐事纠结。 轻咳着示意绮罗将食盒开给徐长歌瞧,青帝率先朝着熙妃居住走。 见青帝要走,徐长歌也顾不上什么食盒了。 敛袖追着青帝跑,徐长歌点足将绮罗丢在了身后。 被徐长歌丢在了身后,绮罗便索性看了看青帝放置在食盒中的吃食。 将食盒中那一碟粉丝炒肉末收至眼底,绮罗暗暗将青帝雕了两宫灯的趣事压下。 既然青帝与母妃也不过是一份小菜,那她雕与长歌的宫灯便过于贵重了些。 …… 没提前看着青帝备与熙妃的吃食,徐长歌有些遗憾。 但能追着青帝在宫墙边跑,徐长歌只觉无比痛快! “阿澜!本小姐原谅你了!”不去计较青帝将娘亲放得更高,徐长歌围着青帝脆生生地笑,“本小姐也是真傻!竟是要和阿澜你母上吃醋!” “是谁教了你吃醋?”青帝对徐长歌的用词感到新鲜。前世她虽听过不少宫婢提过吃醋,但青帝并不认为这个词能用到徐长歌身上。 “说不清楚呀!”徐长歌弯眉露出小白牙,坦荡道,“就是一旦想到阿澜你做与熙妃娘娘的吃食更好吃,本小姐就有些不痛快。就有些想追着阿澜问问,为什么不能让本小姐的更好吃呢?” “你与母妃较什么劲?”青帝停住步子,拉住徐长歌的手。虽然有些话想来有些偏颇,但于此刻的她而言,熙妃并不比眼前这个小丫头重要。 “大概是因为长歌将青澜你看得比爹爹更重吧。爹爹有很多个女儿,长歌虽是最受宠的那个,却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阿澜之前也与长歌一般,不过是熙妃娘娘膝下两个当中的一个。如今阿澜变成了熙妃娘娘的唯一,那本小姐或是这一生都难以企及熙妃娘娘在阿澜心中的地位了……”徐长歌慢慢地说着,说到最后,徐长歌有些丧气。 抽抽被青帝握在掌心的手,徐长歌抿抿唇,盯向青帝道:“这般的长歌是不是很不讨喜?” “不会。”知晓眼前人没把心中的话说尽,青帝挑眉道,“小丫头你似乎把最重要的落下了。” “嗯?”徐长歌眨眨眼,却听青帝追问道。 “在意熙妃做什么?” 选个更为疏远的称谓,青帝与徐长歌对视道:“她会妨碍你什么?” “嗯……嗯……”徐长歌被青帝看得有些羞耻。 憋着一口气看看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姑娘,徐长歌扑到青帝的怀中,埋怨道:“阿澜什么都不懂……” “该懂什么?”青帝虚心求教。 “嗯……”徐长歌紧紧环在青帝脖颈上的手,小声道,“阿澜,你说你母妃会不会帮你寻个世家公子?” “咳……”青帝隐约领会到了徐长歌的意思。 徐长歌在忧心熙妃会掺和她的婚事。 “你是想帮我与你那兄长牵线么?”青帝弯眉将徐长书拖下水。若是她前世未顶替青川,或是能嫁入徐府也说不定。 且听着之前徐封疆的言语,确实也有几分要她嫁到徐府的意思。 “怎会!”惊讶青帝竟是会打上自己兄长的主意,徐长歌本能道,“阿澜看上了哪位哥哥?” “你猜。” 青帝忽地有些好奇徐府有几位公子。 徐府枝繁叶茂不错,但她前世登位时,徐府好像也只剩一个徐长书。 “不猜!”将声音稍稍拔高,徐长歌带着恼意道,“阿澜是与我写过婚契的!阿澜休想赖账!” “怎得恼了……”知晓怀中人是想多了,青帝低眉捧着徐长歌的脸,郑重道,“安心。本皇女虽时常说些违心的话,写些违心的字。但与你徐长歌的,统统都作数。至于母妃……若是你日后不后悔,纵是母妃不允,本皇女也不会在意……” “可……” 没料到青帝这般快就明白自己忧心的是,熙妃不愿青帝与自己在一处,徐长歌有些意外。 而青帝后续的承诺犹如一把锁,将徐长歌的心锁忽然打开了。 紧紧地搂住青帝的脖颈,徐长歌小心眼地折回去与青帝算账。 “可阿澜你还是把更好的吃食给了母妃……” “瞎说什么浑话。”轻笑着拍拍徐长歌的背心,青帝扬唇道,“雕与你的宫灯算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手艺了。浇在其上的汤汁,也是本皇女与御厨商量了一炷香才定下的……与母妃的,如何能比上备与你的……再说,看母妃不是你求的么?” “唔?是这样么?” 徐长歌仔细想想,发觉事情似乎确实是青帝说的那样。 难不成折腾了一圈,却是自己多想了? 徐长歌望望远处追来的绮罗,咬咬青帝的耳垂,护食道:“不许惦记我家兄长!” “是是……”含笑应下徐长歌,青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惦记他们,只惦记你……” 第60章 “唔。”徐长歌对青帝的答话甚是满意。 欢喜着从青帝的怀里退出来, 徐长歌赶在绮罗出言前,拉着青帝朝熙妃居处走。 …… 二人到熙妃居处时, 熙妃正在抚瑶琴。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熙妃抚出的曲调, 恰是二人在青澜宫合奏的那曲。 “阿澜……” 不明熙妃为何会独自在宫中抚琴, 徐长歌往青帝身后站了站。 “母妃。” 出言压下熙妃指间的乐声, 青帝一面接过绮罗手中的食盒, 一面拉着徐长歌朝熙妃身前走。 “澜儿?” 惊诧一个食盒竟能将二人从青澜宫招来,熙妃瞬时忘却了抚琴。 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熙妃喜出望外。 “澜儿……”急急地再唤上青帝一声,熙妃匆匆起身拉住徐长歌的手, 欢喜道,“徐小姐……” “母妃……” 瞥过熙妃那微微颤抖的手,青帝禁不住皱眉。 熙妃是如何能在短短的一天,与徐长歌这般亲近? 明明眼前这二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娘娘。”见青帝面色有异,徐长歌忙含笑与熙妃说明来意,“阿澜想与你露一手,不知有没有机会?” “澜儿?” 熙妃想不出青帝能与她露什么手艺。青帝出世至今,她从未教授青帝什么。若是青帝有所学, 定是在徐府学来的。 轻笑着握住徐长歌的手, 熙妃偷偷瞧青帝一眼,慢慢道:“本宫替澜儿谢过徐小姐!” “娘娘言重了。这技艺都是阿澜自己的功劳……”徐长歌侧身将青帝让到身前, 卖力举荐道,“娘娘可别小瞧了阿澜,阿澜今日可是特意去御膳房学的厨艺。” “此事当真?”没想到青帝竟是能为她跑到御膳房学厨艺, 熙妃垂眸望了青帝一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真的!”惊诧熙妃竟会对青帝如此不信任,徐长歌一边重重地点过头,一边悄悄握住青帝的手,小声催促道,“阿澜……” “别急。”早已习惯了熙妃的质疑,青帝弯弯眉,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熙妃的跟前,“母妃且尝尝。” “嗯……”熙妃应过一声,即与徐长歌拉开了距离。待距离拉开后,熙妃一面命婢子与二人布座,一面亲自动手打开了青帝递来的食盒。 “天!” 看到食盒中的小菜,熙妃惊呼一声。 “娘娘?” 好奇食盒中究竟有什么,徐长歌上前一步,将碟中物细细打量。 “蚂蚁上树?”偏头将菜名报与青帝,徐长歌眼中的好奇更甚。 阿澜怎会为她的母妃备下这种家常菜呢? 想想熙妃送与青帝的那两道小食,徐长歌的视线在眼前这对母女身上游移。 她们在打什么暗语? “娘娘喜欢吃这个么?”徐长歌勉强寻出一个理由,却见熙妃已然在捻帕子抹泪。 “怎么又哭了……”见熙妃没有与徐长歌应声,青帝温笑着朝熙妃身前近了近。 “母妃是高兴……”将手中的帕子抹得更勤,熙妃的眼眶却是红完了,“母妃没想到澜儿你竟是一直记着母妃的喜好……母妃入宫前确实爱极了这道蚂蚁上树,但自打入了这道宫墙,便再也没碰过……” “是宫中没有么?”徐长歌追到青帝身边,与青帝并排站好。 “不是。”青帝在熙妃开口前,淡淡地与徐长歌道,“母妃只是顾忌着皇妃的身份,不愿再去尝那家常的吃食。” 被青帝道破了心思,熙妃的面色有些难看。 她确实是因为自矜才不愿与旧时的喜好有交集。 “你怎么知道?”出言避开青帝的锋芒,熙妃擦净脸上的泪,伸手召徐长歌坐到自己身侧。 “徐小姐且尝尝澜儿的手艺。”起筷先将食盒中的粉丝挑到碟中递与徐长歌,熙妃扫了青帝一眼,却是将也没多说。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 但就是那一眼,让青帝想到了前世熙妃与她言说的最后两句话。 “澜儿,自今日起,你再无母妃……” “澜儿,母妃还想尝尝青都熙巷的招牌菜……” …… 熙妃是个话多的女人,但那日,她却偏偏只说了两句。 也正因那日熙妃只说了两句话,熙妃才得以在青帝心底占据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 …… 一个冷宫皇女没了母妃,必然是备受欺凌。 一个深宫妃嫔临死前还惦念着民巷的吃食,必然是令人刻骨铭心的。 当忧惧与希望纠结在一处,便让青帝时常在午夜梦回之际想起方才那道做与熙妃的家常菜。 熙妃辞世时,青帝还不会做菜。 直到某日她从徐长书手中赢得一个秘方。 秘方呀! 想过这秘方许也是徐长歌的手笔,青帝望着坐在熙妃身侧的徐长歌轻轻的笑。 前世,她是知晓这秘方在熙巷的。 奈何学成前,她从未出过宫。 待她学成后能四处走走,熙妃口中的熙巷也早就寻不到了。 “可是吃好了?”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熙妃与徐长歌用膳,青帝只觉眼前二人坐在一处甚合眼缘。 当然,若是熙妃不哭,便更好了。 “这就要走了?”听出青帝言语中的深意,熙妃看了青帝一眼,眼泪再次滚了下来。 “娘娘你别哭。以后这般日子还多着呢。您留给阿澜的字条我们都看到了,这先苦后甜阿澜已是知道了……”看不惯熙妃哭,徐长歌一边劝慰熙妃,一边往青帝身边走。 见二人都要走,熙妃的眸子变得死寂。 但她也没有出声挽留。 待二人都从她视野中消失,熙妃迅速冷着脸与身边的婢子道:“去回娘娘话,熙螺愿意。” …… 青帝从熙妃居处离去时,天已然泛黑。 牢牢拉着徐长歌的手,青帝没敢回头。 当着徐长歌拉她出殿时,她便觉察出了熙妃话里有话。但此时,相较于熙妃,青帝只觉身边人更要紧些。 “慢些走……”小心地护着徐长歌慢行,青帝接过了绮罗手中的宫灯。 见眼前的石径被青帝照亮的一大截,徐长歌一边拽着青帝的衣袖,一边小声道:“阿澜,熙妃娘娘似乎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嗯……就是……首先,她看本小姐的眼神不对……”徐长歌努力地回想着熙妃那极为迫切的眼神。 “是吗?”青帝想起了熙妃想撮合眼前人与青川的旧时,“母妃可是长期等着你与她做儿媳呢!” “这样?”徐长歌停住步子,道,“可……熙妃娘娘看上去当真很伤心呢……” “莫要想太多……”跟着徐长歌停步,青帝低声道,“人各有命。” “嗯……”徐长歌认同青帝的看法。 想过青川离世原是不可挽回之事,而熙妃为青川伤怀本也在情理之中,徐长歌重新拉回青帝的手,并肩往青澜宫走。 “明日我唤珲春进宫。” “好。” 青帝点头,即与徐长歌折回了清澜宫。 …… 二人到清澜宫时已到了深夜。 匆匆遣绮罗出宫去接珲春,徐长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青帝躺上了同一张榻。 待二人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宫婢打扮的珲春也被正巧立在二人眼前。 “师姐!”没料到青帝与徐长歌竟是好到了同榻而眠,珲春眸里闪过了戏谑。 “师妹。”堪堪坐直挡住珲春的视线,青帝习惯性地帮徐长歌压住了被脚。 见徐长歌不敢见自己,珲春冲青帝笑笑,低声道:“师尊要回来了。” “大概什么时候?” “今日!” “什么?”任着青帝挡住珲春,徐长歌心道珲春这个消息有些突然。 边关距青都需半月路程,若是纥叔今日抵达青都,那她该在半月前收到纥叔的消息。 可纥叔半月前并未与她传消息。 除非…… 徐长歌刚想到纥叔不愿回徐府的可能性,珲春便得意道:“不过师尊说他不会直接回徐府。” “为什么?纥叔有遇到什么事么?” 徐长歌想到了自家爹爹。 “不知。”珲春道,“不过边关似乎出了些岔子……” “爹爹怎么了?”徐长歌有些不安。 珲春挑重点地说与徐长歌:“昨日收到了信似乎是说边关闹了瘟疫……” “瘟疫?”徐长歌皱皱眉。既然边关闹了瘟疫,那纥叔更该在边关才是,如何非要赶着回来? “安心。”知晓徐长歌的忧虑,青帝宽慰道,“师尊既是刚从边关回来,那……” “是呀!”瞒下师尊要带她与青帝前往如意宫的消息,珲春勾唇道,“姐姐且放宽心!” “是吗?”徐长歌回望珲春一眼,想多言,却见眼前多了个人影。 紫檀? 认出眼前这个宫婢是季孙氏手下的人,徐长歌示意青帝起身。 见紫檀到了,青帝弯弯眉,即更衣作了个男装打扮。 待青帝收拾妥当,紫檀便带着青帝去了永宁宫。 “殿下!”领青帝站在季孙氏小憩的门外,紫檀低声道,“太后有请!” “嗯。”与紫檀轻轻颔首,青帝推门而入。 “母后。” 唤上季孙氏一声,青帝发现季孙氏手中正执了一枚黑子。 “可会下棋?” 季孙氏扬指命青帝坐到自己对面。 “略懂。” 一边与季孙氏应声,一边守礼地入座,青帝被眼前满是白子的棋盘镇住了。 “那便看看这局棋吧。” 抬指将唯一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中心唯一的空位上,季孙氏含笑起身。 “母后?”见季孙氏要走,青帝猜不出季孙氏的意思。 “近三日就在殿中坐着,无论外面传来什么消息,你都不要走出永宁宫。”季孙氏立在殿外冷声命婢子合门上锁。 “咔——” 上锁的声音格外清脆。 眼看着窗纸上的人影渐渐远离,青帝心道,或是当真只能在此地待上三日了。 只是,三日能做什么? 低头望望案上的棋盘,青帝忽地想起了一个人——熙妃。 第61章 静坐在棋盘前回忆熙妃的容貌, 青帝能听清门外宫婢的脚步声。 季孙氏终是要对自己那可怜的母妃下手了么? 定定地望着季孙氏留下的棋局,青帝伸指捻起了棋盘中心的那颗被白子团团围住的黑子。 黑子的命运便是母妃的命运吗? 将指尖的黑子举到与指尖细瞧, 青帝从黑子的边缘处隐约瞧到了熙妃的影子。 是了。青帝前世便知晓熙妃是季孙氏的棋子, 还是一枚算不得好用的棋子。 至于季孙氏今日下与她看得那步棋…… 青帝只能猜测季孙氏是在告诫她, 不要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惹事。 季孙氏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熙妃呢? 青帝望着屋内袅袅升起的熏香, 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不透季孙氏会用什么法子。虽然深宫中并没有太多新鲜的手段, 但脱离了前世,她并不能准确的推断出季孙氏接下来的动作。 毕竟熙妃前世的死期远远早于今世。 …… 回想着昨日见到熙妃死而复生时的震撼,青帝捻棋的手指颤了颤。 看熙妃死一次,是已然知晓结局。 看熙妃死两次呢? 沉气将黑子落回到棋盘上, 青帝将视线投向上锁的门。 她有机会出去么? 环视着屋内的陈设,青帝心间闪过数个出去的法子。 屋舍东侧有烛火,她可以点燃屋舍,浑水摸鱼;屋舍西侧有围挡,她可以高声呼救,趁乱逃离。 但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改不了熙妃的命数。 难不成要再等熙妃死一次么? 沉眉坐在席上深思,青帝听到开锁的声音。 盯着前来送膳的紫檀, 青帝含笑道:“敢问姑姑, 我宫中可好?” “甚好。”命宫婢们与青帝陈好膳食,紫檀佯装无意道, “就是徐小姐带了个婢子往熙妃娘娘那处去了。” 猜徐长歌带的是绮罗,青帝有意追问道:“是那个叫‘绮罗’的丫头吗?” “这倒不是。”深深地望青帝一眼,紫檀低声道, “是个眼生的丫头。” 紫檀话音一落,青帝稍稍心安。 长歌真是个聪慧的丫头! 竟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出这般聪明的决断! 想着熙妃身边有长歌与珲春二人在,青帝用膳的动作也较平时快了些。 见青帝因自己的一两句言语便欢喜了起来,紫檀瞧青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紫檀固然知晓深宫中并容不下太多的软弱,但紫檀又禁不住想提点眼前这个小丫头。 “你们都先退下吧。”出言屏退宫婢,紫檀立在青帝的身前,轻轻道,“殿下,您唤婢子一声‘姑姑’,婢子便知您性子不坏。娘娘是何样的性子,婢子比您更清楚……故而,婢子劝您不要对娘娘的话有太多的质疑……否则,娘娘发起怒来,却不是好相与的。” “多谢姑姑。”将紫檀的话听到心里,青帝多看了紫檀片刻。 季孙氏的性子她自然了解。前世她在季孙氏手下没少吃苦头。只是,那些苦头都是她自己招来的。 想过前世自己在熙妃死后,想尽法子与季孙氏讨债,青帝眸中的笑意变得凉薄。 前世终究要比今世稚嫩。 但那稚嫩里藏得是今世不曾有的执着。 若是前世熙妃没有去得那般早,她当真会那般在意长乐么? 倒吸一口凉气目送紫檀出门,青帝在席上盘坐了良久。 久到坐凉了傍晚的晚膳,久到门外悬起了一轮满月。 满月呀! 凝望着窗棂缝隙间的满月,青帝下意识去寻那颗名叫“长歌”的星星。 此时她心底有些乱,乱到她不知如何静下心。 或是只有那颗陪了她两世的星星能让她静下来吧! 青帝有些烦躁的仰着头,却只瞧见了空荡荡的夜空。 呵!轻笑着起身立到上锁的门前,青帝负手看着自己的影子,只觉遍体生寒。 早前她还自以为掌控了命运,此间看,她依旧是被命运掌控的那一个。 或是不能浑浑噩噩下去了。 青帝转身望着天上的满月欲想法子出去,却听到远处传来了悠悠的琴声。 是长歌在弹琴么? 听着耳边熟悉的曲调,青帝朝着琴声的来处挪了几步。 待瞧到眼前是厚厚的墙壁,青帝忽地高声冲门外唤道:“拿琴来!” …… 半柱香后,青帝的需求得到了满足。 “殿下!” 送琴的人是紫檀。 亲自将缀了穗子的古琴送到青帝怀里,紫檀意有所指道:“娘娘知道殿下爱弹琴,特意命婢子将宫中最好的古琴寻来给殿下。” “多谢母后。”不避讳远处的琴音,青帝当着紫檀的面将古琴横在膝上。 娴熟地出音与远处的琴声相和,青帝从徐长歌的琴音里听出了担忧与喜乐。 前世怎不知她还有这么一个知音呢? 随手撩拨着琴弦,青帝唇间带上了笑意。 旁观着青帝弹琴,紫檀倒是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多了几分惊叹。 主子此番倒是赚着了! 想过已逝的青川断断不会有眼前人这般神乎其神的琴技,紫檀悄悄退出殿门,前往季孙氏处禀告。 而侍奉的宫婢则是在紫檀离去后,迅速往殿门上上了锁。 呵! 听着上锁声,青帝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悠悠的琴声穿墙而过,青帝一直跟着远处的那个弹琴人调整指下的动作。 直到青帝身前投下了一道黑影。 “来了?”青帝一边弹琴,一边望向梁上。 梁上那绣花的毡靴让青帝眉间多了几分笑意。 “绮罗!” “见过殿下!” 点足从梁上跃到青帝跟前,绮罗心道,自家小姐真是有办法。 早前青帝走后,长歌便忧心季孙氏居心不良。 如今眼前这带锁的房门便是端端应证了自家小姐的想法。 “熙妃娘娘一切都好。”绮罗击掌将徐长歌交与她的信鹰召下,低声道,“此物足上有小姐想说与殿下的话!” “嗯?”单手接住飞下的信鸽,青帝挑眉道,“可是循着琴音找来的?” “诶?”没想到眼前人竟是与自家小姐想到了一处,绮罗望青帝的眼睛亮了亮,“小姐希望殿下您稍安勿躁。” “有别的消息吗?”相较于绮罗的来法,青帝对季孙氏的计划更感兴趣。 但绮罗令她失望了。 绮罗的静默让青帝本能的感觉不妙。 若是绮罗也没得到旁的消息,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季孙氏办事避开了大多数人的眼线,二是季孙氏什么都没有做。 依青帝对季孙氏的了解,什么都不做,并不是季孙氏的风格。 但若是做了却没被人发现…… 青帝对徐长歌多了几分担忧。 季孙氏此时固然不会与徐府嫡女为难——季孙氏当前要处置的,不过是深宫中的一个可怜虫。 只是,季孙氏除了熙妃这个可怜虫之后呢? 可是会借题发挥,处置与熙妃牵连的长歌? 想过前世熙妃死后,季孙氏风头渐盛,青帝不禁与绮罗道:“告诉你家小姐,万事小心!” “是。”绮罗应声循徐长歌的琴音归去,只留下青帝一人在殿内弹琴。 见绮罗离去,青帝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起手去取信鸽腿上的字条。 咦?字条上似乎只有两个字? 捧着一寸长的字条凑近烛火,青帝仔细地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惟愿君安”? 满是深情的四字入眼,青帝忍不住皱皱眉。这便是长歌要传与她的消息吗? 不信长歌大费周章只为传她四字,青帝将字条翻来覆去的揉捻。 嗯? 待确认长歌当真只写了四个字后,青帝忍不住掩唇轻笑。 怎会有长歌这般不分轻重的丫头? 唏嘘过好好的信鸽竟是拿来传情话,青帝一边扬臂送信鸽飞到梁上,一边起身朝榻边走。 今夜原是睡不安稳的,但长歌的信让她安稳了。 原来有人记挂是这般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带着几分暖意在榻上睡去,青帝安心地翻身歇息。 …… 青帝歇息时,殿外人还在忙碌。 …… 黑夜里,紫檀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趁青帝歇息的档口,奉命来到上锁的门前,紫檀利索地用一根点燃的安神香戳破窗纸。 隔着窗纸瞧安神香的烟雾在殿内蔓延,紫檀静静地守在门外等安神香燃尽。 …… “唔……” 嗅着安神香入眠,青帝在一片漆黑中瞧到了闪着金光的神书。 想着神书上次已然写到第五章 ,青帝迫切地想知晓神书接下来是否会继续记自家母妃。 凝眸接住了浮在半空的神书,青帝快速地翻到第五章 的尾部。 第五章 的结尾没有变,依旧青帝上次瞧过的“熙妃殆”。 但在“熙妃殆”之后,青帝看到了第六章 。 第六章 所记的东西十分有趣。 青帝挨字看过,发觉第六章 所记的多是长歌伴她读书的琐事。 如“入夜,徐长歌辗转未眠,想过白日又要与阿澜一同读书,便堪堪起身命绮罗多备些茶点……”;又如“季孙氏面色不善,徐长歌心知不好,即抢在夫子出口前,命宫婢与季孙氏献茶”…… 感受着神书中那字里行间的温馨,青帝不禁笑弯了眉眼。 书中的琐事写得没头没尾,她却能品出长歌彼时的心境。 第62章 前世她不曾与徐长歌的同窗。但经着此世, 她却能料定茶点是课间的小食。 至于奉茶…… 青帝不想也知缘由。她不爱读书,这是两世也不曾改变的事。而季孙氏系出名门, 便是爱极了读书。 若非季孙府与徐府有争端, 青帝相信季孙氏定会对徐长歌欣赏至极。 青帝如是想着, 耳边又有一些闲言。 “徐小姐待青帝真是极好的。” 是呀!青帝从未怀疑过长歌与她的善意。甚至, 青帝时常觉得自身配不上长歌那丫头与她的善意。 “可那又怎么样?单向的倾慕如何能长久呢?” 对。单向的倾慕自然不能长久。青帝沉气思索片刻, 又觉两世都亏欠长歌良多。上一世,身为帝君,畏首畏尾,习惯对那人视而不见。这一世, 虽与那人走得近些,通了心思,却又困于形势,只能仰仗那人庇护。 想着此时长歌或是正替她照看着熙妃,青帝眉间带上了笑意。 以她为先的人,她如何能不爱呢? 只恨此时那人太过年幼,她做不得太多。 长歌呀! 仰面在心底勾勒徐长歌的相貌,青帝只觉接下来的日子算不得好熬。 不过…… 恍惚记起那个偶有造访的前世长歌, 青帝又觉得眼前罩有一层迷雾。 那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呢? 想着那人唤“君上”时的音调, 青帝听到了一个略为哀怨的女声。 “徐小姐真惨!虽一心待人,却也躲不过横祸……” 横祸?不知杂音所说的是何事, 青帝凝神往第六章 的尾部瞧。 嗯? “徐长歌闻询后,敛笑还府。” “次日,徐府设立了灵堂。” 皱眉盯着缀在琐事后的十来个字, 青帝瞬时被摄住了魂魄。 何谓 “敛笑还府”?何谓“设立灵堂”? 神书是在暗示她,长歌不日会有祸端么? 长歌如何会有祸端呢? 怀着对徐长歌的担忧将神书中的第六章 反复看了几遍,青帝终是没有参透“灵堂”的旨意。 皱眉想过今世在徐府只见过长歌与徐相亲近,青帝不由将灵堂与徐相扯上关联。 难不成徐相会出事?若是徐相出事,那长歌的处境或是会变得危险些许。 不过,长歌并非无能之辈,定不会因为这种事消沉…… 扬唇追忆片刻前世那个明媚的女子,青帝忽觉熙妃的生死,在她心底轻了些许。 人终有一死呀! 暗暗想过那个沉睡的长歌或是也知晓徐相的死期,青帝反手合上了指尖的书页。 单单这一合,青帝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君上?君上……阿澜?” 越来越清晰的痛觉让青帝清醒。 “长歌?” 应激般抓住落在自己肩头的手,青帝睁眼便瞧到了一身黑衣的长歌。 事实上,青帝此时看不清眼前人的相貌。 但青帝凭着眼前人那声称呼,便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 “你是从何处进来的?”确认自己还在永宁宫,青帝一手拉住眼前人,一手借力坐起。她原本没有多少话想与眼前人说,但经过神书那一遭,青帝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梁上。”见榻上人醒了,徐长歌眉间带上了笑意。 曲肘将面上的黑纱卸下,徐长歌朝榻上人近了些许。 “君上……”弯眉将榻上人细细打量,徐长歌对上青帝的眼睛道:“君上,明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恐慌!” “嗯?”隐约猜出眼前人说得是熙妃必死,青帝抿抿唇,低声道,“徐相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料到青帝会提起徐相,徐长歌眼中的笑意更甚。 “君上想问什么?”任着青帝攥紧自己的指尖,徐长歌有意将话说得凉薄,“君上是在担忧长歌的爹爹,还是在担忧长歌?” “自然是长歌。”确信眼前这个身躯里藏的是两世之人,青帝望着徐长歌含笑道,“惟愿卿安。” 青帝的话让徐长歌喜出望外。 弯眉与青帝对视,徐长歌眼中露出了志在必得。 “君上!长歌此世定不会放手!即便君上您藏匿到天涯海角!” “长歌?”料定眼前人定是知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青帝下意识道:“可是季孙氏为难你了?” 徐长歌见眼前人对自己这般在意,唇间的笑意瞬时扩大了几分。 但想过青帝口中的季孙氏,徐长歌轻轻摇头。 季孙氏在她眼中并不足为惧。她在意的是那个藏在冯府的冯长乐…… 她原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奈何小丫头对青帝关心过头。 扬唇笑过那个关心则乱的小丫头,徐长歌暗暗想过季孙氏下与青帝的迷香。 季孙氏既是能与青帝下迷香,便是不愿在熙妃一事上与青帝有太深的隔阂。 可惜年少时的自己并不能领会到季孙氏的苦心。 “君上莫要多想!”理清自己来此处的初衷,徐长歌温婉道,“长歌此番来,不过是想告知君上诸事皆好,君上无需担心……” “绮罗不是来过了?”青帝记得不久前才见过绮罗。 “长歌不放心君上……”徐长歌仰头看了看房梁,又低头望向青帝。 被徐长歌那满是柔情的视线盯着,青帝头一次因眼前人唤她“君上”而别扭。 “长歌还是莫要再唤本殿‘君上’了……” 青帝含笑靠在榻上, 平心论,前世她是帝君,受眼前人一声“君上”并无不妥。 但二世为人,她此时的心境又与前世有所不同。 想过那日在寺里的相逢,青帝望望窗外的明月,低声道:“沉香寺的月色也是这般好呢……” “可惜君上在此处瞧不到那颗名作‘长歌’的星星。” 没有改称呼的意思,徐长歌依旧唤着眼前人“君上”。 事实上,相较于“阿澜”,徐长歌更喜欢称眼前人“君上”。 前世不明事理时,她总是称眼前人“阿澜”,稍大些,便跟着兄长称其“川殿下”。 待到眼前人成了帝君,徐长歌忽地发觉“君上”这个称谓极佳。 君上君上,君在上! 前世徐长歌总想,若她徐长歌能如称谓般,永远将眼前人捧在高处,那眼前人纵是不喜欢她,也该是欢喜的…… 奈何,世事并不总如她所想…… 凝眉想过前世坏了她心境的人,徐长歌俯身拉近与榻上人的距离。 臂肘环上青帝的腰身,徐长歌附耳听着青帝的呼吸声:“难得君上能碰上长歌清醒的时候……” “长歌……”不知徐长歌因何起了变故,青帝的呼吸变得慌乱。 而徐长歌则是因为榻上人笑出声。 也便是只有她的君上,会这般怕她! 点足带着青帝跃上房梁,徐长歌调笑道:“君上可是发觉,君上随长歌走过的地方,都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是吗?”嗅着徐长歌身上的熏香,青帝对徐长歌的话语不置可否。 此时她与长歌皆在房梁上,而那殿外的月光却正好穿过天窗,照在她们二人的眸子里。 “君上可是瞧到了那颗星星?”徐长歌一手揽着青帝,一手往空中指。 那指尖所指的方向,恰好是那颗星星所在的位置。 “很重要么?”青帝仰头看着星星,却好奇身边人是前世便知道那颗星星,还是今世听她说后,才发现那个位置有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星星。 谁让眼前人是那么轻易就找到了那颗星星呢? 仰头盯住那个一闪一闪的星,青帝等着身边人应声。 “很重要。”似乎觉察到了青帝的心思,徐长歌拉着青帝沿房梁挪了挪,“那颗星星冬天时,会比此时更亮些。若是君上此时没看到,或是可以等到几个月后再看!” “为什么要等到几个月后呢?” 青帝望着远处那颗星星,唇间带上了笑意。 身边人是懂她的,懂到了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程度。 “此时已然能看到了。”弯眉握紧身边人的手,青帝想起了沉香寺时,身边人执意带她到高处。 “长歌喜欢高处么?”青帝拉着徐长歌沿房梁走,房梁周围的间隙让青帝看到了殿外的烛火。 “喜欢。”徐长歌跟着青帝慢行,语调却变得沉稳,“只有在高处才不会被浮云遮住眼睛,才不会执着于一些虚名……也只有在高处,才能看到最珍贵的东西。” “此处够高么?”佯装听不懂徐长歌言语中的深意,青帝笑道,“长歌应是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该是有许多不同的风景……” “这也就是长歌方才与君上所说的……世间虽有不同的风景,但令长歌刻骨铭心的,唯有那颗星星……” 徐长歌带着青帝踩上天窗,径直立到屋檐上。 屋檐上悬挂有铜铃,风一过,便叮叮作响。 “君上!”听到檐上的铜铃声,徐长歌眸间含笑。 跟着徐长歌看铜铃,青帝似是看到了平日里那个无忧无虑的长歌。 “苦了你……”任着凉凉的夜风穿袖而过,青帝心生愧意。 这种愧意来自于她对眼前人的不了解,又来自于眼前人的宽容与大度。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愿意在洞察真相后允许她装傻,愿意在她百般退缩后步步向前? 第63章 想过自己从未仔细了解过眼前人, 青帝拉住徐长歌,温声道:“说说你去过的高处吧……” “高处么?”徐长歌喜欢这个话题。 带着青帝坐到屋檐上, 徐长歌一边暖着青帝的手, 一边弯眉道:“长歌去过的地方不少, 印象里, 高处总是和矮处相较。就说这青都, 最高的地方莫过于郊外那座皇室宗庙,长歌记得清楚,君上您前世最喜欢藏在宗庙外的那颗雪松上;而到了如意宫,那高处便是如意宫的雪山, 长歌记得清楚,君上您曾经为了采一株灵药,独身从那山顶跃下;至于那南国,许是因为雨水充沛,端是那寻常的屋舍,只要处于水边,也是高过了低处不少,长歌记得清楚, 君上您曾在南国穿着女装, 窃取了该地布防……” “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楚。”感受着指尖的温热,青帝仰面道, “可是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去过的高处。” “长歌一直都在君上身后。”徐长歌笑着应声。 “是吗?”青帝莞尔,“这算是承诺么?” “算。”徐长歌轻声道, “只要君上不悔,长歌定死生成契。” “是吗?”青帝心知此时该与眼前人承诺,但她一时却又想不出该承诺与眼前人什么。 敛眉想过初见时,眼前人一直嘱咐她要等着,青帝转头望向徐长歌,郑重道:“且安心!孤今世会等到你醒来的那日。” “君上……”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应,徐长歌不由得掩住了眉眼。 “怎么哭了?”娴熟递与长歌一块锦帕,青帝想到了那个时常在自己跟前啼哭的小丫头! 那丫头时常啼哭莫不是为了今日? 怜惜地拉开徐长歌覆在面颊的手,青帝不等眼前人接帕,便自行替眼前人擦去面上的水痕。 任视线跟着指尖挪动,青帝终是将视线停留在徐长歌的眼睛上。 眼前这双眼睛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若是硬寻,或是眼前这双眼睛比平日那双更坚韧。 是了。平日的长歌极为骄傲,那双大眼睛里即使满是委屈,也带了几分骄纵。 而今夜这双眼睛,虽有锋芒,却暗藏着洗尽铅华的坚韧。 即便其中有泪,却只是真情流露,并不妨碍主人的心性。 “久等了……”收帕将徐长歌揽到怀中,青帝凑到徐长歌耳边,低笑道,“或是前世配不上徐大小姐,今世,孤会尽力!” “君上……”没料到今世会这般快峰回路转,徐长歌喜极而泣。 曲臂环住青帝的肩头,徐长歌哽咽道:“还请君上记好与长歌的约定,当您想念长歌时,定要抬头看看那颗星星!” “这便是你带我上来的目的么?”青帝轻拍着怀中人的背心,却也能懂得怀中人的焦虑。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 正如她前世每次离开青都,都忍不住要寻长乐嘱咐一二那般…… 眼前人患得患失,原是她做的不够。 “不。”知晓眼前事原是意外之喜,徐长歌靠在青帝的肩头道,“长歌只是想和君上多说上几句……” “不知长歌想说什么?”青帝以为眼前人已是把想说的话已经说尽了。 她在身边人来时,便知晓其来意。 长歌会在深夜前来,无外乎是担心她,担心她会因熙妃与季孙氏发难,最终引火烧身。 但此事长歌之前已是说过了。 困惑地望向徐长歌,青帝静等下文。 见青帝静了下来,徐长歌斟酌片刻,还是决意与眼前人翻翻旧账。 “君上上次在宫中与长歌讲,您对长书有意……” 呃…… 没料到长歌会提起自己的兄长,青帝皱皱眉。 “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浑话?” 她与长书从来只有君臣之义。 “君上这里。”徐长歌没有避讳。 眼前人是她的,纵是兄长来了也不成。 “嗯”青帝沉思片刻,隐约记起早前曾与长歌提起过长书。 “不过是戏言……”想起那日二人的对话,青帝郑重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若是这般,长歌却也安心了……”含笑记下青帝的承诺,徐长歌仰头看着穹顶那颗不起眼的星星。 她却是看了那颗星星两世了。自她第一次在青澜宫发现有个皇女在看星星,她便跟着那个皇女的眼睛,找到了属于她的那颗星星。 世上有比身边人更耀眼的星星么? 徐长歌心道,没有。 若是有,她也会想法子让身边人更耀眼。 徐长歌如是想着,却听身边人在说话。 “长歌……有一事,本殿一直想问你!” “君上随意。长歌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熙妃非死不可么?”青帝的声音极为平淡,但徐长歌听出了青帝心底挣扎。 “是。”想着明日一切便会有结果,徐长歌一边点上青帝的睡穴,一边在青帝耳边道,“君上安心,爹爹也是。” …… 青帝是在榻上醒来的。 醒来时,青帝机警地望向窗外,发觉明月还在天上。 这是第一天么? 青帝起身发觉自己腕上系了一块黑纱,才确信长歌刚刚离去。 原来这大殿的是关不住人的…… 想过不久前长歌才带她飞檐走壁,青帝轻笑着摇摇头却是想起了长歌临走前说与她的“是”。 长歌无疑是细心的。走时不但点了她的睡穴,还将她妥善安置到了榻上,甚至临去还不忘与她一块黑纱来点名身份。 但长歌为何要点她睡穴呢? 难不成今夜便是熙妃的死期? 起身走到季孙氏留在的棋盘前观摩,青帝的心又开始乱了。 想过季孙氏平日最喜的便是誊写佛经,青帝索性点了殿内的烛台,做做季孙氏平日爱做的事。 一行一行又一行…… 当真月落日升,青帝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由紫檀侍奉着用过晨起的膳食,青帝见紫檀又与她递来了一些佛经。 “这些是娘娘的意思。” 示意青帝要见总来的佛经抄完,紫檀待青帝开始动笔,便出门将殿门重新锁好。 见殿门又上了锁,青帝便规规矩矩誊写着季孙氏送来的佛经。 佛经原有静心之效。但与世隔绝的日子让人心焦。 担忧着回到庭院的徐长歌会因熙妃与季孙氏起冲突,青帝笔下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待将季孙氏命人送来的佛经抄过十来页,青帝已然不想再提笔。 起身坐到棋盘前,一手执白,一手执黑,青帝每吃一子,便忍不住抬头望望那紧锁的门扇。 那锁怎么还没开? 焦躁着等待黑夜降临,青帝靠着一个棋盘熬到了第二天。 想着再过一日便能光明正大的迈出这个囚笼,青帝等到了开锁的婢子。 许是送膳的婢子吧。 端坐着等待用膳,青帝却见门外列了两列宫婢。 “殿下请更衣!” “嗯?”见众婢子摆出了迎她出殿的架势,青帝反问道,“不是说三日么?” “回殿下,已然三日了。”立在门口的宫婢含羞与青帝见礼。 不与门外的婢子作难,青帝顺从着起身。 待青帝前脚迈出殿门,青帝即被一群婢子迎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 着一身新衣从偏殿里迈出,青帝只觉今日诸事都冒着几分诡异。 首先,便是她提前被放出。依她对季孙氏的了解,提前放行并不是季孙氏的风格。 其次,今晨迎她的人里竟然没有紫檀。作为季孙氏的亲信,紫檀从来都是跟在青川左右。 最后便是这沐浴之后换上的衣衫。青川素日张扬,故而衣衫多是华贵。而今日她所着的衣衫,却是难得的素净。季孙氏如何被备下这样的衣衫与她呢? 揣着满腹的疑惑疾行,青帝使巧甩开了几个跟在她身边的婢子。 待单脚迈出永宁宫,青帝确信此时去熙妃居处寻长歌才是正事! 只是,去熙妃居处并不似青帝想的那般轻巧。 事实上,当着青帝单脚迈出永宁宫,她便被站在宫门前的女婢拦住。 拦住青帝的女婢身材高挑,面上围了白纱,白纱之外,只露出了一双审慎的眼睛。 “紫檀?” 凭着对紫檀的熟悉,青帝单看眼睛,便识出了其身份。 “川殿下。”见青帝认出了自己,紫檀随即与青帝见礼道,“殿下往何处去?” 青帝随意道:“青澜宫。” 闻青帝要去青澜宫,紫檀眸中流出青帝看不懂的凝重。 “殿下且在此处等上片刻。婢子去与你拿一面纱。” 命身后的婢子去行事,紫檀立在门口守着青帝。 见紫檀另有安排,青帝也不急着走。 “要面纱作甚?” 淡淡地与紫檀开口,青帝不记得宫中有带面纱的风俗。 知晓青帝刚从永宁宫中出来,还不知近日宫中出了大事,紫檀一边吩咐身后的婢子跟到青帝身后,一面与青帝低声道:“宫里有消息道青澜宫那边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疫病。”紫檀一边说,一边将面纱递与青帝。 紫檀将“疫病”两字说得极轻,青帝却知晓疫病的严重性。 疫病无小事。青帝前世并未遇到过疫病,但青帝在如意宫时曾听青纥讲过,疫病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故而青都处理疫病的方式,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皇姐居住的人可是有事?”单手接过紫檀递来的面纱,青帝拐着弯问徐长歌的近况。她不信宫中有疫病,但她信宫中有人祸。 紫檀是个有主意的婢子,并不似一般婢子那般报喜不报忧。听闻青帝问她青澜宫的形势,紫檀低眉道:”有。” “嗯?” “娘娘曾于两日前下令,赐死了青澜宫仆婢……” 第64章 紫檀话音未落, 青帝便丢下跟在身后的婢子,迅速朝自己的寝宫去。 她走时, 长歌与珲春皆在她居处, 如今紫檀道青澜宫中生出了疫病, 青帝便想明白了昨夜徐长歌为何而来。 疫病之事, 宫中素来谨慎, 处罚宫婢难免不会殃及池鱼。 宫中有徐太后在,长歌定然无碍,至于珲春一干,也会因长歌逃出一劫。但这些都是于长歌而言的, 对于熙妃,青澜宫有碍她定是首当其冲。宫人不知青川已死,而季孙氏有意让她与青川互换身份,这般一来,“澜皇女死于疫病”便是板上钉钉之事。而熙妃作为澜皇女之母,也在其病中前往青澜宫走动…… 暗暗揣摩着季孙氏的想法,青帝足下步速更快。 …… “殿下!哎!殿下!”见青帝听罢消息便朝着青澜宫去,紫檀一边唏嘘季孙氏有先见之明, 一边率着一干婢子追着青帝而去。 …… 当青帝行到青澜宫时, 青澜宫外聚集了不少熟面孔。 除开早前在宴会中见过的几位皇子,青帝还在宫门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冯长乐。 “川哥哥!”见终于见到了自己等待的人, 冯长乐面露喜色。 三步追至青帝身侧,冯长乐邀功道:“川哥哥!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染上疫症!” “发生了什么?”青帝没有接冯长乐的话茬。 迅速瞧过立在青澜宫前的男男女女, 青帝低声问:“徐小姐呢?” “徐小姐?”盯着青帝面纱上那双甚是镇定的眼睛,冯长乐暗暗咬牙。 她自打得到熙妃自尽的消息便在此处等青川。谁知这小子来了,最先问的竟是徐长歌那个小妖精! “许是没有来吧。”不愿在青帝面前落下口实,冯长乐默默隐下徐长歌行踪,主动带青帝穿过人群,行到青澜宫的匾额下。 “殿下也是有些许日子没来过澜皇女居处了。”带着几分做贼心虚,冯长乐不敢抬头去瞧头顶的匾额,而青帝则是仰头看着眼前那块既熟悉又陌生的匾额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青澜宫匾额与青帝离开时不同——匾额上的盘口大的绸缎花让青帝挪不动步子。 白色的绸缎花是青都祭奠之物。而青澜宫中能祭奠的,除开“澜皇女”,她想不出旁人。 季孙氏放她出宫,以青川的名义祭奠青澜,青帝原无异议。但此时的青澜宫委实太过于安静了。 安静到宛如一座死殿。 难不成季孙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仰头望望宫门上缀满锦缎的匾额,青帝打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安。 虽已然知晓了熙妃将死,但青帝仍不希望自己的母妃死在自己的宫内。 “这是做什么?” 佯装未知“澜皇女”的死讯,青帝与立在宫门前的婢子问话,候在一旁的婢子却纷纷朝青帝见礼。 “见过川殿下。” 宫婢声音不低。待众宫婢见完礼后,诸位候在一旁的皇子也发现了一身素衣的青帝。 看到青帝出现在青澜宫门口,五皇子率先朝青帝走了过来。 “皇弟节哀……” 缓缓地拍拍青帝的肩膀,五皇子没有落井下石。 不过,他没想过眼前人会回来得这般晚。 毕竟本次疫病牵扯最大的就是眼前人的皇姐——不但染了疫病,还病死在深宫里。 听打探消息的婢子说,他那可怜皇妹是活活被疼死的,整整发了一夜的烧。之后虽有几个太医瞧过,但都因猜测宫中有疫病,被季孙氏处置。 见五皇子与青帝打了招呼,跟在五皇子身侧的六皇子跟着与青帝打招呼。 “皇弟……” 六皇子是跟着五皇子开口的,眼底也是一片阴沉。青澜宫中有疫病,是从季孙氏那永宁宫传出来的消息。季孙氏为何要传这般消息,便是连他的母妃也没参透。只是,临出门前,母妃也曾与他传消息,既是季孙氏能借疫病这把火,烧死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女,那下个会烧到他身上也不一定。 “这是?”不明旧日与自己恶语相向的兄弟为何忽然会转性,青帝眸光变得深邃。 以为青帝早已知晓其皇姊及母妃的死讯,青河又上前道:“皇兄节哀。” “节哀?”发觉似乎只有自己一人,不知宫内发生了何事,青帝决意朝门内走。 未等青帝抬步,跟在青帝身后的紫檀已行至青帝眼前,邀其前往熙妃居处。 “去母妃居处做什么?”青帝望向挡在眼前的紫檀,众皇子纷纷退让。 而紫檀则是对上青帝的视线,说了句在场人都在说的话。 “殿下节哀……” “嗯。”猜测过季孙氏是借疫症来瞒天过海,青帝以为紫檀口中的节哀与之前那群人的并无两样。 应着紫檀之邀,往熙妃居处走,青帝沿途听到了起起伏伏的啜泣声。 “这是怎么了?”有意将步速提快,青帝低声问紫檀。 紫檀见状,只是命身后的婢子走得更快。 待那群婢子的哭声被弃到身后,紫檀淡淡道:“殿下之事,牵涉甚广。娘娘此举皆是为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多心。” “是。”没有反驳紫檀的意思,青帝敛起衣摆,起步朝着熙妃居处跑。 她忽地想到了长歌许在熙妃居处,而紫檀邀她前去,便是料理残局。 想过此时在熙妃居处的长歌,或是只有九岁,青帝走得更快。待穿过殿门跑到殿内,青帝被眼前一片白绸刺痛了眼。 极力压下心头的疑问,青帝暗暗告诫自己,此时不能乱。 且早在过来的路上,她便有不好的猜测,不是吗? 思忖着熙妃的灵堂该是设在主殿,青帝快步穿堂往灵堂行。 待行至灵堂门前,青帝看到了一身素衣的徐长歌, “阿澜!”在灵堂外看到青帝,徐长歌皱紧的眉头微微松开。 放下手中的纸钱,徐长歌起身追到青帝身侧。 踮足望望跟在青帝身后不远处的紫檀,徐长歌低声道:“川殿下……” “徐小姐。”已是知晓了当前的形势,青帝与徐长歌见过礼,便命紫檀守在殿外。 拉着徐长歌往灵堂内走,青帝只觉缀满白花的堂内格外阴冷。 瞥眼跪在堂前慢烧纸钱的宫婢,青帝明知故问道,“这是在为谁……” “这……” 徐长歌看着青帝有些为难。 这灵堂刚搭时,是她陪着熙妃在此为青川祈福。 但那是两日前的事情。 …… 三日前,不知是何人放出的消息,说澜皇女染上了疫症。 皇女染疾,原是无稽之谈。奈何近日青都涌入了大量边关的流民。而这些流民却恰好往青都带来了疫症。如此一来,宫中便是人人自危,无暇与这谣言计较。到傍晚,便是季孙氏派医官一一问诊青澜殿中的宫婢。说来也奇怪,青澜宫里原没有多少宫婢,但自医官问诊后,夜里便多出了几具女尸。到了第二天天明,也就是两日前,便传出了澜皇女的死讯。 想着两日前,宫中在传澜皇女病故,徐长歌望青帝的眼神软了软。 她是瞧过“澜皇女”尸身的。那个病故的“澜皇女”与青帝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若不是早知青川死于深宫,她定也会信了死的人是青澜。 但熙妃明显比她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从听闻青澜死讯到邀她来自己居处,熙妃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助徐长歌避开了一次诘难。 徐长歌初来时,熙妃只是设了灵堂啼哭,待哭到流不出泪了,熙妃便与她说了些琐事。 那些琐事都与青帝有关。有些是熙妃在自责,早些年未曾善待青帝,有些是熙妃在怀念,怀念早些年青帝比青川懂事。 零零散散听过熙妃的心里话,徐长歌对眼前人多了几分心疼。 故而在第二天晨起后,听闻季孙氏与眼前人下了迷香,徐长歌便有些乱了。 从绮罗私自潜入永宁宫,见青帝在沉睡,到自己醒来见身上着了黑衣,徐长歌清楚,那人来过了。且那人不但来过,还与她留书说“不要乱”。 怎么会乱呢? 想想今晨熙妃在其寝宫自尽,徐长歌轻轻抿唇。 她想不明白熙妃为何会自尽,明明昨夜还好好的。 …… 见徐长歌开不了口,青帝心领神会。 俯身接过宫婢手中的纸钱,青帝跪坐在蒲团上顶替了宫婢:“可是为了母妃?” “阿澜……”恐眼前人知晓真相后伤心,徐长歌欲言又止。 “是。”珲春见徐长歌因熙妃的死讯吞吞吐吐,便从暗处行至明处,直言不讳道,“如师姐所见,这世上已无熙妃了。” 没有为珲春的出现惊奇。 从珲春口中确认了熙妃的死讯,青帝沉了一口气,却是禁不住去想熙妃离世时的模样。 “怎么死的?”松开手中的纸钱改为熙妃上香,青帝想知道季孙氏做了什么。 “自尽。”珲春言简意赅。 熙妃离世时,她与徐长歌都不在场。当她们得到绮罗的消息,奔到熙妃居处时,熙妃已悬在了房梁上。 “嗯。”慢慢地将三根香插到炉中,青帝半晌未言。 死亡原是一件不可抗拒的事情。但依照常理,熙妃并不该这么匆匆就撒手人寰。 死过一次的人该是比寻常人更惜命。 第65章 “师姐似乎看上去并不难过……” 没料到青帝在听闻熙妃的死讯后, 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地上香,珲春微微皱眉。 “珲春!”不喜青帝这般被人挤兑, 徐长歌轻呵了珲春一声。 “阿姊你别恼怒。”见徐长歌急不可耐地为青帝出头, 珲春嗤笑一声, 挑眉唤青帝道, “师姐, 快过来与师妹一同烧纸钱。” “师妹为什么要替师姐烧纸钱?”青帝对跪在堂前的珲春没有太多怨气。 甚至,想过她与长歌、珲春三人的身世,青帝只觉三人同病相怜。 同样是丧母,长歌是幼时, 而她与珲春,却并未间隔太长的时间。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珲春的母亲是为珲春出人头地而死,而她的母妃呢? 仰头看看灵堂内那明晃晃的长明烛,青帝只觉手中的纸钱有些烫手。 “师姐以为呢?”见青帝半晌不动,珲春起身分与青帝一叠纸钱,眸中却盛满了玩世不恭。 “不知。”随意往盆里丢上几张纸钱,青帝心口有些闷。 说确认熙妃死讯时,完全没有触动,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若说她因为熙妃离世难过到不能制, 又委实有些过火。 “师姐不要太伤心。”觉察到青帝心中并不似面上表现得这般淡然,珲春说出了一句人尽皆知的话, “人各有命。” “当时发生了什么?”即便如珲春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青帝仍想更多了解熙妃一些。 至少,她想知道熙妃的具体死因。 珲春道:“这三日里, 宫中死了近百人。除了青澜宫里的宫婢,熙妃宫内的也尽数与熙妃陪葬了……” “是季孙氏下的手吗?”青帝对幕后操纵者更感兴趣。 “是,也不是。”徐长歌停下手中的动作,截断珲春的话头,“季孙皇后并没有直接插手此事。” 珲春补充道:“她只是起了个头,传出了青澜宫里有人得了疫病这个消息。” “这样么?”青帝没想过熙妃会死得这般轻巧,“母妃没有挣扎么?” 在青帝的记忆中,熙妃似乎是个格外在意自己的人。一个格外在意自己的人,如何会随意自尽? “没有。”徐长歌记得熙妃离去时的样子。那时的熙妃十分憔悴,但精神却极好。甚至,在徐长歌看来,那日的熙妃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自尽的。 譬如熙妃在疫病之前,便知青川已死。 譬如熙妃在临走前,还在与她将青帝幼时的趣事。 譬如熙妃在不久前,还与青帝冰释前嫌尝了尝青帝的手艺。 但事实上,熙妃死了,还选了最容易让人发现的方式。 幽幽想过那个挂在悬梁下的身子,徐长歌握住青帝的手心道:“阿澜莫要伤心,母妃不在了,你身边还有长歌……” “傻丫头……”心疼徐长歌一心只念着她。青帝定定地看了徐长歌一眼,眸中却是徐长歌看不懂的深情。 觉察到青帝在往自己这边瞧,徐长歌一时红了脸,又禁不住想起了熙妃在夜里曾央她待青帝好些。 她如何会待眼前人不好呢? 定定与烛火中的人对视,徐长歌忽然发现了眼前人的变化。 打量着青帝身上那身男装,徐长歌有些明白了近日发生的事。 青川去了,季孙氏却将此事压下。匆匆逼死熙妃,却是为了给眼前人铺路。 诚如她在殿外唤了眼前人一声“川殿下”,经过疫病一事,相信宫中人定会相信眼前人便是青川。而熙妃一死,却是极好的掩盖了“青川殿下”的性情大变。 想着季孙氏这般布局,便实现了偷龙转凤,徐长歌的小脸一时变得煞白。 “阿姊?”见徐长歌面色不佳,珲春也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阿姊莫怕!师姐那是青川那小子能相比的?”柔声宽慰徐长歌一句,珲春别扭道,“纵使不信师姐,你也该信长月。” “是。”知晓徐长歌是在为自己的前境担忧,青帝轻轻地握住徐长歌的手,心中却想的是前世她在此时的震惊与惶恐。 心知若不是前世已又过了这么一段过往,自己此时也不会这般镇定…… 青帝轻叹一声,又与熙妃上了一炷香。 见着青帝上香,徐长歌跟着上了一柱。 当着烟雾悬空而起,跪在蒲团上的珲春隐约听到了一些杂声。 那些杂声或大或小,却都是一个腔调。 将那些腔调细细辨别,珲春发觉那些声音似乎都来自眼前这个与她相识不久的师姐! 师姐如何会与她说这般多闲话呢? 想着耳边这些杂音并未听青帝与她言说过,珲春看青帝的眼神暗了暗。 但因着杂音过于真实,珲春又禁不住冲青帝道:“师姐何时再与珲春做杏花饼?” 此言一出,珲春便有些后悔。一则她从未听说过杏花饼,二则此时在师姐母亲的灵堂上,问吃食场合不对,三则,珲春撞到了徐长歌的眼神。 徐长歌那含着告诫眼神让珲春背脊生凉。 “改日吧。”珲春的那句杏花饼让青帝想到了前世如意宫里的日子。 前世,珲春虽在多年后成了如意宫宫主,但其早年却没并未在如意宫里尝到多少甜头。 正如师尊青纥所说的那样,珲春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虽然在如意宫中过得不算如意,但珲春却是爱极了如意宫外那片杏林。 因着如意宫对外宣称医术高明,那如意宫外的杏子便不许宫人采摘。 前世青帝初去如意宫时,无心学艺,便偏爱打那些杏子的主意。 既是青纥不许她采杏,那她采花便是。 哄着珲春与她一同胡闹,青帝便是借着杏花饼,让珲春这丫头担了不少罪责。 “待去了如意宫便做。”没去想珲春今世还不知杏花饼,青帝将注意力尽数放到了灵堂上。 闻青帝应下了珲春的要求,徐长歌睫羽轻颤。 不动声色地从青帝指尖收回手,徐长歌挑眉去看珲春,却见珲春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会如此呢? 徐长歌正欲发问,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咳。 料想出声人地位不低,徐长歌凝眉望向殿外。而立在堂前的青帝则是通过辨声,确定出声是紫檀。 想过季孙氏常与紫檀同在,青帝随即转头望了望身后。 待看清来人是季孙氏后,青帝的眸色沉了沉。 季孙氏为何会来此处? 匆匆起手与季孙氏见礼,青帝心底想得却是那三日之期。 思及季孙氏来此处或是为了与她解惑,青帝不慌不忙地道了声:“母后。” “川儿竟是已经过来了。”见青帝没有因眼前的变故与她置气,季孙氏十分满意。 淡淡扫过殿中三人,季孙氏眼中却没有半点惊愕。 她早就知晓徐府嫡女在此处,而跪在一旁的婢子紫檀也与她提过——那是徐长歌赠与青帝的丫头。 “莫要太过伤心。”甚是随意地宽慰青帝一声,季孙氏没有与青帝在该事上言说太多。 举目打量着熙妃的灵堂,季孙氏道:“川儿随本宫回去吧!” 闻季孙氏不愿自己在熙妃居处久留,青帝遂看了徐长歌一眼,点头随季孙氏离去。 “母后。” …… 见偌大的殿中只剩下自己与珲春二人,徐长歌即命绮罗屏退的了一干宫婢。 慢步踏到珲春眼前,徐长歌的言语变得温婉。 “珲春可是想起了么?” 任柔柔的声线穿过纸钱燃起的火焰,珲春没应声。 此时的长歌有些陌生。虽然其周身的气质与往常无二,但珲春却无端觉得眼前人陌生。 “阿姊?”不明徐长歌为何会忽然变脸,珲春神情变得凝重。 抬眉望向徐长歌,珲春自认她与长歌之间,并没有多少事不能明说。 “杏花饼。”徐长歌给珲春一个提醒,手中却是多了个瓷瓶。 “阿姊要做什么?”即便徐长歌手中出现了药,珲春对其仍没有多少惧意,特别是听到徐长歌提及杏花饼后。 珲春原以为自己会央青帝做杏花饼只是偶然为之,但瞧过徐长歌的举动,珲春便知徐长歌有瞒着她的事。 只是,徐长歌能瞒她什么呢? 想过徐府诸事都是由徐长歌处置,珲春想不通眼前人为何要与她作难。 “阿姊是在嫉妒么?”无端冒出一句浑话,珲春暗觉今日她确实昏了头。 “嫉妒什么?”徐长歌拿瓷瓶的手颤了颤,眉间却多了几分狠决。 珲春不是青帝,自然不会对徐府嫡女心存幻想。 笑过也只有自家那个傻师姐会将眼前人看成一个无知幼童,珲春眼间的笑意更加讥讽。 伸手与徐长歌讨要瓷瓶,珲春笑道:“阿姊可是能告诉长月,杏花饼是什么?” “不知。”徐长歌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显稚嫩,却又格外桀骜的女子,惚恍想起了青帝离世后,她独居深宫的那些日子。 “吃了它。”不希望此世再生出旁的差错,徐长歌出手捏住了珲春的脖颈。 松下一粒药丸逼珲春吞下,徐长歌低声道:“记住你说的话!你会感谢阿姊的!” 言罢,徐长歌遂将珲春弃至到蒲团上。 “感谢?”认定眼前人喂她的是毒药,珲春挣扎着起身扯住徐长歌的衣袖,“你是因杏花饼才打算害我?” “是。”徐长歌没有否认,反抓住珲春的手腕,徐长歌冷声道,“上一次输得那么难看,这一次莫要再输了!” “什么?”珲春不解,却无端的浑身发冷。 待刺骨的寒意渗到周身,珲春咒骂道:“该死!长歌你喂我吃了什么?” “转生丹。”扬唇丢下一个珲春未听过的药名,徐长歌含笑走出了大殿。 第66章 随季孙氏回到永宁宫, 青帝被紫檀邀到了内室。 俯身双手呈与青帝一本名册,紫檀周身是青帝从未见过的恭敬。 知晓紫檀是在与她投诚, 青帝颔首接过名册。 “母后。”抬头将视线转向季孙氏, 青帝将名册打横合于膝上。 “且打开瞧瞧。”季孙氏挥退一干宫婢, 只留紫檀在身边侍奉。 “是。”沉稳地翻开紫檀递来的名册, 青帝的指尖止不住颤动。 这本名册委实太过于沉重了。抬指将名册上的名字挨过轻点, 青帝极力避免自己去想这名字背后是一个个曾经在深宫侍奉的宫仆。 “川儿定然不知身边有这般多仆婢吧!”季孙氏命紫檀端与青帝一杯茶,手中却是把玩着一对玉珠。 任着鹅蛋大小的玉珠在掌中轮转,季孙氏淡淡道:“紫檀,与川儿说说这名册。” “是。”低头与青帝见礼, 紫檀轻声道:“川殿下且看这名册!娘娘赠与您的名册有上下两部。因牵涉甚广,婢子斗胆将这两册合订为一册。殿下若是想看上册,只需起右页,从前往后看,若是想看下册,只需起左页……” 紫檀说完名册顿了顿,待瞧到青帝开始翻阅手中的册子,才继续道:“殿下且细瞧!这名册上册记的是在侍奉过三宫主子的仆婢。其开篇记得是侍奉过澜皇女的宫婢, 从澜皇女出生时的奶娘, 到前些日子倒夜香的仆婢,上上下下, 男男女女合计一百零四人。其后,续的是熙妃娘娘宫中的仆婢。因熙妃娘娘素日里爱妆容,居处的婢子也较一般贵人的更多一些……婢子命人核对过, 熙妃娘娘自有婢子至今,共有近婢二十九人……除却这两宫,名册上部还记了殿下居处那群仆婢名姓……这些都是娘娘悉心为殿下准备的,还望殿下体恤娘娘苦心。”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 “谢母后……”稳稳地应上紫檀一声,青帝却也知道手中这上半册不过是个死册。既然青澜宫中的仆婢都因疫病难逃一死,那青帝便能笃定,剩下两宫之人,也死于此次疫病。 “不谢。”见紫檀话罢,青帝较之前更为冷静,季孙氏随即示意紫檀继续。 “是!”紫檀看了看青帝,带着几分欣慰道,“说完了上半册,婢子再与殿下说说下半册。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殿下自母妃辞世后性情大变,原是寻常之事,还望殿下不要介怀……而娘娘体恤殿下孝心,则是与殿下新备了几个婢子,以便殿下行事。” “多谢母妃。”反手将名册翻转,青帝开始看季孙氏为她备下的人。 前世,季孙氏并未像今世这般,这么快与她交底。 许是因为彼时性情过于急躁,青帝在被立为储君后,才依仗着紫檀,从仆婢中选出了几个体己的人。 季孙氏会为她安排什么样的人呢? 凝眉看着名册上的“听雪、观鱼、问霜、舞音”四名,青帝皱皱眉。 青帝是识得听雪的。听雪其人,据说与紫檀走得极近。但却比紫檀严苛很多。季孙氏将听雪与她,定是打算让听雪助她打点宫舍。 而剩下三位,青帝却是捉摸不透季孙氏的用意。 说得更清楚些,即便两世为人,青帝也从未听过这三人的名号。 将问询的眼神转向紫檀,青帝等其解惑。 紫檀见状,遂含笑道:“殿下久居深宫,定是听说过听雪。此番娘娘将听雪与您,便是指望着其打理好殿下您居处的琐事。至于观鱼,那却是个妙人,喜欢敲打木头……至于舞音,那丫头喜欢打理银钱,殿下可安心放她出宫去……最后这个问霜嘛,其有一身好武艺。往细处说,殿下应该识得其姊妹。” 青帝暗暗将四人记下,却对问霜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知问霜是谁家子弟?” “季孙家。”替紫檀开口,季孙氏扯了扯唇角,“川儿你见过本宫家的三丫头。” “季孙三小姐?”青帝挑挑眉,瞬时想起了那个奔到徐府中的官家小姐。 “那丫头不懂事。”季孙氏沉了一口气,慎重道,“也多亏了川儿你,才免着那丫头吃亏。” “母后……”猜测季孙三小姐与季孙氏走得近,青帝垂眉却没应声。 见青帝不就着话头邀宠,季孙氏索性把话头挑开了说。 “熙妃死后,川儿与本宫便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三丫头说川儿你活得通透,本宫原是不信,但近日你待熙妃的态度确实让本宫看到了你的不同。但仅仅是不同还不够。你对些许事的不在意时常让本宫惶恐。就拿近日那三日之期来说,你既没有急着去救自己的母妃,又没有为一干宫婢求情,这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人……” 说到此处,季孙氏顿了顿,却将视线定到了青帝眼中。 “不知川儿让母后想起了何人?”青帝以为是季孙氏想提冯长乐,没料到季孙氏竟是率先笑出了声。 “沉香寺方丈。”径直将心底的人说与青帝听,季孙氏解释道,“那位方丈倒也算了奇人。虽青都子民皆言其能掐会算,但始终无人能说得清其年龄。说得再奇些,他每逢十年便会四处云游,待归来时,又时常更换一张面庞……” 季孙氏说得细腻,青帝却听不出其中的奥秘。 抬眉将视线投与季孙氏,青帝低声道:“这与川又有什么牵连?” “有。”季孙氏回敬青帝一记冷眼。 将青帝的眼睛牢牢盯住,季孙氏一字一顿道:“川儿或是不知,本宫在年前与那位方丈有数面之缘。而那位方丈看本宫的眼神与川儿你一模一样。这个一模一样,不是指你们看人的动作相似,而是指你们给本宫的感觉。或是川儿你自己未发觉,你看本宫的眼神永远是平淡无波。甚至说,无论本宫做出了什么你都不意外。再大胆些,本宫或是可以说,单凭你的眼神,本宫会以为你与那方丈一般,看到了本宫的命数……你有看到本宫的命数么?本宫前几日想起,本宫与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里。那日,长歌小姐为了阻止我们见面,还有意将本宫摆了一道。说出来你或是不信,那日本宫总觉有人在偷看本宫,用的是看死人的眼神……川儿真是喜欢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人。似乎除了长歌小姐及那个冯府丫头,便没有任何人能入你的眼……故而,本宫在想,川儿你是不是看的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母后在说什么?”青帝敛眉掩下心头的惊愕。她确实没料到季孙氏的眼光会如此狠辣。 季孙氏说的不错。重来一次,她看众人,大多将其看作了死人。毕竟,她早已知道了那群人的死期。 不过,沉香寺方丈也这般看人便是有些离奇了。 “母后是在劝儿臣向佛么?”有意与季孙氏换话头,青帝对季孙氏的问话避而不答。 见自己的质问被眼前人听成了劝学,季孙氏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想过或是自己想得太多,季孙氏又问道:“徐府小姐可知川儿你去过她府上?” “不知。”青帝娴熟地与季孙氏撒谎。 “那便好!”扬手命紫檀带青帝去瞧那四个女婢,季孙氏低眉开始看书。 见季孙氏这般快就放过了自己,青帝含笑回了青川的居处。 …… 青川的居处与她原有的居处不同,其有个御赐的匾额。 仰头看看匾额上的“慕远”二字,青帝暗暗想起了青纥。 不愧是青纥的手笔。 想过青纥一直在外漂泊,青帝领着紫檀进了门。 许是因为慕远宫内新换了宫婢,青帝一路走去,都是一声连着一声的“见过殿下”。 穿过百米画廊,再走过两座浮桥,青帝终是在一滩清水上,找到了寝宫。 快步行至宫内,青帝见到了雪、鱼、霜、音四婢。 而这四婢身侧,还立了一个青帝想不到的人。 “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含笑与青帝开口,徐长歌没有半点不自然。 见主子有客,四婢即有眼色的跟着紫檀行至殿外。 待四婢离去,徐长歌轻笑道:“观鱼那丫头有意思,君上可要抓住了。” “怎得有意思?”拉着徐长歌在榻上坐好,青帝屈指叩了叩榻旁的墙壁。 “早前长歌用过她。做东西确是一把好手!”徐长歌扬眉盯着青帝动作,却不曾打断。 “这样么?” 青帝选定居在的位置出力,墙面一时弹出了数个暗格。 “该日命她与长歌做个风筝!” 青帝取着暗格中的瓷瓶抛与徐长歌,口中却念叨着旁的事。 惊诧慕远宫中竟是有这般多毒物,徐长歌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君上是如何知道的?”小心帮青帝将瓷瓶收好,徐长歌跟着青帝身后。 “此处原是师尊的居处。”未与徐长歌提青川,青帝简明扼要地说了说墙中的毒物都出自青纥之手。 “这却是好了!”知晓青纥亲制的毒物,千金难求,徐长歌打趣道,“君上此番却是赚着了!” “可不是!”青帝含笑应了声,却是将徐长歌收拾好的瓷瓶装到了案上的一个食盒里。 食盒里原有些点心。但为了与这些瓷瓶腾地方,青帝也只得将那些点心放在案上。 “此物该是你带来的!”知道青川居处的婢子并不会为自己的主子准备食盒,青帝将食盒递与徐长歌,低笑道,“以物易物,物归原主。” 第67章 “先尝尝点心。”徐长歌没接食盒。 慢步走到案旁捻起一块点心, 徐长歌道:“君上且看看长歌带来的点心。” “好。”猜想徐长歌一路过来定也没用过膳食,青帝遂拉着徐长歌在一旁的圆凳上坐好。 徐长歌带来的点心包的精细。每个点心都被单独用油纸包裹了起来。 猜想这点心许是宫中的手艺, 青帝快速拆开一个递与徐长歌。 “定是饿了, 先尝尝!” “君上且看看这点心。” 徐长歌没有急着去尝, 起手将青帝的手腕推回到青帝眼底, 徐长歌轻轻道:“此物是长歌做的, 还请君上品评。” “嗯?”青帝依言细瞧,却觉得眼前这点心极为眼熟。 这不是她前世颇为得意的杏花饼么? 皱眉将掌中那鹅黄色的点心细瞧,青帝发觉掌中之物极为精细。 单看这点心边沿上的花样,便知掌上这杏花饼比她前世做得更为用心。 “歌儿……”忽地想起了之前与珲春许下诺, 青帝耳根有些发烫。她怎会应下那般荒唐的要求?而珲春今世如何会知道她能做杏花饼? 猛地回过味,青帝发现一切都不简单。 将掌中的杏花饼放回原处,青帝望向徐长歌道:“发生了什么?” “君上还是先尝尝点心……”落落大方地拆一个点心与青帝,徐长歌想起了宫宴时,眼前人喂她汤圆时的模样。 “今日便换长歌来侍奉君上吧!”淡笑着取一根银勺喂青帝用点心,徐长歌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 她与眼前人的相聚总是那么仓促,仓促到她甚少能看清眼前人。 “君上近来气色好了许多……” 默默将眼前人与前世相较,徐长歌自认她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前世青帝离世时, 便是她与珲春一起为青帝料理的后事。 帝君的身后事原是有专人打理, 但彼时她却舍不得将眼前人交与旁人。 更遑论进皇陵时,也是珲春以剑相逼, 才逼得她送眼前人入土为安。 “君上会信守承诺的,对吗?” 徐长歌望着眼前吞咽杏花饼的青帝,轻轻问询。 她并非怯懦之人, 但撞上眼前这令她恋恋不舍的人,徐长歌忽觉自己低到了尘埃了。她畏惧、猜疑,即便两人之间只是起了一阵风,她亦会如临大敌。 “会。”尝着入口即化杏花饼,青帝望徐长歌的眼神变得缠绵。她知晓自己的手艺,也知晓眼前人做的杏花饼用的是她前世的方子。 “怎得连吃食也没放过?”猜想徐长歌为拿到这个方子定是吃了不少苦,青帝轻笑道,“宫里吃什么没有,偏偏要去做这么个吃食?” “因为会做的人不在了。”徐长歌没有回避青帝这个话题。前世青帝不曾与她做过杏花饼,她却有幸尝过青帝的手艺。 谁让她有珲春那么个妹妹呢? 徐长歌前世便知,青帝曾与珲春写过杏花饼的方子。但那时珲春却选择将那个方子用空酒坛装着,合同百来个酒坛埋了如意宫。 珲春埋坛子时,不过十四岁。等到她去寻时,那些酒坛上早已生出了草木。但她又岂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想过前世用了半月才将那些草木挖尽,徐长歌轻笑道:“不知长歌做的可合君上口味?” “合。”方子原就是按着她的口味做的,如何会不合她的口味。 没去问徐长歌用珲春试了多少次配料,青帝扬唇与徐长歌一笑,低声道:“或是多些糖会更好。” “是吗?”徐长歌定定的看着青帝,张口却提了件无关的事。 “长月妹妹醒了。”徐长歌有意将声音放低,但话尾处的颤音暴露了她底气不足。 “长月?”恍惚想起珲春便是长月,青帝随意道,“她睡着了么?” “不是那个醒来了。”徐长歌压着心头的不安,认真道,“君上,您喜欢过长月么?” “未曾。” “那您知晓珲春喜欢您么?” “什么?”青帝眸中闪过讶然。 珲春喜欢她?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么? “歌儿你想说什么?”有意将两人的距离拉近,青帝握住了徐长歌的手,前世的错过已是令人遗憾,今世她不希望两人因子虚乌有之事生出隔阂。 “长歌想说,长月与长歌一同来见君上了。”徐长歌沉眉望着青帝,瞳仁里却是倒影出了珲春的面庞。 她来了。 徐长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伸手覆上了青帝的眉眼。 “长歌等着君上。” 凑到青帝耳边轻咛,徐长歌淡淡地扫了珲春一眼,转身离去。 见徐长歌要走,青帝本能地拉住了徐长歌的手。 待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青帝便起身将早早备下的食盒放到徐长歌的手中。 “徐小姐送来的杏花饼,本殿会慢慢品尝……” 温笑着送徐长歌出门,青帝转头回来看珲春。 依长歌所言,珲春当下是她的婢子,故而珲春跟在她身边并无不妥。 只是长歌临行前的那番话让青帝望珲春的眼神变了变。 “先尝尝。”记得眼前人一直惦念着杏花饼,青帝伸手召珲春入座。 依命坐到青帝身侧,珲春仔细地观察着青帝袖中的小动作。 青帝推盘时喜欢用三指…… 任眼前人的动作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珲春伸手拿起了案上的杏花饼。 对膳食直接上手并不合礼仪,但案上两人似乎早已习惯这种相处。 旁观着珲春将杏花饼掰成两半,青帝弯眉道:“且自己留着。” 且自己留着? 珲春闻言一颤,却是忽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将手中的点心掰成两半。 记忆里,第一次吃杏花饼便是眼前人分与了她一半。 “师姐相信有前世么?” 珲春不信记忆里多出的东西的是真的。 但眼前这些又由不得她把多出来的东西看成假的。 “如意宫当真有杏花么?”皱眉想过吃下转生丹后,眼前最先浮现的幻象,珲春低声道,“师姐能否与珲春笑笑?不是师姐看向宫人的假笑,而是……而是那种不经意的笑?” “嗯?”没想到珲春一开口就提了三个问题,青帝忍俊不禁。 今天还是真是奇了。 不单季孙氏瞧出了她的冷漠,连珲春这丫头也看出了她平日里笑得不真。 “可是满意?”露出几颗白牙与珲春,青帝盘坐到圆凳上,含笑道,“前世之事,可信可不信……杏花嘛,师妹或是问错了人。本殿不曾去过如意宫……不过,师尊之前说会带咱们一起去,到时师妹可亲眼瞧瞧。” “师姐……”望着眼前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容,珲春半晌没回过神。 待听到青帝否认了前世,珲春追问道:“杏花师妹会自己看。不过,师妹想问师姐可知‘珲春’二字如何写?” “‘珲春’么?不是一个‘王’……”青帝下意识说了个“王”字后,发现自己落入了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圈套。 “师妹。”青帝望向珲春的眼睛,心底想得却是徐长歌。 原来那丫头担心的是这件事…… 想过日后在如意宫中,她与珲春定会低头不见抬头见,青帝决意将话敞开了说。 “师妹喜欢我么?” “什么?”珲春皱皱眉。她在问师姐记忆中的事,师姐怎会问她如此奇怪的问题。 珲春微皱的眉头,告诉了青帝,珲春的心思。 “好了。本殿知道了。”伸手拍拍珲春的肩膀,青帝含笑道,“师妹能来陪师姐,师姐很开心。但师姐有两件事想告诉你,一是因为一些事,师姐要扮作另一个人,所以劳驾师妹以后改口唤师姐‘师兄’,二是师姐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你也认识,便是你那嫡女姐姐长歌……” “师兄喜欢长歌?”珲春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异样。 青帝点头:“是。” “有多喜欢?” “嗯……”青帝曲起一条腿,仰面道,“说不上来。只能说,忙时会想她,闲时会想她,瞧到稀罕物件了会想她,遇到危险时也会想她……” “那不是因为阿姊得宠么?”珲春嗤笑一声,咬了一口杏花饼,“师兄忙时,阿姊会丢下手上的事跑来,师兄闲时,阿姊更是围着师兄你团团转……至于稀罕物件,阿姊是嫡女,什么没见过……更别提什么危险……师兄却是想想,若不是为了帮衬师兄,阿姊如何会遇到危险?” “这般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青帝扬眉轻笑,“今日也是本殿拖累了你家阿姊。” “既然知道是拖累,如何说得出喜欢?”嘴上不肯饶人,珲春一边数落着没有半点正形的青帝,一边丢与青帝一本医书,“这是师妹新寻的,师兄你可要快些看!” “哦?”接过珲春手中的医书,青帝笑道,“你已是看完了?” “嗯。”珲春应声。 但那毫无折痕的医书出卖了她。 翻翻手中崭新的医书,青帝郑重地将医书还与珲春。 “还是师妹先学吧。”起身去殿外寻紫檀,青帝含笑将珲春留在了殿内。 见青帝这般就走了,珲春一时红了脸。 她没说谎,她确实看过这本医书。 只是,那是前世的事。 第68章 青帝寻时紫檀, 紫檀正在与偏殿与四个婢子训话。 “既是来慕远宫,便要将心思花在该花的地方……” 紫檀训话的声音不低, 那四名婢子则是规规矩矩地在紫檀身前站了一排。 带着几分笑意静立在偏殿门口, 青帝饶有兴致地打量那四个女婢。 季孙氏与她的四个女婢, 皆是十三四岁模样。许是因为穿了一样的衣衫, 单从远处瞧, 瞧不出什么分别。 不过…… 觉察到最右侧的婢子正在看她,青帝不禁扬了扬唇。 “姑姑……”出声走到紫檀身前,青帝指着偷看她的婢子道,“她叫什么名字?” “殿下!”一语道破青帝的身份, 紫檀与青帝点到的婢子使了个眼色。 “婢子观鱼。” “观鱼?”想起徐长歌与紫檀都与她举荐过这个眼前丫头,青帝弯眉道,“会些什么?” “嗯……”观鱼看了看青帝,又看了看紫檀,终是没出声。 “什么都不会么?”青帝望了紫檀一眼,心底却是记住了观鱼这个丫头。 青帝久居深宫,见过不少像观鱼这般不善言辞的丫头。但如观鱼这般,能被数位贵人记下的, 着实不多。 堪堪冲观鱼一笑, 青帝摆手道:“若是不愿说,也不必说了……” “殿下……” 紫檀有些吃惊。 观鱼却笑出了两个酒涡。 “回殿下, 观鱼会玩儿!” “玩儿?”青帝重复一遍,顷刻便想起了长歌。 “玩儿什么?”寻一长榻入座,青帝饶有兴致地望着观鱼, “且说说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宫里么?”观鱼眨眨眼,细声细语道,“婢子会做些小玩意儿,无论在哪都能玩儿。” “哦?可有成品?” “有。不知陛下喜欢哪一种?” “有很多种么?” “是。”观鱼朝着青帝见礼道,“婢子祖上原是工匠,祖父曾在工部当值,爹爹少时从军,婢子也曾去过边外……所以婢子居处的小玩意儿都略有特色。” 听观鱼提到身世,青帝眸中多了几分审慎。 至少工部、从军、边外这三词让她觉得观鱼这丫头不简单! “那便取最得意的来吧!”放下与观鱼讨要奇物的心思,青帝决意看看观鱼的手艺。 未料到青帝会临时起意为难观鱼,紫檀劝阻道:“殿下!” “嗯?”被紫檀一阻,青帝又想起了长歌。 “不行吗?”转头问询观鱼的意思,青帝却在观鱼眼中看到了笑意。 “请殿下一人随观鱼去偏院。”观鱼冲青帝一拜,便邀着青帝去往别处。 堪堪起步跟着观鱼走,青帝发觉观鱼竟是高过她半个头。 “殿下小心脚下。” 不卑不亢地带着青帝往前,观鱼也在观察着跟在身后的青帝。 她是昨夜得到的调令,命她从季孙皇后居处搬至慕远宫。 她来前,季孙皇后许了她一个恩典——她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呆在慕远宫。 再说的通透些,身后人想做她主子,得看她乐不乐意。 身后人会是她的主子么? 观鱼有意放慢步子,等待着青帝反应。 但青帝仿佛丝毫未发现她放慢了步子。 慢慢按着观鱼的步速走,青帝没有上前的心思。 方才出门时,青帝瞧到了紫檀与她使眼色。 虽然知晓紫檀不赞同她跟着观鱼出来,但青帝还是想跟着观鱼四处走走。 所谓从来富贵险中求,既然紫檀认为此事有风险,青帝便认定此事值得搏一搏。 青帝如是想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川殿下!川殿下!” 愈来愈急地呼喊声止住了青帝与观鱼的步子。 观鱼一回头,即躬身道:“见过徐小姐!” “歌儿?”不明刚刚离去的人如何会这般快折回来,青帝本能地将跑过来的人护在怀里。 “怎么了?”小心地打量怀中人,青帝顷刻知晓那人已是睡去了。 毕竟那人是不会这般乖巧地让她护在怀中。 想过那人亲制的杏花饼,青帝抬袖帮怀中的小丫头擦擦额上的汗,低笑道:“跑这般快做什么?” “送书呀!”徐长歌嬉笑着环住青帝脖颈,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青帝身后的观鱼。 “你手上的茧子真厚。”徐长歌举高了手中的书册,眼睛却没从观鱼手上挪开,“和工部那群老爷子真像。” “小姐说的是。”徐长歌的话让观鱼很受用。 没有一个手艺人会拒绝别人夸她的手,观鱼也是如此。 许在旁人眼中,她那双的粗手比不得官家小姐十指纤纤,但在观鱼眼中,她那这一手老茧,正是她毕生所求。 不过…… 想到徐小姐小小年纪便能关注到自己的手,观鱼跟着瞧了瞧徐长歌手中的书。 嗯? 《宁西水法》?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观鱼有意朝长歌挪了挪。 待确认长歌手中所拿的确实是工部的藏书,观鱼眨眨眼,却没多说话。 “怎么想起送书?”没觉察观鱼的变化,青帝拍拍徐长歌的背心,便松开徐长歌,转而拉住她的手。 “不是你喜欢么?”徐长歌欢喜地摇着青帝的手,心中记得全是醒来时桌上那封信。 那是沉睡的人写与她的信。那封信言简意赅,只要她送阿澜一本书。 至于送书的缘由,则是点明要她当着旁人的面说阿澜喜欢水法。 只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想过身边人只说过喜欢医术,徐长歌小声道:“这本书是本小姐特意在工部寻的,殿下若是不喜欢……” “喜欢。”青帝接过徐长歌捏在手心的书册,却没多想。 长歌爱书她早就知晓。长歌愿意寻她,已是欢喜至极。 而当下,长歌愿将心爱之物与她,青帝除了求之不得,也想不出旁的话,如何会去计较送的是什么? “当真?”徐长歌见青帝当真喜欢水法,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注意力都在徐长歌身上,青帝见不得身边这小丫头不开心。 “没什么。就是工部那个老头子不太好对付。”徐长歌有意压低声音,“你若是喜欢那类书,却得等等。为了拿到你手中的那册孤本,本小姐可是用了偷了爹爹不少字画。” “偷?”青帝忍俊不禁。 徐长歌瞬时红了脸。 “阿澜……”将声音压得更低,徐长歌还是认认真真掰手指数道,“那老头府上还有镇北水法,梁氏水法,平远水法……你且等等,本小姐一定给你送来!” 知晓身边人的愁容是因自己而起,青帝沉思片刻,打趣道:“还是用偷么?” “呃……”挠挠青帝的掌心,徐长歌弯眉道,“为了阿澜怎么能算偷呢?” “为了本殿便不算么?”追着徐长歌问话,青帝握紧了徐长歌作乱的手指头,“这般贪玩,待徐相回来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直接告诉爹爹便是。”冲青帝吐吐舌头,徐长歌小声道,“所谓画赠有缘人。那工部的老头也是见过世面的,定会好生看待爹爹的画。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歪理!”含笑将手中的书册塞回到了徐长歌的手上,青帝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这书不能要。待会儿回去了,你就去寻绮罗让她把字画还回来。” “这怎么成?”徐长歌瞪圆了眼,却没提换书是那人下的令。 寻工部尚书换书一事,在她醒前已是办好了。而之后绮罗呈给她的书信,也传递了工部尚书的好意。 工部尚书说得清楚,他居处的水法之书,原是受人所托,但五年前,所托之人已是丧命,故而他能做主。 不过,做主的要求也摆在明处——要长歌再交一幅徐封疆的字画与他。 徐长歌原是不乐意交徐封疆的字画的,奈何绮罗告诉她,早在她出门前,已然奉令交过工部尚书一幅字画。 料想沉睡的人不会害她,徐长歌既与青帝道:“喜欢就收着,不必为我担心!” “不必。”知晓徐封疆藏在书房的字画定然珍贵,青帝按住了徐长歌推搪的手。 而当着此时,观鱼也停下了步子。 “嗯?”竟是到了? 青帝一边握住徐长歌的手,一边用余光扫了扫观鱼身前那布满蛛网的木门。 观鱼不是邀她来看手艺,如何会将她引至此处? 青帝扬眉去看观鱼,观鱼却低声道:“殿下可否让观鱼看看您手中之物?” “这是徐小姐的。”青帝示意此事不由她做主。 “徐小姐……” “喏!”徐长歌双手将手中的书递与了观鱼。 徐长歌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用双手。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劝她,此时不能出差错。 “嗯?”没料到孤本来得这般轻易,观鱼望长歌的眼神变得炽热。 待翻过手中的书卷,确认此书便是她们祖上失传已久的孤本,观鱼颤抖着领青帝走近了那扇沉灰的门。 “阿澜……”见观鱼步履不稳,徐长歌紧紧攥着青帝的手。 “无妨。”拉着徐长歌迈进门槛,青帝顷刻被眼前的景象震到说不出话来。 “阿澜!”徐长歌比青帝清醒的快。 拉着青帝凑到二十尺见方的桌案旁细瞧,徐长歌指着桌案上的一栋巴掌大的建筑道,“此处可是徐府?” 第69章 “徐小姐真是好眼力!”观鱼瞧了瞧尚在神游的青帝, 眸中不由得闪过几分失望。 洞察到观鱼的心思,徐长歌摇摇青帝道:“阿澜, 你说本小姐是不是很厉害!竟是一眼就蒙对了徐府!” “嗯?”青帝闻声回神, 却正巧看到了她的居处——慕远宫! 疯了! 青帝望观鱼的眼神变得凝重。 “是何人给你的图纸?” 青帝选了个最委婉的问法。前世她不曾见过观鱼, 故而不清楚前世是否有青都的复刻。 但眼前这精致的木雕让青帝胆寒到了极致。 若说之前季孙氏以疫病之事瞒天过海让她重温了后宫的冷酷, 那今日观鱼这个手艺, 则是让青帝重新认识了季孙氏那个人。 前世青帝只当季孙氏是个利益熏心的聪明女人,而今世她忽然看到了季孙氏的背后势力。 若是季孙氏没有半分实力,如何舍得将观鱼这么个丫头随意赐予她? 盯住观鱼的眼睛,青帝忽地想起了徐长歌。 前世这丫头是跟着长歌的么? 想过前世徐长歌或是已对整个皇城了如指掌, 青帝有些明白青河造反为何会失败。 毕竟负责围剿他的人是徐长书呀! 皱眉等观鱼回话,青帝发觉自己被人捂住了眼睛。 “阿澜你怎么了?” 担忧的声音传来,青帝发觉徐长歌偷偷将十指张开,给她留了一些缝隙。 透过缝隙往外瞧,青帝看到了周遭破败的帷布。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 “本殿是第几个到这儿的人?” 青帝做出了让步。通过刚刚短短的想处,青帝已然知道观鱼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第二个。”观鱼冲青帝身后的徐长歌笑笑,心中却生出了其他念头。 “殿下与徐小姐处的好吗?” 观鱼望着徐长歌开口,却从腕上褪下了一个木镯。 “好。”虽然觉得观鱼的问题逾矩, 青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阿澜!”青帝的答话让徐长歌从心底欢喜, 但徐长歌也隐约猜到了观鱼的心思。 “本小姐身边不缺婢子。” 徐长歌拒绝的斩钉截铁,观鱼却胸有成竹道:“小姐身边定是缺观鱼这样的女婢。” “你与寻常婢子不同么?”有意挫观鱼的锐气, 徐长歌合上指缝,眉间带上几分傲气,“你该知晓, 徐府不收无用之人,更遑论你是殿下身边的近婢。” “小姐会改变主意的。”观鱼轻笑着扭动一个烛台,瞬时徐长歌身前的地砖便塌陷了一块。 示意徐长歌上前,观鱼率先迈入了居住的地道。 见着观鱼一截一截矮下去,徐长歌顷刻知晓了观鱼的居处另有乾坤。 “在上面等我!”凑在青帝的耳边叮嘱,徐长歌握住了腰间的长鞭。 “要下去?”匆匆拉住徐长歌的手,青帝又看了眼昏沉沉的屋舍。 观鱼会在地下藏什么呢? 带着几分不安,青帝冲徐长歌摇摇头。 “等我。”徐长歌将声音放低,却从青帝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那丫头不敢害我。”戒备着取下腰中的鞭子,徐长歌快步跟上了观鱼。 见徐长歌执意要下去,青帝也不敢怠慢。想过观鱼终究是永宁宫的婢子,青帝随即起身去追徐长歌。 …… 似是料到了徐长歌会先追下来,行在前处的观鱼慢慢道:“那本书是小姐特意寻的吧!” “怎么?”徐长歌追到观鱼的身侧,却不料观鱼会与她追问孤本。 观鱼道:“若是小姐寻的,这木镯便与您了。婢子不日也会向皇后娘娘请命,求赐到您府中。” “理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徐长歌对眼前这个透着诡异的宫婢没什么兴趣。 “那孤本原是婢子祖传之物。” 观鱼说得坦诚,徐长歌却轻易寻到了一个漏洞。 想过观鱼放在屋舍中的复刻,徐长歌嘲讽道:“偌大的青都如何会是你家的?” “主子有所不知。”观鱼有意放慢脚步,“这青都固然不是婢子祖上建的,但这青都的图纸却是婢子祖上绘的。常在河边走,婢子祖上也知早晚逃不过一死,才命着婢子定要传承好祖上的手艺。” “你是说你姓‘巢’?”徐长歌隐约想起了一个消失的大户。而那个大户之前传闻便是祖祖辈辈为皇室修筑皇陵。 “主子果然多识!”含笑应下徐长歌,观鱼低声道,“但那时之前的事了。巢氏自助皇室在皇城下修了一条暗河,便遭遇了灭顶之灾。” “往下多少是暗河?”徐长歌皱眉。 观鱼却摇头道:“主子多想了!此处下去不过是婢子的私藏,并不是暗河。暗河的入口在……” 观鱼话未说完,便听到头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川哥哥。”换一个称呼警示观鱼,徐长歌问询道,“方才你说的那些与认我为主有什么关系?” “婢子原为小姐肝脑涂地。” “代价呢?”徐长歌不相信这无缘无故的忠心。 “婢子希望徐小姐替婢子报仇。” “什么仇?” “父仇。”观鱼压低声音道,“家父死于边关,婢子却无力收骨。主子出身徐家,日后定是有机会……” “这个报酬有些重。”徐长歌就事论事。 观鱼见徐长歌没有迅速回绝,眸中闪着热切道:“婢子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徐长歌看了观鱼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不要骗我。若是你没骗我,本小姐便应下你的要求。不过,本小姐有个条件,在本小姐允许你跟着本小姐前,你要死心塌地跟着川殿下。” “主子?”观鱼不明徐长歌的意思,徐长歌却瞪了观鱼一眼。 “徐长歌!”观鱼匆匆改口,即见青帝从身后跟了上来。 “歌儿!”快步赶到徐长歌身后,青帝眸中尽是担忧。 被青帝眸中的担忧感染,徐长歌软软地抱住青帝,撒娇道:“就一下子没见到川哥哥,已然开始想了……” “小丫头……”享受着徐长歌的亲昵,青帝低眉笑出了声。 见徐长歌与青帝处得这般好,观鱼眨眨眼,却是轻咳一声,带着两人继续向前。 跟着观鱼往前走,青帝越走越心惊。 观鱼居住的地道比她想象的长,且一路没有灯。 方才她追上长歌时,还勉强能靠着上方投下的光认路。 而此时,已然辨别不出方向。 “怎么还没到?” 青帝握住徐长歌的手心,示意她止步。 “已经到了。” 带着青帝转过最后一个弯,观鱼低声道:“殿下想看的便在里面。” “嗯?”本能地松开徐长歌的手,青帝正欲前行,却见徐长歌追到了她身边。 抢先走在青帝身前,徐长歌弱弱道:“本小姐怕黑……” 怕黑么? 未料到徐长歌会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她,青帝轻轻地笑笑,却是从徐长歌身后将徐长歌环到了怀里。 “川哥哥……” 怕观鱼藏在暗处的东西有危险,徐长歌轻微的挣了挣。 “不怕。” 凑在徐长歌耳边轻喃,青帝头一次发觉走在暗处也不错。 “唔。” 与青帝贴着身子走,徐长歌极力去压住心头的欢喜。 待看到了不远处有亮光,徐长歌才恋恋不舍道:“到了。” “嗯。”青帝应声却没松开徐长歌。 跟着徐长歌走到地道的尽头,青帝眯眯眼,看清了眼前摆了一架水车。 “这就是你要川哥哥看的?” 徐长歌皱皱眉,却示意观鱼去将水车取过来。 “是。”观鱼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堪堪将水车取来递与青帝,观鱼知道自己认下的主子听另一个人的。 …… “出自你手?” 青帝对拿在手中的这个水车并不陌生。 前世她看到这个水车是在十年后。 那是她已是储君,而西北大旱。为了缓解西北的旱灾,徐长书与她进献了一架水车,说是他们府中的奇士所造。 彼时,她曾想徐府真是人才辈出。 今世她才得以窥见庐山真面目。 原来前世徐府的奇士便是观鱼呀! 打量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姑娘,青帝等着其答复。 “是。”观鱼低低的应声,眉间却有几分得意。 “若是在这几处改改会更好。”记得徐长书曾说眼前人过于自傲,青帝指着手中的水车,说了几处彼时工部呈上的修改意见。 “嗯?”未料到青帝当真能看得懂水车,观鱼凝神听青帝解说。 当青帝讲到紧要处,观鱼便伺机提问。 两人一来二去,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青帝喜欢不闹事的人,而观鱼喜欢能做事的人。 当着两人把水车说到尾声,徐长歌弯眉抚掌道:“你们且慢慢改,待到需要银钱时,便来找我!” “长歌……”见徐长歌在幼时便看到了水车铺开的困局,青帝有些开怀。 若是早些,她定会艳羡长歌的聪慧。 但此时,她却恨不得长歌能更聪颖些! “遇你真是三生有幸!”温笑着将徐长歌揽入怀中,青帝轻喃道,“不过银钱的事青川会自己解决,无需歌儿你费心!” “川哥哥?”以为青帝嘴硬,徐长歌弯眉道,“好!但你缺银子时一定要开口!” 青帝打趣道:“开口能给多少?” “嗯……”徐长歌沉思片刻,应道,“给到本小姐去别处借钱为止。” “傻丫头。”青帝喟叹一声,笑着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怎会有长歌这样的傻丫头? 第70章 “哪里傻?”徐长歌望了眼立在青帝身后的观鱼, 弯眉道,“那区区银钱如何比得了你?” “殿下!”见自己选的主子与青帝当真处的融洽, 观鱼轻咳一声, 跪地举高手中的木镯道, “婢子与徐小姐一见如故, 还请徐小姐莫要嫌弃婢子的赠物。” “川哥哥?”徐长歌眨眨眼, 却是摇了摇青帝的肩,“那个镯子似乎有点意思。” “嗯?”转身接过观鱼手中的木镯,青帝并未多想。 摩挲这木镯上的花纹,青帝瞥了观鱼一眼, 含笑将木镯递与徐长歌。 “既是喜欢便带着吧。” “这可不成!”扬手将观鱼一直惦记的孤本丢与她,徐长歌干脆道,“本小姐没有白拿人东西的习惯。方才见你会做农具,那这本书便赠予你!就当那木镯的回礼。” “小姐……”观鱼喜出望外。 在一旁围观的青帝禁不住扬唇一笑。 没想到观鱼那丫头竟是喜欢那本水法…… “歌儿真是善解人意。”由衷地赞上一声,青帝着实没想过那本水法会落到一个婢子手上。 “嗯!”徐长歌欢喜地冲青帝点头,余光却尽数落到观鱼身上。 知晓徐长歌的意思是要自己好好跟在青帝身侧,观鱼随即垂目,恭顺地迎着二人折出暗道, 重返慕远宫。 …… 青帝跟着观鱼走回慕远宫时, 紫檀正候在门前。 待看清跟在青帝身边的是徐长歌后,紫檀一边与徐长歌见礼, 一边告知青帝明日要去书房。 “这是母后的意思么?” 皱眉看过紫檀,青帝心头想的却是读书是个苦差。 而徐长歌却不这般想。 听闻季孙皇后与青帝寻了夫子,徐长歌含笑问紫檀道:“敢问姑姑, 皇后娘娘与川哥哥寻的哪家的夫子?” “是史大人。”淡笑着与徐长歌应声,紫檀起步迎着徐长歌入殿。 “史大人?”勉强从记忆里寻出那个古板的夫子,徐长歌与青帝弯眉道,“哥哥明日便是有福了!” “是吗?”青帝也知晓史夫子。 史夫子是编书的出身,精通青史。 但…… 想过前世史夫子拿着戒尺逼她背书的场景,青帝禁不住摇摇头。 “川哥哥可是要好好向学。”似是料定了青帝在书房不会安分,徐长歌生出了陪青帝上书房的想法。 不清楚宫中书房的建制,徐长歌低声问询紫檀:“史夫子那处还有旁人么?” “几位皇子都在。” 担心青帝初去书房会遭欺负,徐长歌追问道:“到底是几位?” “三位。”紫檀看看青帝,小声道,“二皇子与史大人不合,已重新寻了夫子;三皇子不喜读书,史大人也由他去……当下,书房只有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 听青河也在书房,徐长歌忍不住皱眉:“那川哥哥为什么没早些去书房?” “这……”紫檀看了青帝一眼,含笑道,“这就得问殿下了。” “不喜读书。”青帝倒也没难为情。 世间没有天生爱书的人。如长歌、珲春这般爱书的,一是天资聪颖,看得懂他人言论;二是家世好,居处原就有书;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父辈关照,愿意在其幼时下气力。 而如她与青川这般只占了皇室血脉,幼时没打好底子的,注定不会爱读书。 即便懂事了愿意翻些折子看,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并非享受。 “歌儿希望本殿早些去书房么?”将繁杂的思绪抛至脑后,青帝拉着徐长歌入座。 二人一落座,徐长歌便注意到了站在一侧的珲春。 没正面与青帝答话,徐长歌望着唇角含笑的珲春道:“春儿,川哥哥便交与你了!” “好。”珲春顺势揭短,“交与她的医书还没有看。” “川哥哥?”偏头去看青帝,徐长歌道,“当真未看?” “呃……”青帝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紫檀,示意其退下。 以为青帝惊惧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紫檀识大体地带着一干婢子退下,只留青帝、徐长歌与珲春在殿内。 “师兄!”见紫檀已然退下,珲春迅速到二人身边落座。 青帝与徐长歌原是坐在圆桌的一侧,但加上珲春,三人便成了三分之势。 叩桌翻起一个茶碗,珲春打量着略显青涩的徐长歌,正色道:“阿姊愿意将这般重要的事交与珲春,珲春甚至感激。但您也知晓师兄的性子。她自小便不喜欢识文断字,那史夫子您也知晓。若是断然让师兄去,怕是凭白让师兄遭些委屈。” 珲春张口时,徐长歌便觉得眼前的珲春不对。 待珲春将话说完,徐长歌断言道:“你不是长月。” “如何不是?”珲春微微惊讶,却将视线投向了青帝。 “她是。”温笑着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一面替珲春开脱,一面戏谑道,“师妹今日怎么如此牙尖嘴利?” “都是师兄的错。”珲春眼前出现了她与青帝同案向学的景象。 服过转生丹,珲春便多了一些记忆。而那些记忆多是与眼前这个“师兄”相关。 譬如读书,她的记忆中固然有不少医书,但更多的还是她陪着眼前这位“师兄”熬夜背书。 记忆里,她们的师尊是个聪明人。 知晓“师兄”心气傲,不乐意拖累别人,师尊便特意想了个法子治她那聪慧的“师兄”。 什么法子呢? 想过记忆里青帝背不出书便罚她挨板子,珲春忍不住抱怨道:“若是师兄愿意在医术上多下些功夫,春儿也不必这般辛苦了。” “是吗?”隐约猜到了珲春之前的“前世”在问什么,青帝低眉笑笑,低声反驳道,“师妹说错了,师妹前日递与师兄的医书,师兄已然看完了。” “是吗?”徐长歌截住青帝的话头,与珲春问询道,“那本医书你可是学完了?” “完了。”珲春点头,心道,此时她还未看过,但自打服下了转生丹,她便发现世上的医书她早已看完了。 “那便好。”徐长歌对珲春素来放心。 想过居徐府时,青帝佯装不识字的旧事,徐长歌对上青帝的视线,央求道:“阿澜!若是你未看过,明日便好好向学如何?” “歌儿?”没料到徐长歌对上书房一事竟是这般上心,青帝不禁弯了弯唇角。 堪堪盯住徐长歌的眉眼,青帝道:“若是当真看过呢” “若是当真看过……”徐长歌轻咬下唇,许诺道,“若是当真看过,那本小姐明日便陪你上书房!” “这不是早就决定的事吗?”青帝揉揉徐长歌的脑袋,将徐长歌拥入怀中,“师妹递与我的那本书讲得浅,你定是能听得懂。你方才与我说的,我句句都当了真,而师妹此时又恰好在此处……既是这样,何不让师妹与我们做个见证” “师兄……”见青帝与徐长歌竟是这般亲昵,珲春的脸一时烧了起来。 微微偏头避开眼前的两人,珲春别扭道:“师兄,长歌是春儿的阿姊,春儿此次不会帮你。” “无需你帮。”挑眉与珲春一笑,青帝对着徐长歌的眼睛,用着较为清丽的声线慢声道,“师妹且听清楚了。这一章是阴阳起而造化生……” “师兄……”惊诧眼前人竟是能把她眼熟的那本医书原封不动地背下,珲春失手打翻了捧在手中的茶。 “怎生这般浮躁?”轻斥珲春一声,徐长歌微微皱眉。 而见着徐长歌面色不善,珲春忙道:“阿姊,春儿想起居处还有本医书未看,春儿先走了……” 言罢,珲春与青帝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去。 …… 见珲春走了,徐长歌眉头锁得更重。 眼前这个有些活泛的丫头不太像她那久居徐府的妹妹。 珲春该是个孤僻的丫头,断然不会像方才那般与她的阿澜打趣。 “她就是长月。”学着珲春翻了一个茶碗与徐长歌,青帝起身与徐长歌斟好茶。 婢子走完的弊端就在此处——便是一杯茶,也得她们亲历亲为。 “阿澜知道我在想什么?”任着茶中的热气在脸上氤氲,徐长歌绷住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她是当真觉得珲春奇怪。明明在灵堂时,那丫头还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如何过了两天,便生出了这般大的变化? “她就是珲春。”伸指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青帝挑着徐长歌能听懂的话说,“那就是十多年后的珲春。” “十多年后?”徐长歌瞪大了眼睛,“阿澜怎知她到了十年后?” “猜的。”青帝呷了一口茶,心底却是涌起了不少杂思。 入世半年余,她已然遇到了不少意料之外的人。 如与她一样带着前世印记的长乐,又如忽梦忽醒的长歌。 但透过长乐、长歌,青帝能断定珲春与她们的不同。 珲春虽与她们一样,记起了前世之事。 但珲春缺了其他东西——她难以确信前世是真的。 若是只将前世当作一场梦,那记忆只会让珲春更出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不过这些却是不必告诉眼前人的。 含笑喂徐长歌一口杏花饼,青帝问道:“可还好吃?” “好吃!但阿澜怎知十年后的珲春是什么样?”吃着入口即化的杏花饼,徐长歌不依不饶道,“难不成,阿澜你也是从十年后回来的?” 第71章 十年么? 没料到长歌竟会问这么个问题, 青帝扬唇笑笑,温声道:“哪会有那么多人去过十年后?” 隐约听出青帝话中有话, 徐长歌皱眉道:“谁人去过?” “歌儿以为呢?” 见青帝问的认真, 徐长歌随即沉眉想了片刻。待口中的桂花饼有些腻味儿了, 徐长歌想起了醒来时那封书信。 “此物是阿澜寻人做的么?”徐长歌一面想着配方, 一面望着青帝, 心中却是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她已是猜到眼前之物是她做的。但阿澜未必会与她直说。 若是阿澜在此事上欺了她,那阿澜定是知晓她不知道的事情。 放眼青都,阿澜如何会比她知道得更多呢? 轻轻攥住青帝的手,徐长歌等着青帝答复。 见眼前人竟是摆出了这般认真的架势, 青帝眨眨眼,低声道:“或是那人做的。” “那人?”徐长歌回过味后,追问道,“阿澜所说的只是那人么?” “还有一个。”想过长乐之后许是会闹出乱子,青帝郑重道,“冯郡主也是从十年后来的。” “为何要称她郡主?”徐长歌皱皱眉,发觉青帝所说的话不合常理的地方,“阿澜怎么知道她是从十年后来的?难不成阿澜当真也是来自十年后?” 想到这种可能, 徐长歌忽地想起青帝曾与她说过, 她日后会很好看。 “阿澜也是从十年后来的吧。”徐长歌换上了肯定的语气。 青帝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见青帝点了头, 徐长歌也顷刻明白了之前惊奇的事。 是了,也只有阿澜去过十年后,她才会知晓冯长乐从那处来。 但阿澜为什么会跟着长乐一同回来呢 难不成她们两人十年后有牵连? 想过近些日子冯长乐总是在寻机凑近青帝, 徐长歌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阿澜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在徐长歌看来,知晓了眼前人的愿景,无论如何,她都能为眼前人出一两分力,但青帝令她失望了。 “不知。”弯眉与徐长歌笑笑,青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机缘巧合回来,并没有其他的缘由。”坦诚地说出心里话,青帝为自己添了碗茶。 “那长乐呢?”徐长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冯长乐便对她们极为不善,“阿澜前世与坏丫头有仇么?” “仇么?”青帝看了徐长歌一眼,低眉笑笑,却也不答。 见青帝不答,徐长歌随即对冯长乐多了几分厌恶。 “要长歌替阿澜对付那丫头么?”不愿青帝为那坏丫头伤神,徐长歌托着下巴,将冯长乐这号人记上心头。 早前冯长乐令她不悦是真,但她却从未动过认真对付那丫头的念头。 今日却是不一样了。 想过那坏丫头许是知晓自己往后数年做过的事,徐长歌转头问青帝道:“阿澜,你是不是也能未卜先知?” “呃……”青帝呷一口茶,冷静道,“不能。” “这是为什么?”徐长歌眼中的疑惑更深。 若是阿澜与坏丫头都经历过往后的十年,那阿澜便该知晓日后之事……如何会与她答不知? “长乐是郡主。”青帝定定神,模棱两可道,“她与青河是一对。” “是吗?”徐长歌不疑有他。 按着青帝所说的去想,徐长歌推断道:“阿澜的意思是,冯长乐身后有河殿下么?” 隐约猜到青河可能与冯长乐说过不少青都的秘辛,徐长歌继续道:“若是阿澜你猜的不错。那长乐能蒙骗住帝君也不足为奇……不,也许算不得蒙骗。如果长乐当真来自十年后,那她做的占卜定然是真的。” “歌儿怎会这般想?”低笑着打断徐长歌,青帝笃定道,“别的我或是不敢定论,但未卜先知一事,歌儿你不必当真……虽然那丫头近月来风头正盛,但歌儿你且想想看,若是她当真能未卜先知,如何会在徐府是夜宴上做出蠢事,若是她当真能掐会算,如何会在宫宴中被你堵在偏院?那丫头知道些大事不假,但也达不到未卜先知的地步……” “那她之前说的大捷?” “定然是胡诌的。”怕徐长歌因长乐乱了阵脚,青帝将双手合在膝上,一板一眼道:“长乐能算出上次大捷,不过是因为她已经参加过一次宫宴,那次宫宴庆祝的缘由便是大捷。至于她推断的新大捷,我之前没有参加过为其庆祝的宫宴,并不能确定日后会不会有。” “阿澜你还知道什么?”忽然知晓了青帝的秘密,徐长歌笑弯了眉。 压下心头涌起的千百个疑问,徐长歌抱住案上的茶碗道:“长乐之后会不会很倒霉?” “不会。” 前世长乐除了没当上后宫之主,百事都可谓顺风顺水。 “这样么……”得知长乐日后或是不会遭罪,徐长歌倒也不遗憾。 毕竟单看那坏丫头平日的做派,便知其没跌过太多跟头。 “阿澜会一直在么?”将冯长乐抛至脑后,徐长歌忽地想起了眼前人在其母妃的灵堂上未哭。 许是之前已流够了眼泪吧…… 对青帝多上几分心疼,徐长歌软糯道:“阿澜之前过得好么?” “好。”觉察到眼前这小丫头失了探寻的兴致,青帝没有与眼前人提起过往的打算。 “与长歌所见的一样么?” “一样。” “骗子。”皱眉环住青帝的脖颈,徐长歌凑在青帝的耳畔呢喃道,“阿澜不信我。” “怎会?” 若是不信你,如何敢将来处说与你? 青帝没说出心底话,却是凝神听着徐长歌的低语。 “阿澜定是只来过一次徐府。不然不会连绮罗都不认识……若是阿澜之前未来过徐府,那长歌之前定然也没有再青川那坏小子手下帮衬阿澜……这般一来,阿澜定是过了不少水深火热的日子……是呀,长歌真傻,竟是愿意听阿澜说些假话。徐府譬如绮罗都不会料理膳食,而阿澜你却能无师自通……一一想来,阿澜你定是吃过不少苦头。” 徐长歌轻轻地说着,待说完,已然哽咽着出不了声。 “都是些旧事,你又何必太在意呢?”轻拍着徐长歌的背心,青帝对怀里人也多了几分心疼。 前世她见过听曲流泪的走夫,也见过写诗流涕的文人,但如长歌这样,为她过往而难过的,她只见过一个半。 这一个,自然是此时的长歌。 至于剩下那半个…… 青帝想到了珲春。 同样是年幼丧母,同样是学艺如意宫……相似的经历让她与珲春时常能共情。 但她们之间也不过是共情而已。同样在深渊里的人,谁又比谁磊落几分? 轻叹着举帕为徐长歌擦擦脸,青帝笑道:“本殿还没哭,长歌你怎么能先哭?” “便是阿澜你不哭,长歌才要替你哭。”偏脸躲着青帝的帕子,徐长歌咬唇道,“阿澜会不会恨长歌之前没有去寻你?长歌现在却是想明白了,定然长歌之前负了你,才托梦要阿澜你等着长歌……阿澜之前说不明白回来的缘由,长歌猜,定是长歌之前不甘心,才拉着阿澜你再受一次苦……” “你怎会这般想?”青帝哑然失笑。 她前世的种种苦难,一则与她身世有关,二则是她选了长乐,三则与国运有关…… 总之,无论如何,都与眼前这小丫头没有牵连。 “今世有你徐大小姐护着,本殿享福还来不及呢,如何算的上受苦?”将徐长歌从身前拉开,青帝捧着徐长歌的下巴,迎上徐长歌那双蓄满眼泪的眼睛,含笑道,“再者,前世种种都是青澜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歌儿你莫要把过去的事太放在心上。”轻声与徐长歌一句劝慰,青帝挑眉道,“可有什么想吃的?本殿愿意为徐小姐效劳……” “什么都可以么?”对上青帝的眼睛,徐长歌有些难为情。 “嗯。”想过神书中能寻到不少做菜的秘方,青帝郑重地点点头。 “那长歌想吃让人暖心的膳食。”重新抱住青帝的脖颈,徐长歌补充道,“是阿澜你喜欢的就好。” “好。”伸手抱住怀中人,青帝将其带到了怀里。 待徐长歌在其怀中坐好,青帝慢慢地往徐长歌掌心写了几个菜名。 “糖醋?”眨着眼问青帝,徐长歌好奇道,“阿澜嗜甜么?” “只是觉得这些菜适合你。” “唔……”想过铺开一案膳食,皆佐过糖醋,徐长歌小声道,“会不会太腻?” “会。”含笑望着怀里人,青帝紧了紧环着徐长歌的手,低声道,“所以,之前写的都不会做与你!” “你……”徐长歌颊上浮过愠色,“阿澜竟是作弄长歌……” “别急。”重新拉过徐长歌的手掌落指,青帝慢慢在其掌心写下三字,地笑道,“此物最暖心!” “阿澜……”觉察到掌心划过的是“徐长歌”三字,徐长歌笑弯了眉眼,却有意刁难道,“方才写了什么,本小姐似乎从未见过?” “你。”青帝轻笑,“三十二笔,笔笔都是你。” 第72章 三十二笔么? 扬唇记起之前与眼前人的一日之约, 徐长歌笑出两个梨涡:“下次不许再写本小姐的名字……若是要写,就写青澜。” “为何要写青澜?”青帝望着徐长歌的眼睛, “那不是一个已然消失了名字么?” “是。”徐长歌点点头, 盈盈的眉眼里满满皆是青帝的影子, “旧时人人皆可唤‘青澜’, 日后此名便归我一人了。” “这样吗?”品出了徐长歌的小心思, 青帝笑笑,“随你。” 言罢,青帝即带着徐长歌去御膳房张罗了一圈。 因着上次徐长歌已命绮罗打点过御膳房主事,二人此番去便比上次轻便了许多。 由主事领着开了一台小灶, 青帝在净过手后,利利索索地选好食材,用文火与徐长歌煲了一锅菌菇粥。 “这便是暖人心的膳食么?”坐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看青帝忙碌,徐长歌先是欢喜,后面又有些焦躁。 她怎么能放着阿澜一人干活呢? 与一旁的宫婢讨上一柄团扇追到青帝身旁,徐长歌恰好瞧到青帝白皙的面庞被火光映亮。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阿澜……”看看青帝身下的矮凳,徐长歌觉得自己有些任性。 但眼前人既是开始了,她又断断没有打断的道理。 “阿澜且去歇歇吧。”轻轻与青帝摇扇, 徐长歌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 徐长歌转头一望, 便见五皇子立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 “长歌妹妹。”见徐长歌已然看到了他,五皇子颔首与徐长歌示好。 而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六皇子则是扫了一眼坐在矮凳上的青帝, 嘲讽道:“皇弟便是这般讨好长歌妹妹的?” “这是为讨好皇兄备下的。”抬眉与六皇子一笑,青帝掀盖,起了一勺热粥。 任着粥面的热气升腾, 青帝弯弯眉,回敬道:“奈何皇兄没有口福。” “如何没有?”虽然知晓青帝那勺烫粥不能直接吃下,六皇子依然没有退让的意思。 毕竟他与眼前人经常打交道。 宫中现有六位皇子,二皇兄虚荣,三皇兄贪财,五皇兄沉稳,八皇弟玲珑……也独有眼前这个七皇弟能任着他欺负。 六皇子道:“皇弟莫不是眼里只有长歌妹妹,瞧不起六皇兄?” “怎会?”青帝将长勺探回粥内,忽然腾起的热气让青帝的面容有些模糊。 “别急!”担心青帝在六皇子手下吃亏,徐长歌看了眼五皇子,弯眉抚掌道,“五殿下,七殿下是长歌拉着过来的。常言道,君子远庖厨,长歌今日拉七殿下过来,也是为了杀杀他近日的风头……原本长歌以为,让一介皇子与本小姐烧火是折辱,听六殿下一说,长歌才发现自己想差了!” “不过……”徐长歌话锋一转,满怀期待地望向五皇子,“不过长歌方才看七皇子烧了会儿火,长歌发觉此事也甚是有趣。五殿下待长歌不薄,长歌打今晨起来便有些胸闷,不知五殿下可愿为长歌熬一熬热粥?” “这……”五皇子看看一心熬粥的青帝,又看看周围低眉憋笑的宫婢,一时进退两难。 正当着五皇子为难,六皇子解围道:“长歌妹妹莫急。此事由六哥哥代劳可好?” “这可不成!”弯眉与六皇子温婉一笑,徐长歌俯身接过青帝手中的勺柄道,“熬粥是五殿下心意,六殿下您可不能抢!长歌还有旁的事儿要与您!您不是想尝尝七皇子与您熬的粥么?长歌这便与你!” 言罢,徐长歌即捞起一勺烫粥,慢步朝六皇子笑盈盈地走去。 “长歌妹妹!”见徐长歌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六皇子从背脊生出一股凉意。 眼瞧着徐长歌的手中的热粥已逼近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 六皇子本能的扬手,却被徐长歌躲过了。 皱眉护好勺中的粥,徐长歌委屈着质问道:“六殿下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瞧不上本小姐手中的粥?” “这……”六皇子扯了扯五皇子的衣袖。 “长歌妹妹莫恼。皇弟他不过是不喜欢食菌类。”不紧不慢地与六皇子解围,五皇子起步与徐长歌低声道,“本殿当下想与长歌妹妹熬粥,不知长歌妹妹喜欢什么?” “你会什么?” “呃……”五皇子语塞。 他应徐长歌时想得简单。七皇弟其人,无论是才智,还是家世在皇子中算不得出挑。故而,他压七皇弟一头算不得难事。 但此时,他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五殿下竟是什么都不会么?”徐长歌佯装失望地看看五皇子,低声呢喃道,“真没劲。七皇子他虽然无趣,可还会做做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红糖糍粑、银耳素粥……” “这……”瞧着五皇子的脸越来越黑,御膳房的主事讪笑道,“徐小姐。这些菜奴家也会做,您若是想尝尝,告与奴家便是,无需劳驾五殿下……” “可此事是五殿下要求的。”徐长歌皱紧眉头,扯了扯青帝的衣袖道,“川哥哥,快,帮五殿下想个最轻巧的活!” “这……”青帝停手看五皇子一眼,温笑道,“五皇兄,你看呢?” “便随七弟吧。”有意将俩人关系拉得更近些,五皇子偷偷看了看御膳房的主事。 主事见状即提点道:“五殿下从未学过烹饪,七殿下您可好好想想。” “好!”含笑与主事点点头,青帝接回徐长歌手中的木勺开始搅拌眼前的菌菇粥。 当着食物的香气开始勾得人心晃动,青帝低眉笑笑,与徐长歌提议道:“徐小姐只是想看火,那让五皇兄烧烧水便是。一锅冷水变烫,不单单会起雾,还会咕噜咕噜冒泡……本殿曾有幸见过婢子烧水,那热水翻腾时,如锦鲤吐泡,当真有趣!” “真的么?”乖巧地配合着青帝捉弄五皇子,徐长歌扑闪着长长的睫羽,再次期待地望向五皇子。 因着徐长歌今日换了一身粉底蓝花的襦裙,发髻上还插了一只玉兰簪。故而其静立时格外娇俏。 见着一向不与他好脸色的徐长歌竟是有求于他,五皇子紧紧手,佯装淡定道:“长歌妹妹安心,此事就交与本殿吧。” “皇兄!”没料到五皇子竟会应下,六皇子面色一白。 若是此时只有他与皇兄在场,那与徐府嫡女烧水取乐便是佳话。 但此时还有众多宫婢呀! 想过日后宫中会传出他与皇兄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身份,主动替徐府嫡女烧水…… 六皇子拉住了五皇子的衣袖,低声道:“且想想你我的身份!” “有何好想的?七皇弟能烧得,我等如何烧不得?”使一个眼色与六皇子,五皇子挽袖与主事问询烧水的出去。 待听主事说烧水的屋舍在隔壁后,五皇子挑衅地望青帝一眼,带着一干宫婢匆匆离去。 见五皇子当真去烧了开水,青帝忍俊不禁。 徐长歌也立在一旁掩唇轻笑。 “本殿以为他会走。”抄起主事备下的玉碗与徐长歌盛粥,青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他不会。”徐长歌伸手接住青帝递来的碗,却命宫婢与她端来了一个矮凳。 屈膝盘缩到矮凳上,徐长歌看了眼两人堆在地上的裙摆,弯眉道:“阿澜真是疼长歌。” “什么?”将双手交握在膝上,青帝静静地听身边人说话。 “就是……”徐长歌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送到嘴前吹吹,淡淡的时蔬味顺着鼻孔熨平了近日来的焦灼。 “就是这样呀!”将白花花的米粒合着各种菌类送到青帝的口中,徐长歌半真半假道,“也不知阿澜你近些年是怎么过的。连这种事都愿与本小姐做。” “什么事?”不经意被徐长歌喂了口粥,青帝皱皱眉,忽然意会到徐长歌在说什么。 “都是些小事。”展眉与徐长歌笑笑,青帝敦促道,“你且尝尝看。这吃食合不合你的心意?” “你是如何想到熬粥的?” “书里说,五味令人口爽。近来你我饮食都算不得清淡,吃些素食,更为滋补。只是……”想到徐长歌还与自己一同坐在矮凳上,青帝轻叹一声,起身去扶徐长歌起来,“这哪里是你该坐的?” 坐在矮凳上不起身,徐长歌乖乖捧着手中的玉碗,嬉笑道:“阿澜能坐,我如何坐不得?” “又不是好事,如何要争?”起手接过徐长歌手中的碗,青帝示意一旁的婢子去扶。 “等等!”沉眉令婢子退到殿外,徐长歌弯眉与青帝央求道:“阿澜!你且让我坐坐。这坐久些,才知你为我受了多少苦。” “这哪里能算苦呢?”哭笑不得地陪徐长歌坐在矮凳上,青帝思忖片刻,与徐长歌细声细语道,“有些事被人逼着做,自然是苦的。譬如烹调、譬如守夜、譬如驱赶蝇虫……但这些事,如果是出于一个特殊的缘由,甚至是心之所向的缘由,那便是甜的,半点都不苦。而与长歌你熬粥便是这么个道理。本殿与你熬粥时,只想着你尝起来好便够了,并不会去想坐了什么,亦或是勺子搅拌了多少次。故而,你也无需去想那些没有的东西。” “阿澜是这般想的么?可长歌不这么想。爹爹告诉过长歌,这世间的人心开始都是热的,都是像阿澜这般不多想的。但爹爹也教训过长歌,若是长歌也跟着那些待长歌好的人一起不多想,那长歌便是个十足的负心人。世人常说,人情冷暖,在长歌看来,却是有些人多想了,有些人不愿想,若是恰好多想的人多做了事,那做事的人便容易心凉……长歌不希望阿澜在日后的某一天心凉。”徐长歌偷看青帝一眼,又喂一勺粥与青帝道,“阿澜莫要抹杀自己的好。若是说多了,长歌亦会当真也不定!” 第73章 “你呀!”知晓徐长歌后半句只是戏言, 青帝弯眉道,“若是徐相知晓你将他的话记得这般牢, 定是会后悔与你说了那般多闲话!” “不会。爹爹才不会那般不明事理。”勾着手指沿碗沿转动勺柄, 徐长歌边笑边将碗中的粥刮得干干净净。 青帝两世为人, 自是知晓世家子弟没有徐长歌这么个吃法。 心疼徐长歌打小便如此敏锐, 青帝眨眨眼, 却把到口的话尽数吞下。 青帝不知徐相究竟有没有与长歌说过哪些古怪的话。 但长歌话,青帝却是听进去了。 长歌刚才说的是两人相处之道——自古情深不独行,一味付出或是只能自我感动,而有来有往, 方能长久。 青帝如是想着,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与五皇子他们的不同。 “沙沙沙沙——” 虽步履极轻,但听上去人数众多。 皇后?君父?太后? 瞬时心底浮现出三个人选,青帝眉头紧皱。 “怎么了?” 发觉青帝面色不对,徐长歌抬高了刮粥的手。 而当着徐长歌抬手,青帝看到门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随着黑影离她们越来越近,青帝看清了黑影脖子上的三层翡翠珠。 “见过太后。”屈膝与徐太后见礼,青帝没有抬头。 前世她在顶替青川后, 从未见过的太后。 此时相见, 青帝并没有把握能瞒过这个深宫中熬了几十年的长者。 “起来吧,乖孩子。”许是因为将宫婢都留在了殿外, 徐太后没摆架子。 伸手扶起跪地的青帝,徐太后较上次见青帝时和蔼了不少。 “这是你做的?”徐太后看了看徐长歌手中拿干净至极的木勺,冷哼道, “这般年纪,知晓体察民间疾苦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姑祖母。”见徐太后身后没跟人,徐长歌瞬时眉开眼笑。 举着玉碗与徐太后瞧,徐长歌举荐道:“这些都是川哥哥教与我的!” “这般快就不叫'澜姐姐'了”一语将青帝的身份道破,徐太后带着几分笑意与徐长歌道,“不过是几日没看你,便惹出了这般多事!” “哪有?”徐长歌起身寻了个玉碗与徐太后盛粥道,“姑祖母也该尝尝澜姐姐的手艺。长歌这嘴,也算是吃过天南海北。但这般好吃的粥,长歌还是第一次尝到!” “是吗?”没拒绝徐长歌递来的粥,徐太后坐在早前为徐长歌备下的太师椅,随意道,“澜丫头日后是想做个厨子么?” “姑祖母!”徐长歌想解释。 青帝却与徐太后见礼道:“太后教训的是。” “也不算无可救药。”徐江燕对青帝的反应很满意。区区一个御膳房原是不值得她纡尊降贵的。 但听着近身的宫婢说长歌这丫头近日三天两头就往御膳房跑,她这做姑祖母的,便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早前,她也召了长歌这丫头几次,但绮罗那丫头总是那长歌身子不爽利推脱。即便她差了几次太医,也总是撞上这丫头昏迷不醒。 今晨,她还想着寻个方士与长歌这丫头瞧瞧,遣人去后,才得到消息,说这丫头往御膳房去了。 想过徐长歌这丫头近日来甚是不省心,徐太后尝了一勺粥后,凝眉望向青帝道:“只是,单单知道错了还不够。澜丫头且说说你何处错了。” “是。”听着徐太后一口一个“澜丫头”,青帝定定神,不紧不慢道,“作为皇子,私自带女眷来御膳房,此为一过;母丧未除,携友同游,此为二过;不知礼数,带坏贵女,此为三过……” “除此之外呢?”徐太后抚掌开始召婢子入内。 见着徐太后身后出现了四男四女,青帝思忖片刻,跪地道:“川儿不知,请太后赐教。” “混账!”似是料到青帝会这般答话,徐太后扬手将玉碗摔到了地上。 玉碎的声响镇住了殿内的宫婢,徐太后则是冲着青帝怒气冲冲道:“歌儿这丫头是徐府嫡女,平日里也不过是赏花观月……自从与你相识,先是大打出手,而后又折腾到御膳房……如此下去,怎生得了?” “姑祖母!”怕徐太后伤着青帝,徐长歌跟着跪地道,“请姑祖母明鉴!川殿下并未……” “住口!本宫怜你,是怜我徐家血脉。而歌儿你当真是令本宫失望……”徐太后狠狠地瞪了徐长歌一眼,语气忽地软了下来,“来日,便去书阁修身养性吧!” “是。”猜想姑祖母只是做戏与旁人,徐长歌压低了脑袋,唇边却划过了笑意。 见徐长歌在笑,青帝不敢抬头。 但瞧到徐长歌的笑意,青帝也知晓太后的震怒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扬唇等着徐太后的后话,青帝感激三个人。一者是徐长歌,二者徐相,三者徐太后。 为什么感谢长歌呢? 前世青帝便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孙氏固然厉害,但后宫之中,季孙氏也并非能一手遮天。若是其不能一手遮天,那她顶替青川一事,必然还有其他人帮着遮掩。 前世她不曾见过徐相与徐太后,那若想徐太后出力,只能是长歌在周旋。 而今世,徐太后见面便与她道破身份,面上看,或是下马威,但剥丝抽茧后也不能觉察到其后有徐相的影子。 徐相定然与太后知会过如意宫一事。 唉。叹过前世活得糊涂,青帝微微皱眉。 当着青帝皱眉,徐太后起身走到了门口。 “至于川儿你!也跟着长歌这丫头去念书吧!” “是。”青帝应声,徐太后却没有停嘴的意思。 “若是我青氏皇族日后当真出个厨子,那定是颜面扫地。”有意贬损上青帝一句,徐太后带着众宫婢走向殿外。 以为太后欲走,青帝又朝徐太后方向拜了拜。 徐长歌见状即掩唇笑笑,拉起青帝一路小跑。 “有人要倒霉了!” 笑弯一双眼,徐长歌带青帝追到了人前。 跟着太后一同进到五皇子烧水的屋舍,徐长歌示意青帝认真看。 青帝随一干婢子站徐太后身侧,只见六皇子着一身中衣在几个宫婢的团扇下纳凉,而五皇子则是撩着袖子,往一口直径约五尺的铁锅中添水。 “哗啦啦”的水流声与灶内“噼噼啪啪”的燃柴声应和,徐太后的面色愈发阴沉。 “这就是老身的好孙儿!”重重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徐太后将殿中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太后?” 不知宫婢为何没有为徐太后通传,六皇子慌乱地寻了件外袍,跪地与徐太后见礼。 “见过太后……” “见过太后……” 跟着六皇子与徐太后见礼,五皇子趁着跪地的契机,抚平了撩起的袖口。 “看看你们当下是什么样子!”重重呵上两人一声,徐太后慢步走到二人的身边,冷哼道,“或是该召你们的母妃来看看,这就是她教导的好皇儿!” 六皇子道:“太后息怒。这是个误会。我与皇兄会来此处,便是听闻七皇弟与徐小姐一同来了此处……” “皇弟!”五皇子没料到自家皇弟会不打自招。 想过徐太后向来护短,五皇子心底警铃大作。 堪堪举目望向周遭,见只有青帝与徐长歌二人能说上话后,五皇子铤而走险道:“恳请太后明鉴!今日我兄弟三人不过是想替父皇分忧才出此下次。” “分忧?”徐太后闻声扫了青帝一眼。 “川儿来说说此事。”有意锻炼青帝,徐太后面色稍霁。 “这……”青帝望望锅里的沸水,慎重道,“母妃辞世,川儿甚为忧心。前日听方士言,沸水能解百病,今邀皇兄一试。” 青帝言罢,五皇子额上已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后背亦是湿透了。 但徐太后却没有打住的意思。 “这与分忧有什么关联?” “呃。”青帝想提宫中疫病,又觉察到此事甚是敏感,不宜在众人面前提起。但不提疫病,百事又难以周全。 静静地站在原地沉思,青帝没有动,五皇子额上的汗却更多了。 “说不出来了?”徐太后皱皱眉头,正要训斥三人,却见徐长歌拉住了自己的袖口。 “姑祖母莫急。川殿下只是被吓住了。”抬眉怯怯地望一眼五皇子,徐长歌小声道,“姑祖母在此处逼问三位皇子,莫不是忘了您前几日还去了佛寺祈福?您的善心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也不敢忘记……帝君的大事有爹爹他们顶着,而我们这些小贝自然只能做些小事。川殿下熬的粥,便是专门想与灾民的。而五殿下煮沸水,也是听来川殿下说沸水能解百毒,才决心一试……” “哦?”徐太后脸上的皱纹便深了几分。 带着笑意扫过殿中人,徐太后拉着徐长歌的手道:“这般多张嘴还不若长歌丫头一人说得清楚。既是这般,本宫也治你们几人殿前失仪。但此罪逃了,还宫后还需面壁思半月,好好反省。” 言罢,徐太后即带着徐长歌从众人面前离去。 见太后走了,六皇子瞬时瘫软在地上。 而五皇子则是望着慢慢起身的青帝,低声道:“多谢!” 第74章 “不谢。”淡淡敷衍一句, 青帝的视线随徐长歌而去。 待长歌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青帝望望由婢子扶起的六皇子道:“川儿这便回去领罚了, 皇兄随意。” “等等!”见青帝要走, 六皇子眉头深深地隆起。 纵是此番脱困离不开青帝的解围, 但想过煮沸水原是青帝的主意, 六皇子便不由得对青帝多少了几分恨意。 “怎么?皇兄还想尝尝皇弟的粥么?”冷冷地扫上六皇子一眼, 青帝拂袖道,“今日之事,全赖长歌心善。你若想谢,便将恩情都记作她头上。当然, 皇兄久居皇城,定也知晓太后的秉性。皇兄只消在夜里无人时自行想想今日为何会到此,便也知晓是何人布得局。” “皇弟所言何意?”六皇子望了一眼五皇子,低声道,“你与长歌在此,是二皇兄与我兄弟二人传的信。” “或是此信也传与太后呢?”云淡风轻地冲五皇子一笑,青帝默默记下了六皇子口中的二皇子。 原来最先挑事的二皇子。 摇头轻笑着折回慕远宫,青帝自认思过对她是个不错的选择。 谁让明日便是上书房的日子呢? 读书她原是不想的, 如今可以借着太后的谕令在寝宫内躲上半月, 真是天大的福报。 只是半个月看不到长歌,日子当真有些难熬。 师尊或是快回来了吧? 想过若是青纥回来, 她许能躲过史夫子,青帝开怀了许多。 “殿下!”见青帝自打受了太后的惩戒便在案前失神,紫檀与立在一旁的珲春使使眼色, 便匆匆退下。 “师兄。”从紫檀那处知晓了青帝今日给长歌露了一手,珲春搬来一踏厚厚的医书,朗声与青帝道,“可是在阿姊烦恼?” “你却知道?”难得珲春未与她谈医术,青帝微微凝神。 “这又不难猜。”将一本医书平摊到青帝眼前,珲春一板一眼道,“师兄既是能惦念着阿姊,这阿姊交代的事便也该尽心办。若是师兄能将些许心思放到医术上,此世或是有大成。” “你又知道些什么?” “珲春知道师兄若是肯在医术上稍稍下些工夫,便能规避很多事。” “比如?” “中毒。” “有人投毒了么?” 青帝发觉今日的珲春有些不一般,虽然其性子还是不冷不热,但其行事却颇有前世如意宫宫主之风。 “没有。”珲春摇摇头,“阿姊对冒犯她的人从不轻饶,师兄若是总一笑而过,怕是会凉了阿姊的心。” “这样么?”学着珲春将一本医书平摊到案上,青帝决意压下珲春报复的心思。 轻蘸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忍”,青帝弯眉与珲春道:“学医心静为上。师尊不在,师兄便多与师妹说几句。居在深宫之中,你看旁人,旁人也在看你。你算计着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若是师妹执意在此事上争一口气,免不了会惹祸上身。” “师兄却是这般想的。” 珲春沉眉想想,便将到口的话咽下。 长歌不是会忍的人。故早在青帝回宫前,绮罗已从她处讨要了些许药丸。 至于药丸的去处…… 珲春勾唇笑笑,只是压着青帝埋头看医书。 …… 被珲春压在宫内看了半月医书,青帝只能感叹长歌有个好妹妹。 何谓好妹妹? 偏眉望望身侧奋笔疾书的珲春,青帝微微弯眉。 “可是累了?”命宫婢与珲春添一杯茶,青帝侧卧在榻上,摆弄着观鱼献上的小玩意。 “怎能不累?”不与青帝好脸色,珲春沉眉往身侧的锦袋里又添了一页药方。 知道那锦袋不久便会被送入太后宫中,青帝扬唇道:“师妹莫慌。古之成大事者,必有奇志。长歌命你誊写,也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 “是吗?”珲春闻言腕下一抖,堪堪废了半页。 “这是替师兄你写的。” 惋惜过手下的药方,珲春轻叹一声,又铺了一张新纸。 珲春不爱誊写药方,但这是长歌的要求。 皱眉想过长歌要她在青帝紧闭期间,每日替青帝誊写一百张药方,珲春禁不住与青帝道:“师兄你可要时时念着阿姊。” “好。”青帝应声,心底想得却是那居于太后宫中的小丫头。 青帝懂徐长歌的心思。 早在长歌在去太后居处的第二天,她就与珲春送来了书信。 青帝对那封书信印象极深——那书信不但选了锦缎包裹,还动用了太后身边的近婢,送得极为金贵。 当着紫檀将由锦缎包裹的书信交与青帝时,青帝只当长歌那丫头有体己的话要与珲春言说,便交与珲春。 怎料珲春拆开书信后,即断了膳食,贪恋上了药方誊写。 起初,青帝只当珲春这丫头受了长歌指点。 待到那夜有宫人前来取书信,青帝才稍稍回过味。 珲春这丫头的药方是替她写的,而用处也甚是明晰。 徐太后是知晓她拜在青纥门下的。既是入了门,便该有些东西打底。 珲春一日誊写百余,半月便有千余。千余份药方,固然不足以证道,但至少能让人知晓她一心向医。 长歌呀! 想过今世一直是长歌在与她铺路,青帝轻叹一声,宽慰道:“师妹也莫要记恨你阿姊。长歌她之所以会找你代笔,无非是知晓本殿不会写字。” “是吗?”珲春对此嗤之以鼻。 若是她未食转生丹,或还会信以为真。 但有了那部分多出来的记忆,珲春却是知晓青帝会不会写字。 “阿姊今日让你誊三十个药方与她。”凉凉地将夜里得来的密信说与青帝,珲春唇角勾起了笑意。 “三十个?”青帝轻轻挑眉。 “三十个。”珲春解释道,“阿姊昨日与太后撒了一个谎,说师兄有传授过她医术。” “是吗?”青帝闻声下榻,起袖便与珲春一同苦干。 见着青帝提笔就写,珲春不禁探头看了看青帝笔下的药方。 这一看,珲春却顷刻有些意会到自家阿姊为何会看上青帝! 珲春誊药方时不讲究。因着如意宫中的药方多是精品,珲春也便挑着字多的往上誊。 反观青帝,虽未寻名典,却尽写了些延年益寿的方子。 “阿姊真是好手气。”艳羡地看看青帝笔下的字,珲春忽地想起了青帝日后的课业。 “师兄日后的功课……” “自是由师妹代劳了!”飞速将写好的药方递与珲春,青帝弯眉道,“明日便要研习课业,师兄便不与师妹作陪了!” “师兄……” 珲春还想多言,却见青帝已快步离开。 唉。认命地继续誊写,珲春期许着明天慢些来。 …… 从珲春那处离去后,青帝没有入侵。隔着轩窗看珲春那处的烛火,青帝静静地想着明日上书房一事。 半月来,宫中发生了不少事。 青澜宫内的疫病,季孙氏是已然处置妥帖。 但宫中仍有风声说二皇子染了怪病。 因着二皇子染病,徐太后也就压了徐长歌半月。 据绮罗说,明日长歌会与她同窗向学。 向学呀…… 想过明日又要遭遇苦手之事,青帝便在窗前看了半夜星星。 待到那颗名叫“长歌”的星星隐至云后,青帝才由紫檀侍奉着更衣前往书房。 …… 史夫子执教之处原叫“鸿鹄阁”,但因着其所教皆是皇族,也就无人将阁名放在心上,只是将其笼统地称作“书房”。 青帝步子不慢,因着想提前见见长歌,青帝越走越快。 只是,当青帝迈入空无一人的书房后,青帝知晓自己来早了。 见未能看到阔别已久的小丫头,青帝扬扬眉,寻了个靠墙的空案落座。 因惦念着长歌,青帝坐在一旁倒也不困。 只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久久没有出现。 那丫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独身在书房坐到日上三竿,青帝微微有些不安。 待想过近日长歌有太后护着,并不会出现什么岔子,青帝又忍不住笑自己庸人自扰。 长歌怎么还未来呢? 在书房坐到太阳西斜,青帝开始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起身出阁外看看,偌大的“鸿鹄阁”三字又打消了青帝的念头。 还要等下去么? 青帝凝神想着对策,身后却传来了轻笑声。 “傻阿澜……” “长歌!”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青帝周身的不悦一扫而空。 堪堪转身迈向徐长歌,青帝眸光闪了闪。 初见长歌时,长歌还是个耀武扬威的刁蛮丫头。 而此时,青帝却从其身上瞧到了截然相反的气质。长歌是嫡女,故而其待外人多是盛气凌人,便连宫中见多识广的紫檀也常言,即便长歌周身有道不明的贵气。 但半月不见,青帝忽觉长歌眉间的温婉已然盖过了早前的咄咄逼人。 笑过长歌许是当真敬徐太后,青帝望徐长歌的眼神温软了几分。 “怎么,阿澜不记得长歌了?”见青帝应声后就再也不说话,徐长歌面上点了薄红。 掩唇与青帝嗔怒,徐长歌心道,她是那般想眼前人,眼前人怎么能不想她? “怎会?” 新奇长歌的变化,青帝不由得多看了徐长歌一眼。 这一看,徐长歌却是牵住青帝的手,眯眼露出一口小白牙,道:“阿澜,长歌想你了!” 第75章 “这话也是能当众说的?”拉着徐长歌的手往慕远宫里行, 青帝有些庆幸今日没唤几个宫婢随行。 “如何不能?”趁着青帝身边没有眼线,徐长歌跟着青帝走了一段路便央着青帝道, “阿澜, 我走不动, 你可愿背我?” “不背。”低眉应身边人一声, 青帝却在一柳树旁蹲下了身子。 “阿澜就是嘴硬!”欢喜地伸手环住青帝的脖颈, 徐长歌弯眉道,“这宫里背过本小姐的,阿澜你还是头一个。”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 “巧了。”稳稳地带着徐长歌起身,青帝轻笑道, “这宫中能让本背备的,徐小姐也是头一个!” 青帝这句话确是当真没说谎。 前世她待长乐好不假,却也没纵容到今日这种地步。 “这样么?”将下巴落在青帝的肩头,徐长歌嬉笑道,“那该日便由本小姐来背川殿下吧!” “这又是怎么想出来的?”扬唇笑笑徐长歌的提议,青帝想得却是徐长歌背着她走的模样。 自她顶了青川的身份,近日自然不会着女装。 且她当下身量略高于长歌,若是长歌执意背她…… 弯眉想过宫墙内, 一个贵女背着皇子慢行的, 青帝忍俊不禁道:“此事想想便是,莫要再提。” “如何不能提?”侧面将耳朵贴在青帝的背心, 徐长歌煞有介事道,“阿澜之前没被人背过,自然不会知晓被人背的妙处。” “有什么妙处?” 不过是行得慢罢了…… 含笑沿着柳树走, 青帝有意递话头与徐长歌。 徐长歌道:“这妙处可多了!一者,被阿澜背着就离阿澜近了些,二者,靠在阿澜的背上,能听到阿澜与众不同的声音,三者,阿澜若是走得慢些,长歌也就能回去的晚些……” “长歌待会还要回太后宫里去么?”青帝有些不舍。 虽然太后宫中距此处不过一炷香路程,但青帝打心眼里抗拒。 世人皆知徐太后待长歌好。可经了珲春誊药方一事,青帝又察觉长歌在太后居处过得亦是辛苦。 这般辛苦,未必缺衣少食,却劳心劳力。 想来,即便太后是长歌的血亲,宫人称其也是“太后”。 “莫要再为我费心了。”青帝背着徐长歌往前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开口道,“你和我年纪相仿,无需为我太过操劳。” “如何是为你?”隐约猜到了青帝的心思,徐长歌侧目望着杨柳畔的大湖,轻笑道,“阿澜莫要多想了。姑祖母与纥叔交往不多。自然不会识得什么如意宫的药方。长歌要珲春与我抄书,不过是想告诉姑祖母长歌近些日子没有虚度……” “那剩下的三十张呢?” “剩下的三十……三十……”徐长歌顿了顿,凑到青帝的耳畔道,“剩下的三十张不就是为了让姑祖母送我去慕远宫嘛。阿澜你想想,宫中到处都是疫病,这寻常人自是想往会医的人身边凑……若是阿澜你恰好会医……” “这样吗?”没去戳穿徐长歌,青帝笑问道,“结果如何?” “自然没成。不过……”徐长歌弯弯眉道,“姑祖母许了我去鸿鹄阁。” “那不是之前说好的事么?”青帝倒是记得御膳房时,太后就许诺过背上人去鸿鹄阁。 “中间出了些岔子。”徐长歌笑了笑,扬声引青帝去看湖面。 “阿澜往左边瞧!” 左边? 青帝闻声往左边看看,恰见一道残阳横亘在湖面上。 这路边竟是有湖? 暗笑过自己心不在焉,青帝一边看着湖面,一边背着徐长歌继续走。 “好看吗?” 凝视着湖中的倒影,徐长歌欢快着与水中人招招手。 “小心些!” 忧心长歌会从背上跌下,青帝下意识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手。 “阿澜莫怕!”觉察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出格,徐长歌重新环住青帝的脖颈,嬉笑道,“阿澜该去湖边瞧瞧水中的你!” “有什么不同么?” 自是顶替了青川,青帝便不怎么照镜子。 一来青都男子衣衫甚是简单,穿着只图轻便,二来,弃用过首饰,照镜略有些无趣。 “有。”示意青帝往水边走,徐长歌轻笑着评点道,“但从水里看姿容,阿澜真是胜过了余下的几位殿下。也怪不得长乐那丫头会对你一见倾心。” “你怎知是一见倾心?”以为男儿不重样貌,青帝忽觉长歌的话说得甚是有趣。 “你一看便知。” 鼓动着青帝看水边,徐长歌只觉水中的倒影惊艳至极。 若说阿澜着女装时,多是一种与世无争。 那其换上男装,则多了温润。 “不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依着长歌的意思侧立的水边,青帝倒是觉得徐长歌的倒影更为好看。 转身继续背着长歌走了一段,青帝倒是想起了一句古语——“情人眼里出西施”。 或是她在旁人眼中并不出挑吧。 沿着落日的余晖将湖岸走遍,青帝背着徐长歌只觉心底有些暖。 待到宫婢们的烛火点亮了半边天,青帝才放着徐长歌下来,送其回了太后居处。 而后,青帝还府便遇到紫檀禀告说今日晨课因故取消。 “无妨。”未将书房遇到长歌一事说与紫檀,青帝回宫后便窝在榻上一夜睡到了天明。 天明时,青帝起身喝了一杯茶。见无人来侍奉,又转身补眠。 当着其补眠时,鸿鹄阁的早课已然开始。 “史夫子!”与补眠的青帝不同,因着是第一次早课,徐长歌早早赶到阁里。 见头一个到课的是徐长歌,史夫子那橘皮似的面皮上迅速挤出了笑意。 “见过徐小姐!”史夫子破天荒与徐长歌见礼。 知晓史夫子此举不过是出于爱才之心,徐长歌俯身还礼,眸中带上了笑意。 “夫子客气了!” “诶!”头一次在鸿鹄阁内遇到不傲慢的世家子弟,史夫子一时有些感慨,“久仰小姐才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夫子言重了。”想帮青帝开脱一二,徐长歌莞尔道,“长歌此番有幸得夫子指点,全是仰仗着川殿下庇佑。” “哎呀!” 闻徐长歌提到了青帝,史夫子才忽地想起今日还有个新麻烦。 “方才竟是忘了问候川殿下……”史夫子举目去寻青帝,却见阁内只有他与徐长歌两人。 “敢问川殿下在何处?”史夫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皇室子弟不爱读书已是定局,但如青帝这般第一日便迟到的,委实不多见。 “许是路上耽搁了……” 徐长歌有些迟疑,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声。 “史大人!” “皇后娘娘!”抬头见季孙氏亲自来到鸿鹄阁督学,史夫子看了眼徐长歌,拱手道,“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热切地命宫婢呈珠玉与史夫子,季孙氏打量过阁内的陈设后,低声道。“川儿呢?” “这……”史夫子有些犯难。 徐长歌低声道:“还未到。” “哼。成何体统!”没想到青帝竟是比她来得还晚,季孙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出声命婢子去青帝居处寻青帝,季孙氏派人摆了三张凳子静候青帝到来。 …… 睁眼看到季孙氏居处的婢子,青帝便知晓误了事。匆匆打点妥当赶至鸿鹄阁,青帝即见阁内并排坐了三人。 “见过母后、夫子、徐小姐。” 依着品阶与三人见礼,青帝极其淡然。 饰与青帝立规矩,季孙氏板着脸道:“川儿何在?” “母后?” “可知当下是什么时辰” “不知。”青帝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吗?”季孙氏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从榻上起身走到青帝身边,季孙氏轻声道:“川儿当真不喜欢读书吗?” “嗯。”青帝点点头,补充道,“所谓‘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川儿以为,川儿原就是皇室,无需精通文武。” “混账!”季孙氏怒斥道,“世间哪有轻巧事?即便贵为帝君,仍免不了案牍操劳。川儿你小小年纪,却甘居下流……着实令本宫痛心……” “儿臣有罪。”青帝接着季孙氏的话茬,毫无惧意道,“让母后受累了。” “你——”季孙氏语塞。 “皇后娘娘息怒!”见季孙氏在气头上,史大人忙解围道,“敢问川殿下,您以为,名臣容易,还是帝君容易?” “嗯……”青帝看了看史大人,扬唇道,“当然是帝君。” 闻青帝答了帝君,夫子的面上生出了笑意。 洋洋得意地朝青帝迈近几步,低笑道:“川殿下尚且年幼,还不知帝君的辛苦。待日后大些,能与我等同朝共事了,方能更好的帮衬帝君一二!” “谢夫子指教……”低头与史夫子见礼,青帝佯装心悦诚服。 见着青帝被史夫子镇住,季孙氏即离开了书阁。 季孙氏一走,史夫子便开始与青帝讲学。 堪堪熬过昏昏欲睡的两个时辰,青帝看到了长歌在与她眨眼睛。 “阿澜当真认为帝君更轻松?”趁着史夫子午休的时段与青帝闲聊,徐长歌倒是觉得鸿鹄阁是个好去处。 第76章 “长歌不这般想吗?” 见史夫子已然离去, 而紫檀也为她们二人上了茶点,青帝惺忪的眼睛变得明亮。 “长歌一直觉得爹爹很苦。” 没有与青帝直接提帝君, 徐长歌捧着温热的茶碗到鼻下嗅嗅。 “哦?”以为长歌又要讲大道理, 青帝盘膝正坐, 含笑道, “且说来听听。” 见青帝起了兴致, 徐长歌挑眉望了望青帝,声音却低沉了许多。 “爹爹与其他的朝臣不同。爹爹总想做些实事,故而有些人便在背后说爹爹党羽众多。” 听出徐长歌是在为徐相不平,青帝眨眨眼, 就事论事道:“徐相的门生确实不少。” “但做事也需要人,不是吗?” “做事需要人不错,但做事从来不是简单事。平日里咱们说的做事,不过是挑几个丫头,赚几两银钱,这背后牵扯的不过是几升米面,几个时辰。但你爹爹做的事却与这些不同。徐相是国之肱骨,定的是万千庶民之死生, 而这一言一策, 则是伤人于无形。” 说到此处,青帝取来从紫檀备下的茶点中取出两个点心放置到瓷碟上。 “长歌且想想, 若是你有两个点心,却要分与三人,该如何分?” “这有何难?”徐长歌含笑望了望青帝, 口中却打起了徐封疆的旗号,道,“若是爹爹做事,自然会私藏一个,将另一个分人。” “嗯”青帝不解。 徐长歌则抚掌道:“绮罗。” “是。”从暗处行至青帝眼前,绮罗笑笑,低声道:“川殿下不知,家主年少时,曾不吝银钱,待人不分薄厚。待到年长些,知晓了世情冷暖,才渐渐懂得了藏私。殿下与小姐说两饼,那不过是指代,说成官衔、奇珍也是如是。寻常人分赐,可能依照功勋,但家主曾言,赏赐之物,不必名贵,却必须让受赏之人觉察其真心。世间名贵之物,皆是举世无双,有两饼藏一,方能显其珍贵。” “这般么?”青帝扬唇笑笑,低声道,“原是想与长歌你说说,存利之处,必有分赃不匀,而不匀者,必有恶言,孰料你竟寻绮罗讲了一出驭人之术。” “不过是阿澜问起随便说说,阿澜可继续说说存利之处。”徐长歌一边示意绮罗退下,一边伸手去摆弄青帝瓷碟中的两个饼。 青帝闻声,温笑道:“你知我学浅,说错了且不许笑。” “好。”徐长歌眨眨眼,却是没提醒青帝,史夫子正在其身后。 “三人分二饼说来轻巧,即便问街上的货郎,其也能与你说出一番道理。这搁在政事上也是如此,无论是将饼看过权亦或是银钱,都是一回事……”青帝看徐长歌一眼,见其在听,又继续道,“既是一回事,咱们便将此事说简单些。只单单让稚子分饼。一稚子分饼,若是贪食,定会一人吃下两个,不分与旁人,这与些许丧心病狂的污吏并无分别;若是不喜食饼,那便要看稚子的性情,若是心慈,许是会将二饼分与三人中的饥者,亦或是弱者。若是三人都寒苦,心细的,或是会将二饼挨个切成三份,均分与三人……当然,也有些知世情的,会将那二饼丢与三人,任他们自己分……但你瞧,单是一个分饼便能惹出这般多的事,更何况徐相是兼济天下的心胸?” “这世间自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你为徐相鸣不平,而旁人则艳羡徐相能为执柄人……你言徐相辛苦,放眼朝野,甚至是天下人,又有几人不辛苦?” 说到此处,青帝听到身后传来击掌声。 “殿下还真是深藏不漏!” 不吝惜赏叹,史夫子抚掌走到了青帝身前。 “夫子。” 见此时只有三人在场,青帝起身邀史夫子入座,又召紫檀重添了茶点。 “这茶倒是不错。”史夫子呷了一口清茶,双眼却片刻没有从青帝身上离开。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史夫子在鸿鹄阁里见过不少皇子,但喜欢在阁里论治吏的,青帝倒还是头一个。 只是,一个爱琢磨治吏的皇子,如何会以为帝君容易? 起手放下掌中茶,史夫子盯着青帝,有意无意道:“若是皇后娘娘在侧,定是会高兴万分。” “夫子多想了。”青帝亲手与史夫子奉茶,语气也变得恭敬,“母后待本殿慈善不假。但夫子也知晓,凡是需要瞧的,自然是不放心的。” “嗯?”听懂了青帝的双关,史夫子只觉手间茶有些烫手。 史夫子的初衷是将皇后娘娘亲临督学一事看作慈母之心。 但依着眼前这位殿下的意思走,督学一事便有些蹊跷。 诚如青帝所言,但使皇后对其放心,自然不会督学,但使对其不放心,自然也不会独自来。 可是皇后娘娘不但来了,还在大发雷霆后,匆匆走了…… 这两相合和,那便是青帝晚来一事,是皇后娘娘有意为之。 娘娘为何要如此行事呢? 想过此事之后,宫中对娘娘的风评该是更上一层楼,史夫子望青帝的眼神有些复杂。 诚然眼前这位殿下是做了皇后娘娘的踏板,但眼前这位殿下能将他这双眼睛骗过,也堪堪是好演技。 “殿下还有其他要说的么?”史夫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想搅入宫廷纷争,只愿埋头做做学问。 “母后很疼本殿。”青帝扬唇与史夫子笑笑,余光却不停的扫着摆弄茶点的徐长歌。 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徐长歌眨眨眼,嬉笑着与史夫子道:“夫子,昨日长歌在阁前遇到了川殿下。殿下说,鸿鹄阁的月色不错。” “是吗?”话说到这种份上,史夫子自是能确认季孙皇后授意了青帝晚来。 只是,徐小姐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沉眉想想他来时,徐小姐正在说徐相,史夫子面色白了白。 他之前问了青帝名臣与帝君,而徐相便是个名臣…… 这丫头也不简单呐! 弃下手中的茶点继续去小憩,史夫子只觉他需要补眠。 …… 见史夫子走了,徐长歌捂唇轻笑。 而青帝则是接着之前的话茬继续说。 “歌儿无需介怀徐相的苦。”青帝取来瓷碟上的茶点,分与长歌一个,“依我之见,这天下想做事的人多,能做事的人也多。所谓,有欲必有求,有求心必苦。徐相会苦,不过是有求。当求仁得仁时,自然是苦尽甘来。再者,只要有心,但使苦,亦能甘之如饴。” “阿澜倒是会说大道理。”徐长歌咬着青帝递来的茶点,心底想得还是青帝早前的胡言,“阿澜对帝君是如何想的?如何会觉得帝君容易?” “当真想知道?”青帝扬唇,眯眯眼,“且附耳过来。” “嗯?”乖乖地凑到青帝的唇边,徐长歌听完青帝的言语的后,禁不住咬咬唇。 “昏君?” “不可么?”将碟中剩下的那个饼也递与徐长歌,青帝轻笑道,“帝君之所以比名臣容易,无非是帝君无需讨好太多人。名臣既是名臣,最差也要能揣摩上意。而帝君,即便昏庸,却也甚难亡国于朝夕。长歌通读名典,自是该知道这个道理。” 认真将青帝所言想过,徐长歌小声道:“难不成阿澜当真要做个昏君?” “昏君不好么?” 青帝仰面望望屋脊,心底想的却是昏君也难为。 明君难为,难得是自持。昏君亦难为,难得是放纵。 这世间能为极致者,皆是奇人。而红尘众生,不过沦为蚍蜉,化为芸芸。 “长歌莫不是瞧不起昏君?”将些许闲思抛至身后,青帝含笑望向身边人。 徐长歌眨眼:“好是好,只是依照当下这架势,阿澜你是有奇志,自然躲不得清闲……” “是吗?”敛眉想想自己的处境,青帝笑出声,“不错!若是真有奇志,此间却是躲不得清闲。” 谁让她此时只是个皇子呢? 想过此时并非储君,青帝就近取了一本书册翻看。 待看到长歌记在书页旁的字迹,青帝有意瞧了徐长歌一眼。 长歌的字迹极为好看,但其所记的东西又极为浅显。 若是她所料不错,书中的些许字便是长歌刻意写与她的! “不错!便是写与你的。”不介意被青帝看穿,徐长歌抬指点着书页,含笑将史夫子课中讲过的史事又与青帝说了一遍。 清清朗朗的声音伴上时隐时现的梨涡,青帝只觉今朝是个读书天。 沉浸于徐长歌的眉眼,青帝禁不住希冀黑夜晚些来。 …… 自打知晓了季孙皇后的深意,史夫子便也不与青帝在课上为难。 晨起照本宣科将备好的史事讲罢,史夫子即将偌大的鸿鹄阁留与二人讲学。 而得了史夫子的首肯,青帝也愈发自觉。 每日从观鱼处讨要一件奇珍赠与徐长歌,青帝只觉日日与书为伍,也算不得难事。 更遑论她闲时还会从神书里挑些稀罕事供与长歌嬉玩。 …… 早起在鸿鹄阁中等青帝,徐长歌只恨韶光太贱,碍着她与所思人日日相伴。 只是,看着那期待的身影由远及近,徐长歌顷刻便收起了眉间的轻愁,轻笑道:“川殿下今日有什么打算?” 第77章 “没有旁人便无需这般唤我。”青帝笑笑, 却是牵着眼前人的手进了鸿鹄阁。 “哦?”徐长歌含笑望着青帝,眸中却满是戏谑, “不知本小姐该如何称呼川殿下?” “川哥哥?”青帝低眉忙着手中的活, 眉间却带着几分轻笑。 长歌原是不会这般唤他的。奈何史夫子曾追问了长歌几次为何要唤她“阿澜”, 长歌才有意改口, 称她做“川殿下”。 “当真要唤哥哥?”徐长歌翻与青帝一册新书, 想得却是眼前人藏拙太多。 固然在宫里不显山不露水是生存之道,但如青帝这般,连功课也不愿上心,委实有些过火。 “史夫子可是说过, 若是川哥哥你再不用功,长歌便可作哥哥的夫子了!” “夫子吗?”青帝低眉一笑,抬眉即与徐长歌见了一个礼,“见过夫子!” 见青帝竟是当真与她见礼,徐长歌瞬时便被逗笑了。 她与青帝提此事,原是希望她多在功课上尽力,但若是青帝不愿上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 思及史夫子言说的, 今日季孙皇后会来查看青帝课业, 徐长歌弯弯眉,小声道:“阿澜可知今日会有人来?” “母妃么?” 早与紫檀通过气, 青帝也知今日季孙氏会来。 但知晓季孙氏更爱她摆出玩物丧志的架势,青帝也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长歌不必担心。”不知史夫子已与长歌提过课业一事,青帝拉着徐长歌坐到一边。 “怎能不担心?”想想旧时季孙氏发怒的模样, 徐长歌偷偷吐吐舌头,“难不成阿澜还想被骂?” “怎会?不是有你么?”有意起身又与徐长歌见礼,青帝温笑道,“课业一事,还劳夫子多费心!” “今日替你费心,日后呢?” “日后么?”被徐长歌一问,青帝眉间的笑意瞬时深了几分。 她近日并非未在课业上下功夫,但委实是悟性过低。 前世,鸿鹄阁中并无长歌,而史夫子于她也是一对一讲学。 如此寒来暑往,三载亦无所成。 今世,虽有神书庇佑,佐之前世打底,但终究与长歌差得太远。 古之圣人,生而知之。而贤者,学而之知。 至于所学如何,还需看看悟性。 正如她每日来寻长歌皆是做些零零散散的琐事亦觉得有趣,而每逢夫子讲得学,便昏昏欲睡。 这不单是她无心向学,其间深意实属史夫子爱才,乐意依着长歌的水准调整讲学内容。 如此一来,青帝便也乐得自在。 当然,青帝心知,落入今日之境,无外乎鸿鹄阁中只有她与徐长歌两人。 若是人再多些,她每日苦学,或是还能换上夫子的几声赞扬。奈何徐长歌在侧,她便只能沦为徐长歌的陪衬了。 陪衬呀! 想过季孙氏待会就会来检查课业,青帝将早早备下的瓷瓶搁到徐长歌的眼前,小声道:“可识得此物?” “瓷瓶?”将青帝备下的物件拿到眼前可劲瞧,徐长歌并没有看出什么独到之处。 青帝拿来的瓷瓶着实是凡品。别的不说,单看看其花色,便知其并不是名贵之物。 但想着此物是青帝带来的,徐长歌又觉得手中这个瓷瓶有些可爱。 特别是瓷瓶那细细的瓶颈,会让徐长歌想到青帝那温热的脖颈。 “怎么想到带这个?”徐长歌轻轻将瓷瓶护在怀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青帝,“可还带了别的?” “当然!”抚掌命紫檀呈与徐长歌一个竹篮,青帝轻笑道,“此物可是用来贿赂徐夫子你的!” “怎么?可是怕是娘娘查你?” 徐长歌记得季孙氏第一次来学堂大发雷霆的模样。虽然在徐府时,徐长歌就见识过青帝的不喜读书。 但在鸿鹄阁内,青帝也不因史夫子责怪,收敛其禀性。 史夫子是个古板至极的夫子。 罚人也无非是背书与打手心。 虽然季孙氏明面上乐意将青帝交与史夫子管教,但当着被夫子罚过两三次,季孙氏的脸上也不好看了。 也因此,季孙氏与青帝立下了规矩,每隔五日,她会亲自看一次青帝的课业。 前几次,青帝都是挑着日子休沐,来逃季孙氏的规矩。奈何月中休沐的日子就那么多,并不能容下青帝恣意妄为。 “阿澜可是想好了这次该如何是好?” 徐长歌含笑铺纸,已然做好了替青帝誊抄的准备。 在徐府时,她只想着两人字迹相当,青帝闲暇时,或是能助她完成一些课业。 待入了鸿鹄阁,徐长歌忽地发觉,字迹亦是可以反过来。 因着她幼时便经常出入宫闱,这宫中的夫子也多与她相熟,以至于史夫子甚少有检查她课业的打算。 而如此一来,也就方便了她替青帝誊写。 见长歌已然备好纸笔,青帝挑眉与徐长歌一笑,那眸中的潋滟瞬时让徐长歌红了脸。 “这次需要你向母后撒个谎。” “阿澜真是愈发任性啦。”徐长歌眨眨眼,小声道,“下不为例。” “嗯。长歌只需告诉母后近日夫子并未留下课业便是了。”青帝将自己想出的法子告知徐长歌,而后示意徐长歌瞧竹篮,“且看看这些花!” “这又什么好看的?”徐长歌看看篮中的花,又看看青帝,嬉笑道,“还不若阿澜好看!本小姐为何要去看这些花?” “这些花是本殿与长歌你的报酬。”从徐长歌身后带着徐长歌捻起一根花枝,青帝温笑道,“你且看看这支月季如何?” “开得正艳。” “那这枝呢?”青帝又带着徐长歌从花篮中挑出一支。 “似乎还未开。” “若是将这两支合在一起呢?”青帝将两支粉白色的月季合至一处,眉眼间是难以言喻的温柔。 “似乎不怎么好看。”徐长歌并不打算给青帝面子。 纵然一朵半开的月季加上一朵全开的月季有那么几分意思,但这次并不足为奇。 见徐长歌并不愿意为掌中之物低头,青帝轻笑着向徐长歌伸出右手道:“瓷瓶。” “嗯。”毫不犹豫地将瓷瓶递与青帝,徐长歌好奇青帝在搞什么的花样。 眼看着月季被几根纤细的手指送入瓶子,徐长歌经不住“呀”了一声。 “咦?”瞪着眼看青帝手中那青色的瓷瓶,徐长歌头一次发觉青帝手中的瓷瓶有些特别。 “瓶子是观鱼做的?” “是本殿。”青帝摇摇头,却又将瓶子展给徐长歌看,“这颜色却是观鱼教着本殿做的。” 打量着青帝手中的瓷瓶,徐长歌弯眉道:“娘娘却是没寻你?” 徐长歌记得清楚,季孙氏并不喜欢青帝玩物丧志的模样。 “寻过。”青帝独自伸手从花篮中取出一根花枝,“但寻本殿是母后的事,本殿如何做,又是自己的事。” “阿澜……”喜欢青帝这种性情,徐长歌弯眉笑笑,心底忽然有些不安。 想不出不安的缘由,徐长歌思忖片刻,即从青帝身后环住了身前人,喃喃道:“阿澜,你莫要出事。” “出了什么事?”觉察到徐长歌的反常,青帝随即转身将徐长歌护到怀中,静静地听怀里人倾诉。 “忽的有些害怕。”徐长歌伸手捂住心口。 “怕什么?”将怀中人护得更紧,青帝轻声问询徐长歌失常的缘由。 “爹爹还没有回来。”喃喃低语,徐长歌鬼使神差想到了自己那尚在边关的爹爹。 “徐相?”应激般想起神书中的灾祸,青帝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或是过些日子就会回来。边关路远,你也莫要太忧心……” 青帝轻声宽慰着徐长歌,身后却是传来一声低呼。 “小姐?” “绮罗!” 从青帝怀中看到绮罗面露忧色,徐长歌起身扶住了绮罗。 “小姐……” 见到徐长歌,绮罗万分激动,待发觉青帝在侧,绮罗欲言又止。 猜想绮罗许是有话要说,青帝温笑道:“你们且说,我去外面看看!” …… 绮罗不是一人来的,其身后还跟了几个府婢。 当着青帝离开,绮罗便红了眼,堪堪与徐长歌见礼。 “家主没了。”绮罗哽咽着俯首,眸中隐有泪光。 “什么?” 惊闻爹爹的死讯,徐长歌不禁屏住了呼吸。 爹爹是怎么死的?他不是与纥叔一同去的边关吗? 将问询的眼神投向绮罗及其身后的女婢,徐长歌告诉自己不能乱。 “不知。”绮罗轻轻地应声,却不敢抬头。 而跟在绮罗身后的众人则是哭作一团。 “小姐!”见徐长歌面色如常,徐封疆的近仆徐宁恸哭着跪到在徐长歌身前,“家主去了,日后该如何是好?” “都过去了。”淡淡地应上徐宁一声,徐长歌没有说多余的话。 她作为徐府的嫡女,没有如徐宁这般痛哭流涕的机会。 如今爹爹已是死了,但徐府还没有散,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几位哥哥知晓了么?”主动询问消息是否送到了诸位兄长手中,徐长歌轻轻地皱皱眉。 “几位公子已是知晓了。” 徐长歌想知晓近日自己的几位哥哥在做什么。 “反应如何?” “大公子与二公子已经闹哄着分家产,三公子在外地还未赶回来……四公子……四公子他……” “长书哥哥他怎么了?”徐长歌问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人。 爹爹走的突然,几位兄长行事,也未太出乎意料。 “这……”闻徐长歌问到了四公子,绮罗硬着头皮道,“回小姐话。自打四公子知晓了老爷的死讯,便藏匿于花街柳巷,日日醉酒。” “是吗?”徐长歌面上看不出喜怒,心底却是暗暗生寒,“姑祖母可知此事?”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 - 第78章 “这……”绮罗犹豫道, “或是比我等知道的更早。” “若是这般。”徐长歌抽出一枝花瓶中的花枝道,“我们下月便回边关去。” 闻徐长歌起了去边关的心思, 绮罗小声道:“去边关做什么?” 绮罗自是知晓徐家原是从边关起的家, 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情。经过数代人的深耕, 徐家早已将根基从边关挪到了青都。 听出了绮罗言语中的不赞同, 徐长歌睥睨绮罗一眼, 不容置疑道:“避避风头。” “那……”绮罗想到了徐家在青都的家业。徐家不是简单的一门一户,其下有庄子,有仆婢,偌大的家业, 并不是一朝一夕攒下的,固然也不可能一朝一夕消失。 看穿了绮罗的心思,徐长歌不禁皱皱眉,冷声道:“不过是暂时过去,不日我们便会回来。” “是。”见徐长歌脱离了小女儿家的娇态,绮罗瞬时有些胆寒。但想过无论如何眼前都是她侍奉了多年的小妹,绮罗瞬时又安下心来。 “走的事可要说与川殿下?”知晓徐长歌与青帝走得近,绮罗小声提议道, “若是告知川殿下, 川殿下日后定是能在某些地方与我们有所帮衬!” “徐家人何时需要旁人帮衬?”不喜绮罗算计青帝,徐长歌伸手开始摆弄桌上的插花。 青帝的手上功夫好。无论是雕刻, 还是画画,都是手到擒来。 若不是早知青帝是皇族子嗣,徐长歌定要将其错认为手艺人。 阿澜!你会想长歌么? 想想即将来临的分别, 徐长歌取出一把剪刀,慢慢按着青帝的意思开始对手中的枝干进行修剪。 青帝说得不错,每一枝花确实都有其独到之处。 但于处于权力漩涡的人而言,只有做出一些选择,舍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最长远的利益。 阿澜,季孙氏说你想做君上。 那长歌便圆你这个梦如何? 暗暗在心底拿定主意,徐长歌慢慢将剪好的花枝插到已经装满的花瓶中。 有些美只是锦上添花,而她所期待的,以及能给予的,都该是雪中送炭。 阿澜!你要安心在宫中等本小姐回来呀! 徐长歌如是想着,青帝却在鸿鹄阁外遇到了一个消失了半年的人——青纥。 “师尊!” 不知青纥为何会突然出现,青帝静静打量眼前这个满面风霜的男人。 边关之行让青纥苍老了些许。 当然,此时青纥不过而立之年,称不上老态。奈何青帝看着眼前这幅面容,便不由自主地将其与半年的相较。 “川儿。”似乎对青帝半年来的遭遇了如指掌,青纥用上了当下宫人们对青帝的称呼。 知晓鸿鹄阁不是说话的地方,而自己的居处原也是青纥的居所,青帝随即邀着青纥前往慕远宫。 …… “师尊还请入座。”邀青纥踏入本属于青纥的宫室,青帝一面命婢子与其奉茶,一面温声与其叙旧道,“师尊进来可好?” “不好。”没有和青帝避讳的打算,青纥直言不讳道,“正因为不好,为师才打算亲自带你出宫。” “出宫做什么?” 不是不清楚青纥的心思,正是因为知晓,青帝才认真地问青纥缘由。 前世青纥也带过她出宫,但那时却比当下晚很多。 且前世她会随青纥出宫,不过是因为季孙氏待她过于严厉。 而今世,她却想弄清楚青纥要她出宫的缘由。 明明医术也可以在宫檐下教,不是吗? “川儿是想违逆本宫么?” 没想到会在青帝跟前碰钉子,青纥负手而立道,“可还记得徐相与你说得话?” 闻青纥提到了徐相,青帝立刻意会此时与长歌有关。 可长歌又能出什么事呢? 近日来,太后待她比以往又好上了几分,季孙氏也时常邀其喝茶。 青帝道:“师尊可否能将话说得更清楚些?” 青纥反问青帝:“川儿不愿跟着为师换了一个地方吗?” “换地方?”青帝温笑道,“可是徐相出事了?” “嗯?”没料到眼前这小丫头会想到徐封疆,青纥不禁转身将青帝上下打量。 半年没见,青帝长高了不少。 许是因为换了一身男儿的衣衫,整个人也显得坚韧了不少。 想起眼前这丫头在半年来经历过不少事,青纥淡淡道:“为师以为足够了解你。没想到却是被你这丫头看透了。你想知道什么?” 缓缓与青帝对视,青纥压低声音道:“原以为你和珲春一般,只是个傻丫头,没想到,你却是比她想得深。” “只是惊奇师尊这般快就回来了。”青帝温笑道,“师尊,川儿想知道过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你怎知接下来会出事?” “看来确实是要出事了。”青帝在青纥的注视下,慢步坐回到席位间,“猜会出事一点都不难。月前长歌就和川儿提过师尊你随徐相去了边关。如今你一人回来不说,还悄悄潜入深宫……” “哼。”青帝的用词让青纥不悦。 锁眉随着青帝落座,青纥冷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本宫见不得人?” “不曾。”青帝道,“但川儿以为师尊进宫定然有难言之隐。” “哦?”青纥望青帝的眼神有些冷。 他孤身回都时,徐相还没有出事的征兆。 当徐相的死讯传来,他却是与徐府一起收到的消息。 但即便一起收到消息,眼前这丫头也不该知晓这般绝密的消息。 除非,这丫头与谋害徐相的人有牵连! 青纥暗自推断着,一旁的青帝则是笃定道:“徐相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青纥眼底的戒备浓到化不开。 “师尊莫急!”看出青纥起了疑心,青帝解释道,“原是不知的。但经着师尊您一点拨,川儿便知道了。” “你是说?”青纥瞬时也想通了症结。 若他不逼问眼前人,其即便猜测徐相出事,也不过是猜想,但他一反问,诸事便不一样。 悔恨竟是自己走漏了消息,青纥与青帝嘱咐道:“此时莫要说与长歌那丫头听。” “师尊既是知晓了,长歌又如何会不知晓?”淡淡地回问,青帝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珲春。 虽然珲春是以婢子之名居在慕远宫,青帝却也未曾将其当真看作宫婢。 而因着近日观鱼造出了新玩意,珲春也就日日与观鱼凑仔一处。 此时,那丫头或是在观鱼房里吧! “珲春何在?”朗声询问殿外宫婢,青帝示意其召珲春前来。 久久未探听珲春的消息,青纥倒是对珲春一事颇为好奇。 “珲春在宫里?” “都是长歌的主意。” 青帝一边与青纥闲谈,一边思忖着徐相一事。 前世她与徐相交涉不多,青纥不说,仅凭今世几面,她也只能勉强猜猜徐相死讯为何没有传开。 徐相是为国事而出的青都,断断没有隐瞒死讯的道理,除非…… 除非徐相并非是亡故于边关。 或者徐相并非是死在了帝君派遣之处。 若是未死在派遣之处,那尸身运回便需要废些功夫。 …… 知晓珲春过来还需要些时间,青帝索性追问道:“师尊压着消息,可因为徐相的棺椁还未进青都?” “嗯?”青纥皱紧了眉头。 他不过才听闻徐相的死讯,这丫头如何会想到徐相的棺椁? “师尊莫不是忘了那人是徐相!” 有意将“徐相”两字念重,青帝心知自己又猜对了。 徐相出自世家不假,能左右朝势不假,纵横了多年也不假。但此般繁盛,也并非一人之力,一代之功。纵然她即位时,徐府又风头无两,但君父在位时,曾削弱过徐府也未可知。 毕竟,此时坐镇后宫的人并不姓徐。 隐约猜到徐相身亡或是与数月前的大胜有关,青帝低声道:“话说到此处已没什么意思。不知师尊可愿告诉川儿,为何执意要川儿与您一同出宫?” “如意宫皆是习医。而习医之人走南闯北原是常事。除此……”青纥压低了声音,“只有歌儿那丫头孤立无援上面才会安心。” “上面是指?” 青帝一时想起了很多人,却又不知具体是哪一个。 “川儿以为呢?” 示意青帝大胆猜,青纥的眸光变得阴冷。 “徐太后?” 率先说出最不可能的人,青帝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低笑声。 “师兄果然聪明。”嗤笑着跟到青帝身边与青纥见礼,珲春冷声道,“见过师尊。” “你们……”青纥惊诧。 青帝则说出了自己的依据:“皇家无情。想必你们徐府也是如此……皇家想借力,自是希望未来的皇妃尊贵……而师尊您方才说‘孤立无援’,这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后了……毕竟一个丧父的小丫头,最容易依靠的便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姑祖母……许是徐相也让太后头疼了多年吧……” “师兄说的是。” 有了多余的记忆,珲春自然知晓徐相之死是怎么回事。但这些都是长辈的恩怨,与她无关。 谁让爹爹送了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入宫呢? 想过已死的前皇后,珲春与青帝道:“师兄,答应了师尊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宫外才有阿姊想要的东西。”珲春低声道,“师兄莫不是忘了皇城里流民带来了疫病?” 第79章 疫病么? 没料到珲春会提到疫病, 青帝只觉眼前事比想象的复杂。 前世她对出宫一事记忆不深,只记得青纥寻她一同去坊间问诊。如今珲春提起疫病, 莫不是前世珲春也去了? 拧眉将视线投向珲春, 青帝用余光扫了扫青纥。 “和长歌有什么关系?” “阿姊重情, 自是与师妹我不同。爹爹死于边外, 阿姊定是会追到边外为爹爹寻个公道。师姐未去过关外, 自然不知此番城中的流民皆是自边外而来,而那些流民身上的疫病,正是爹爹亲往边关的原因。” 珲春说到此处,却是望向了青纥。 “师尊无话想说么?” “有。”青纥皱皱眉, 将声音压到低处,“为师去边关时,也是因着边关有了疫病。但为师赶到边关时,却听闻与我青国相邻的肖国也在传疫病。为师一知此消息,便传信与徐相,徐相也不负众望,命我前去探查。” “结果呢?”青帝倒还是头一次听闻边境传疫病。但想来边境多战乱,大捷后有疫病也是常事。所谓刀枪无眼, 而些许将士葬身沙场后, 若是无人料理后事,必定会引发一些灾祸。 青纥避重就轻道:“结果便是为师发现了如意宫的药。” “这又是如何发现的?”珲春倒是好奇这段她不知道的事。纵然青纥明里说了药, 但任珲春想来,或许是毒。 “这……”青纥皱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说不口。 青帝帮腔道:“徐相已逝, 师尊且说与我等开开眼。” “好!”应两人之邀开口,青纥将语速放得极慢,“待为师去查探,为师发现那些肖国疫病是自去年我军大捷后才开始,而为师追着那消息去,遇到了几个病入膏肓的士卒。那些士卒已在肖国求过医,医者给的诊断是饮了生水,以至于腹泻。” 听闻青纥提到了生水,青帝接茬道:“可是水中有毒?” 青纥点头:“是。而且是活水中有毒。” “可师尊你如何能发现活水中有毒?”青帝只觉青纥的推断不合常理。若是活水中有毒,自然不会等到青纥他数月后去发现。 “活水自然不成。但为师在水源百步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口井,那井里残有我如意宫的药。” 说到此处,青纥轻难自已的攥拳往桌案上落了一锤。 若是他发现旁的药还好,为何是如意宫的?在如意宫中,人人皆知解药比毒药难配。 “井?”青帝与珲春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有了惊愕。 青帝惊奇珲春竟是不知此事。 珲春倒是想到了此事或是有人预谋。 “师尊可是寻到了下毒之人?”没想到边关的疫病竟是与如意宫有关联,珲春眉心轻轻隆起,“可是如意宫中出了叛逆?” “并非出了叛逆,反倒是为师心慈引来的祸患。” 闭目沉上一口气,青纥似是不愿与二人细说此事。但话说到此处,珲春却是能隐约猜到一些东西。 纵然师尊他自言心慈,但据珲春所知,师尊铲除叛逆时从未手软。 若非要说他心慈,那或许是其接手如意宫时,并没有像历代宫主那般,将前宫主的亲信赐死。 前宫主呀! 想到那个在徐府内成为忌讳的前皇后,珲春转眸望向青帝道:“师兄可是愿意同我们一同出宫去?” “如何出?”青帝顷刻记起前世出宫并未走宫门。 青纥武艺高强,前世出宫便是青纥拎着她,几个飞身溜出的宫。 但此法今世却是不行。 毕竟前世珲春并未在宫里。 青纥再精通武技,也不至于能同时将两人带出宫。 “去寻太后定是不成。”珲春率先斩断了一条路。 “既是太后不成,那母后那边自然也不成。”青帝起手与珲春倒一杯茶,心底想的却是青纥定然有办法。 果然,当着青帝与珲春都将视线投向青纥时,青纥皱皱眉,低声道:“去寻医官来!” 言罢,青纥即递与了青帝一个瓷瓶。 “服下。” 知晓青纥不会害她,青帝利索地去了木塞,吞下药丸。 见青帝也不查探,珲春经不住道:“师兄!” “怎么,连师尊也信不过么?”丢与珲春一记冷眼,青纥纵身跃于梁上。 “去唤紫檀吧!”青帝揉揉微微发疼的额侧,迅速躺倒在榻上。 看懂了眼前人是要装病,珲春随即跑着去寻紫檀找医官。 医馆来时,青帝已然有些意识不清。 但耳边隐隐约约听人说是染了风寒,需要饮过药汤后静卧修养。 晃晃因药丸而沉得惊人的身子,青帝伸手接住了漂浮在空中的神书。 之后,青帝眼前便是愈发混沌,直到她看清眼前有一本发着金光的书册时,才渐渐确认神书又来找她了。 此番书里会写什么呢? 想到上次末尾写过的灾祸已然灵验,青帝索性从尾页开始翻。 嗯?尾页怎会只有一行字? “徐长歌,我要你好看!” 出声将尾页上的字念出,青帝有些哭笑不得。 神书上何时会出现如此通俗的言语? 迅速将神书往前翻了一页,青帝看到了这句话的主人——冯长乐。 长乐如何会与长歌有牵连呢? 侧手任书页在指尖滑动,青帝将书页翻到上次读罢的那页。 …… “徐长歌问询后,敛笑还府。” “次日,徐府设立了灵堂。” …… 望着旧时看过的字迹,青帝不禁一叹。 她之前只当徐府有了急事,此番想来,却是数日之后的事。 毕竟徐相的死讯还未传开。 想着长歌此时或是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青帝沉一口气,继续往后翻。 “冯长乐见终是看到了姓徐的丫头倒霉,便雇了几个乞儿在坊间散播些徐长歌克父的谣言……待到了徐封疆出殡那日,又特意寻了几个贵女一同去徐府闹事……” 呵!看着第七章 的开篇竟是冯长乐带着青河大闹灵堂,青帝指尖的骨节微微泛白。 固然落井下石是众贵女中意的手段,但用在此般时节,委实过于龌龊。 只是……长乐既有如此下作的手段,又怎会在结尾与长歌作难呢? 快速将书页往后翻,青帝看到了“奉旨和亲”。 竟是在闹完后就接到了和亲的旨意么? 惊诧此世竟是有了这般多变动,青帝沉眉又将书页翻到了第七章 开篇。 青帝这一翻,耳边又是一阵熟悉的闲言。 “徐小姐真是有个好爹。” 是!徐相待长歌却是不错。但书中记的该是徐相的出殡,与徐相待长歌好又有什么关联? “是呀!徐小姐一寄信与徐相说长乐那丫头居心叵测,徐相便与帝君递了折子,请其将长乐那丫头远嫁。” 是这般么?青帝还想多听,舌头却是一苦。 汤药? 被唇齿间的苦涩拉回到慕远殿内,青帝看清了喂药人是紫檀。 “殿下可是好了些?”小心地照看着青帝,紫檀眼中闪过了愧色。 照看青帝原是她的本分,她却让青帝在她的照看下染了风寒。 “是本殿自己不小心……”看紫檀一眼又把眼睛闭上,青帝有意道,“姑姑莫要将此事告知母后,母后素来疼惜本殿,若是她知晓了,定会为本殿烦忧……但此事却需要姑姑专程寻一次史夫子,夫子重学,若是明日本殿未能如期至鸿鹄阁,夫子许会……” 见青帝即便在病中还不忘主子与史夫子,紫檀一时有些感动。思及之前有意不唤青帝晨起,紫檀愧意更甚。 起手与青帝喂完最后一勺汤药,紫檀叹气道:“殿下既是病了便专心养着,旁的事都有紫檀在,您无需过分操劳……” “怎能不操劳呢……”青帝艰难地吞咽着医馆开来的药汤,哽咽道,“姑姑莫不是忘了母后震怒的模样……今日母后会去鸿鹄阁,而本殿……” “咳咳咳……” 说话间,青帝一阵重咳,竟是将药汤咳出了大半。 紫檀见状,忙取着帕子,低声宽慰道:“殿下莫要烦恼。此时婢子已是听说了。方才娘娘去鸿鹄阁时,长歌小姐已说了近日并无课业……” “既然这般么……”青帝喘了口气,却是瞪着眼望着房梁。 青纥究竟与她喂了何药,竟是能招来那么苦涩的药汤? 不知青帝是在看人,紫檀只当青帝心中难受。 想过青帝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近月吃了那般多苦,忍不住温笑道:“殿下莫要再想了。医官嘱咐您要好好调养,您且在此处安心睡下吧。” “有劳姑姑了……” 淡淡地与紫檀一笑,青帝眼中的懂事让紫檀有些难过。 “殿下说什么傻话。”伸手帮青帝拉好被脚,紫檀与立在一旁的珲春交代过几句后,才慢步出了门。 静候着紫檀踏出了慕远阁,珲春的肩头轻轻地抖动。 待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珲春“扑哧”笑出了声。 “师兄真会装可怜!”动手将青帝从锦被里挖出来,珲春冲着梁上的青纥眨眨眼,“还不下来!” “你这丫头!”青纥也是被青帝盯的有些难受。 点足在榻前落稳,青纥一边命珲春去将殿门从里面上锁,一边命青帝将榻上的物件推至一旁。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青帝仔细地观察着青纥的动作。 第80章 “暗道。”言简意赅的吐露意图, 青纥略微得意道,“川儿你在榻上睡了这般久, 可是发现了榻下有异。” “未曾。”但发现了你藏在墙中的药。 青帝默默将后半句藏在心里, 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审视着青纥的动作。 青纥居处有猫腻, 早前她便知道。 前些日子她也曾夜里将这寝宫的犄角旮旯摸过, 但除了那半墙瓷瓶, 并未发现旁的…… “丫头可是在算计为师的暗道?”青纥冷哼一声,却又不情不愿道,“榻下这条暗道只能去徐府。” 青帝温笑道:“莫不是其他地方也有暗道?” “咳咳……”青纥气得咳嗽。 “师尊且顾着些身子。”青帝看着青纥跃上了房梁,心道这机关还真巧妙。 “只有从里面锁住门才能打得开。”只当青帝不通武艺, 青纥捋须道,“待你从如意宫中学艺回来,也就能出入自如了。” 言罢,青纥扣动梁上木窗旁的木柱,榻上的板面便开始挪动。 眼看着躺了半月的床榻下竟是出现了一条暗道,青帝瞬时生出了一身冷汗。 前世皇城下也有暗道么? 蓦地将视线投向珲春,青帝只见珲春微微地点了点头。 “走吧!”珲春示意青帝向下。 青帝朝着暗道里一踏,就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再试试脚下, 青帝险些滑倒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这是在暗河底下。”趁青纥未下来, 珲春低声解释道,“此暗道修建时, 便是借了修水道的名头。如今修好了,自然是在暗河底下。” “修水道做什么?”青帝走在珲春身前,本能地护着跟在身后的珲春。 “修时说的是供应皇城用水。修好后, 便废弃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青帝脚下一绊,发觉暗道里竟还有向上的台阶。 “师兄且慢些。”快步搀青帝一把,珲春低笑道,“原是不知道的,但阿姊让我做一场梦,在梦里,师妹我坐上了师尊的位置,还知道了一些只有历代宫主才知道的旧事……这宫中的暗道原就是上任宫主修的,那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但也固执到惊人。” “不知你说的是哪位宫主?” “还能有哪位?” “你是说徐府已故的主母么?或者渊皇女?”青帝隐约记得长歌与她说过徐府的旧事。 “渊皇女?”珲春因青帝的言语笑出声,“看来师兄前世当真是沉迷于医术,并未对如意宫上心。若是对如意宫上过心,师兄断断不会说出这些令人大吃一惊的话。” 青帝倒是没在意珲春言语中的揶揄。长歌与她说过如意宫是嫁入徐府的皇女所建,而如今青纥是宫主,徐府主母已故……那她便先入为主的将已故的徐府主母当作了前宫主。 “难道不是?”青帝放快了步子,试图拉开与青纥的距离。 “不是。”珲春轻声道,“若是渊皇女是前宫主,那便不会有现在的事……师妹的梦里,师兄是做了帝君的。师兄若也做了这场梦,该是知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前辈们的私情如何,师妹我不敢议论,但师妹却能告诉师兄,前皇后才是上任如意宫的宫主。” “哦?”青帝眯眯眼,心中却是涌出了百般猜测。 是上任徐府主母过于偏爱前皇后,才将宫主之位传给了她?还是渊皇女被那奇女子横刀夺位,失了权势? “师兄莫要乱想。”听出了青帝的好奇,珲春索性多说了些,“宫主之位是渊皇女主动让出来的。爹爹敬渊皇女,并未约束嫁入府中的渊皇女。而姑姑她志远,一个区区的后位并不足以供她高飞。” “所以宫主之位就落到了她身上吗?” “是。” “那渊姑姑还真是不错。” 青帝欣赏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如意宫宫主之位固然高贵,但其还是应当落在有能之辈手中。 不过,前皇后当真是有能之辈么? 青帝想着前皇后,珲春倒是渊皇女更有兴趣。 珲春道:“师兄不喜了解闲事。或是对已故的渊皇女不了解。渊皇女性情不错。虽是皇女,却与师兄一般没什么多余的架子。” “怎么忽的提起渊姑姑?”青帝倒不觉得自己的性情好。这般性情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居于高处,里里外外都难免吃亏。 “因为渊皇女待我们这些徐府子弟都极好。”珲春提起渊皇女,眸中便忍不住带笑意。 “是吗?”见珲春笑了,青帝也无意去破坏珲春道好心情。 两人闲谈着走上片刻,青帝隐约听到了女声。 “等等……”示意珲春停步,青帝凝神细听,却发觉周遭的水声小了,而女声似乎是长歌的声音。 “怎么了?”没留意暗道里的杂音,珲春只是笑着跟着青帝止步。 “听!”青帝指指头顶。 珲春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阿姊?”确信徐长歌在上面,珲春皱了皱眉头。 此处似乎不是鸿鹄阁的位置?她们是向西走的,而鸿鹄阁在东边。 “这是太后的居处。” 当着青帝与珲春皆在暗道里静立时,打理寝宫的青纥跟了上来。 “太后?阿姊见太后干什么?” 珲春不信她那极为聪慧的阿姊会在听闻父亲的死讯后自投罗网。 “嘘——”青帝再次指了指头上。 珲春见状,随即跟着青帝一同听声。 “请姑祖母放行。” 膝盖落地的声响让站在暗道里的三人都忍不住为徐长歌喊疼。 “歌儿……”太后的声音格外苍凉,“老身与你父亲姑侄一场……老身看着他少年傲气,看着他立业成家……如今,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极悲,你又怎么忍心躲到那边城去?” 但徐长歌哭得却比太后更大声。 “姑祖母……常言,百善孝为先。歌儿去意已决,求姑祖母应了歌儿的心愿。且歌儿此去前途难测,所以恳请姑祖母代掌徐家家主印信。” 三人聚在暗道里想着徐长歌此时是真哭假哭,耳边却是“沙沙”的脚步声。 “那丫头定是将印信交与太后了。”青纥眉头皱到能夹死苍蝇。 “阿姊定不会那般糊涂。”珲春替徐长歌辩解。 “嘘——”眼看着二人要为那枚没见过的印信争起来,青帝示意二人认真听。 ……… “那东西是怎么回来的?” 头顶上徐太后在确定印信的真伪。 回应的是徐长歌哭哭啼啼的声音。 “是徐宁交与歌儿的。” “他还说了什么?”徐太后有些急切。 “他还说……他还说……爹爹说,徐家定会败在我手上……” “所以你就闹着要回边关吗?” 徐太后拍条案的声响让青帝一行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糊涂!即便将印信交与老身保管,你怎能想到马上回边关?至少也要等你父亲的棺椁回来才是!” 徐太后的责骂令人心惊,但其应下长歌更让人惊奇。 听着徐太后宽慰过徐长歌后,便命人送徐长歌回府,青纥的面色沉到能滴出墨。 “该死!印信竟是落到了太后手里!”青纥愤愤地攥紧了拳头,“长歌那丫头……” “不是很好吗?”不明青纥为何会那般愤怒,青帝对暗道为何能听到上面的动静更有兴趣。 “好什么?”青纥不平道,“你不是徐府中人,自然不知道印信的作用。徐府家主是有能者居之,即便是徐相,当年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坐上的家主的位置,守住了徐府的家业……” “师尊莫不是认为徐太后没能力?” 青帝不以为意。 如果暴怒能成事,这世间便也不再需要聪明人。 “徐太后自然是有能力,但……”青纥想说出太后掌印的坏处,但思忖了半天,也只能讪讪道,“终究不如徐相。” “太后或是不如徐相,但其定然是胜过了长歌……”想过徐太后是从后宫里熬出来的女人,青帝含笑道,“师尊且想想,离了徐相的徐府,该是什么光景?” “嗯……”想到徐相离世后,徐府可能的惨状,青纥久久未言。 见青纥不吭声,珲春随即跟着笑道:“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若是这般,再大的徐府也不过是个烂摊子,师尊又何必介怀?” 青帝一边问,一边转身继续朝着前面走。珲春所言的与她想的一样。徐相走了,徐府也就散了。 “怎么可能不介怀。徐府原是徐相的,日后该是长歌那丫头的……” “日后也未必不是。”青帝对徐太后有信心。纵然徐太后可能在徐相一事上亏欠了长歌,但徐府的大势,青帝相信徐太后能看得清。 “这……”似是想到徐太后待徐长歌确实不错,青纥语塞。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 “长歌此举以退为进,釜底抽薪……师尊还是莫要烦恼了。若是师尊无事可做,或是可以想想为什么我们刚才能听到头上的声响。” 没有与青纥较劲的意思,青帝又指了指头上。 “师兄以为呢?” 珲春知道缘由却不想说。 “许是因为这凿石的工匠手巧吧。”青帝仰头望望头顶上凹进去的石顶,想起来长歌院中那个带回声的湖。 徐府当真有不少巧匠呀! 青帝由衷羡慕。 第81章 “呵!竟是能瞧出这头顶的石头有蹊跷!真不愧是我青纥看中的徒儿!”见青帝对暗道的回音有兴趣, 青纥走到青帝身前,带着青帝往前道, “莫要小瞧了这暗道!虽说修的时间过早, 些许路段可能因为年久失修而难行, 但若是想打探些私事, 于这暗道中行走也是不错!” “看来师尊经常在道中行。” 青帝跟着青纥走, 心底想的却是这暗道的主人。能想出聚音来打探消息,修缮者的心计不可谓不深。 只是,偌大的暗道只用来供一两人行走,委实太过于暴殄天物。 青帝如是想着, 却见青纥的步子越来越快。 “师尊?” 不知青纥为何要加快步速,青帝本能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珲春。 “快些走。”青纥听身后没了脚步声,眉间稍稍有了郁色。 冷声催身后二人上前,青纥走在珲春身后道:“你们且沿着石阶快速往上行。再过片刻,此处便会被湖水淹没。” “湖水?”青帝讶然。 珲春则拽着青帝的衣袖,带着其快速往高处跑。 二人未跑多远,便听到身后有“哗哗哗”的流水声。 “莫要回头!”忧心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丫头会葬身在暗道里,青纥一边催两人前行, 一边回看已然淹到身后的流水。 “快走!”似是感应到了身后有危险, 珲春应激地使出了前世练到极致的轻功。 纵然绝顶轻功离了内力不过是个花架子,但应付眼前这种局面却也绰绰有余。 见珲春已是在流水面前尽了力, 青帝也不敢怠慢。 堪堪用着与珲春同宗的步法向前,二人一时竟是超出了青纥不少。 “你们——” 没料到半年不见,两个徒儿竟无师自通了门内秘术, 青纥喜出望外。 追着二人向前,青纥压住心头的喜悦道:“你们方才用的是什么步法?” “师尊竟是连‘云深梯’都忘了么?”珲春丢青纥一记白眼,有意将足下的步法生出几分变化。 “啧!”青纥有意将视线凝在珲春足下。 “不错!竟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青纥含笑称赞道。 “都是师兄的功劳。” 珲春淡漠地将步法的口诀说与青纥听。 听完珲春的口诀,青纥望青帝的眼神变得炽热。 珲春这丫头自小习武,又偏好做些奇事,故而改个功法算不得稀奇。 但青澜这丫头却不一样。 她是长在宫人眼睛底下的,如何能在短短的半年里参透这般玄妙的功法? “川儿又是何时习的武艺?” “未曾。”专心记着脚下的路,青帝轻轻摇头。 珲春说的口诀并非她今世所作,也并非是她一人之功。 说来,那口诀不过是她前世在峭壁间行走多年后的些许体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青纥之所以会惊叹,不过是她此时年幼。 年幼真是个好东西呀! 青帝扬唇笑笑,却不料这个笑容尽数落到了青纥眼中。 眼见着两个徒儿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突飞猛进,青纥一时有些恍惚。 难不成他竟是收了两个奇才么? 忽得对二人医术产生了好奇,青纥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待会你们便替师尊去看看城中的流民吧!” “看什么?” 青帝记得前世青纥只要她帮忙掩人耳目。 前世她自是不知青纥偷潜回来的,今世知晓了,自然更好奇他要做什么。 青纥道:“看那些流民身上是否有如意宫的药。” “什么?”青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都的流民多是青朝的子民,如何会中如意宫的药? 除非…… “猜到了?”青纥倒是有些惊奇青帝的机敏。 “你是说那些流民皆是假扮的?” 青帝说出自己的推断后,背脊升起了一股寒意。 “有些人或许死了,但她的意念却仍能在世间流传很多年。”青纥含糊地给青帝一个定论,点头示意二人向前。 前方通向哪呢? 眼看着珲春已然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木门,青帝抬袖掩住了迎面而来的光。 暗处走得久了眼睛便不能直面亮处。 待阳光的暖意洒到身上,青帝倒吸一口气,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桃花饼? 摇头忘却忽然涌入心间的臆想,青帝慢慢顺着暖意走出暗道。 暗道一出,青帝便被脚下的松软绊了一脚。 “怎得这般不小心?” 轻轻责怪伴着丝丝难言的担忧。 “长歌?” 惊奇竟是能在此处见到徐长歌,青帝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啧!怎会有这般神奇的地方? 伸手去摸右手旁的树干,青帝只觉那枝头上的花枝甚是眼熟。 “那就是桃花呀!” 立在花枝间的徐长歌温笑着折下一枝半开的桃花递与青帝。 “桃花?”由桃花想到了徐太后,青帝心切地握住了徐长歌的手,“太后那处你可是说好了?” “如何未说好?”徐长歌伸手露出一端如玉的臂肘,却是将桃枝插到了青帝的头上。 “君上且看看,这支桃花簪好不好?” 说话间,徐长歌手中出现了一面铜镜,而铜镜中正是出现了一枚金镶红玉的发钗。 “好。”青帝望着头顶的青丝在铜镜中不断变幻着形状,余光却不住的落到了徐长歌身上。 任眸中尽是青帝的身影,徐长歌道:“君上且与长歌在此处可好?春饮桃花茶,冬饮桃花酒,夏来你我二人设宴于林下,秋尽长歌可陪您彩缎舞于秋千上……” “是吗?”青帝仰头看看高处。 这一看,她却是当真立在了秋千上。除开她,秋千上还立了徐长歌。 此时,徐长歌着了一件三色九破裙,藏青色的裙摆让其在桃花间格外显眼。 这当真是暗道的尽头么? 与徐长歌并立在踏板上迎风而起,青帝俯瞰到足下有成百上千的桃树。而那桃树上,尽是粉粉嫩嫩的桃花…… “到此为止吧。”隐约猜到了眼前是幻象,青帝望着眼前那纷纷扬扬的花瓣,冷声道,“你不是她。” “你怎知我不是她?”立在秋千上的徐长歌捧住了青帝的下巴。 “君上,你且看看我呀!”弹指将不远处的青山化成一面铜镜,徐长歌示意青帝看镜中人道,“君上看完再决定也不迟。” “嗯?”青帝扬眉一望,见镜中立了两人。 一人是着了华服,捧着凤印的长歌,一人是绾了青丝,正在替徐长歌描眉的美人。 从背影看,那美人略为清瘦。 但其垂在身后的青丝,却是被徐长歌偷偷握在手中。 是何人在与徐长歌描眉呢? 青帝努力去看,却见那佳人回头,竟是露出了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似是觉察到青帝在看她,佳人抬眉一笑,露出一双明眸善睐。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吾名阿澜。” “阿澜?” 未料到自己长成后竟会是眼前这么一幅模样,青帝有些失神。 “对呀!”将手中的眉笔展与青帝看,佳人弯眉道,“吾便是你,你也是吾……你只要留在此处,便能与吾一般……” “与你一般活在梦里么?”眯眼打量着镜中那极美的图景,青帝倒是有些手痒。 心想着若是能动笔便好,手中便是有了一支笔。 纸呢? 青帝再一想,眼前的纸笔便是自行开始将镜中的景象开始描摹。 “既是喜欢,何不留下来?”佳人倒是没有制止青帝的举动。但其那双清亮的眼睛,盛满了好奇。 “既是假的,又何必留下来?”淡淡与佳人一笑,青帝点足道,“告辞。” 言罢,青帝即跃下了秋千。 “等等——”见青帝竟是寻死,立在秋千上的长歌正要伸手,却见前方竟是被迷雾遮掩住了。 …… “君上看到了什么?”扶住险些跌倒到青帝,徐长歌紧张地喂与了青帝一颗药丸。 “长歌?”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着了一身素衣的小丫头,青帝轻笑道,“你还是着藏青色的长裙好看!” “君上?”知晓了青帝在幻阵中看到的人是她,徐长歌整整青帝的衣袖,道,“纥叔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闻徐长歌提了青纥,青帝才隐约记起她是从秋千上跳下来的。跳下来之前,她刚刚与珲春走出暗道。 “师尊怎么了?此处又是什么地方?” “此处便是徐府的桃林。而纥叔在另一个阵里。”徐长歌拉着青帝朝前走,口中叮嘱道,“桃林中地势复杂,君上莫要松了长歌的手。” “长歌竟通阵术。”青帝跟着徐长歌踏花而行,心中却无对青纥与珲春的担忧。 既然青纥敢带她与珲春来此处,定然知晓桃林的厉害。 只是,在此处遇到长歌真是令人意外。 想着之前还在暗道里听到了身边人说话,青帝刚想问长歌是如何回到的徐府,却听徐长歌道:“君上定是好奇长歌为何会在此处吧?” “呃……”青帝眨眨眼,微微颔首。 “宫中还有旁的路。”徐长歌一边解惑,一边与青帝道,“早知今日,君上就该与长歌学学这桃林中的阵法。” “是吗?”青帝含笑。 徐长歌道:“是呀!长歌明明与您提过。” “何时?”青帝不记得此事。 徐长歌提醒道:“便是您第一次来徐府的路上……” “路上?” “长歌与您提过桃花图!” …… 桃花图? 青帝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角。彼时她只当长歌要教她的是画技,如何能想到阵法? 第82章 “此阵有旁的妙处吗?”青帝只当这阵法是为了处置私闯入桃林的奸人, 也并未将徐长歌的笑意放在心上。 “此阵是姑祖母设的。”徐长歌带着青帝往右走了几步,“若是君上还记得之前背长歌走的那段路, 也是勉强可以从这桃林里绕出去的。” “原来如此。”青帝望着眼前人, 莫名想到幻境中徐长歌那捧凤印的模样。 “再背一次如何?”止住徐长歌往前的步子, 青帝示意其攀到自己肩上。 “君上倒是转性了!”含笑攀住青帝的脖颈, 徐长歌心道年岁小了真不错。 一岁时, 她的君上大了她一倍。 二岁时,她的君上大了她二一。 三岁时,她的君上大了她三一。 …… 年岁渐长,而年差渐削。 待到双十时, 世人倒不觉她与君上年岁有差。但细想来,她却是用了数十年,才渐渐拉平了两人眼中的风物。 “若是君上寻不到路,便换长歌来背吧。” 伏在青帝的肩头,徐长歌轻笑出声。 “莫不是为了本殿中了迷阵欢喜?”温声与肩上人打趣,青帝倒觉得足下轻便了些许。 “你——”觉察到肩上人竟是在与她传内力,青帝猛地止住了步子。 “君上莫停。”堪堪从青帝肩上抬指,徐长歌凑在青帝的耳际呢喃道, “这身子的功法, 不过四五年,恰好与君上奠基。君上聪敏, 自是不会却长歌这期年之功。但凡事皆是起步艰辛,君上今有捷径,便无需再吃一遍旧时吃过的苦……” “此事……”青帝皱眉。 徐长歌又道:“那丫头自是不知晓的。君上定好奇那丫头是与长歌有什么关联。那丫头便是长歌, 长歌与君上一般,皆是轮转而来。但长歌却是比君上早来了几年。珲春来前,便与长歌言过,若是今世等不到君上,她也无意记事。由是,长歌便在珲春知事前,与她喂了秘药。” “长歌是何时来的?” “几年前。” “哦。”闻肩上人说的模糊,青帝倒也没有追问的心思。 只是这功法…… 凝神试试指尖的内力,青帝不由得顿了顿。 如意宫的功法? 长歌呀! 猜想肩上人许是专门替她练的法功,青帝低声道:“长歌可是将功法尽数与本殿了?” “原就是君上门下的功法,如何能谈得上给?”掩唇在青帝肩上轻笑,徐长歌低声道,“前世家父离世后,长歌才开始习武。今世从明日起,也算不得晚。况且,家父辞世后,徐府比不得早前,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这般么?”闻徐长歌话里话外都没有旁的心思,青帝握住徐长歌环在身前的指尖道,“这要如何传回去?” “既是送出了,如何有收回来的道理?”反握住青帝的手,徐长歌调笑道,“如今君上有了功力,可是要照看好长歌了!” “好。”背着徐长歌沿着花径走,青帝允诺道:“定是不会让你受委屈。” “君上!”见青帝认了真,徐长歌在青帝背上笑出声,“方才只是戏言,君上莫要当真,长歌不是瓶中的娇花,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君上……您需照看好自己才是。” “好。”青帝一边应声,一边止步打量眼前的桃林。 此处是她循徐长歌早前的指点,走出的路,但却是一条死路。 “君上莫急!”拍着青帝的肩膀示意其转身,徐长歌弯眉望着不远处的身影。 “师尊?”转身看到青纥在不远处,青帝一时也是有些不解。 “这桃阵原是幻境。”徐长歌从青帝背上起了身。 “幻境?”青帝一时倒是想起了如意宫的药。 “君上想得不错。”徐长歌似是猜透了青帝的心思,只是拉着青帝的手往青纥那边去,“这桃林原不过是简单的桃林,这桃花也不过是普通的桃花。但姑祖母是个有想法的女人,她希望有不败的桃花……故而如意宫便循着她的想法,配出了一方奇药。” 想过不败的桃花原与死了也无太大分别,青帝笑道:“是不败,还是改了花期?” “原是不败,后来变成了改变花期。” “哦?”青帝挑眉。 徐长歌含笑道:“不败的桃花自然好看。但那不过是将最美的时候定在了一个时候……姑祖母开始只当桃花开到最艳时好,后来忽地发觉,花开花败各有其美……” “可她老人家终究不是没看透么?”青帝仰面望了望枝头的花蕊,跟着笑道,“不然也不会更改药方。” “千金难买早知道。”拉着青帝向前,徐长歌折了一枝桃花与青帝道,“君上赠长歌以月季,长歌便报君上以桃花吧。” “好。”弯眉接下徐长歌递来的桃花,青帝望了望远处席地而坐的青纥。 方才她们离青纥远,只能凭着身形去辨识青纥。 如今走得近了,倒是看清了青纥面上的沉痛。 “师尊?”于五步外唤青纥,青帝与徐长歌交换了一个眼色。 “纥叔许是还没醒。”徐长歌一边示意青帝上前与青纥喂药,一边低声解释道,“方才与君上说过这桃林用过奇药。这奇药除了能让这园中的桃花花期变短,还有致幻之效。姑祖母原是爱极了这桃林中的幻影,但又许是因为怯懦,便也不愿在这桃林中久留。” “你是说……”青帝停住了喂药的手。 而青纥则是重重地拧起了眉头。 “师尊也是有牵挂的人么?”偏头去问长歌,青帝倒是没想过青纥也会为情所困。 “牵挂自然有。但未必是人。”弯眉与青帝解惑,徐长歌扶住青帝的手背,将其掌中的药丸送入青纥口中。 “哦?”青帝还想问,却见青纥忽地睁眼喊了一声“有毒”。 “纥叔看到了什么?”徐长歌扶着青帝站到一侧,缤纷的桃花让睁眼的青纥禁不住皱皱眉。 “歌儿你又改了药方?”撑着膝盖起身,青纥沉眉望了望眼前人,冷声道,“珲春那丫头呢?” “还未寻到。”徐长歌示意青帝去扶青纥,弯眉道,“纥叔且随殿下去阵外,妹妹交与我便是。” “这……”青纥有些犹豫。 青帝则起步搀住了青纥。 青帝扶着青纥慢慢走,当着与徐长歌擦肩而过时,青帝温笑道:“我在阵外等你。” “好。”扬眉与青帝一笑,徐长歌转身往桃林更深处行。 目送着徐长歌走向更深处,青帝猜想眼前人定是知晓珲春的下落。 只是,眼前人并不愿与她说。 “师尊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过长歌定是不会害她,青帝一边搀着青纥往前走,一边默默与青纥输着内力。 觉察到身边人的变化,青纥的神色沉了沉。 青帝有内力自然是好事。 但若是内力是从长歌身上来的…… 不,不会。 徐府正值多事之秋,长歌如何会传内力与眼前这个小丫头呢? 虽然料定徐府内并不会有奇遇,但青纥心底还是存有一丝侥幸。 “川儿呢?你又看到了什么?”青纥旁敲侧击。 “长歌。”不知桃花阵中的奥秘,青帝如实以告。 “什么?”青纥不敢置信。 青帝则止步轻笑道:“徒儿看到了长歌踏在秋千上,问徒儿可愿与她在此处……” “在此处如何?” “嗯……”青帝回想了片刻那幻境中的佳人,沉吟道,“天长地久。” “什么?”青纥面色大变。 堪堪攥住青帝的手腕,青纥盯住青帝的眼睛道:“你当真只看到了长歌?” “是。”青帝甚是坦然。 “你可知长歌是什么人?”青纥将青帝的手握得更紧。 “徐府嫡女。” “那你呢?” “我么……”觉察到青纥眉目中有杀机,青帝勾唇道,“师尊以为我是何人?” “你么?呵!”拔剑横到青帝颈部,青纥冷声道,“开始只当你是深宫里的小可怜,后来发现你竟有些小聪明……” “所以师尊要因为长歌除掉我么?”青帝瞥了眼脖上的剑刃,眸中也是渐冷下来。 青纥于她是十多年的师尊。 而她于青纥不过是随手捡来的徒弟。 或者,此时青纥也未将她看作徒弟。她不过是青纥为长歌寻来的助力。 若是寻来的助力不但不能庇佑上位者,还成为了上位者的拖累…… 那…… “师尊看到了什么?”青帝将脖下的剑刃无视。 她近身携有青纥藏在密阁里的药…… 若是青纥不顾及师徒之情,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看到了如意宫的药被倾倒在井水里。”青纥一边答,一边斥责道,“你怎会在桃林的幻境中看到长歌,长歌可知道此事?” “自是知晓。” “那她竟未……”青纥话说到一半,却是腕中一疼。 “纥宫主。”抬剑直指青纥,绮罗面无表情道,“小姐说过,川殿下是她所爱,还望您手下留情。” “怎会?”望着从暗处出现的绮罗,青纥皱眉道,“长歌不过是个小丫头,如何会……” “如何不会?”绮罗对青纥的讶然嗤之以鼻,“纥宫主竟是能因川殿下的幻境知晓其心之所属,聪明如小姐,如何不会因幻境而自明其心?” 第83章 “你是说?” 青纥眼中的杀意更重。若是青帝与长歌之间, 不过是一人之执念,那他许是能放眼前人一条生路。 但依绮罗之言, 青帝却是长歌所爱, 这让他情何以堪? 徐相去了, 他已是追悔莫及。 而长歌为其后辈, 他青纥又怎能看其误入歧途? “不错。” 见青纥来者不善, 绮罗的眉间也划过了冷意。 堪堪提剑护到青帝身侧,绮罗朗声道:“纥宫主,小姐称您一声‘纥叔’,即是我们徐府待您的态度。小姐生而知事, 半岁能言,自不是我们寻常人能揣度……您还是莫要为小辈劳心。” “这话是长歌教与你的么?”青纥的眉头越皱越紧。 “此乃婢子的肺腑之言!”绮罗小心地打量着青纥的脸色。 “自以为是!” 猛地拔剑朝青帝刺出,青纥怒意更甚。他一心待人,却连一介女婢都敢与他教训! “小心!” 绮罗不敢怠慢,忙侧身回护。 这一回,便是中了青纥的圈套,被虚晃了一剑。 “看剑!”想过徐长歌定不会为一个女婢与他作难,青纥转剑刺向绮罗。 青纥出手极快, 眼看着泛白光的剑刃朝瞳仁刺来, 绮罗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 完了! 盯着越来越近的剑尖,绮罗瞪大了眼睛。 “闪开!” 见绮罗落于下风, 青帝果断夺过了绮罗手中的剑。 奋力抬臂格挡开青纥落下的剑尖,青帝护到了绮罗的身前。 “殿下?”未料到青帝竟是能阻住了青纥的剑,绮罗面色变得煞白。 “莫慌。”转头望过绮罗, 青帝与青纥见礼道:“师尊!此事与绮罗无关,皆是川儿之过。” “所以?”青纥望青帝的眼神变得深邃。 他原是想置绮罗于死地,故与绮罗那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 怎料,那必死的一击竟是被眼前这小丫头阻住了! 怎会? 即便这丫头有长歌内力,也不该能在须臾之间,挡下他的武技! “呵!”知道青纥对自己的剑术有多自信,青帝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抬腕于空中挑出一个剑花,青帝挑衅道,“所以这剑原是该握于我手上!” “哦?”许是太久没有遇到敌手,又许是方才那记打击来得过于突然…… 对于青帝的挑衅,青纥倒是头一次没有觉得可笑。 “凭什么?”似是已经胜券在握,青纥对眼前的对手有些不屑一顾。 “师尊既是瞧不上我,如何不能与我在剑下见真章?川儿不才,虽未拜师学艺,却也能手持三尺青锋!” 青帝边说边半眯着眼,细长的眉眼里皆是年少的狂热。 “呵!”青纥见状,手中的剑也是扬了起来! 飞身朝青帝身边踏近,青纥冷笑道:“既然寻死……” …… “呃……”与青帝一同蹲在青纥的身边,绮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帝竟是一招制住了青纥! 虽然那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 “喏……”见绮罗畏惧自己手中的瓷瓶,青帝扬唇笑笑,却将手中的剑还与了绮罗。 “殿下。” 接过自己的剑,绮罗还是不敢相信向来狠辣的青纥宫主会败在青帝手下。 “怎能当真与师尊比剑?”好笑地望绮罗一眼,青帝嘱咐道,“快命人将师尊抬下吧。” “是。” 绮罗闻声而动,青帝则是俯身捡起了地上另一把佩剑。 剑是青纥,也是她的。 准确说,青纥死后,这把剑便是她的。 轻笑着将佩剑交与一旁的府婢保管,青帝不禁唏嘘长歌的远见。 是呀!若不是长歌远见传功力与她,她又如何接青纥一剑,救下绮罗的性命? 不过…… 说来绮罗也是命大。若非前世青纥离世前,专门与她传授了破剑之法,她断断不能在青纥手下走一招。 只是这些都不若绮罗所说的话重要。 想过绮罗说自己为长歌所慕,青帝即转身朝桃林里去。 …… 青帝朝桃林深处走时,徐长歌在盘坐在桃花阵中等着珲春醒来。 “师兄……” “师兄!” 珲春还在幻境里,其一声连着一声的啼哭让坐在其身前的徐长歌皱紧了眉头。 究竟梦到了什么? 知晓珲春口中的师兄是青帝,徐长歌不禁曲指往其口中弹入一枚药丸。 “阿姊?”蓦地睁开眼睛,珲春被眼前人惊得一颤。 “可还记得方才的看到了什么?” 徐长歌含笑望着珲春,珲春却从那笑意里品出了一点阴寒。 “阿姊!你……”似是想起了什么,珲春欲言又止。 “之前许与你的,我已是尽数做到了。”徐长歌望着珲春的眼睛,郑重道,“希望你也能依言而行……” 言罢,徐长歌起身欲行,而静坐在一侧的珲春仍沉浸在幻梦里。 “春儿。”见珲春神情恍惚,而阵中地湿不宜久坐,徐长歌即低声道,“君上在阵外。” “等等!”闻徐长歌提到了青帝,珲春忙出言阻住徐长歌,快步追到其身前,“师兄方才是不是也在这桃林里?” “是。”扫过珲春眼中的戾气,徐长歌瞬时知晓眼前已然是前世那个坐在高处的珲春。 既是对上故人,徐长歌随即挂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脸。 “春儿还有事?” “她看到了谁?”珲春攥住了徐长歌的手腕。 若是未经幻境,她许是还能与眼前人温情以待。 但重温过前世的旧梦,珲春只觉自己又入了眼前人的局! 该死!这桃花阵原是如意宫的秘密。 徐府中人许是不知这桃花的来由,但她掌管过如意宫,自是对这桃花阵甚是清楚。 徐府建府百年,本无桃树。而桃花阵中的桃木,皆是徐太后一人所植。 徐太后不懂花,自然不惜花。真正懂花之人,原是另一位皇族贵女。但正如如意宫外种满了杏树,徐太后无“杏”,自认入不得那位的眼睛。 奈何,徐太后却看不透,只是执著于幻境。 甚者,竟是在那位离世后,折腾出了一片致幻的桃园。 料到珲春会对青帝的幻境甚是在意,徐长歌淡淡的开口,言辞间尽是嘲弄:“你以为呢?” “看到了阿姊么?” 对上徐长歌的眼睛,珲春怒从中来。 “不错。”徐长歌扬眉扫过珲春一眼,堪堪将珲春的气势压下。 她早就预料到珲春醒来会与她起争执,故她选择先遣青帝归去,独自来寻珲春。 “阿姊真是长计!”见眼前人不过是顶了个孩童的躯壳,珲春怒极反笑。 “春儿也不差。”徐长歌意有所指。 毕竟前世珲春只说会封住记忆,并未提旁的事。 “阿姊不是说过此世会让师兄做决定?” 珲春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所谓情场如战场,既然长歌能想出封去记忆,她又如何想不出封情呢? 可惜她终究与徐长歌棋差一着,这封情效果终究不如长歌径直封去记忆。 “长歌自认从未替君上做过决定。” 徐长歌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能应下珲春,自然是她想到了制胜之法。前世已与旁人做过了一次嫁衣,聪慧如她,又怎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是!前世珲春便笑过她能想出封存记忆。 但君上前世之所以会选择长乐,不就是因为其与皇权格格不入,白得像张纸么? 如是想来,将往事封存固然可笑…… 但也只有这般,她才能在那人竖起心防前,润物无声。 “是吗?”见徐长歌也开始神游天外,珲春嗤笑。 她虽嫉恨徐长歌近水楼台,但看其为情所困,仍免不得五十步笑百步。 “春儿还是收收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徐长歌回神道:“虽然君上疼你,但长歌以为,君上定是不喜欢你这副模样!” 闻徐长歌提到了青帝的喜好,珲春语气不善道:“阿姊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怎会?”徐长歌对珲春倒是没什么敌意,“你愿意将如意宫的秘典尽数与我,我又怎会看你笑话?只是秘术之弊,我还未与你说。” “哦?”珲春倒是没想过徐长歌会在此时提此事。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0 “君上殡天时,你曾说若是再遇到长乐……” 珲春锁眉道:“我定不会放过那丫头!” “那丫头已经跟着来了……” 徐长歌留珲春一个背影。 她与珲春,不单单是姐妹,亦是权属。 “阿姊为何不自己动手?莫不是想让……” 想过前世青帝与长乐的深情,珲春对徐长歌的动机存疑。 “不。我从未想过要借你的手去伤人……”徐长歌出声止住了珲春的遐思,“我只是想与你再说一次,莫要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做出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事。” “嗯。”记起前世青帝中毒一事,珲春一边应声,一边追问道,“那丫头不是迷恋青河么?” 前世,那丫头若不是迷恋青河,也没有旁的事。 毕竟师兄至死也没有恼恨冯长乐的意思。 “那是前世之事。”徐长歌转身盯住珲春,“防住那丫头!” “你是说?”珲春讶然。 “就是你想的那样。”徐长歌微微颔首。 她固然也不愿相信那祸害竟是在转世后就转了性,但那丫头确实在讨好君上! 第84章 见徐长歌道明了冯长乐对青帝有意, 珲春皱紧眉头,与徐长歌做了一个投毒的手势。 “那今夜……” “不急。”徐长歌按下珲春的手, 淡淡道, “爹爹生前已是送了那丫头远嫁。” “哦?”那丫头竟是要远嫁了么? 珲春对徐长歌为冯长乐准备的结局甚是满意。 不过…… 思及此事的主谋已经与世长辞, 珲春不禁唏嘘徐长歌的冷血。 “阿姊竟是没与爹爹施以援手……” “那是爹爹自己的选择。”徐长歌轻轻一叹。她何尝未想过助自家爹爹一臂之力? 奈何爹爹不是她, 她也不是爹爹。 即便她能告知爹爹一些事, 爹爹也未必会依照她的想法行事。 “也对。”记起徐封疆有多么执拗,珲春也跟着笑了笑。 有些人天生是父女,如长歌与其爹爹。 有些人不过是偶遇的家人,如她与徐相。 “你是最懂他的。”认下眼前人无错, 珲春慢步踏到徐长歌面前,直视眼前这个两世为人的女子,“只是,今世你还是要按着之前那样再去边关一次?” “有何不可?” 既然前世能从边关得利,今世又如何不能去? 想想此时主事的人,徐长歌扬眉道:“毕竟此时做主的还是姑祖母,不是么?” “这就是你改药方的原因?”珲春想起了另外一事。 “哦,你怎知我改了药方?” “师尊虽薄情, 却不至于害我。这偌大的桃花阵, 师尊即便再心大,也会提前防备……如今我竟是能在幻境中, 那必是你暗中改了配方。” “不错。”徐长歌喜欢聪明人。 “这也得多谢你交与我如意宫的药典。”点明药方的来历,徐长歌与珲春开诚布公道,“若是没了你如意宫的药典, 也阵中的毒也对你们无碍。” “莫要太信药典。”忧心眼前人会跌在药典上,珲春喃喃道,“如是太后也看过药典……” “那也无妨。”徐长歌握住珲春的手,止住其乱想,“毕竟我们要的只是她的愧疚之心。” “也是……不过……”珲春渐渐回过了味。 想过杀人不过诛心,珲春戏谑道:“阿姊真是好狠的心。” “是吗?”自认不是善类,徐长歌倒是喜欢珲春这种直白的性子。 “君上殡天之后,你我不是也流连于这桃花阵么?”徐长歌慢步向前,心中想的却是前世那一幕又一幕的迷梦。 桃花阵并非大阵。但其妙处却是能让人见心诚意。 故而,前世她却是在这阵中做了不少大梦。 轻浅些,不过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旖旎处,便是春风拂槛露华浓。 更遑论欢笙歌曼舞,怡红偎翠,不过是与那人云雨巫山中的沧海一粟。 “那些日子当真是不错!”回味着那人在幻境中的深情,徐长歌弯眉道,“若是无此阵,阿姊我也着实难想自己会是何等模样。” “是呀!”被徐长歌勾起旧事,珲春也跟着笑道,“庄周晓梦,晓梦幻生。若是所念只能于梦里相见,那又如何不能耽于这阵中?” 徐长歌接言道:“便是如此,姑祖母才只愿饮桃花茶,却不愿见桃花林。所谓睹物思人,念到极致,也只敢睹物,如何敢睹人?” “阿姊说的是。”珲春跟在徐长歌身后,“阿姊此番能醒多久?” “救过你便睡去了。”徐长歌止步与珲春一笑。 便是这一笑,珲春又觉得二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隔阂。 “哦?”不信眼前人会这般大胆,珲春不怀好意地嬉笑道,“阿姊却是不怕我将师兄拐走了?” “你且记得照看好君上便是了。” 徐长歌淡淡应声,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啰嗦。”知晓徐长歌心里记挂着青帝,珲春冷笑一声,郑重道,“阿姊且放心,你醒来前,师兄定会好好的。” 醒来前么? 知晓珲春在挑衅,徐长歌冷哼一声,笑骂道:“真没良心!也不知是谁救了白眼狼!君上是徐家的没错,但你不许染指!” “倒是霸道!”有意与徐长歌置气,珲春勾唇将视线投向远处。 “不是与你说笑。” 徐长歌跟着望向远处。 见徐长歌认了真,珲春抬袖指了指远处的人影,嬉笑道:“你且看那处是谁?” “难不成是君上?” “是师兄。” “那便交与你了!” “哦?”稀奇身边人竟是不愿见青帝,珲春有意偏头去望眼前人道,“何不过去看看?” “长月?”眼前人轻唤了珲春一声。 “长月?”珲春被眼前人的称呼惊得眉头紧皱,“可还记事?” “长月……”未顾及到珲春的变化,徐长歌拉住珲春的衣袖,哭丧着脸道,“爹爹他……” 隐约猜到了自家阿姊又开始扮可怜,珲春不耐烦道:“好了好了。爹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徐长歌低头望望珲春,欲言又止。 珲春是跟在阿澜身边的。 珲春到了徐府,那阿澜是不是也到了徐府呢? 珲春说知道了爹爹的死讯,阿澜是不是也知晓了? …… 她只记得自己是从宫中回来的,走时未支会阿澜。 阿澜可是生气了? …… 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徐长歌又唤了珲春一声:“长月?” “师尊也回来了。”专注地凝望着越来越近的青帝,珲春敷衍道,“阿姊莫要担心。” “那阿澜呢?”没往远处瞧,徐长歌并未发现记挂的人便在眼前。 “那边!” 珲春示意徐长歌往前看。 “阿澜!” 见青帝就在不远处,徐长歌欢喜地跑向了青帝那边。 “阿姊!” 没料到自家阿姊封去记忆后,竟是眼前这么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珲春忙跟着徐长歌往青帝那边跑。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 “嗯?”依稀听到了徐长歌的声音,青帝止步看向远处。 待看清远处有两个影子朝自己这边靠,青帝下意识将奔向自己怀中的小丫头护在怀里。 “师兄?”见青帝竟是接住了长歌,珲春守礼地站在三步之外,与青帝轻轻一笑。 “师妹?”瞧出了珲春的不同,青帝一时愣了愣。 “师兄……”知晓青帝是认出了自己,珲春开怀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师尊他……” 青帝有些头疼。 她相熟的师妹能回来固然是好事,但对上熟悉的师妹,她又不知该如何与其解释自己将青纥毒晕一事。 “纥叔怎么了?”听出青帝的为难,徐长歌从青帝怀里起身,偏头去望青帝。 “他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青帝对怀中人格外有耐心。 温笑着牵住徐长歌的手,青帝将关怀都倾注了徐长歌身上。 “阿澜怎会到桃林里来?”徐长歌眨眨眼,却是用余光偷瞧着珲春。 她不喜欢珲春看阿澜的眼神! 特别不喜欢! 虽然那眼神里端端只有善意的欣赏,但徐长歌确信,自己瞧阿澜时,也是那样! “看师妹做什么?”隐约嗅到了徐长歌的小心思,青帝不动声色地瞥珲春一眼,低笑着与徐长歌道,“想你府上的桃花了。” “那纥叔是怎么回事?”徐长歌瞪了珲春一眼。 温笑着挡住徐长歌的视线,青帝弯眉道,“本殿也不知道。” “是吗?”徐长歌知趣的跟着青帝走,不再追问青纥。 青纥既是如意宫宫主,自然不会轻易出事。 但珲春…… “那阿澜待会可是要好好尝尝我们府里厨子的手艺。”有意将珲春挡在身后,徐长歌握紧了青帝的手。 珲春见状,随即冷哼道:“阿姊可是忘了爹爹?” 她原本不打算与眼前这个小丫头计较。 但若是其做得太过,那她也不会当真顺了其的意,将师兄拱手让人。 “诶!”徐长歌闻声顷刻垮下了脸,“我竟是当真忘了……” “莫要多想。”知晓眼前这丫头不过是个小姑娘,青帝与徐长歌细细叮嘱道:“我与珲春有事要出府,你且乖乖的与绮罗待在府中。” “本小姐和你们一起去!” “这……”想过眼前人刚传功与她,青帝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道,“你身子弱,还是在府中等着吧!” “那好。”徐长歌重重地与青帝点头,“阿澜你可要和长月妹妹早些回来!” “好!”珲春率先应声。 徐长歌则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妹妹你跟紧阿澜!” “知道了。”珲春轻轻皱眉。 早前不记旧事她尚觉长歌可靠。如今知了旧事,她便觉得眼前人聒噪。 真不知师兄看上了她什么? 不耐烦地扫徐长歌一眼,珲春与青帝道:“师兄可是要走了?” “好。”应声与徐长歌作别,青帝与珲春一同点足出了桃花阵。 …… 目送着青帝凌空而去,徐长歌扬唇笑笑,却是褪去了一身懵懂。 珲春既是醒了,她如何能安心睡去? “绮罗!”想着那二人许是已经出了府,徐长歌抚掌唤出暗处人,低声吩咐道,“照看好川殿下。” “是。”知道眼前这位主子才是她跟了多年的主子,绮罗一面伏地领命道,一面奏与了其青纥之事。 “这般么?”闻说青纥竟是与绮罗拔了剑,徐长歌低眉片刻,轻叹道,“纥叔本无坏心,不过是迂腐了些……罢了……便让纥叔多睡些日子吧。” 第85章 青帝与珲春跃出徐府后, 便径直去城墙下。 青都地界虽大,流民却大多聚集在一处。 见青帝选对了路子, 珲春也就如前世般跟在青帝身后, 一言不发。 待到二人行至流民附近, 珲春才挡着青帝, 一人去与流民进行了诊断。 “如何?”乐意承珲春的情, 青帝跟在珲春身侧,看着其诊过了七八个流民。 “不知。”珲春轻轻与青帝摇头,青帝即从怀里掏出了几枚大钱排与了就诊的流民。 当然,说流民也不准确。 青帝前世曾于行伍中领军, 自是看得出这些流民都是士卒假扮的。 挑一个木讷的搭话,青帝望了望仍在就诊的珲春,随意道:“老哥以前在军中跟着什么人?” 惊诧青帝看出了自己的来路,蓬头垢面的男子讪讪道: “跟得是刘将军……” “既是跟着刘将军,您又怎会到这青都来?” “他死了。”男子没有啰嗦,孤寂地用着死鱼般的眼睛望着青帝,百无聊赖道,“小公子倒是有闲心, 愿意带着府中的丫头出来义诊……可小公子可知, 这身子有病可治,心上有病难医……” “老哥倒不是寻常人。”蹲地与男子低语, 青帝亮出青澜的腰牌道,“是何人命你们来的?” “便是与你一样的人。”男子咧嘴与青帝一笑,便翻身窝到了墙角内。 “你们打算做什么?” 青帝暗暗跟男子往墙内去, 却见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小公子是头一个来与我等看病的。我等贫苦出身,从军也不过是为了混口吃食。您说的大义我等懂不了,但我等也不愿做些害人的事……这种瓷瓶我等有不少,说的是要我等在徐相灵柩入城后,投到青都市坊的水井中……这瓷瓶里的药丸,吃着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腹泻几天……您若是有心,或是可以看看。” “多谢。”伸手接过男子的瓷瓶,青帝抬袖要给钱,男子却摆手拒绝。 知晓今日之行以达成了目的,青帝随即唤珲春回徐府。 二人回徐府时,青纥还未醒。 倒是长歌衣衫单薄的候在徐府门口。 “怎不进去?”含笑与门前的人应声,青帝自然的握住了徐长歌的手。 “等阿澜。”踮足望望青帝身后的珲春,徐长歌弯眉道,“晚膳已是好了,你们快快进来!” “吃什么?”珲春想着城墙下的事,低声与徐长歌的道,“阿姊,城下并非流民。” “对。”徐长歌带着二人入席,嬉笑道,“城下自然不是流民。若是流民,如何城中未发盗窃之事?百余人涌入城中,便会有百姓失窃,而今月余,却秋毫无犯……春儿且想想,除过士卒,何人能如此守纪?” “歌儿倒是聪慧。若是早说,也无需我们二人出去一趟。”落座与徐长歌盛粥,青帝自觉地坐在了徐长歌的右手边。 堪堪将手中的瓷瓶递与徐长歌,青帝温笑道:“且看看此物。” “嗯?”摩挲着瓷瓶上如意宫的印记,徐长歌转手将瓷瓶递与了珲春,“且瞧瞧。” “唔。”唤婢子盛来一盆水,珲春将瓶内的药丸丢到了水中。 三人围观着盆中之水从无色变为浅绿,徐长歌低声与青帝道:“阿澜还听说了什么?” “那人认识这个。”有意将腰间的腰牌展与二人看,青帝低声道,“那男子说的主谋亦是一个皇女。” “皇女?” 三人交换眼色,却是无声对了个口型——渊。 “这药丸虽出自如意宫,却断断不会被投入井水里。”珲春指着盆中的水,戏谑地望了望徐长歌。 “所以这不过是声东击西。”给珲春一个定论,徐长歌弯眉开始品尝青帝的吃食。 “那要如何呢?”珲春皱眉。 青帝则命婢子与珲春盛粥道:“假装不知此事。” “什么?”珲春惊讶。 徐长歌则接言道:“纥叔若不是今日有事,定然是亲自去……纥叔是如意宫宫主,自然不会像我们这样处置那个药丸……若是他心急青都百姓,或是会去寻爹爹的旧交……若是他介怀如意宫中秘药外流,自然会赶着处置内患……无论是以上哪者,都会落入下流。” “那男子将计划说得过于清楚了。”示意长歌用膳,青帝弯眉道,“我们只当不知此事便是。我们不知,自然不会有人去封青都的井水,自然也不会给暗处的人机会,让他们钻着空子。” “可师尊那处……” “无妨。”徐长歌停住手中的瓷勺,轻笑道,“我会让他多睡些日子。” 言罢,徐长歌即起袖与青帝添粥。 眼看着半截藕臂在浅绿的衣袖间晃动,珲春望了眼青帝,不满道:“阿姊偏心。” “这又是闹哪门子别扭?”眯眼与珲春一勺,徐长歌转瞬即将视线尽数凝到青帝身上。 “君……阿澜……”暗笑自己差点在心上人跟前露出马脚,徐长歌牵住青帝的衣袖道,“可是要多吃些。” “腻歪!”冷哼着饮尽碗中粥,珲春起身走向屋外,“师兄且快些!” “好。”知晓夜里还要折回皇城去,青帝也是抓紧了用膳的间歇。 凝眉望向徐长歌的眉眼,青帝道:“青川的那枚腰牌能连夜出城。” “什么?”徐长歌没料到青帝会与她说这些。 “不是要去边城么?”弯眉与徐长歌一笑,青帝低声道,“若是太后变卦,歌儿可凭此计脱身!” “阿澜……”徐长歌下意识环住青帝的脖颈,口中却道,“离春儿远些。” “春儿?”青帝闻声一愣,待想过徐长歌的意思,才轻笑着环住徐长歌道,“好。” “答应得这般轻巧,可是有旁的心思?” “并未。”将徐长歌拉到怀里,对上其的眉眼,青帝宠溺道,“我自是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我却知晓眼前没有太多值得我在意的事……丫头还小,或是还没看过太多风景……但若是本殿让丫头你不安了,你只消用鞭子与我讨回来!” 言罢,青帝遂起身取过绮罗备好的斗篷披在肩上,起步踏向屋外。 “路上小心!” 目送青帝挑灯踏出房门,徐长歌冲着朦胧的月色,勾唇唤了声“君上”。 君上可知,今日是长歌转世以来最开怀的一天? 低眉命绮罗将灯火挑亮,徐长歌低声吩咐道:“传下去,本小姐要闭关。” “是。”知晓自家小姐是要赶在家主灵柩运回前将亏空的功力补回来,绮罗忙向外传了徐府嫡女偶感风寒。 …… 青帝二人从暗道回去时并未遇到涨水。 顺利折回到寝宫中睡好,珲春跃身复位了床榻下的机关。 闭眼听着床榻下的齿轮响动,珲春心道此事或是可以与观鱼研讨一二。 而睡在榻上的青帝则是想着明日的晨课,或是会见不到长歌。 无长歌的早课该是多么无趣? 睁眼望着房梁,青帝尝到了辗转反侧的心酸。 “师兄,你说徐相的灵柩何时回会来?”见青帝睡不着,珲春盘坐在房梁上,轻轻地问询。 “不知。”青帝百无聊赖。 “那便来练功吧!”知晓青帝有了功力,珲春即跃下房梁打坐于青帝身前。 “好。” 想着长夜漫漫不若做些实事,青帝索性也盘坐着念起了口诀。 …… 两人面对面坐着,练着相似的功法,转眼便到了天明。 “去早课了。”与珲春只会一声,青帝孤身前往鸿鹄阁。 …… 少了徐长歌的鸿鹄阁较以往冷清。或是因为少了一个天分极高的门生,史夫子讲学也不似之前用心。 但正是在此境之间,青帝忽地有了向学的心思。 规规矩矩批注、评述,青帝专心的模样愣是让史夫子推掉了午膳。 想来她终究是在意长歌的眼光…… 眯着眼听史夫子讲学,青帝在心间暗叹,若是心中记挂上一人,便再也难容忍自己在她眼前有一点缺憾。 幸而,长歌从未想过,她青澜是何等不起眼。 …… 离了徐长歌,青帝在史夫子眼中的渐渐成了可塑之才。晨起与史夫子向学,夜里与珲春练功,青帝竟是扎扎实实在慕远宫与鸿鹄阁之间熬过了两个月。 两月间,青帝数次动过去寻徐长歌的心思,却尽数被珲春阻下。 珲春说的清楚,徐相去了,徐府便需长歌一人操持。 这般一来,青帝也只能静候着徐长歌来寻她。 等待的日子难熬,但好在长歌常命绮罗与她送些茶点。 尝尝那带着甜味的桃花饼,青帝也是常常记起那日桃花阵中里的桃花簪。 寻纸笔画与观鱼一个图样,青帝敛袖走在宫墙边。 想着上次背着徐长歌嬉闹还是两月前的事,青帝不禁有些伤感。 …… “殿下!” 青帝想得入神,紫檀却赶至其身边。 “娘娘邀您速速前往永宁宫。” “何事?” “不知。” “走吧。”知晓季孙氏不会因小事来寻她,青帝迅速跟着紫檀折去季孙氏居处。 而当着青帝去往永宁宫,徐封疆的死讯传入皇城。 第86章 随紫檀踏进永宁宫, 青帝远远的便听到季孙氏在笑。 待走到内室,青帝见季孙氏下手边坐了一位满头白发的男子。 因着男子正与季孙氏说话, 青帝遂见礼道:“母后。” “川儿快过来。”见到青帝, 季孙氏稍稍敛了敛笑容。 招手唤青帝上前, 季孙氏与青帝介绍道:“这是云游四方的仙人合轻大师。” “见过合轻大师。” 青帝依着季孙氏的意思与男子一拜, 季孙氏随即接话道:“大师且看看, 这便是我季孙氏膝下的孩儿。” “哦?”男子闻声扫了青帝一眼。 二人双目相接,青帝立即认出了眼前人是青纥。纵然青纥为了躲避熟人,已然改头换面。但两世为人,自是知晓看人不能只看衣装。 …… 师尊怎会认识季孙氏? 暗暗将视线转到季孙氏身上, 青帝心思百转。 前世她只知自己离宫是得了季孙氏首肯,却未想过其中还有青纥乔装打扮这一遭。 “合轻大师从哪里来?”温笑着回望青纥,青帝眸中带上了几分戏谑。 “川儿不得无礼!”担心青帝惹恼了贵客,季孙氏轻斥一声,与青纥问话道,“您以为凭他的资质,可有资格随您去仙山上苦修?” “嗯?”青纥锁眉将青帝打量了片刻,佯装犹豫道, “不知娘娘打算让殿下随老身去几日?” “大师的意思是?”季孙氏将青帝拉到了怀中, 又见青纥比了三个手指,随即道:“三年?” “三十年!”青纥捋捋及膝的长须, 笑得仙风道骨。 “什么?”季孙氏皱皱眉,“仙人寻常不是只需弟子随您三年么,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因为老身今日觉得老身与殿下甚是有缘。” 青纥答得理所当然, 季孙氏却不得不思忖二三:“可……仙人该是知晓本宫的身份。” “娘娘是当朝皇后,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那仙人该知晓眼前这个孩子对本宫意味着什么。”季孙氏含笑与青纥一个冷钉子。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知晓此事已到了讨价还价的阶段,青纥偷偷与青帝交换了一记眼色。 “半年。”季孙氏给出了她能拖延的极限。 世间固然有不少常年离宫的皇子能稳坐储君之位,但她季孙氏自问无这番本事。 “本宫希望这个孩子每半年能回来一次。”季孙氏望了眼青帝,似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这怕是……”青纥佯装犯难。 季孙氏恳求道:“希望仙人能体谅本宫……” “如是便依娘娘吧。”淡笑着应下季孙氏,青纥即与季孙氏告辞。 见青纥这般快就离去,青帝只觉自己踏入了迷雾里。 “母后。”皱着眉头立到季孙氏身边,青帝佯装未听懂两人的交谈。事实上,她除了知晓自己要随青纥走,也着实未听到旁的。 “川儿……”以为青帝是头一次见青纥,季孙氏抚抚青帝的后背,冷声道,“日后跟着仙人可要好好向学。若是再像平日宫中那样,莫说仙人,便是本宫也不会饶你……” “是。”青帝低低的应,心中想的却是之前季孙氏提到的仙山。 这世上哪里有仙山呢? 青帝静静的想,忽地记起坊间有传闻,言青都之东南,有永昼之岛,名“仙山”。 师尊竟是谎称自己来自仙山么? 好笑地望季孙氏一眼,青帝却听季孙氏道:“你且安心去,宫中若有大事,本宫都会传信于你,定不会让你被其余的皇子比下去。” “不知君父那边,母后可想到了……”青帝倒不忧心宫中之事。前世她无心储君,季孙氏尚能与她储君之位。此世她对储君之位志在必得,如何会王失其鹿? 只是,这其中最大的变数是当朝帝君,她的君父。 “川儿长大了。竟是知晓为母后分忧了。”听青帝提到帝君,季孙氏有些欣慰,“君上那处川儿你自不必担忧,本宫已想好了,待明日晨起,本宫便与君上请旨,助你拜入仙人门下。” 拜师么? 想想青纥是个西贝货,青帝皱眉道:“母后可是问过仙人的意思?儿臣怕仙人不愿大张旗鼓……” “是。本宫开始也有让你随仙人偷偷离去的心思。”季孙氏跟着皱眉道,“但当着川儿你开口,本宫改主意了!本宫要大张旗鼓地送川儿你出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川儿你是为了看好君上的重疾才拜到仙人门下。” “重疾?” 青帝微微挑眉,却是顷刻弄懂了季孙氏的意思。 仙山之名,古而有之。所谓仙山,无外乎有奇药,奇人。而今时季孙氏以求药之名送她去仙山,面上看,似是送她远离储君之症,里子里却是在帮着她赢取君心。 只是,她那君父并不是近日才染了病,如何会因为她去求医便转了心思呢? 淡淡与季孙氏一望,青帝恰好对上了季孙氏的眼睛。 季孙氏含笑道:“固然君上并不在意你为他外出求医。但本宫相信,满朝文武会在乎。这些在乎,于日后你而言,都是登基的助力。” 满朝文武吗? 青帝闻言微震。前世她未与季孙氏多言,季孙氏也并未与她说太多话。 故而,今时听季孙氏为她谋划,青帝只觉前世终究是将太多事想得过于简单。 “母后……”轻轻地唤季孙氏一声,青帝问出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事,“你为何待儿臣这般好?” 季孙氏倒是没想过青帝会问她这么个问题。 不过,眼前这丫头既然敢问,她也没有不答的道理。 “这不是本宫与你母妃的约定么?”蓦地拉住青帝的手,季孙氏似笑非笑道,“本宫心狠手辣不假,但本宫言出必行也是真的。当年你母妃愿意信我,我又怎能不尽力将你送到与她说好的那个位置上去?” “母后想要那个位置么?” 青帝忽然发现她似乎从来都不懂眼前这个女人。 你说她爱慕权势,她似乎骨子里更看重其他的东西。 你说她有气节,她时而又因为权势踏破底线。 “什么位置?”季孙氏看青帝一眼,忽地明白了青帝在问什么。 “你想要那个位置么?”季孙氏反问。 “嗯……”青帝看了季孙氏一眼,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 季孙氏笑出声:“为什么不,又为什么点头呢?” “母后呢?” 青帝没有从直接答季孙氏的话,此时她更想听听季孙氏的想法。 诚如前世季孙氏暗暗帮她扫去了障碍,青帝相信季孙氏有夺权的机会。 “帝君的位置哪有皇后的位置自在?”季孙氏反问青帝一声,却是自行掩唇笑了起来,“有些人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人是谋小利的人。你母后我,便是谋小利,并不喜欢做什么大事。单说这深深的宫墙的吧,有些妹妹趋之若鹜,有些妹妹避之不及,而以母后我看,那些人皆是被自己套住了。你母后入宫前,也是族中得宠的女儿。虽然搁台面上比不得徐长歌尊贵,却也是能在贵女中说上话的。许是母后的爹爹看得长远,打母后小时便要母后看了些杂七杂八的集子。这集子看多了,心也就大了。自然不喜围着一个男人过日子。” “所以母后便进了宫么?” 扬眉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眉间满是贵气的女人,青帝心道,宫中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界。 纵然多数女人都被一个个称号淹没,但如季孙氏、徐太后之辈,即便放在宫外,也不是寻常女人。 “不。”季孙氏伸出十个手指与青帝瞧,含笑道,“所以母后我做了皇后。” “嗯?”瞧着季孙氏指尖那十余个扳指,青帝知晓那是权利与地位象征。 “虽说做太后也不错,但太后身边毕竟比皇后身侧清冷。”季孙氏悠悠收回手,眼神却飘乎在内殿中,“想想这六宫之内,有多少姐妹,如果单单谋个权势,不是太过于委屈了么?”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 “看来母妃觉得宫斗很有意思。” 青帝打趣,季孙氏却宛若遇到了知音。 “是呀。与这些知根知底的女人斗,不但费神,还劳心。如此一来,这日子便快了些许。”季孙氏自顾自的说,也不介意青帝是否在听,“当然,爬得高对宗族也有裨益……” 凝神听着眼前人闲言,青帝想过自己并无宗族。 或是因为自己无宗族,季孙氏才与她这般和善吧! 想着前世或是因为自己身后无宗族,徐长书才那会那般尽心助她,青帝轻叹道:“母后的想法真特别。” “是吗?”季孙氏扬眉,“那是你没见过前皇后。那才是个特别的女人……不过与川儿你亲近的徐小姐也是个特别的女子。” “是吗?”青帝没想到季孙氏会这般评价徐长歌。 季孙氏道:“也不知你这丫头是从何处得来的好运气,竟是能助你粘上那个傻丫头。” “母后怎知那丫头傻?” 虽然自己也常说长歌傻,但青帝以为长歌在宫人面前一向聪明。 “徐府的女人都傻。” 第87章 徐府么? 听出季孙氏言辞间还捎带上了徐府其他小姐, 青帝眨眨眼,却未出声。 见青帝不应声, 季孙氏随即笑道:“怎么, 川儿不信母后说的?” 不愿在季孙氏面前诋毁徐长歌, 青帝展眉笑笑, 轻声道:“眼见为实。” “那便等着瞧吧。反正与我川儿没什么坏处!”跟着青帝展眉, 季孙氏倒是又想起了前皇后,“唉,那个特别的女人走了,母后我倒是有些寂寞。” “寂寞什么?”青帝挑眉, “莫不是觉得这皇后的位置着实无趣?” “一宫之主的位置如何会无趣?难为川儿你今日愿意听母后说这些……那女人在宫中时,与母后我处了不错……虽然在外我们势同水火,但私下里,也勉强算是说得上话人……这样吧,那女人在母后这处还留有些医书,你便要与仙人去学医了,而那女人也说她手中的医书皆是孤本,母后此番且尽数与你, 供你与那仙人做个顺水人情……” 季孙氏言罢, 即抚掌命隐在暗处的婢子抱来一踏医书。 “母后……”瞥到暗处有人,青帝暗暗心惊。 早前她不知季孙氏居处有人, 尚可以不通武艺推脱,如今……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莫慌。”示意婢子将医书交与青帝,季孙氏拍拍青帝的肩膀道, “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要说与你听。所谓忠言逆耳,待会你听清楚了,切莫怪母后直白。” “母后请言。” 季孙氏温声道:“你母妃熙螺出身低贱,虽有幸承皇恩,却也没有官家贵女的心劲。故而,她不知很多道理,也没法子将生存之道说与你听。” “母后不妨直言。”青帝躬身朝季孙氏拜拜,眉目间已是多了之前不曾有的认真,“本殿定铭记于心。” “好。”季孙氏温笑着点点头,语气却变得凝重,“川儿既是想听,母后自然是说得精细些。前面说川儿的母妃卑贱,但川儿却需知晓,川儿与你那母妃已然是不同了。她因着人微言轻,或是要谨言慎行,而川儿你日后是要做帝君的人,自然不能按照她那个路子明哲保身……坊间有许多传闻,要人韬光养晦,要人默默无闻,但川儿须知,你选的原就是与那群人不同的路,所以母后要你自出宫门后,万事豁达随心……且处事荒唐不怕,愈是荒唐,才欲显得高贵。为人挑剔也不怎么打紧,毕竟愈是挑剔,才愈显得遗世独立。你君父春秋鼎盛,容得下你放荡四五年,而你兄长众多,经得起互相屠戮……所以,母后要川儿你一心向医,莫要管宫中之事……至于经国谋略,这也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母后原本很为你担心,但那日你能在殿武艺,售与帝王家’,母后便知你有一颗玲珑之心。想来诸位皇子一心学文求武,不过是为了讨你君父的欢喜,夺诸位大人的倾心。而你求医一途已是比你的诸位兄长更显宽仁,故而,母后以为,你日后若是能跟着仙人四方问诊,习得观人之术便足了。所谓为君,不过是用人。若是凡事都需亲历亲为,那川儿日后也未必过得太辛苦了……” “母后……” 头一次听季孙氏说这般长的话,青帝下意识起身与季孙氏斟了一杯茶。 “唔……”被青帝手中的茶晃到了眼睛,季孙氏愣了愣,一时竟是弯眉笑了起来,“川儿当真被长歌那丫头□□的不错!” “咳!”青帝轻咳一声,弯眉道,“紫檀姑姑真是多嘴!” “再多嘴你也是要隔段日子才能见她了!”季孙氏接过青帝敬上来的茶,轻笑道,“罢了!说这般多话母后也累了,去吧,去见见你紫檀姑姑,她可是怨着母妃将你送出宫呢!” “是。不过儿臣在出宫前还有一事要做。” “哦?”季孙氏停手将视线转到青帝身上,却见青帝普通跪倒了自己跟前。 “多谢母后!”稳稳地与季孙氏三叩首,青帝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瓷瓶与季孙氏道,“此物是长歌与儿臣的奇药,据传能解百毒……儿臣此去,归期难定,此物便留与母后。” “能解百毒么?”起步接过青帝手中的瓷瓶,季孙氏有些感动,“此物当真是与母后的?” “是。”仰面望望季孙氏,青帝补充道,“此物是与母后的,还望母后莫要挪与他用。” 季孙氏追问:“你怎知我会挪作他用?” “毕竟仙人只是传说不是吗?” 青帝压低声音,却听到季孙氏在笑。 “看来母后我运气也不错,竟是能撞上川儿这么个傻孩子。”轻轻将瓷瓶摆到内殿的显眼处,季孙氏喃喃道,“母后今日很高兴。高兴的缘由有三,一是我川儿长大了,知道瞒着母后一些事,二是我川儿知冷热,愿意将体己的东西给母后,三嘛,母后高兴母后的傻川儿有人疼……想来两个傻子凑做一双也着实不错!” “母后……”知晓季孙氏是在为自己的轻信而感慨,青帝温笑道,“母后方才还要儿臣识人,而今儿臣识了个待儿臣好的人,母后却还要嘲笑儿臣。” “这不是嘲笑。”收回放瓷瓶的手,季孙氏转身与青帝正色道,“你我才相识数月,你便愿意以良药赠我……说你这孩子是性情中人也并不为过……旧人说,君上忘情,但依母后只见,你做个有情的君上也不错……只是,你万万不要选错人!为君原是操刀之人,这刀操不稳,便容易反噬。这反噬回来,伤了旁人,原也无什么所谓,但切莫伤到自己……” 季孙氏话未说完,青帝便想起了长乐。 她前世愿意为长乐将青河放虎归山,不就是季孙氏说的操刀不稳么? 呵!她前世自诩情深,却还不及眼前人看得通透。 “川儿!”似是发觉青帝在出神,季孙氏压着声音道,“你莫要多想!不看徐府声名,母后也觉得徐府那丫头不错……” “母后……”知晓季孙氏是想岔了,青帝苦笑着起身,低声道,“儿臣记下了。” “那丫头当真不错!”以为青帝不信,季孙氏补充道,“说来有趣,那丫头还答应过母后助你登临帝位呢!” “帝位?”青帝闻声一愣,却见季孙氏招来紫檀送她回慕远宫。 “回去好好歇着吧!” 遣紫檀送青帝回去,季孙氏命婢子捧来一排刻着妃嫔名字的木牌,随意翻着。 她要看看今天是哪位妹妹能有幸陪她斗一斗。 …… 从季孙氏的永宁宫出来,紫檀交与青帝一份半寸厚的物单,上面记得全是她为青帝备下的物件。 紫檀是心细之人。当她听说青帝要随一位仙人出京都后,她便专程与青帝打点了行囊。 “辛苦姑姑了。” 粗粗瞧过单上的物件分了春夏秋冬,青帝心底一暖。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殿下喜欢的。”紫檀将青帝迎到寝宫内,“婢子安排了珲春同行,至于其余几个丫头,紫檀将她们留在了宫内,与紫檀一并等殿下回来。” “便依姑姑吧。” 闻随行的是珲春,青帝弯弯眉,便命紫檀退下。 “是。” 紫檀一退,青帝即开始寻珲春的身影。 待确认过珲春不在殿内后,青帝心思一沉,便翻了翻床榻。 果然!匆匆打开从玉枕下翻出的字条,青帝瞧到了一个字“徐”。 …… 那丫头怎么会回徐府呢,莫不是徐府出事了? 扬声唤紫檀进来问询,青帝方才知晓徐相的死讯传入皇城了。 …… 该死!早知青纥不会随意进皇宫,谁料竟是趁了徐相这股东风。 猜想徐府此时定是在设置灵堂,青帝随即与候在一旁的紫檀道:“劳烦姑姑与母后知会一声,说本殿去徐府了。” 言罢,青帝遂命紫檀张罗车辇,前往徐府。 …… 青帝行在路上时,徐府已到了不少祭拜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徐封疆的故交,只是肃穆的立在灵堂前追缅,有的受过徐封疆恩惠,在灵前哭到背过气,还有的,不知徐封疆是谁,只是受着祖辈的要求,硬来灵上凑数,当然,还有些看好戏的,只是贪图着往倒了徐家身上踏一脚。 “阿姊……”做着婢子的打扮,珲春披麻陪在徐长歌身边。 “无事。”掩住心头的难过,徐长歌揩揩泪,只是低头在灵前烧纸。 烧纸原是做与旁人看的,但跪在灵前,徐长歌却知道她是在用心烧纸。 圣人训,事死者,如事生。 两世为人,她终究舍不得爹爹离去。 “已然跪了四个时辰了,且去歇歇吧……” 顾忌着徐长歌的身子,珲春望了望堂中一茬又一茬的宾客,心头颇为烦闷。 前世,她未与自家爹爹守灵,自然不知其死后有这般大阵仗。 如今撞上,她也只能陪长歌跪在此处。 “你且去歇歇,我还撑的住……”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示意婢子与祭拜的宾客供香。 “可……”珲春想再劝,却见眼前多了个多日不见的人——冯长乐! 第88章 “毒解了?” 看清来人是长乐, 珲春丢与来人一记冷笑。 “自是解了。” 有意将恢复如初的面容展给跪在灵前的两人看,冯长乐得意地微微挑眉。 她原是解不了眼前这丫头的毒, 但青河可以。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青河原也拿珲春的毒没办法, 巧在青河掌中有银钱, 能替她多方打点。 “解了么?”凉凉与冯长乐一笑, 珲春却是弹指又与长乐下了一味毒,“感觉如何?” “你——”虽然身子还未出现不妥,但珲春面上的笑容让冯长乐毛骨悚然。 只是…… 想过自己是两世之人,冯长乐又无端有了几分底气。 趾高气昂地与婢子手中讨来香, 冯长乐俯身与珲春平齐道:“莫要总是想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招惹我!须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若是执意要在此时与我为难,那本郡主可以告诉你……不出十年,你定会后悔!” “后悔什么?”见着前世该杀之人,珲春眉中多了一股戾气,“后悔当日放你出了青都么?” “什么?”以为珲春认错了人,冯长乐嘲讽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却眼神不好!你且看清楚了!本郡主日后定是这青都最尊贵的女人!” “是吗?之前不是有机会么?那夜本宫主尾随了你一路, 还有意看了看你倒在车辇里的尸身……不知郡主可知你尸身是如何处置的?”将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到, 珲春唇间也多了几分嘲讽,“前世君上固然是宠你, 但你可知君上也未比你多活几时?你这尸身还是本宫主用奇药守住的……” 闻眼前这丫头提到了前世,冯长乐浑身一震,却是顷刻回过了神了。 便说她怎会诸事不顺, 原来症结在此处…… “只有你一人回来了么?” 冯长乐并非青都人氏,自然对尸身没什么敬畏。 既然她魂魄尤在,那皮囊如何便不需她再费心了。 “当真不关心尸身么?”珲春眸中泛着冷意,唇间却挂着诡邪的笑,“与青河死在一处可是如了你的意?可惜本宫却无疑让你们做一对地下鸳鸯。听说过乱坟岗么?本宫先是命人将你那具身子丢入了乱坟岗,而后本宫又有些不忍心,遂命人将其寻了回来,练了一具药人……练过药人之人,本宫又觉得不尽性,特选了一口油锅……听说阴曹地府有炮烙之刑,想来本宫做的也不差!” “你……”被珲春的言辞吓到面色发白,冯长乐猛吸了一口气道,“前世种种皆已如云烟,姐姐该向前看才是。” “姐姐?你可识得我是谁?”有意将面容尽数露在冯长乐眼底,珲春讥笑道,“冯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是?”隐约对眼前这张脸有些印象,冯长乐皱着眉,却始终想不起眼前人究竟是谁。 珲春提点道:“冯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八岁那年,与师兄用珠钗投毒,被本宫抓个正着。十二岁那年,偷潜入师兄的书房偷盗印信,还是被本宫擒拿。十四岁那年……” “住口!你竟然骗我!”记起眼前人曾否认过她是珲春,冯长乐的眸光变得冷厉,“原来是你们一直在害我!” “害你?”与冯长乐玩味的一笑,珲春爱莫能助道,“冯郡主知晓我与师兄原是师从一门,而郡主前世颇得我师兄喜欢……珲春我半世无它求,却偏偏只对师兄挂心!前世你走得潇洒,却不知自你走后,师兄咳了半夜,亦不知师兄是如何费尽心思为你遮掩……” “我知道。”出言截住珲春,冯长乐咬牙道,“就是我知,我此生才要回来还他!” “拿他还么?”冷笑着扫扫十米外的青河,珲春低眉望着指尖的纸钱道,“师兄是个良人,却不需你来祸害!前世你与师兄下了红尘,珲春今日便还与你!只是今日师兄却也无暖玉床与你了!” “什么?” 冯长乐小退半步,耳边尽是珲春那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丫头如何会有红尘呢?她不是一个医官么? “你莫要装神弄鬼!”冯长乐憋着气道,“不要以为自称本宫便能唬住本郡主!” “她并未诳你。”随意地与冯长乐一望,徐长歌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长歌姐姐……”忽地记起珲春与徐长歌是姊妹,冯长乐忙凑到徐长歌身边道,“姐姐救我!” “救你?”好笑地敛敛衣袖,徐长歌轻声道,“你也算是找对了人,暖玉确实在我手上。” “那……” “那自然是不会给你。”肯定地给予冯长乐答复,徐长歌弯眉道,“前世你断我念想,今世我也不打算赶尽杀绝。你该知道,君上是多么喜欢你……前世我也曾想过与你个贵妃做做,但你却令君上失望了……你前世不是一直想入主后宫么?前世我曾坐上了君上的后位,但我也知君上榻下有两幅画像……君上会选我,不过是因为妹妹你有了归宿……妹妹可是听明白了?” “你是说……那两幅画像中有一幅是……”冯长乐脚下有些不稳。 “是。”徐长歌淡淡道,“有一幅是郡主的画像。且与本宫的画像不同,郡主的画像是君上亲绘的。且君上在寝宫内还有一个暗阁,阁里挂的都是郡主的画像。从郡主幼时在郡王府舞剑,到郡主及笄时与河殿下桥头赏月……” 徐长歌那旁观者的口吻让冯长乐有些迷茫。 她似是看到了那些画,又似没看到。 她记得那人曾与她舞剑,也知道那人情深,但那又如何呢? 那人终究不如青河直白,也不如青河乖顺…… 只是…… 这忽如其来的胸闷又是怎么回事呢? 皱眉幻想着青川凝神动笔的模样,冯长乐追问道:“那你是如何处置的?可是有好好保管?” “自然有好好保管。”眯眼记起推开密室时的震惊与心疼,徐长歌望向冯长乐道,“君上与你何曾情深,你又如何忍心辜负?” “可终究不如河殿下不是么?”冷着脸起身,冯长乐像是说与徐长歌,又像是说与珲春,“长乐出世便缺乏定力,这天下是男儿的天下,而长乐不过是流水上的落花……这何处有水来,长乐自然是往那边飘……若是姐姐为那人可惜,大可不必!前世长乐虽贪情爱,却也在离世前得到了报应……今世,若是姐姐心善,便将后位让与长乐便是,长乐定会善待君上!” “你却是这般想的?”徐长歌跟着起身,视线却落在了别处,“你是说你今世想跟着川殿下,而河殿下不过是……” “登云梯罢了。”凝眉与徐长歌应声,冯长乐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 …… “咳……”温笑着颔首,青帝看看立在自己身侧的青河道,“郡主不过是说笑,皇弟你莫要放在心上……” “自然。”不动声色地拉住冯长乐的手,青河与徐长歌拱手道,“告辞!” “殿下慢行……”柔柔地还礼,徐长歌眼中只剩下了青帝一人。 原本还不是多想念眼前人,但自从方才提起了前世那一暗阁的画像,徐长歌便开始想了。 君上如何会为那个丫头画那般多画像? 纵然她作为嫡女,从不乏画像,但想过君上竟是为那丫头绘过百余幅画像,她还是忍不住艳羡。 “长歌……”见徐长歌自是还礼后便久久未动,青帝随即上前扶了徐长歌一把,“人已是走远了。” “不是刚来么?” 将灵堂交与婢子打理,徐长歌示意青帝与她一同到后堂。 …… 当着两人行至后堂,冯长乐亦被青河送回了郡王府。 …… “日后莫要再挂念皇兄!”丢下一句嘱咐乘车辇而去,青河带着怒气将冯长乐一人丢在郡王府门口。 “哼!” 收起面上糊弄青河的难过,冯长乐带笑迈入郡王府。 今日虽不顺,却也略有斩获! 至少,她知晓了徐府姐妹是旧识! 不过府中怎会这般安静呢? 抬眸望望跪在府内的人,冯长乐未来得及回神便听人道“冯氏长乐接旨”。 …… 徐封疆的死讯传到青都,举国震惊。 但与徐封疆死讯相连的是帝君送长乐郡主去和亲。 …… “怎会如此?”跪地目送传旨的宫仆离去,冯长乐不敢置信地打开手中的卷轴。 她不过是顺着帝君的意思随意猜了个吉凶,怎会轮到她远嫁? “爹爹!”转头去看同她一起跪在阶前的人,冯长乐忽然有了几分恐惧。 紧紧拉住冯郡王的衣角,冯长乐喃喃道:“爹爹,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长乐不要远嫁,也不要去和亲!您去进宫去和帝君说说,女儿只愿守在您膝下……” “说什么傻话?”冯郡王与冯长乐想得不一样。早前长乐老与他说想加入皇家,如今这圣旨下了,便是生生将长乐之前想的那条路堵上了。既然宫进不了,那和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此次帝君为自家女儿选的夫家不错,端端是邻国的贵胄。若说缺点,那或是这夫家有些体弱。 当然,对于宗室而言,体弱往往算不得缺陷。毕竟女儿家想掌权,也只能依仗着夫家体弱。 盘算过圣旨上那夫家的权势,冯郡王皱皱眉,垂目拉冯长乐进了内室。 这女儿他嫁定了! 第89章 青帝随徐长歌进了后堂, 只觉已故的徐相甚是有品位。 依照青都的风尚,寻常贵胄喜欢将后堂布置成亭台楼榭, 而徐府的后堂却是一片极为茂盛的竹苑。 “这真是个好去处!”仰头望望聚在头顶的竹叶, 青帝想到了之前长歌与她的居处。若是她没记错, 那里也有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 见青帝对竹苑也甚是喜欢, 徐长歌眉间浮起轻笑:“这是爹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一面邀青帝坐在竹苑中的竹椅上, 一面伸手去抚探出枝干的竹叶,徐长歌喃喃道,“爹爹离世前,长歌总想, 爹爹并非爱竹之人,如何要在府上种植这么大一片竹林,如今爹爹去了,本小姐倒是有些懂得了爹爹的想法。” “是品质高洁么?”青帝应邀坐上竹椅,却因不察,堪堪向后倒去。 “阿澜莫怕……”弯眉扶住竹椅的椅背,徐长歌边摇边道,“这是一把摇椅……旧时爹爹闲了, 也会带长歌在此处玩耍……爹爹喜静, 而长歌幼时又有些顽劣,总是闹他……故爹爹就特意寻人造了把竹椅, 供长歌在此处消遣……彼时,爹爹他常在看书,而长歌孤自一人, 却也不觉得无趣……” “年少时总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开怀……”想起早前自己也曾以用水描竹影为乐,青帝一边望着地上那些暗影,一边宽慰道,“若是徐相泉下有知,定是希望长歌你一直开怀。” “这般说却是不错。但爹爹这竹林里有秘密。”仰面望过六十余尺高的翠竹,徐长歌将视线凝到了青帝身上,“一个笑口常开的秘密。” “哦?”跟着徐长歌仰面,青帝只觉竹叶间那细碎的阳光有些刺眼,“徐相竟知晓这种秘密?” “对。”从青帝的身后环住其脖颈,徐长歌轻叹道,“阿澜且看看,如斯翠竹,虽有贤名,却不过是旦夕之乐,就连那坊间的老妪也会闲谈,竹子开花是不良之兆……如此想来,岂不是浮名皆是幻影……而求乐之法,也无外乎及时行乐?” “徐相并非重名之辈。” 另起话头打断徐长歌的遐思,青帝眯眯眼。 长歌之所以会乱想,不过是因为徐相离世。而徐相为人,虽不说光风霁月,却也不是龌龊小人。 甚至,单看徐相死后灵堂单靠长歌一人打理便知其心不在府宅。身居高位之人,若是心志不在后辈,那便多数归于社稷。 想来,家事不过一人之事,而社稷则是庇佑万民。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其间大义,却不是区区老妪能领会的。 “长歌只需想着徐相的大义便是……”起身将徐长歌换至椅上,青帝指尖轻摇,眼中却是盛满了神往,“些许事,或是当局者迷。但无论徐相为何走到了今天,本殿终究信其无愧于心。歌儿既是徐相之女,若有心,可继承令尊遗志,若无心,也可专心打理门楣……千人千面,千指千心,歌儿只需开怀便是,余下事,交与本殿也可,交时间也罢,只是切莫挂怀。” “阿澜以为我会如何呢?” 享受着竹椅摇动带来的清风,徐长歌闭着眼,含笑听着身后人的呼吸声。 虽然借着爹爹的名头打探君上的心思有些不妥,但相信爹爹纵是在世也不会怪她。 诚如君上所言,爹爹为人豁达,于她只是希冀着平安喜乐,并无太多的想法。 “歌儿定是会继承徐相的遗志吧。”青帝眯眼望着远处,心中想的却是以长歌这般的才华,若是只做个后宫之主,委实有些明珠蒙尘。 “为苍生么?”徐长歌倒是被青帝的提议晃了下神。前世她并未想太多,确切说,前世也并未给她机会想太多。 前世虽囫囵度过了数十载,但那些流光中,她不过是被俗事推着走。纵然她追着君上,做过不少同龄贵女未做之事,但细想来,她却从未想过在那些俗务中有建树。 “阿澜是希望长歌心中有苍生么?”弯眉将问题抛回给青帝,徐长歌期待着青帝的回答。 “歌儿以为呢?”将椅上人当作一个幼童,青帝不缓不慢道,“其实歌儿只要顺心便是,若是将天下人放在心中顺心,那歌儿这般做便是。若是将天下人放在心中让歌儿不悦,那歌儿便将天下人留与志于天下的人便是了。” “这样么?”徐长歌闻声轻笑,心中却是一番别样的欢喜。 前世她便知她的君上为人心软,不会强人所难。 今世听其说理,虽随性,却能瞧出其赤子之心。 是呀!忧国之人何其多,自然可将此业交与爱其之人,而她徐长歌,虽略通驭人之术,却未必要如爹爹一般,将性命交付与万里河山。 万里河山固然多娇,但人各有志——她更喜身后人。 “阿澜……” 绵软地唤青帝一声,徐长歌笑着从竹椅上起身。 堪堪将青帝的十指握入掌心,徐长歌对上青帝的眼:“此话只说一次,阿澜定是要记住了!爹爹心怀苍生不错,长歌却无意再想那苍生。长歌以为,苍生虽好,却需有大爱之人。爹爹有大爱,而长歌不过是一寻常女子,区区那一点小爱,早是被一人夺取了。那人或是心有苍生,故天命才要长歌弃了苍生。如是,长歌才能专心守着那人,填补她那因苍生而起的亏空。古人言,道逢同心人,万里互可勉……想来,长歌虽与那人不同心,长歌却也愿追随那人,万里互勉……只是,不知那人是如何想的?” “长歌……”听出眼前人所说的那人便是自己,青帝张张嘴,却是未将她心底之话言出。 为君之人,无论如何,都是该惦记治下的百姓。所谓天子代天巡牧,若是无心苍生,那必是坐不好那个位置。 但若是问她苍生与眼前人孰轻孰重,她却只能说,她不能以苍生之死换眼前人之生,亦不会以眼前人之死去换苍生之生。 她…… 或是可以为眼前人搏一搏,舍去帝君之位。 却不会在帝君之位上,舍弃百万生民,只求保全眼前人性命。 这般想来……她或是当真不配染指眼前人呢! 压下心中的忧思,温笑着将眼前人细细打量,青帝只道竹影中的徐长歌格外可人。 素雅或是不足以形容其精髓,但其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由不得青帝不想起前世那个与她言笑晏晏的女子。 “阿澜却是想了什么?”似是一眼就将青帝看穿,徐长歌扬眉与青帝一笑,便堪堪击溃了青帝面是伪装。 看着青帝的面容由淡漠变得凝重,徐长歌轻笑道:“阿澜终是不信我!虽刚刚才说夸过本小姐有经世之才,转瞬却又将本小姐看作了清晨那荷叶上的朝露。本小姐如何会成为阿澜的累赘?阿澜且安心,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纵是为了阿澜,本小姐也必定不会将自身至于险境。否则,如阿澜这般木讷之人,若是离了本小姐,该是何等艰难?” “这样么?”回望徐长歌,青帝却是觉得眼前人说得甚是有理。 想来,今前两世,皆是眼前人为自己奔波,自己又何曾为眼前人做过什么? “做累赘也不打紧。”含笑握住徐长歌的手,青帝低声道,“若是歌儿不介意,便是不要帝位也无妨。” “可是本小姐介意!”半真半假地与青帝一挑眉,徐长歌弯眉道,“徐府可养不起吃软饭的姑爷!” “是吗?”青帝面上跟着笑,心底却也知眼前人不过是希望她开怀,“那便等着坐后位吧。本殿下的后宫……” “只能有我一人!”徐长歌斩钉截铁。 “哦?”青帝勾唇。 徐长歌则道:“后宫之乱多是因人而起,阿澜若是疼本小姐,如何乐意本小姐为一众姐妹劳心?” “你却是这般想的?”伸指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青帝轻笑道,“离及笄还有五六年,如何想得那般长远?” “远吗?”想过眼前人前世便因长乐而亡,徐长歌皱眉道,“五六年不过一瞬,本小姐只是希望阿澜你……” “好。若是本殿为君,后宫便只有你一人。”定定的应下眼前人,青帝含笑道,“若是违背,歌儿可持本殿交与你的命牌与朝中主事,相信即便另立新君,也不会有臣子存有异议。”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 “君……”徐长歌有些动容。她不过是随意说说,却不料眼前人认了真。 “不必介怀。”轻笑着将徐长歌按回到竹椅上,青帝低笑道,“既是敢将青澜的命牌与歌儿你,便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与了你……信你。” “你……”徐长歌还想说,却被青帝按住了肩膀。 “嘘!跪了那般久或是有些乏了吧?来时路上,本殿特意与紫檀姑姑学了一手舒筋活血的指法,且与你先试试……” 言罢,青帝即盘坐在徐长歌身前,将其双膝揽入怀中,顺着其脚踝往上按。 “嘶……”咬唇微微抽气,徐长歌低眉正见清风吹起青丝,拂过青帝的眉眼。 这就是她寻的良人呀! 细细打量着青帝眉眼间那遮掩不住的柔情,徐长歌心道,不愧是她的君上,用心的模样着实养眼! “你在看什么?” 觉察到了眼前人的视线,青帝一抬头,却被徐长歌遮住了眼。 “嘘!”低头凑到青帝耳畔轻喃,徐长歌巧笑嫣然,“因着阿澜,本小姐不想去边城了怎么办?” 第90章 “当真是因为我吗?”有意避重就轻, 青帝仰头望向徐长歌的眼睛。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呀! 青帝一晃神,竟是觉察眼前人离她近了几分。 “阿澜以为呢?”拉着青帝坐到竹椅上, 徐长歌一边探足摇晃着竹椅, 一边挑眉定定地望向椅上人, “阿澜以为, 这偌大的青都有何物能比得你?” “比不上么?”青帝倒从未想过自己有多高贵。纵然从血脉上, 她要好过些许生民,但于皇室而言,她与蝼蚁并没有太大分别。 “歌儿莫要玩笑。”怜爱地抚抚徐长歌的侧脸,青帝轻笑道, “或是只有在你眼中,本殿才那么与众不同。” “若是这般!阿澜该信我方才之言!”扶住青帝落在面颊的手,徐长歌弯眉道,“试问,若是本小姐将阿澜你视若珍宝,本小姐又如何忍心独自去往边城?” “这般么?”将徐长歌的话信作九成,青帝望望头际的青竹,低笑道, “此话歌儿若是早两月说与本殿听, 本殿自然是不信的。世间最动情的是言语,最伤人的也是言语。本殿早前以为说话多是为了取信于人, 但经了与歌儿分别的两月,本殿忽地明白了一些杂事……” 不知自己闭关的两月青帝遭遇了何事,徐长歌眉头轻蹙:“阿澜明白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忽然明白, 平日里说些有趣的话,能让后面无聊的日子过得不那般无趣……”暗暗将徐长歌垂在脸侧的青丝撩至耳后,青帝望着徐长歌微微泛红的面颊道,“若不是今日听闻徐相出事,却不知你我还要分离多少久。说来,独居在慕远宫的日子过得格外慢,慢到每一日,本殿都能在桌案上慢慢描红“子丑寅卯”那十二个时辰。描到起兴时,本殿会想到歌儿你,想得出神了,便会命婢子备好笔墨,起手绘一张歌儿你的画像,兀自观瞻……” “画呢?”算过画像至少该有一幅,徐长歌与青帝探出了掌心。 “真是个心急的小丫头!”含笑握住探到眼底的手掌,青帝打趣道,“你可听闻有人携画奔丧?” “未曾,但本小姐以为,既然画了本小姐,那画便是该由本小姐保管。”勾唇与青帝耍起小姐脾气,徐长歌淡淡地扫了青帝一眼,眉眼间尽是小心计。 “是吗?若是不给呢?” “若是不给……那便只能哭与阿澜看了……”低眉与青帝扮一个哭脸,徐长歌有意透着指缝将青帝偷看。 青帝见状,瞬时笑出声。 “竟是能想出这般法子治我!”边笑边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递与徐长歌,青帝凑在其耳畔轻喃道,“本殿口拙,向来不会说话,歌儿你自幼聪慧,万万莫与本殿一般见识。想来,空口道歉定是不成,如此,以此扇为礼,可换徐小姐一笑?” “给我的?”佯装不经意地接过青帝手中的折扇,微微一掂,徐长歌即能断定手人扇。 暗暗将折扇藏于袖内,徐长歌转头与青帝笑道:“扇子都是婢子备下的,阿澜如何能想到送扇子与我?” “这正是近两月来的心血。”知晓眼前人已不与自己置气,青帝一面扳过徐长歌的肩膀,一面温笑道,“歌儿要打理徐府,自是不如本殿在宫中清闲。所谓温饱思淫欲,而本殿独居深宫的两月,虽没有走上邪路,却是想出了新的法子蹉跎日头……方才与你那折扇,正是本殿与观鱼讨教的……说来,观鱼那丫头当真是手巧,不单单懂机巧,亦是能做些讨巧的小手艺……” “看来阿澜近月与观鱼处的不错。”似嗔似怒与丢青帝一个背影,徐长歌暗地里却是为掌中那把折扇欢喜。 她记得早前君上曾与她摆弄过花束,奈何彼时她还未清醒,只是以着一个孩童的眼光去打量。 不错的。若是君上此时能与她折一枝竹叶,她亦是欢喜的。 偷偷将袖中的折扇滑到掌中摩挲,徐长歌指尖一挪,却是摸到了一排小字。 “长歌吾爱?” 含笑将四字念与身后人,徐长歌适时转头,却见青帝的面上也是红了一半。 “既是不好意思,如何又要刻出来?”有意与身后人刁难,徐长歌执着扇尾挑起了青帝的下颌。 “这手法却是不错!”含笑望着徐长歌的眼睛,青帝似是被逼上了绝境,又似是如释重负,“刻字时,便想过长歌你会如何应对,是会羞红了脸,还是丢了扇子与我对峙……谁料,竟是作法自毙……” “如何不是画地为牢呢?”趁青帝晃神搂住其腰身,徐长歌低眉将折扇隔在二人之间,落下一吻。 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徐长歌借着折扇的阻挡喃喃道:“殿下该知长歌是较真之人。既然长歌敢受殿下的折扇,自是认下了殿下所刻之字……殿下既敢言爱,却是要一心与长歌,不可朝三暮四!而长歌既是敢应,亦会与殿下死生相随……殿下是足智之人,定是不需长歌多言!边关之行,长歌自然无险,所以不求殿下伴身。但若是长歌归来,殿下却琵琶别抱,那殿下却是要提防着凌云。” 没料到一吻便是家法,青帝隔着折扇轻笑道:“当真舍得?” “既是旁人的,如何舍不得?”合指去收折扇,徐长歌忽觉耳后多了一只手。 迅速将徐长歌按回到折扇上,青帝轻声道:“嘘!” 言罢,即拉着徐长歌平躺在竹榻上,堪堪将折扇展于头顶。 “日后莫要这般心急!” 示意徐长歌往折扇上看,青帝弯眉道:“旁人定是想不到,堂堂徐府嫡女,却是个喜欢窃玉偷香的小丫头。” “是呀!”仰面望着折扇那一幅连着一幅的画像,徐长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阿澜却是想要歌儿死在路上么?”将折扇上的青帝细瞧,徐长歌一边赞叹青帝手巧,一边又暗笑青帝狠心。 所谓睹物思人。既是送人礼物,如何有将自己画像绘在其上的道理? “这却是冤枉本殿了。”起手将折扇翻过一面,青帝弯眉道,“自与歌儿说了本殿身经两世,歌儿便日日与本殿耳提面命,要本殿躬身自省,远离莺莺燕燕。只是,歌儿却不知,本殿有多忧惧歌儿会随旁人而去……这折扇绘有本殿,确实藏有本殿的私心,但本殿想来,以本殿的姿容,落在歌儿手中,却也算不得辱没身份……若是歌儿介怀,却是寻一扇面贴了便是,但另一面,却是本殿倾心所制,还望歌儿善待。” “阿澜……” 若不是两世为人,徐长歌断然听不懂青帝的私心。 但想过前世种种,徐长歌只觉手中这把折扇得好好保管。 诚如青帝所言,前世却是有不少男子与她怀有不轨之心。 再者,今世当朝帝君既是能将郡主远嫁,那赐婚于她也不是不可能。这般一来,青帝所绘的折扇却是可做定情之物。 “殿下那块牌子我厌了。”含笑握住折扇,徐长歌郑重道,“此物便于你我定情吧。” “定情?会不会太寒酸?” 青帝首先想到了自己前世送与冯长乐的骨珠,而后又觉得骨珠已然配不上眼前人。 “怎会寒酸呢?” 见青帝未否认定情,徐长歌笑出了声。 她的傻君上,她徐长歌何时需要在意定情之物的材质? 定情定情,重要的是情,却不是什么物。 “此物正好!”扬眉将折扇由转回到青帝那面,徐长歌满意道,“一别经年,殿下的画工真是越来越好了!” 前世徐长歌见过青帝与冯长乐的画像,其笔下的深情真堪堪是见者流泪,摹者伤心。 而今世,她却终是在折扇上看到了青帝自己。 坦言,青帝在折扇上将自己画得甚是可怜。时而在拈花,时而在盘坐,时而在烹茶,时而在抚琴…… 但无论在做何事,其眉间的轻愁却怎么都拂不去。 “坐也思君,行也思君……”轻喃出青帝题在一旁的小字,徐长歌续言道,“两处闲愁,一味相思。” “唔?”徐长歌话音未落,青帝闻言一笑,“心有灵犀。” 言罢,青帝即将扇面再次翻过来与徐长歌看。 这一翻,徐长歌才瞧见折扇的背面竟是绘了十二幅小图,小图中有她解九连环,有她尝汤圆,有她立于梁上,有她屋顶观星…… 而在小图旁,也题了一行小字——“两处相思,一味闲愁。” 瞬时懂了青帝的意思,徐长歌弯眉道:“确知太闲也是过错。” “是呀。”青帝附和道,“若是不太闲,如何会尝到相思竟然味苦?” 敛袖从竹椅上的起身,青帝趁着残阳未落,扬眉与徐长歌提议道:“近月剑法略有小成,不知歌儿可愿看我舞剑?” “舞剑么?”想过自己也曾在青帝面前舞剑,徐长歌弯弯眉,抚掌道,“绮罗,去取我的琴来!” 第91章 绮罗取琴的动作极快, 待徐长歌起指抚琴时,青帝已将长剑握于掌中。 悠悠琴音起, 青帝含笑点足旋身。 密密的光影投在过头的剑刃上, 折出均匀的白影。 “却以此舞鉴情真!” 轻笑着凌空展出飞燕式, 青帝眼中却只瞧着竹影下那一个抚琴的身影。 “春日游……”徐长歌一边清唱, 一边抬眉追着青帝的眼睛。 待琴声渐消, 青帝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徐长歌才起身携帕子往青帝额上沾了沾。 许是青帝虚长些年岁,徐长歌在点足与青帝擦汗时才忽觉原来她的君上自小便比她高些。 “指尖可是会疼?”没有阻下徐长歌擦汗的动作,但青帝仍是禁不住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疼又如何?” “疼便与你吹吹……”低眉将徐长歌的十指捧到唇边, 青帝低眉专注的呵气却引得徐长歌指尖一颤。 “无需如此。” 徐长歌脸烫到想抽手,青帝见状随即弯眉轻笑。 “方才也不知是谁人吻了折扇” “此一时,彼一时……”含笑从青帝怀中抽出手,徐长歌改攀住青帝的脖颈道,“此时却是不怕一人去边城了。” “师尊不跟着去么?”青帝记得清楚,前世她随师尊去往如意宫后,师尊便匆匆去往了别处,只留她与珲春二人自行苦学。 “阿澜初入师门, 纥叔自是跟着你们更为稳妥……”徐长歌眨眨眼, 心中想的却是因着两世为人,以至于她今世将父亲离世处理的更为妥帖——不但将明面的商铺全都转到了自己名下, 还暗暗隐藏了徐府的一些银钱。 这般一来,虽让她早早握住了徐府的权势,也让她与今世那群兄长相处的更为凶险。 前世她并未交家主印信与姑祖母, 那群兄长与她还要礼让几分。如今那印信落在姑祖母手中,那群兄长虽不见得会立即与她翻脸,却也会明里暗里为那份家产争夺。 世家内的倾轧固然比不得皇室,但仍不能掉以轻心。她并未与徐家子弟避讳,她与君上走得近。这般一来,却是需要纥叔来助她防范那群兄长兵行险着。 见徐长歌眉间有躲闪,青帝沉思片刻,温笑道:“还是让师尊陪你同去吧。” “纥叔还是与阿澜在一处吧。毕竟珲春妹妹还需纥叔指点……”隐下自己的意图,徐长歌牵住青帝的衣袖,佯装不悦道,“阿澜莫不是连这点小事也不愿依我?” “怎会?”宠溺地抚抚徐长歌垂在肩头的青丝,青帝低笑道,“本殿的歌儿那般聪慧,本殿如何敢不依?” “何时成了殿下的?”拉着青帝穿梭在竹林内,徐长歌巧笑嫣然,“若是殿下当真疼歌儿,却该说歌儿的阿澜……” “好好好。”在竹林间追着徐长歌,青帝拉住徐长歌的手,依着徐长歌给的话茬柔声道,“阿澜的歌儿如此聪慧,阿澜如何敢不从?” “既是从了……”反身将青帝抱个满怀,徐长歌凑在青帝的耳畔道,“你我一年后再见……” 言罢,徐长歌却是轻咬了青帝的耳垂。 “这般赶么?”因徐长歌的动作轻颤,青帝起手环住徐长歌,“早点回来……” “好……”两世头一次尝到不舍的滋味,徐长歌紧了紧手,犹豫再三,仍是禁不住轻喃,“真是舍不得……” “那便抱你回去吧!”有意曲解徐长歌的话,沉气将徐长歌打横抱起,青帝一面小心护着徐长歌,防着被周围的竹叶碰到,一面与低头与徐长歌对视,含笑道,“如你我二人,算不算竹马青梅?” “不算……”知晓青帝是在打趣二人的年岁,徐长歌将头伏在青帝的怀中,轻笑道,“该算青梅青梅。” “那下次回来请阿澜的歌儿喝青梅酒!” 努力让气息变得平稳,青帝心道,边关多奇士,她又如何放心丢一个半大的丫头独自去呢?即便这丫头格外聪慧也不成! 不知青帝的心思,想想不久的离别,徐长歌一边笑,一边压下心头的郁结。 “好。”给青帝一个答复,徐长歌想的却是今夜她便会走。 …… 从青都去边城需要两月,当着绮罗击退四次来自青都的暗杀后,徐长歌终是抵达了边城。 而此时青都也传出了两个令人咋舌的消息:一则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因储君之争被赐死殿前,二则是帝后名下的七皇子青川因帝君病重,主动请命去寺庙为帝君祈福。 “七皇子当真去祈福了么?”青都欢馆里,一位青衫公子依在花楼里揽着一个当红的清倌。 “是,四爷!” 其下手的小童急着应声,却见自家公子翻了个身。 “真是个小糊涂!”丢一个酒盏到地上,徐长书慵懒道,“小妹如何了?” “嫡小姐已到了边城……” “到了么?”忽地从榻上坐起,徐长书与小童含笑道,“那便去与大哥、二哥身边的小童传信吧。小妹心肠不软,既是敢向小妹拔刀,那就不必留着了。” “是……”跪地领命退下,小童立在窗边捉来信鸽赶着传信,却见别处的眼线与他传信道,帝君新令,允七皇子随仙人去仙岛学医。 这世上当真有仙人吗? 小童望望天,正好错过了楼下飞驰而过的车辇。 …… 载满杂物的车辇在一处药铺门口停下。 “师姐!”赶在远行前巡查过青都的店铺,珲春使着轻功跃上了停在门口的车辇,撩开了车帘。 “珲春……”见长歌离都后,皆是珲春这丫头在打理账目,青帝一时也有些感慨。 两世为人固然是好事。但太早知事却也逼得人承担更多。 “师尊呢?”匆匆落榻命马夫前行,珲春径直落座在青帝身旁。 “为师在此处!” 见珲春竟是将自己视作无物,青纥面色有些发青。 “我们此行是直接去如意宫么?”依着徐长歌的嘱托将桌案下的点心盒拿出来与青帝,珲春并不在意青纥的态度。 毕竟前世青纥与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青帝道:“去边关。” “嗯?”珲春微微惊讶。 前世她们可是直接去的如意宫呀!怎么忽地就该去边关了? “师尊说边关还有未解决的事。” 青帝含笑将案上的点心分与珲春和青纥,眉间的欢喜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什么事?”珲春有些吃味。 “你去了便知晓了。”接过青帝递来的点心,青纥轻咳一声,淡淡道,“此行我们会避开季孙娘娘派来的眼线。” 知晓季孙氏派人不过是为了防护,青帝弯眉道:“单凭师尊做主。” “这都是长歌那丫头的意思。”一面叹气一面将车辇中的青帝细细打量,青纥对眼前这个半大的丫头越看越不满意。 虽然这丫头做徒弟不错,但配长歌那丫头,却是还差了太多。 “此去也算是磨砺心性吧!”有意与青帝泼一盆冷水,青纥便坐在一旁看起了医书。 见青纥看医书,珲春瞥了眼其书封,即半眯着眼,开始与青纥背诵书里的内容。 青纥闻声,初怒极,待珲春背到中部,眼中微微震惊,待其背到尾部,青纥眸中闪其了精光。 “都是师兄教与我背的。”冷哼着转头不去看青纥,珲春与青帝眨了眨眼睛。 “都是师尊教的好。”含笑分珲春一块点心,青帝靠在车辇上,也开始看医书。 见青帝翻看的医书似是孤本,珲春也来了兴致。 挤在青帝一旁一同看,珲春喃喃道:“师兄却是从何处寻来的好东西?” “皆是母后要师兄我孝敬师父的……奈何师父似乎有些瞧不上师兄我……唉,真是可惜了这些孤本呢!” 一边笑,一边摇头,青帝用余光扫着青纥,却见青纥的喉头微微滑动。 “如何会瞧不上呢?”知晓青帝话里的意思,青纥咬咬牙,与青帝服软道,“罢了,只消长歌乐意便是。丫头是为师的徒弟,为师还会让丫头你吃亏不成?” “不吃亏吗?”示意珲春将案下的孤本搬与青纥,青帝含笑靠在车辇上浅眠。 边关之行是她与青纥求来的,长歌并不知情。 她们计划着日夜兼程赶着去边城,这样便能将两月的时间缩成一月。 思及一月后便能与徐长歌一个惊喜,青帝喜上眉梢。 …… 一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恰好够青帝看一看她君父治下的河山。 她启程时,还不知长歌所在之地离如意宫不远,待车辇外的树木越来越矮,她才知长歌去的地界比青都冷的多。 不知绮罗可是能想到为那丫头备个手炉? 挑帘望着车辇外连绵不断的雪山,青帝只觉自己魔怔了。 平日无事时想长歌也就罢了,如今却是事事都要往长歌身上靠一靠。 饮茶时惦记长歌可是带了青都的茶叶,抚琴时惦念长歌那出众的琴音…… 若是再见不到长歌,或是会在梦中与她相逢吧! 笑过近月来竟是无梦,青帝讪讪地放下车帘,靠在一旁小眠。 这一眠,却是见到了久违的神书。 …… 这或是算久违的故友了,好奇书中可写有长歌,青帝扬手将神书召到了手中。 第92章 想过自己此行是为长歌而来, 青帝一面含笑从最后一页倒着展开神书,一面想书中可是会写歌儿此时在做什么? 歌儿此时或在边城里读书吧! 弯眉将注意力凝到书页上, 青帝顺着第八章 往下读, 首先出场的人物是刘音琳。 怎会是这位大小姐呢? 皱眉将薄唇抿成一线, 青帝倒是能记起这个与长乐不对付的官家小姐。 这小姐做了什么? 眯眼迅速将其后的字一一读过, 青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音琳真乃奇女子!在帝君与长乐赐婚后, 其便乔装打扮,连夜单骑追上了送亲队伍。 而后蛰伏了半月,趁护卫不备,夜袭了长乐车辇并刺了她一剑。 一剑呀…… 抬指点过神书上那“血流如注”四字, 青帝一时也不知日后那和亲还能否作数。 若是长乐病死途中…… 咳。收回自己的遐思,青帝仍忍不住唏嘘刘音琳这姑娘。 她虽记得这姑娘为了替兄报仇,曾在宫宴上报复过长乐,但青帝着实想不到这姑娘竟还有后手! 或是刘小姐将兄长看得极重吧。 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青帝继续往后瞧,这一瞧,却是险些将青帝从梦中惊醒了。 “徐府嫡女徐长歌一面装病闭门谢客,一面领着千余私兵, 潜入城外百余里去剿匪……” 咬唇在心底勾勒长歌领军打仗的模样, 青帝只觉头皮发麻,甚者, 她竟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丫头怎会去剿匪呢? 记起徐长歌已是将此世的功力尽数与她,青帝的心揪了起来。 那丫头可是会受伤呢? 思及此时城外定也是冷到滴水成冰,青帝也不禁为长歌的机智折服。 想来, 便是冬日才有将盗匪一网打尽的契机。 只是长歌为何要去剿匪呢? 快速地将神书往后翻,青帝竟是在神书的末页看到了一面方镜。 镜中有长歌的面容,且能看得清其正含笑立在府门前与一些衣着寒酸的老者分发棉衣。 此时的长歌着了一声戎装,与素日里那个簪花抹粉的大小姐不同。 其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满是喜悦的眸子甚是引人注目。 粗粗看过,青帝一时竟是呆住了。 长歌是替那些乡民讨回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吗? 她的歌儿怎会这般出色呢? 想过边城原不是无忧之地,青帝一边盯着镜面,一边暗自握紧了双手。 她或是该为长歌做些什么? 做什么呢? 仔细地观察着镜中的男男女女,青帝忽觉长歌对面的高楼上有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如鹰隼般,满含掠夺的眼睛。那双满含掠夺的眼睛里,青帝隐约读出了其主人的心思——楼下那个女子是他的! 情敌么? 青帝望望镜中徐长歌那双温柔的眼睛,青帝知晓楼上那男子不过是单相思。 只是,镜中的歌儿瞧上去也不像个小姑娘。 冲着镜面皱眉,青帝听到了一阵轻笑。 “殿下你要加油呀!” 加油么?辨出这是异世的词汇,青帝扬唇笑笑,心中见长歌的想法却是又强了几分。 是呀!此时固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但若是日后长歌当真改了心意,她定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是,长歌此时在何处呢? 暗笑过自己竟是天真的以为到了边城便能见到长歌,青帝不禁摇摇头。 当着青帝摇头,神书中又起了几声杂音。 “去雪村。” 雪村么?兀自将这个不甚熟悉的地名记在心里,青帝眼前竟是展开了一面光影绘成的山河图。 看过自己所立之处是一个红点,而雪村正在她的西北方,青帝勾起了唇。 知道去处便好办! 低眉计算好如何从此处去往雪村,青帝正要合上神书,却见镜中的长歌竟是与她盈盈一笑,唤了一声“阿澜”。 “歌儿……”青帝应声,却见镜中映出了她的脸。 啧。忽觉神书面前,自己仍是前世离世时帝君的装扮,青帝敛敛袖,瞬时想起了桃花阵中那张带着淡淡哀愁的脸。 歌儿着宫装时,着实好看! 眯眼想过徐长歌,神书里适时的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徐小姐若是知晓此事定会格外开怀!” “多话。”淡笑着将神书送回到虚空中,青帝道了声多谢,便见眼前忽地黑了一片。 “踏踏踏……” 听着清晰的马蹄声,青帝知晓她们一行正在夜间赶路。 车辇里烛火已是熄灭了,青纥与珲春二人都在打坐。 罢了。决议天明后先去边城内瞧瞧再折去雪村,青帝盘起腿也跟着练起了功。 …… 当着青帝练功,未几时,青帝听到了呼救声。 “救命呀!” 呼救者的声音极为凄惨,而周遭还不是传出兵器刺入皮肉的声响。 “师尊?” 青帝睁眼唤青纥,却见车辇中两人也已睁开了眼睛。 “练功。” 示意青帝不要出手,青纥垂目再次将眼睛闭上。 “师兄?”珲春不怕节外生枝,猛地点起岸上的烛火,珲春含笑道,“你先上!” “好。”与珲春会意一笑,青帝却是举着烛火快步从车辇上跑跳了下来,而换了男装的珲春则是紧随其后。 为了避人耳目,青帝出青都后便换做了女装。 因着长歌衣衫多淡色,青帝今日着的也是一件粉衫。 此时天色半百,当着一未及笄的少女捧着一灯盏飘摇到一干溅满鲜血的壮汉身前,时间仿佛凝滞了。 “救我!”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着急的出声,而举刀的壮汉则是哈哈大笑。 “凭她么?”指着青帝的眼睛出声,壮汉叉腰道,“她或是救不了你!但这丫头长得不错,或是可以救救我们这些缺婆姨的汉子!” “杀人越货么?”不理睬挑衅的壮汉,青帝低眉望向血泊中的女子。 “不是!”女子望青帝的眼神格外急切,“他们不单单是一群盗匪!他们想要……” “嗨!臭娘们!”似是不想要女子开口,为首的壮汉率先与女子抡起了砍刀。 “恃强凌弱?”眯眼打量着壮汉的刀锋,青帝展眉一笑,却是冲着手中的灯盏轻呼了一口气。 “呼……” 焰苗在青帝的轻呼下摇曳,而立于下风口的壮汉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你——”为首的壮汉不可思议地盯着青帝,虽是不甘,仍身不由己得跌进了雪堆里。 “姑娘好自为之。”点足带立在一旁看好戏的珲春上车辇,青帝听到那血泊中的女子轻笑了一声“你竟是用毒”。 是呀!当然是用毒。 将师尊那秘制的药丸捏成粉末撒在灯盏里,当真是好用! 轻笑着拉下车帘,青帝没有招惹麻烦的打算。 珲春对青帝的决议向来没有异议,故而一上车辇,便又开始打坐练功。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独有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记住了一个捧灯盏的小丫头。 …… 忘却曾在途中救过人,青帝一行径直赶到了边城。徐府原是世家,加之徐相年前刚来过此地,三人便未费多大工夫就寻到了徐府门口。 想着贸然求见过于失礼,青帝遂用两枚铜子遣了一小儿去问话。 待小儿回来答复过青帝徐府小姐卧床已久,不便见客后,青帝即告诉青纥,乞儿与她言长歌在雪村。 青纥来过边城,自然知道雪村是几国交界之地。 心疼着长歌那丫头小小年纪便去了雪村,青纥即要青帝与珲春待在边城,容他一人前去前去雪村。 “师尊莫不是觉得我等是累赘?”青帝不意外青纥的安排,但她并不打算依照青纥的安排。 “何不一起去?”珲春与青帝帮腔。 “雪村也是你们这些小丫头能去的地方?”告知辇上二人雪村有狼,青纥担忧道,“若是你们大些,为师也乐意带你们去长长见识,但你们如今……” “阿姊能去得,我等如何去不得?”嗤笑着与青纥一记白眼,珲春威胁青纥道,“师尊该知道我等都不是安分的主,若是您安心将我们留在边城,或是我们会比您早到雪村也说不定!” “你——”青纥气白了脸,却是将视线投向青帝,“还不劝劝你师妹!”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 “川儿以为师妹说得不错。”扬唇与青纥一笑,青帝也表态想去雪村。 见两个徒弟都生了去雪村的意向,青纥叹了口气,却是认命的带二人到街旁的药铺中为三人换了马车。 …… 坐在新换的马车里,青帝与珲春对视,即确定那药铺便是如意宫的据点。 而车辇一动,车中二人才发觉青纥竟是亲自做了马夫。 师尊终究是疼她们的! 笑过青纥嘴硬,青帝便一边想着徐长歌,一边与珲春在辇中练功。 这一练,连着日升月落,却是折腾了近两月。 …… “师尊……”跟着青纥沿路行医,青帝倒是没想过雪村有那般远。 “沿路看些病症也好。”青纥带着两徒弟在雪村周围的村落里行医,却没有急着去雪村里寻自己记挂已久的小辈。 在边城时,他就得到消息,说长歌那丫头来了雪村剿匪。而今晨,长歌也与他传信说今日会领兵路过这个村落。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小徒弟惦念着那头,但想过那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自己那小徒弟知道其在雪村,青纥便忍不住皱眉。 “待会可是要小心官爷!”学着江湖游医与徒弟嘱咐,青纥佯装不经意地提点,却闻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长歌来了! 第93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小心官爷? 饶有兴致地望青纥一眼, 青帝倒是没想到徐长歌的头上。 含笑随珲春在村落中搭起的棚帐中问诊,青帝甚是感激问诊的时候有太阳。 “大夫从何处来?” “家中还有什么人?” 村落中前来看诊多是年轻人。 见村中来了一大两小不要钱的郎中, 便扎着堆来与她们探听村外的事。 “南边来。”知晓自己的口音与村中的百姓不同, 青帝也就没有与她们隐瞒的意思。 “南边!”听闻青帝的来处, 问诊的男男女女将青帝围得更紧。 因着青帝此时作了女子打扮, 着了一身带着毛边的长袄, 故而远远望去,甚是可爱。 不喜青帝被一群乡民包围,珲春一面皱眉,一面扬声道:“不是问诊么?” “小大夫竟是生气了!”村落中的村民甚是淳朴, 并未发现不远处的珲春是女扮男装。 堪堪将两人看作青梅竹马,村民们又转头将珲春围在一处哄笑。 “既是来村里义诊,小大夫却是要大度些!不然,我们可要想法子将澜大夫留下啦!” “她才不会留下呢!”知晓师姐来此处是为了寻阿姊,珲春丢与看热闹的村民一个白眼,视线却尽数落在了不远处的青帝身上。 青帝此时正在与一个老妪问诊,其白嫩的指尖正搭在老妪那枯木一般的手腕上。 “老人家腹泻有几日了?”温笑着与老妪问话,青帝的沉稳为其赢得了问诊人的信任。 “半个多月了。”老妪按住喉头一阵猛咳, 瞬时将围观的村民吓得后退了半步。 “只是风寒……”单手轻拍老妪的背心, 单手将老妪搀至椅上,青帝挑眉望了眼周遭那如惊弓之鸟的村民, 顷刻知晓村中近日定是死了不少长者。 “官家说这是疫病!”大胆的孩童从人堆里探出头,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染了就得等死!” “是吗?”再次抬手断了断老妪的脉象, 青帝已是对老妪的病情十拿九稳。 老妪会咳嗽,不过是染了风寒。 至于腹泻,却是与如意宫的药丸有关。 猜着青纥让自己诊断的意图,青帝含笑望向孩童道:“是哪处的官家?” “是北边的!南边人说这是中毒,但他们又拿不出看病的方子。”孩童看了青帝一眼,又缩回到人堆里。 听孩童提到了南边,青帝一时想到了长歌。 “南边带头的可是一女子?” 冒失地开口,青帝见涌在眼前的人堆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谁来了? 皱眉望向缝隙,青帝忽觉周围的村民也安静了下来。 是谁? 等着来人露出庐山真面目,青帝率先瞧到了一匹一人高的大马。 随着缝隙迅速扩大,马的主人也映入了青帝眼底——是他! 确认见过马背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青帝猜测着马主人的身份,马主人也打量着青帝。 “你认识长歌?” 似是听到了青帝的问话,马背上的男子倨傲地收住马鞭,高声问话。 “长歌?”佯装不认识长歌,青帝慢慢从问诊的宽凳上起身。 “不认识。”仰面与男子对视,青帝淡淡与男子见礼道,“青澜,青都医者。” “那丫头也是青都的!”没好气与青帝开口,男子继续问道,“青川可是你兄长?” “青川是谁?”确定眼前人识得长歌,青帝踏着地上的积雪朝男子走了几步。 “青川不是那丫头未来的夫君么?”男子的眉头皱到能夹死一只苍蝇。 男子的神情取悦了青帝。 “您说的长歌是徐府嫡女徐长歌小姐么?”低眉望望地上的积雪,青帝半真半假道,“小的少时离家,四方游医,距今六载,着实不知青都之事。” “郎中?”听明白了眼前人的能耐,男子随即冲身后喊道,“请表小姐过来!” 表小姐? 想过眼前这个男子或是长歌的表兄,青帝看男子的眼神一时也起了变化。 她的第一个情敌便是歌儿的表兄么? 好奇长歌待会见到自己时可会吃惊,青帝唇边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么?”男子面色变得铁青。自表妹与他说过其在青都已定下夫婿,他就在寻找自家表妹的小夫君。 表妹与他说其小夫君姓“青”,但纵是拿脚趾头想,也只这天下姓“青”的却没几户。更别提年龄小的!眼前这丫头敢与他说自己姓“青”,定然与表妹的小夫君有千丝万缕的牵连! “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想过近日因频频要表妹出来认人,已惹得表妹不待见他,男子扬扬马鞭,想出一个馊主意。 “主子?”青帝皱眉。 男子却当青帝已然被其吓住了。 “就是管事的!”男子没好气开口,去听青帝冲着远处喊道“师尊!有人寻你”。 青帝这一呼用了不少内力,男子听得到,青纥听得到,坐在车辇中的徐长歌自然也听得到。 “谁来了?”刚拒绝过表兄蓝正丰的邀约,徐长歌正在车辇上打理边城的杂务。而青帝远远一呼,却是惊得徐长歌抬指撩开了车帘。 徐长歌的车辇在蓝正丰的正后方,顺着蓝正丰的背影望去,徐长歌正巧看到了青纥的身影从天而降。 “赶车过去。”敦促候在车辇上的马夫前行,徐长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君上当真来了雪村? 忧心方才不过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徐长歌倚在车窗前,却是一刻都不敢眨眼。 “马下何人?” 徐长歌听到了蓝正丰的声音。 “青纥!” 青纥在答话时也用上了内力。 “又是姓‘青’的?”看看青纥的面容,确定其不可能是徐长歌的小夫君,蓝正丰将视线转到了珲春身上,“那小子是不是也姓‘青’?” “你当皇姓是白菜么?”一直没吭声的珲春冷哼着呛了男子一声,“他们这群村民怕你,是因为你手里有家伙。说来,问旁人名姓时,便该自己先开口!” “嚯!你是不是叫青川?”男子望珲春的眼睛浮起了一丝占意,“边城方圆千里,你却是第二个敢与我呛声的!官爷我姓蓝,可是满意了?” 姓蓝? 记过青国北面的肖国皇室姓蓝,青帝眨眨眼,却是想起了徐府早年确是与肖国远嫁过一位小姐。 只是,那小姐并不出名。 前世青帝登位时,那位小姐似是还特意回青都献过贺礼。 “见过蓝皇子。”直接与珲春戳破来人的身份,青帝半低眉,却是想起了徐相之死。 方才村民说北边带头人将中药看作疫病,那或是眼前这男子的意思。而村民口中的南边,定说得是长歌。 长歌在追究徐相死因么? 凝视着脚下的积雪,青帝禁不住一叹。泥泞或是能积雪掩盖,但其迟早有显露的一天。 若是徐相之死,与其两个嫁入皇室的妹妹都有关…… 那真是令人扼腕。 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珲春望蓝正丰的眼神有些不屑。 “鄙人姓徐,名长书!” 冷哼着顶上自家四兄的名头,珲春留与马背上人一个背影。 “姓徐?长书……长歌……长书?”蓝正丰将珲春给的名字出声念过,脸色煞时变得更为难看。 “表弟带皇……咳,带一小姑娘出门做什么?”想不通自家表弟为何会带一个皇族千里迢迢跑到冰天雪地的雪村,蓝正丰轻咳一声,却是招呼着立在一旁的青帝道,“远道是客,小丫头你且去我表妹的车辇上坐着……至于表弟,咳……表兄我在雪村有屋舍,你且跟我一同打马去……至于你们的师尊……也是与我们一同骑马吧!来人,与两位牵马来!” “呃……”青帝与珲春四目相对,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珲春原是穿女装的,但她途中非要闹腾着换男装。 今日是她着男装的第一天,却凑巧遇到了蓝正丰。 “澜儿且去吧……”无意在人前激怒蓝正丰,珲春压下心头的怨念,当着蓝正丰的面催青帝上车辇。 “车辇就在我身后!”蓝正丰利落地扬鞭指了指方向。 “那公子便多保重了……”低眉多望珲春一眼,青帝佯装忧心地慢步上了车辇。 见皇城中的娇花走了,蓝正丰甚是开怀。 敦促着珲春上马,二人迎着寒风竟是开始了赛马。 听着二人的马蹄声渐远,车辇中的徐长歌却是痴傻着盯住眼前人,半晌没敢出声。 “歌儿……”青帝笑盈盈张口,却是怀中一暖。 “竟是来了……”徐长歌有些不敢信,但入手的温热又由不得她不信。 “歌儿高了……” 轻抚着徐长歌的后背,青帝衣领上的裘毛争先恐后地扑到了徐长歌的鼻前。 “阿澜也是。”将身子嵌在青帝怀中,徐长歌紧紧地环住青帝的脖颈,口中埋怨道,“半年音讯全无,本小姐只当阿澜你出了事,谁料你去了边城还不算,竟是来了雪村,你是如何寻到雪村的,雪村那般远……” “嘘……”听出怀中人言语中的不安,青帝温笑着环住怀中人,笃定道,“那些都过去了。至于雪村……歌儿却需知晓,无论歌儿去哪里,本殿都寻得到!” 第94章 “阿澜……” 得到青帝的承诺, 徐长歌咬紧唇瓣,硬生生将涌到眼前的酸意压下。这句话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 若是在青都说, 她也只当她的君上在逗她开怀。 但当下却是不一样的。她的君上不仅追着她到了边关, 还追着她到了雪村…… 她离青都已近半载, 而心念念的人, 却是轻装赶至她的跟前? 她或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吧! 徐长歌含笑望着车辇外那茫茫的积雪,青帝衣领上的裘毛在其眼前微微晃动,引得其轻轻地冲着裘毛呵了一口气。 “想你了……”埋头枕在青帝肩上,徐长歌觉察到自己眼角淌下了泪, 但那温热的泪又与前世青帝离世后淌下的不同。 “不哭……”青帝将语速放缓。经过百余个日夜的相处,她已是能拿捏住怀中这丫头的小心思。 “近些日子真是辛苦歌儿了……” 轻柔地将徐长歌揽在怀里,青帝温润的声音如暖玉般暖着怀中的人的心。 “不辛苦……”哽咽着应下青帝,徐长歌只能默默与自己言说——明明是令她开心的事,她不能哭。 “阿澜该是累了,咱们坐下说……”吸气平复心绪,徐长歌轻轻松开环着青帝的手,将其邀到自己方才坐过的席位上。 将垫有软垫的坐席让与青帝, 徐长歌抿抿唇, 与青帝露出了两个梨涡。 “过来!”见眼前人将带有软垫的坐席让给了自己,青帝皱皱眉, 却是与徐长歌招招手。 “这般坐便能时时看到阿澜……”低眉与青帝沏茶,徐长歌用余光打量着眼前人,试图将她的君上刻到心里。 前世君上随师尊出门往往以半年为期, 而青都传来的消息,只说君上在四月前便不知所踪…… 如此算来,她的君上即便是不日就折回青都。 若是君上不远千里只是见她一面…… 徐长歌唇间染上了笑意,笑意却落不到心底。 “怎么了?”见眼前人的忽地轻笑,又忽地皱眉,青帝握住徐长歌落在茶壶上的指尖,与徐长歌弯弯眉,“可是不想见我?” “不是。”抬眸望到青帝的眼底,徐长歌感怀道,“只恨这车辇太慢……” 当下这车辇是蓝正丰备下了,其构造异常精简,除开其案上多了个鎏金的手炉,旁的与寻常车辇并无分别。 不过,或是因为车辇少了宫廷御用的装饰,其速度反倒是能比那些装饰繁复的车辇快上一些。 “慢吗?”戏谑地挑起用指尖挑起徐长歌的下颌,青帝压着嗓子道,“莫不是当真不愿与本殿坐在一处?” “怎会?”徐长歌弯着眉,其眉眼间那无处不在的温婉让青帝微醺。 “不是有了订婚的小夫婿么?”下意识地逼问眼前人,青帝言语中的酸气让徐长歌掩住了唇。 吃吃的侧身笑过片刻,徐长歌忘却了离别。 她心里想了全是她的君上竟然醋了! 知晓君上心里介怀的是蓝正丰,徐长歌轻挑黛眉,佯装无奈道:“都是姑母的意思。姑母看着长歌年幼丧父,而帝君又将长歌遣至了边城,料想后位定是不能了,才试图撮合那人与长歌……阿澜是知晓长歌的,这青都皇子中,能担上小的,无非你与青河,青河殿下倾慕长乐,自是不会与长歌在一处,那余下的……” “可蓝皇子对你有意不是吗?”青帝抚住了徐长歌的肩膀。 “有意又如何?”回眸望向青帝,徐长歌似是说与青帝,又似说与自己听,“阿澜莫要装糊涂,如你我这般的姿容,若是眼光不高,如何会缺裙下之臣?如今本小姐落魄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亲近的。阿澜说蓝皇子与我有意,那又如何?难不成蓝皇子与阿澜有意,阿澜便会与那人在一处么?这世间单相思不少,或是有人会改了初心,皆大欢喜,但阿澜该知道,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领略过世间最美的山色,又如何肯向世间的浮华低头呢?” “这般说,歌儿却是觉得本殿比那皇子好?”青帝问的极为随意,但其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殿下以为呢?”暗笑眼前人竟是被自己吓住,徐长歌望向青帝的眼睛。 “或是……”青帝犹豫片刻,含笑道,“不如。” “阿澜……”知晓青帝的意思是她不如蓝正丰,徐长歌眨眨眼,却见青帝将她抱到了腿上。 屈膝落座在带着凉意的席位上,青帝望着怀里人,其眸中的温柔险些将徐长歌溺毙。 “听我说。”前倾将俩人的距离拉得更近,青帝把案上的手炉塞到徐长歌手里,“旧语云,珠玉在侧,自惭形秽,歌儿已知我活了两世,但每逢歌儿与我言语,我便知自己想错了不少事。前世里,我自以为是,自以为所谓情爱,即是一味在暗中对一人好,一味的付出,然后将辛苦留有自己嚼。而自打遇到了歌儿,我却是知晓了另一种情爱……或是此时歌儿你还听不明白,但我还是想说与你……歌儿你活得剔透,不太容易被外物所惑,这也让你较旁人更为坦荡大度……我青澜自回魂来,自觉散漫,却能得你青眼,着实三生有幸。但世间却不是所有人都与歌儿你一般……绮罗曾说歌儿你倾心于我,歌儿的倾心,既是与我陪伴、守护,又是逼我更上一步……说来举手之劳,实则用心良苦……而世间人所谓的情爱,有的居心不良,有的却是掺了太多的利益……我忧心蓝皇子,自然忧心过歌儿你会弃了我,与他一处,但更多的,却是忧心那蓝皇子……” “阿澜。”知晓青帝在忧心什么,徐长歌笑望着青帝道,“有姑母在,他做不出什么。” “这样吗?”青帝没忘记神书里那双满是欲念的眼睛,“防人之心……” “好!”徐长歌低眉一笑,却是与青帝道,“待除去匪患,本小姐便再也不至边关。” “除匪患?”恍惚记起正事,青帝一抬眉,却是听到车辇外有异动。 “小心!” 猛地带青帝缩至桌案下,徐长歌头顶飞过了一支箭羽。 “平日也是这般危险么?” 皱眉与伏在自己身上的徐长歌颠倒上下,青帝一面将徐长歌护在身上,一面凝神听着辇外的声响。 “早年不会……”徐长歌望着青帝的那尖尖的下巴,心中想得却是眼前人竟会护着她? 说来,有多久都是一人硬撑了? 笑过蓝正丰也不过是欣赏她是领军作战,徐长歌环着青帝的脖颈,含笑道:“阿澜还是与我一同躺下吧。” “辇外……”青帝有些不放心,徐长歌却自行往旁人让了让。 罢了…… 皱眉平躺到徐长歌让出的空地上,青帝听到了车辇外的嘶喊声。 这让她记起了另一群人。 “来时路上我也遇到过了一群盗匪,但那群盗匪却不像真正的盗匪……更像是……” “官兵。” 沉眉接住青帝的话茬,徐长歌低声道:“雪村虽不是什么出名的地界,却是藏了不少势力。据我所知,那些盗匪,便有不少是表哥命人假扮的……” “假扮盗匪做什么?” “往小里说,可以杀人越货,往大里说,可以浑水摸鱼。”与青帝说得含糊,徐长歌却提起了另一件事,“爹爹的死因已是与姑母问清楚了,那水井中的药,皆是如意宫前宫主的手笔。爹爹已是见过前宫主了,前宫主以边关将士的性命相要挟,要其自断于边城……阿澜知晓此事牵连甚广,所以前宫主需要有试药的人选,故而,便有奇士于数年前,携药丸登于雪山之巅,只待雪化药融……” “这样吗?”青帝静静听着,却无端觉得蹊跷。 一者,如意宫前宫主早早离世,除非借尸还魂,断断不可能要挟于徐相。 二者,徐相虽心系百姓,却也不会为了自家姊妹的只言片语便自断于野。 三者,歌儿与徐相父女情深,而歌儿在说此事时,几近无情…… “我会尽快与春儿一同配出解药。”不去与身边人添乱,青帝佯装未听出徐长歌言辞中的破绽,只是尽心想着如何与徐长歌分忧。 “阿澜……”没料到青帝当真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徐长歌眨眨眼,却是侧身靠在了青帝的肩上,“阿澜来得真是时候……” “是吗?”青帝莞尔,却见车帘被人掀开。 “师姐!”珲春先出声,青纥跟在其后面。 “配药吧。”带着徐长歌起身,青帝与珲春身后的青纥点点头。 “方子已是写好了。”青纥一路也没有闲着。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与徐长歌,青纥道,“丫头要的东西就在此处,如意宫惹下的祸事,纥叔自己就会能解决,至于你爹爹……” “纥叔莫要自责。” 自家爹爹是为社稷而死,与眼前人并无太大关联 起袖接住青纥递来的药,徐长歌眉间含笑。 “可……”青纥攥紧双手,却被珲春截去了话头。 “那群盗匪已是被我毒倒了。”堪堪朝徐长歌走近,珲春挑眉道,“用的是师兄之前那个法子!” 第95章 “却是什么法子?” 徐长歌倒是记起青帝方才听过她们在途中遇到过盗匪。 “药, 如意宫的药。”挑眉与徐长歌笑笑,珲春将视线落在了青帝身上, “此处据雪村还有十余里, 师姐可是要随着阿姊去雪村?” “师尊要去别处吗?”青帝听懂了珲春的画外音。师尊会在村落中逗留, 无外乎是等着长歌。如今不仅见到长歌, 还助其配了解药, 那其自然没有呆在此处的理由。 师尊是打算回如意宫么? 想过近日的些许事皆与如意宫有关,青帝皱皱眉,却也未与珲春应声。 “看来师姐是不打算走了。”呛青帝一声,珲春望望徐长歌, 与青纥道,“既是师姐不想走,那便留她与阿姊身边吧。” “纥叔,长歌也以为珲春妹妹说的有理。”徐长歌帮腔道,“阿澜随您学医原是好事,但值此多事之秋,您还是将阿澜放在长歌这处为好,否则, 若是出了差错, 您却是不好与季孙皇后交代……” “急什么?”青纥扫过车辇中的三个小丫头,一时又记起了尸骨未寒的徐封疆。 “春丫头也留下吧。”决意一人先行折往如意宫, 青纥与徐长歌嘱咐道,“这般重的担子原不该压到你身上,但纥叔此行, 或是需要防些小人,这般一来,也只能将这两个丫头托付给你。” “纥叔说的是哪里话!”闻说青帝不用远行,徐长歌扬唇压下心中的欢喜,俯身与青纥翻盏沏茶,徐长歌郑重道,“纥叔此去,虽不知何时能回来,但长歌只想告知纥叔,徐府在一日,便有一日您的住处,您若是忙完了,便快些回来,长歌还有不少事想与您讨教!” “长歌……”青纥自是知晓眼前人有多聪慧。 想来,小小年纪便能领兵剿匪,如何还有他指教的余地? 但青纥亦知晓长歌这丫头没有坏心,只是一心希望他能早些回来。 “事毕便归!”沉眉将最后一眼留与立在一旁的青帝,青纥扬袖要走,却听青帝道“且慢”。 “师尊且容我送一程吧!”快步追到青纥身侧,青帝扭头与长歌道,“剿匪非易事,需要百般心意。歌儿与珲春同心,一同做,定然能事倍功半……若是我留在此处,却是会乱了你们的意思……不如我随师尊去边城,珲春陪歌儿剿匪。待你们诸事做完了,我们在边城回合。” “阿澜……”没想到自家君上会想得那般长远,徐长歌蹙蹙眉,面上终还是带上了笑意。 “当真能在边城见面吗?”徐长歌记得青纥与季孙氏的半年之期,“阿澜可知本小姐将你看得极重,若是在边城看不到你,本小姐定会异常伤心……” “会。”含笑与徐长歌颔首,青帝与青纥道,“劳驾师尊与母后传信,便说徒儿近日染了风寒,需在如意宫中静养半年……” “师姐!”珲春有些不赞同,但立在其一侧的徐长歌握住其指尖。 “一路小心!”示意青纥带青帝离去,徐长歌压着珲春,立在车辇中间。 “阿姊!”见青帝当真随青纥走了,珲春望徐长歌的眼神里满是埋怨。 负气抽手坐到车辇的软榻上,珲春没好气道,“阿姊却是知晓师姐为寻你废了多大的气力!你竟是这般就放她走了!” “不会走。”徐长歌弯眉示意车辇外的马夫继续前行,回眸却与珲春追问道,“表哥呢?” “先说说师姐!”珲春对蓝正丰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没什么兴致,“阿姊方才说师姐不会走?” “自是不会……”徐长歌含笑想想青帝与青纥说的话,低声道,“君上只是不想随纥叔回青都罢了。” “阿姊?”觉察到眼前人已不是徐府中那个小姑娘,珲春身上的戾气消散了些许。 恍惚记起前世长歌并未到雪村剿匪,珲春蹙眉道:“阿姊想做什么?” “立威。”徐长歌坦率道,“前世虽然扶君上登上了皇位,但阿姊今世想与君上更多……春儿知道做大事需要人,而阿姊今世最信任的人,除开君上,便是春儿你。” “那师尊……” “纥叔是长辈。”压下珲春借力的念头,徐长歌缓声道,“前世你我二人都无心去经营边城,而边城之外,却是当朝帝君最向往的地方。前世你我总是沉湎于我朝强盛,却从未想过扩土开疆……” “阿姊是想……” 珲春噤声,徐长歌却从容自得道:“君上常与我言天下民生,若是你我能助其山河永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珲春顷刻想到了她此时只是一个徒有医术的浮萍。 “两个选择。一是熬到纥叔仙去,你与前世一般,继承如意宫,二是另立门户。”冷静地蘸水在案上分析,徐长歌淡淡道,“如意宫虽好,春儿你却可以在师尊之前,另一门户。这立门户之资,阿姊会出。但紧要之事,却是要你瞒住君上。” “为何要瞒住师姐?”不是该告诉师姐么? “这般你才能做最后的依仗。”来雪村前,徐长歌也想着如意宫的势力不错。但自打瞧过边民中药,徐长歌便想透了春儿与她说的,不能太过于依靠如意宫。 只是,若是此时不敢依靠,日后又如何敢押宝在如意宫上呢? 记过前世长乐竟能与青帝下药,徐长歌沉眉与珲春道:“此事交与你,你只消放手做,若是出了事,你尽数丢与我便是……” “怎么?阿姊竟是这般瞧不起我?”珲春与徐长歌一挑眉,却是将其说的话记到了心里。 早前她曾艳羡长乐能有通天之才,如今,她亦是后知了十来年,如何能安心跟在青纥身后团团转? “可是需叛出师门?”珲春想听听徐长歌的意思。纵然她与长歌在师姐一事上有争端,但珲春亦是知晓其能耐。 “不必。”徐长歌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若是为了另一门户便与如意宫翻脸,着实是自寻死路。况且,纥叔本意也是将如意宫交与君上,若是日后君上又如前世那般,不愿接手如意宫,那岂不是与旁人了方便?” “那便等师姐不要了,再交与我吧!”弯眉与徐长歌一笑,二人即就着如何开门立户闲聊起来。 当着二人闲聊,青帝已与青纥折回了早前问诊的那个村落。 “诸事小心。”将一小院的钥匙交与青帝,青纥迅速地打理好了自己的包裹。 “师尊怎知我要留在此地?”踏雪送青纥出门,青帝望了望青纥留在院内的马车。 “如何不知你?”停步看看跟在身边的小徒弟,青纥沉了一口气,却是与青帝道,“上次来雪村,却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为师与徐相皆是少年,而我等来,却是有个国泰民安的心愿……” “开边么?”一语将青纥的秘密道破,青帝一边踏着脚下的积雪,一边眺望着雪天相接之处。 夜里虽看不太远,白茫茫的雪却也让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君父一生志于开边,而徐相能在其当朝时得意,定是与君父同心。” “不错!”青纥望青帝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只是,这世间与帝君同心的又何止是徐相呢?与徒儿你初见时,为师便与你说过,如意宫的意义是……” “长歌。”青帝对此事记得极牢。前世,她只当长歌是如意宫的束缚,而今世,她却觉得如意宫以护着那丫头为首任,着实不错。 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 毕竟这世间有那般多旦夕祸福。 “长歌只是一个名姓。其后背负的并不是一个嫡女那般简单……” 青纥转手交与青帝一本书册,而后即是点足如飞鸿般,消失在雪地中。 “还有其他吗?”在雪地中静立片刻,青帝随即携着书册折回到青纥留下的小院里。 燃烛坐在案旁,青帝指尖一动,便见书册的封皮上落有两字——《远策》。 是她理解的远策么? 匆匆将书册翻开,入目的线稿震得青帝险些把书册落到了案上。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4 怎会是蓝国的布防? 想过徐相曾有姐妹嫁入宫闱,青帝默默将书册往后翻。 这一翻,青帝却是看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名。 但这些人名之上,只有一个标注极大的“蓝正丰”。 这或是真正的储君吧! 笑过白日见到的男子羽翼极丰,青帝继续往后,竟是看到了“长歌”。 原来徐府当真有联姻的想法呢。 细细探查发觉“长歌”两字的墨迹较周遭的字迹新,青帝只得猜测这两字是新写的。 何人会写“长歌”呢? 纥叔不可能,蓝正丰也不可能……那想来想去或是只有长歌的姑母。 纥叔或是不希望长歌与蓝正丰扯上关系吧! 弯眉想想自己留下这个决定果然明智,青帝一边吹灭案上的烛火,一边决意待天明后,她便乔装打扮,混到长歌身侧,暗中保护。 车辇中的那一箭当真是太危险了! 想过长歌近日在剿匪,青帝唇间含笑。 咳!自己看中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第96章 落雪无声。 当着窗前被白昼照亮, 青帝忽地睁眼,即瞥到了院中有人影。 什么人呢? 想过近日她并没有惹上什么恩怨, 青帝即穿好衣袍, 披着斗篷推门而出。 青帝推门的动作不大。不过是将门缝拉开一指宽, 青帝便看到了门口立了一批装束相同的人。 这批人, 手中都有兵器, 而他们身前,有一架极为豪奢的车辇。端是缀在其车前的银铃,便是价值千金。 这批人是如意宫的人。 青帝一眼洞穿了来人的身份。堪堪与他们的首领对视,青帝见为首的男子伏下了身。 “少宫主。”为首的男子一边邀青帝上车辇, 一边与青帝说明来意,“我等皆隶属于如意宫,昨夜已到此处静候少宫主。” “师尊已是回去了么?”青帝对这个称谓并不陌生,前世初入如意宫,便有如意宫众称呼她为“少宫主”。 但她并没有乘车辇的意思。昨日要随着师尊离去,便是不想躲在车辇中,如今,既是下了车辇, 她却要与珲春一般, 乘马而行。 想过昨日离去时,徐长歌一行乘的是车辇, 青帝随即与为首的男子道:“可知徐小姐如何了?” 男子伏地道:“回主子,徐小姐已连夜赶去了雪村北部。” “是如何知道的?” “宫中有传信的信鸽。” 信鸽么?想过一路师尊总是欺她与珲春,道路上只有她们三人, 青帝蹙眉道:“你们可是从边城跟过来的?” “是。”男子点头,却与青帝递上了一柄长剑。 “是师尊的意思?”接过前世追随她数年的长剑,青帝眨眨眼,一时明白了青纥的意思。 “师尊是打算将如意宫交与我了么?”拔出藏在剑鞘中的剑锋,青帝只觉其光芒甚是耀眼。 先前师尊晕倒时,她便有些怀念这把剑。 如今这柄剑落在手中…… 青帝心间一时荡起了万丈豪气。 前世便是这把剑伴她走南闯北,也是这把剑陪她站到了青都的顶端。 如今这把剑回来了,她定是会如师尊所愿,护好长歌。 “宫主说象征如意宫的戒指早已给了少宫主。”伏身再与青帝一拜,男子道,“还望少宫主莫要为难属下。” “你与我送来了权势,我又如何会为难你?” “噌”的一声将青锋收回到剑鞘,青帝示意男子与她牵马来。 “少宫主……”男子望望青帝的身量有些犹豫。宫主与他传信时,并未言明少宫主是个未及笄的少女。 青帝挑眉与男子道:“既然师尊信我,你也该信我!” “是。”男子将信将疑地命人去牵马,待其回神,手中却多了一本题名《远策》的书册。 “将此物传与徐小姐。”青帝敛袖站在雪上,心间想的却是那《远策》或是前皇后的手笔。 她离开青都前,季孙氏曾与了她医书,而医书上的批注,却是与《远策》上的字一般无二。除此,那书上新增的字迹与之前字迹不同,或是长歌另一位姑姑的手笔。 早前宫宴,曾庆祝边关大捷。而那场大捷正是她君父与蓝氏父子的战役。想来长歌会在雪村遇到蓝正丰,亦是与那件事有关。 只是,这般一来,徐相之死便更像一个圈套,一个促使帝君出兵的圈套。 想来,一国之相,客死边关。而边关将士,尽中奇毒……若是徐府那位小姐手中再恰好有解药……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开边扩土。 可这些与她并没有什么关联。前世她为储前,君父已蚕食了他国不少疆土。 此事唯一值得挂怀的,便是长歌也被算计其中。 或是连那丫头自己也不知,徐相生前竟是下了这般大一盘棋吧…… 沉气上马往北方走,青帝自认如今的头等大事便是长歌。 …… 见青帝打马便走,可是苦了一干追在其后的如意宫众。 纷纷跟着青帝翻身上马,众人只觉他们的少宫主骑术不错。 “你说少宫主的医术怎么样?”缀在尾部的宫众忍不住闲聊。 “看着是个小姑娘,手段可是多着呢!”另一多嘴的便将青帝早前借油灯放毒一事说与众人,脸上倒是有几分得意。 “你觉得那法子好么?”寒风中,人的声音皆在抖动。 “怎会不好?”男子反问,却见眼前浮现一张人脸,傲雪欺霜。 “若是喜欢,却是有一物可赠与你们。”青帝有随身藏毒的癖好,粗粗数过跟在身边的有数十人,青帝即从怀中丢出了一个药瓶,“一人一颗。” 言罢,青帝即打马追回到队伍的最前方。 “真是好俊的功夫!”多嘴的男子见多识广,待青帝一转身,即想明白了青帝会到尾部是因为听清了他们的说话声。 “当真这般厉害?”随行的不信,却见队首的女子竟是半握着缰绳,与他微微一笑。 “莫要说了!”担心惹恼了青帝,多嘴的男子随即劝身边人禁言。 …… 一行专心驱马数十里,终是在一人迹罕至处看到了一堆马蹄印。 “是官兵。”为首的男子深谙查访之道,待下马查看过印记大小,即与青帝道,“小姐该是刚过去不久。” “追。”青帝低声下令,却见男子拉住了她的缰绳。 “少宫主莫急,此去便是雪村的天风寨……据传那处有千余盗匪,若是我等贸然前去,或是只有折戟其中的份儿。属下知您忧心徐小姐,但徐小姐原是蓝国储君的表妹,自是有其照看……” “你的意思是?”青帝转头望望跟在身后的如意宫宫众,见其面无惧色,才与男子低声道,“宫主既是将你们交与本少主,自是希望你们能听本少主的号令!如今不过是行了数十里,你们便要……” “只是忧心少主的安危,并无它意……”见青帝去意已决,为首的男子也并未坚持。 迅速翻身上马,一行即快速追上了徐长歌一行的车辇。 青帝追上徐长歌时,徐长歌已拿到了如意宫众送来的《远策》,且刚刚将带有自己名姓的那页看完。 “前世却是当真好运!”看完父辈与自己安排的命运,徐长歌倒是有些感激自己前世也一心倾慕青帝。 若是她无心青都,或是当真会如姑母般嫁入蓝国皇室。 毕竟父亲确是有助帝君开边的意向。 蓝国呀!挑帘看看正在射猎乡民的蓝正丰,徐长歌只觉这般储君,亡国亦是不冤。 “表兄便停在此处吧!”扬手将《远策》于烛火中焚尽,徐长歌示意蓝正丰停在天风寨十里之外。 她与蓝正丰一同剿匪,二人行事之风却是截然相反。 如她所想,山中匪患虽为匪,却亦是百姓出身。若是知错能改,或是可以设法招安,网开一面。 而她表哥,却是以为,匪患即是刁民,若是不除,定会坏了其江山。 她们二人近月常为此争吵,而结局往往是各自为政,互不相干。 如今这天风寨,却是她徐长歌寻到的山头。如她所想,只是领兵威逼其伏法,而后将其掠夺而来的财物还之于民。 今冬大雪,边城虽富庶,却亦有百姓因盗匪而衣食难安。 “表妹当真打算独自去?”天风寨并非一般的盗匪,准确说,这是一群悍匪,其中虽有老弱,却也不乏亡命之徒。 是故,打马过来的蓝正丰环臂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是。”徐长歌原是打算想蓝正丰借兵剿匪,但珲春一来便扭转了局势。正如珲春欣赏君上能用毒除匪,若是能减少伤亡,她倒是不介意故技重施。 “不反悔?”蓝正丰打量着相继跳下马车的徐氏兄妹,令他吃惊的是,之前那个姓青的小丫头却是不见了。 “表妹竟是学会了搬救兵!”联想到“青”是国姓,蓝正丰饶有兴致地抬眉环了一周,待一周环毕,他嗅到了一股奇特的幽香。 “表妹是熏了什么?”蓝正丰抬眸望向眼前人,却见徐长歌也望向了别处。 “表弟?”见徐长歌正在瞧珲春,蓝正丰也往珲春那侧一回头。 这一回,蓝正丰瞬时觉得眼前万物都变得模糊…… “毒……”应激地瞪向珲春,蓝正丰毫无反击之力的从马鞍上跌下。 “阿姊!”不知是何人放的毒,珲春一时也机警起来。 眯眼旁观者周遭的将士一圈圈的倒下,珲春终是瞧到了立在远处的青帝。 青帝此时正骑在马上,其纯白的斗篷正与远处的雪景绘于一色,而跟在其后的身影…… 珲春不过一眼,便认出其是管理如意宫药库的秋风。 不是跟着师尊离去了么? 珲春与徐长歌一望,却见徐长歌已起步靠着双脚朝青帝那厢跑。 阿姊不是有了功力么? 想过徐长歌此举不过是博青帝怜惜,珲春嘴角一抽,即起步跟着朝青帝那厢挪。 …… 徐长歌开始在雪上奔跑时,青帝已经看到了雪地上那个粉色的人影。 待其奔至马前,青帝即伸手将其拉至马上。 迅速环住徐长歌的腰身,将其裹藏到斗篷中,青帝暖着徐长歌的背心道:“跑那般快做什么?” “自是看来人是不是阿澜。”缩在青帝的斗篷里,徐长歌再次看到了斗篷上的裘毛。她以为她的君上只会在她剿完匪后出现,却不料其不过一日便再次出现在眼前。 “那本册子可是看了?”青帝原不打算这般快现身,但姓蓝的那厮着实令人恼火。 她是见不得旁人挑衅长歌的,尤其是长歌有难的时候。 “看了。”隐约听出了身后人的不满,徐长歌伸手摸摸马头,瞬时知晓身后人也是赶了一夜的路。 “辛苦阿澜了……”含笑靠在青帝的怀中,徐长歌望着远处涌现的黑点,下意识握住了青帝的手。 “不怕……那就是天风寨的盗匪!”弯眉将徐长歌的身子扶正,青帝凑在徐长歌的耳边道,“本殿前世亦带过兵,此番,便由本殿来教教歌儿,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97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长歌闻声一笑, 却也未与青帝多加言语。 青帝是何样的本事,她前世便知道。只是剿匪一事, 她并未与身后人提过, 其又如何能与她解难呢? “殿下若是不能, 不必勉强……” “不勉强。”想过此前或是与眼前人安心的机会, 青帝凝眸望向远处的黑点, 心间皆是胜券在握。 “来者何人?” 黑点朝青帝跟前涌近,待近到百余步,徐长歌终是看清了来者的装束。 “你们……”徐长歌与裹着头巾的悍匪问话。 悍匪却举刀指向徐长歌道:“你们便是近日闹事的官兵么?” “嗯……”徐长歌微微蹙眉。 若是如早前那般,她们手中有人马, 她自是不会与眼前人客气。但此时,蓝正丰一行已被青帝药倒……这便让她的答话变得甚为微妙。 “怎么会?”知晓怀中人有自己的顾忌,青帝展眉一笑,却是驱马朝悍匪凑近道,“好汉纵横山野多年,该是与那官兵打够了交道。好汉且好生看看,可有官兵生得如我姐妹这般细皮嫩肉?” “嗯?”领头人打眼一看,当下也知晓马背上的人不是山野里能养出的丫头。毕竟雪村酷寒, 生于此处的男男女女多少都不会如眼前两位这般白净。 “两位是做什么营生?”知晓寻常小姐定然不会独身来山野, 领头人收了收刀,眼光却更加狠厉。 “是与好汉送福来!”拎着缰绳驱马绕着为首的男子行, 青帝神情自若,徐长歌却暗中为青帝捏了一把汗。 “阿澜……”轻声地唤上青帝一句,徐长歌扫了驱马的悍匪一眼, 余光已是开始搜寻珲春的身影。 她并非不信任阿澜,只是迎上悍匪,她不希望有半点差错。 “莫慌。”猜想怀中人还并未如眼前这般仓皇的迎战悍匪,青帝一边停马,一边与悍匪道,“好汉可识得雪中之人?” “雪中?”悍匪闻声一看,正瞧到倒在雪地中的蓝正丰。 “他是?”悍匪扫扫蓝正丰周遭那些着官服的将士,面色变得铁青。 早前他便收到消息,说有官兵袭寨。如今那袭寨之人倒在眼前…… “捆起来!”挥手命跟在身后的兄弟上前绑了蓝正丰一行,悍匪冷着脸道,“小丫头受何人之托?” “无人。”慢悠悠与悍匪摇头,青帝轻描淡写道,“小女是边城徐氏,一直仰慕好汉意行。今日之举,不过是小女送与好汉的见面礼。” “哦?”悍匪闻声一愣,却是立马将眼前人与边城那位立誓剿匪的官家小姐联系起来,”小姐是想招安么?“ 明人不说暗话,悍匪径直当着众兄弟的面将自己的想法摊开说。 知晓盗匪中讲究的便是一个意气,青帝弯弯眉,却低笑道:“小女不过是个官家小姐,如何有银钱招安诸位好汉!小女此行,只是想与诸位好汉一个一步登天的买卖!” “哦?”听说青帝要与他们谈买卖,坐在马背上的悍匪纷纷大笑起来。 见来人都在笑,青帝也不恼。 静候着他们笑够了,青帝方才用上内力道:“诸位好汉劫富济贫原是替天行道,但若是伤及些无辜,却是不怎么好。今日小女赠蓝国储君与诸位,诸位何不绑了他,与蓝国国主做比大买卖!要知,诸位抢夺千家,或是还不如诸位手上那个储君好使!” “此为蓝国储君?”悍匪倒是被雪中男子的身份震了震。 待想过别的山寨有不少兄弟葬身在蓝正丰手中,悍匪皱皱眉,甚至不耐地喊道:“来人!去把那姓蓝的斩了!” “这……”徐长歌没料到眼前的变故。想着蓝国储君死于此处定是会招来祸端,徐长歌抿抿唇,却是没出声。 此事或是尽在君上掌握吧! 默默将视线投向马背上的鬃毛,徐长歌低眉不去管身旁事。 “且慢!”闻说悍匪要砍蓝正丰,青帝扬唇笑笑,眸中却多了几分讥讽,“好汉竟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着实是本小姐看错了眼!告辞!” 利索地与为首的悍匪抱拳,青帝一拽缰绳,白马便飞速转了身。 “小姐且慢!”似是不明青帝如何要走,悍匪举刀赶到了青帝跟前,“小姐若是说不清楚方才的言语,那便只能请小姐去山寨上做客了!” "有什么好说的?"青帝佯装气愤,“本小姐已与你说过那姓蓝的男子是储君,你却执意伤他!你伤他却也罢了,却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阁下这山寨固然多猛士,但猛士再多,又如何抵挡蓝朝的十万铁骑?若是不能抵挡,阁下又如何要在此时犯匹夫之勇,将诸位兄弟逼至绝境?” “你是说……”悍匪挥手止住兄弟们的动作。 能当上盗匪的首领,自是对世事有一些了解。想过蓝国国主确是可能因储君之死,而荡平他们的山寨…… 悍匪一时有些犯难。 “您的意思是?”有意听眼前这位小姐讲话,悍匪驱马朝青帝近了近。 “没旁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青帝眨眨眼,悍匪瞬时领会到了青帝的意图。 “放姓蓝的一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小姐要我等拿储君去换赏金,小姐可是为我等想好了退路?若是招安却是不必说,我等既是能落草为寇,自然不想受人约束。若是只做个平头老百姓尚可,但若是为兵,我等却做不得!要知如我等人,虽打家劫舍,却也不是无根之人,官家将士,听来虽好,却也是命如稗草。” “这些本小姐自然也是为诸位考虑过……”青帝含笑应声,眸中却是闪过了几分算计,“本小姐来前便知诸位早前皆是耕农,这山寨虽好,却是风霜刀剑,甚是衰人。而本小姐在边城西南百里外,有良田百亩,诸位若是不弃,却可在换的银钱后,到那处落户。” “落户?”狐疑地望向青帝,悍匪一时却不敢信眼前人的言辞。 眼前人虽有惊人的气场,但终究还是个少女。 若是少女,如何能为他们这些犯事之人谋下户籍? 更何况,边城西南并未匪患。 并非那边贫瘠,相反,边城西南颇为富庶。 至于为何富庶,悍匪只听说那边有个江湖人闻声丧胆的组织,江湖人称“如意宫”。 悍匪从未听说过如意宫的恶行,但百姓中皆是流传着如意宫医毒双绝的传说。 “小姐如何能做如意宫的主?”皱着眉与青帝问话,悍匪拿刀的手抖了抖。 早前他在寨中收到信鸽时,便知晓这信鸽来的突然。 若是这信鸽是如意宫之物…… 悍匪一时吓白了脸。 若是方才他没记错,那倒在地上的将士身上皆没有伤痕。 没有伤痕却倒在地上,那便只有中毒能解释眼前这番景象! “你们……”悍匪驱马后撤,隐在一旁的秋风却如鬼影一般飞至了青帝跟前。 “见过少宫主!”俯身盛空了的瓷瓶与青帝,秋风那极俊的轻功,引得众盗匪纷纷拔刀。 “住手!”压住跟在身后的众弟兄,悍匪皱皱眉,却是低声道,“阁下可是如意宫少宫主?” “如假包换!”肆意地俯身捞过秋风手中的瓷瓶,青帝跟着点足踩过马头。 当着青帝起步,马便朝着远处疾行。 当着青帝落足,却又恰好踏到了马的头部。 “阿澜……”环着青帝的腰身与其荡在半空,徐长歌望着漫天的雪花,只觉寒风都有些温柔。 “莫慌。”待着马儿从远处奔回到悍匪身前,青帝才点足落在一旁的松枝上。 见之前那弱不经风的少女竟能在松尖上静立,悍匪顷刻收回了手中的长刀。 与用毒之人对峙是不明智的。 特别是当用毒之人还出自如意宫的时候…… “少宫主!”学着秋风的称谓与青帝打招呼,悍匪朗声道,“户籍之事您当真能做主么?” “你以为呢?”知晓足下众人对她并非十足的信任,青帝却是与不远处的珲春交换过眼色,丢与她一个瓷瓶,“且与阁下一个交代吧!” 挥手屏住自己的鼻息,青帝眨眨眼,却是将怀中人牢牢护住。 “少宫主!”见青帝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秋风抽抽嘴,却是应激的掩住了口鼻,。 秋风一动,如意宫宫众即跟着动。 数十人齐掩鼻,一旁围观的盗匪也跟着做。 眼瞧着眼前只有那位掌管山寨的悍匪没有动作,珲春唇角一勾,却是取药将其在手中化成了粉末。 一成粉,珲春起掌一吹,那纷纷扬扬的粉末即是朝着匪首那处去。 “少……宫……主……”顷刻被飘来的粉末阻住呼吸,匪首护住脖子,却是从马背上坠落。 眼看着匪首脸被憋成猪肝色,青帝起手又掏出了另一瓷瓶。 化粉,起手…… 当真匪首的面色渐渐如常,围观的匪众皆是心惊肉跳。 “少宫主饶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失了主心骨的匪众纷纷跪地求饶。 “阿澜……”没想到如意宫的药物竟是这般好用,徐长歌在斗篷中展眉,却是听到青帝凑在其耳畔道,“可是安心了?” 第98章 心安么? 徐长歌望着不远处的盗匪, 心间却是一阵难言的感怀。 她想过千万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却不曾想过威逼利诱。 “当真要将表兄当作筹码么?” 虽不介意在此处与蓝正丰有个了断, 但徐长歌仍想知晓身后人真实的想法。 “让你不开心了?”未直接与徐长歌答话, 青帝只是扬唇笑笑, 低声与徐长歌道, “歌儿若是看过《远策》, 便知今日的祸事是从何处引来的。雪村多盗匪不假,但又有多少盗匪是别国遣来的眼线?” “阿澜的意思是?” “不要出声。”揽着徐长歌从松枝上坠下,青帝带着徐长歌重新回到了马背上。 “少宫主!”秋风匆匆赶到青帝身前见礼,如意宫众随即跟着高呼“少宫主”。 见青帝被众人唤了“少宫主”, 珲春双眉一沉,忽地扬起了笑意。 看来,今世无需她去接手那个烂摊子了。 而坐在马背上的徐长歌,则是惊诧青帝此世会这般快就成了如意宫的少宫主! “阿澜……”迅速与青帝十指交缠,徐长歌喃喃道,“你可是为了……” “如意宫原就是属于歌儿的东西。” 青帝与徐长歌了另一个答复。 她不喜说些过于甜腻的话。 她乐意接手如意宫,自然有歌儿的缘由在里面,但更多的, 却是她那颗时刻悸动的心。 试问, 当一个曾登上云端的女子,在跌落后遇到一个待她极好, 却只能容她仰望的女子,除了重回云端,以百倍还之, 她还能做旁的吗? 有季孙氏在,青都的储君之位自是她囊中之物。 而面对那暗处潜在的竞争者,她除开以更快的速度重新爬回旧时的位置,还有更好的方式吗? 没有。 前世她未选择长歌,自是看不上如意宫少宫主的位置。 只是今世不同往日,当她倾心长歌之后,这世上还有人会比她更合适守护长歌吗? 自然是没有的。这世上或是有人比她武技更精湛,或是有人身份比她更显赫,但这世上绝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人。 谁让眼前人曾经是她的帝后呢? 帝后…… 弯眉想想前世在皇城中与长歌的匆匆会面,青帝凑到徐长歌的耳畔道:“今世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失望? 徐长歌闻声晃神,却是忽地记起前世听闻青帝死讯的场景。 虽然青帝死后,她曾为青帝哭过无数次。 但当青帝死讯传来时,她却没哭。 没哭的缘由一是冯长乐已死,若是青帝至死还不能释怀,那她们去黄泉路上,或是还可以说上一说。 二者,哀大莫过于死心。前世青帝一死,她只觉命运弄人,悲到极致,却是哭不出声。 “君上怎么会想起这个?” 徐长歌以为,但使她的君上无恙,她此生都与失望无缘。 “因为……”青帝沉了口气,却是与匪首道,“好汉可是愿意邀我等去寨中?” “去寨里?” 匪首一愣,其兄弟们却是举着兵器敦促。 “大哥,答应她!” “大哥,答应她呀!” “嗨!”匪首从压实的雪堆上爬起,脸上飘过不自然的酡红,“既是少宫主有意,便跟着我等上寨吧!不知少宫主随行有多少人,我等也方便与诸位备下饭食!” “秋风?” 青帝看了秋风一眼,秋风会意道:“回大当家,我们如意宫众多达万人,此处据我宫据点不远,少宫主出行,跟了千余人!” “千余人?”匪首不信,却见眼前飞来一群信鸽。 “大当家莫忧!这是我宫特意为少宫主备下的信鸽!我们自行虽有千余人隐在暗处,但宫主忧心少主的安危,还与少宫主备下了不少信鸽!”秋风一边侧目望着伸指接住信鸽的青帝,一边与匪首解释道,“这些信鸽是我如意宫专用的信鸽,虽看着与寻常的信鸽无异,其羽却皆有毒……” “有毒!”匪首大骇。 青帝则丢与匪首一个冷眼道:“好汉是大度人,自然不会在意千余人的饭食,只是这山寨虽好,却终究是小门小户!这样吧,本少主与你一些让步,你只需接待我等立在明处的便是!” \"这……\"匪首有些犹豫,其身后却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凑到匪首耳畔偷听了两句。 待凭着内力偷听到“绑走”、“赏钱”这些黑话,青帝一手护着长歌,一手打马自行往山寨去。 见青帝这般洒脱的自己走了,匪首也只得挥手命绑了蓝正丰及其下属的兄弟,将那些人抬回寨里。 …… 寒风瑟瑟,上坡路原就极冷,更别说那些抬着官兵的盗匪。 这天风寨的盗匪出名,不外乎他们凶狠残忍。 但细论起来,却是饥寒交迫的日子居多。 而那些跟着储君的官兵,则是膘满流油,格外难搬。 青帝领头打马走在队伍之前,其后的匪众皆是气喘吁吁的跟在他们之后。 “少宫主!”匪首见状于心不忍,向青帝求救道,“少宫主,可是能命你的人与我等行个方便?” “这……”青帝转头看了眼距自己百余步的匪首,冷哼道,“搬人是好汉的决定,本少主的如意宫只会毒人……” “那……便是多谢少宫主了……”忍气折到弟兄之间帮他们搬人,未多时,匪首也变得双眼充血。 “阿澜……”瞬时懂得了青帝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徐长歌眸中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嘘!”担心悍匪发现她们的异样,青帝猛抽马鞭,瞬时朝着天风寨奔去。 忙着抬人的众盗匪无暇盯住如意宫的少宫主。 待他们将蓝正丰一行搬到天风寨时,青帝已带着徐长歌在天风寨的哨楼上看来半天风景。 “他们都上来了……”徐长歌紧了紧青帝的衣袖。 “不怕!”胜券在握地揽着徐长歌坐上屋顶,青帝摊开五指道,“五、四、三……” 当着青帝数到“一”,躺在地上的众将士忽然睁开了眼。 “你们——” 眼看着自家储君被一群山匪绑成了粽子,众将士都眼眶发红。 “这是?”蓝正丰也在此时睁眼。 “那丫头呢?”哑着嗓子寻青帝的身影,蓝正丰记得他在闭眼前看到了青帝。 “徐小姐么?”知晓青帝的难缠,匪首也跟着仰头寻了一圈青帝。 “表妹也跟着上来了?”以为匪首口中的徐小姐是徐氏长歌,蓝正丰蹙紧了眉头,之前他想看那丫头的笑话,谁知竟是被那丫头看笑话了! “该死!”低声咒骂过青帝,蓝正丰与匪首道,“解开我,有赏银!” “多少?”匪首咽了口唾沫。虽然他方才在搬运蓝正丰时,也偷偷踹过其几脚,但人醒来时,却与睡着时完全不一样。 “你想要多少?” “我……我……一……”匪首想说一千两,又觉得似乎有些多。毕竟边城富贵人家的开销也不过一年十两银子…… “一万两!”眼看着匪首要坏事,青帝带着徐长歌从哨楼顶上往下喊话。 “一万两?”蓝正丰望望楼顶上那两个甚有心计的小丫头,原本深邃的眼睛变得更为阴冷。 “表妹可是合同外人来诓我?” “没……”青帝替徐长歌解释。 “有。”徐长歌皱眉应声。 知晓青帝是青国皇室之人,蓝正丰与屋顶上那两丫头多了几个心眼。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5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诓你,但并无合同外人。”徐长歌清清淡淡的开口,其一出声,便如黄莺出谷,引得一片匪众侧目。 “你的意思是?” “她便是我的小夫君!”当着蓝正丰的面往青帝额上落下一吻,徐长歌含笑道,“长歌是有夫之人,怎会容你觊觎?” “可……”蓝正丰刚想说青帝是个女子,但想过徐长歌并不会看错人,随即冲着青帝含恨道,“该死,你竟是仗着年幼,男扮女装!” “呃……”青帝闻声失语。 随行的如意宫众亦是愣到了原地。 少宫主明明是个女子啊…… 但徐小姐也从来不说假话…… 这…… 如意宫宫众皱紧了眉,徐长歌则趁热打铁道:“表哥竟是此时才看清么?” “什么?”没想到徐长歌竟是敢认下,蓝正丰怒不能遏。 横眉瞪向青帝,蓝正丰想过青都皇室,随即恶声恶气道:“男扮女装,男……你……你是青川?” “正是本殿!”不介意在此处暴露行踪,青帝微微颔首,“一万两!本殿代边城百姓感谢蓝殿下!” “若是不给呢?” “不给么?”青帝与匪首一望,匪首即拿着砍刀横到了蓝正丰颈部,“看来蓝储君是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误以为天风寨的山匪是青军假扮的,蓝正丰怒气冲冲道,“表妹!你真是害得我好惨!你要报父仇,径直去杀了那人便是,何必要用蓝国之人,伤你国之兵?” “你却是这般想我。” 冷笑着与蓝正丰一眼,徐长歌眸中的冰寒竟是镇住了起头上的蓝正丰。 她或是能因姑母容忍眼前人大放厥词,但她断断不会因姑母容忍眼前人诋毁她父亲! “表妹!” “不要叫本小姐表妹!”扬手将袖中的《远策》丢与蓝正丰,徐长歌覆手而立道,“蓝殿下的一万两,本小姐替你出!至于你,只需带着此策交与姑母,并告知她,那些事本小姐全都知道了!” 第99章 “表妹!” 雪地中的《远策》让蓝正丰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待想过来时, 母后与他的嘱咐,蓝正丰狠狠地瞪了青帝一眼, 即咬牙道:“表妹日后可莫要后悔!” 后悔?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徐长歌闻声一笑, 心中却道, 她两世为人, 除开她的君上, 她可从未因旁的事后悔! “阿澜……”侧身牵过青帝的手,徐长歌弯眉道,“歌儿想去那座山上看雪!” 言罢,徐长歌即抬腕指向了远处的雪山。 “好!”含笑应下徐长歌, 青帝与身后的秋风道,“与蓝殿下拟好契书便送他回去吧!” “你——” 蓝正丰怒火中烧,他一介储君,竟要为一万两立契? “蓝殿下莫要恼怒……”回眸淡淡从蓝正丰面上扫过,青帝不屑道,“与你立契自然不是为了区区银两……” “那是……”蓝正丰看过徐长歌,顿时领会到了青帝的意图! 简直欺人太甚! 暗骂眼前这小子是卑鄙,蓝正丰将青帝恨到了骨子里。 “再会!”知晓自己日后若是为储, 自然与雪中人是对头, 青帝勾唇一笑,却是用更为肆意的眼光打量着蓝正丰。 言罢, 青帝即挽住徐长歌的手,与其纵身往远处的雪山踏去。 而经历过青帝的眼神折辱,蓝正丰在秋风为其解开束缚后, 毫不犹豫的给了秋风一掌。 “殿下自重!”反手施蓝正丰以毒,秋风敛袖跃于屋脊之上。 “你——”未料青帝手下也这般厉害,蓝正丰脸色一白,却也不知自己身重奇毒。 “日后有事,殿下可来如意宫求教!”光风霁月的挥手命如意宫的宫众隐至暗处,秋风点足追着青帝而去。 “殿下!”见青帝一行已然离开,随蓝正丰前来的官兵忙搀扶住自家储君。 “滚!”推开扶住自己的副将,蓝正丰自己看过一眼匪首,而后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自家储君走了,蓝国的官兵自然也不会在山寨中耽搁,纷纷列队踏雪而下,只留几行带着泥污的脚印在积雪上。 …… “阿澜!”与青帝并立在松枝上看官兵行远,徐长歌含笑握住了青帝的手。 她早前便知道迟早会与蓝正丰翻脸,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的回来的这般快。 “无痕的雪是不是更好看?”抬眉扫过那些盘旋在雪山间的黑点,青帝冲徐长歌一笑,而后便揽住其在枝头跳跃。 青帝轻功不差,加之有徐长歌传与她的功力,二人飞身于雪上,并不会与积雪有半点损伤。 “阿澜以为呢?”安心地在青帝怀中看雪,听着背后人那清浅的呼吸声,徐长歌只觉此间山雪,美到了极致,绝非一个“好看”可以言明。 雪本是自然之物。端是无情。 但因她与身后人有情,这山间雪,亦变得多情。 “美!”青帝扬唇笑着,其爽朗的笑声彰示着其好心情。数月前与怀中人分别,她便时刻惦念着怀中人。待与怀中人见面,她又忧心着夺情客。 世事纷扰,离了皇城那块天地,她也只有在此时是自得的。 “冷不冷?”眯眼打量着半空那米粒大小的雪沫,青帝落在松枝上与徐长歌裹了裹斗篷。 待发觉徐长歌并未着太厚的衣衫,青帝蹙蹙眉,却是将肩头的披风脱与了徐长歌。 “阿澜……”惊诧落在肩头的暖意,徐长歌微微抬眉,只见青帝的指尖已探至其身前。 灵巧的替其系好脖间的系带,青帝弯眉道:“却是不能将我家歌儿在此处冻着!” 知晓青帝是在打趣自己在蓝正丰跟前称了她“小夫君”,徐长歌仰面轻笑道,“若是阿澜家的,阿澜可要将歌儿照看好!” “那是自然!” “答应的这般快定是在骗歌儿!” “是吗?” 青帝含笑,却是拉着徐长歌落到雪地上。 “站在此处别动!” 温声嘱咐过徐长歌,青帝拔剑跃于飞雪中。 飞雪莹莹,寒风飒飒。 徐长歌仰面只见青帝在飞雪中与她舞剑。 叹息过自己手中无琴,徐长歌眯眯眼,却是起步折了一截松枝追到了青帝身旁。 “歌儿?”惊喜徐长歌又有了功力,青帝回眸与其一笑。 “舞剑怎能少了我?”追着青帝的步伐,与其一同跃、挑、斩、劈,徐长歌只恨空中的飞雪不够多。 不然,那些浮在空中之物,怎么遮不住君上的眼神,冷不下她心中的温热? “歌儿!”见徐长歌步伐轻盈,且手中青松也带着点点内劲,青帝展眉一笑,却是弃了手中的长剑,转而握住徐长歌的手。 “君上?”徐长歌下意识出声,却听青帝道,“歌儿可还记得那日题字?” “自是记得。”前世兄长赠与君上的字帖,正是她熬夜所书。 “记得便好!”扬唇拿定主意,青帝一边出手勾出徐长歌,一边点足跃向了百尺之外。 这一跃,便是离地十尺。 待下落时,青帝握住徐长歌的手腕,用心一画,地面上的积雪便是凹下了一块。 “君上?”徐长歌凝眉细看,却见眼前的积雪不断在挪动。 “不急。”示意徐长歌稍安勿躁,青帝施功,让脚下的步伐更快。 待到青帝对手下的积雪满意了,才止步带徐长歌跃于枝上。 一立于枝上,徐长歌身子便开始微微抖动。 天!君上竟是在雪上绘了一幅她们二人伫立枝头的线稿。 “歌儿……”知晓身畔人对雪上的线稿甚是满意,青帝勾唇笑笑,却是带着徐长歌飞身而下,寻回了先前弃下的长剑。 “握住我的手。” 低声与徐长歌吩咐,青帝循着记忆找到画像的东北。 而后极其迅速地带着徐长歌在积雪上落下了数行划痕。 “比翼双飞……” 凭着对书画的造诣猜出青帝雪上的字迹,徐长歌含笑猜出了雪上的图景。 “是。”扬唇凑到徐长歌的耳侧,青帝低笑道,“此生不负……” …… 因着徐长歌爱看雪,二人从雪村回边城已是三个月之后。 二人到边城时,接到了两封书信。 一封来自天风寨,说是蓝正丰已将银两送至山寨。 一封来自青都,是季孙氏亲书的密信,要青帝尽快回青都。 “阿澜?”见青帝阅罢书信后,便将书信在烛火中烧尽,徐长歌一边把玩着青帝与她的折扇,一边关切地望着其眼睛。 “似是君父病重……”青帝将季孙氏的信中所言和盘托出,“早前歌儿离都后,青都便起了疫病。那疫病来势汹汹,染了不少权臣……众医官无计可施,后是太后亲去了如意宫,邀来宫主,与君父诊治……” “纥叔回去了?”记起青纥离去的时间,徐长歌宽慰道,“阿澜莫要为纥叔担心,那毒原是我徐家人下的,如今再由徐家人想法子解了,那最终受益的,终究还是我们徐家人。” “话这般说是没错。这天下哪有比徐府还聪明的人家?”低眉与徐长歌调笑,青帝却未将回京一事说与徐长歌。 早前在寨中,长歌便与她说了其想法。 青都虽好,却牵涉众多。边城虽偏,却四通八达。 “歌儿且安心在边城吧。”想过长歌在边城定能比青都更自在,青帝无意妨碍徐长歌的想法。 “阿澜要走?”早知青帝归期将近,徐长歌有些不舍,眼中却依旧带着笑。 前世,君上在皇城中呆了数十年。 如今能追她到此处,她已甚是满足。 “来了便莫要再来!”想过随着君上年龄渐增,皇室倾轧也会变本加厉,徐长歌便觉边城青帝还是少来为妙。 “怎么,歌儿不想见我?”青帝侧身摆弄着徐长歌发间的珠钗,心中却是多了些绵绵的情意。 “旧人说,小别胜新婚。阿澜在青都等我便是!”含笑躺在青帝的怀中,徐长歌弯眉道,“阿澜助我解决了雪村的匪患,那些人也已将掠夺来的财物归还……如今歌儿在边城中风头正盛,而帝君与歌儿送来了恩赏……” “那些人不可不防。”青帝点点徐长歌的眉心,温笑道,“那群人是亡命之徒,歌儿定不能全信。那日在寨中,我虽带你离去,却命秋风连夜在寨中的谷物中施毒……其解药在珲春手中……若是隔一两年,那群人无异心,歌儿却是可以凭求医之名,略施赏赐,将其收至囊中,若是那群人居心不良,歌儿径直与其了断了便是。” “此般事也瞒我?”暗笑珲春已将此事告知过她,徐长歌拉着青帝的衣袖道,“明日本小姐要去施粥,不能送你,你却是一人走!” “这般快就厌烦了?”青帝闻声挑眉,却未将徐长歌的心思戳破。 古来黯然销魂者,为别而已矣,她与长歌心心相印,自是不必把些许事说透。 “且安心施粥。”青帝眉间含笑。 “在青都等我。” 徐长歌佯装不在意地卧在青帝怀中小憩,心中想的却全是青都那些性格迥异的皇子。 之前有她在宫中护着,那群人知趣的不去读书。 如今…… 徐长歌眨眨眼,决意与她那浪迹青楼的四哥去一封书信。 她固然相信君上,但皇城之内,却不是一个相信能想与的。 第100章 晨起时, 徐府门前搭起了长帐,支起的铁锅中满是熬到“咕噜噜”冒泡的米粥。 因着手头宽裕, 徐长歌对领粥的人要求不多。 着素衫立在齐她胸口的铁锅旁与边城中的百姓递粥, 其面上那温婉的笑意让领粥人如沐春风。 “小姐……”陪着徐长歌施粥, 绮罗忽地凑近其耳边言语, 告知其青帝已乘着如意宫的车辇, 前往青都。 “多派些人手。”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徐长歌与绮罗吩咐的毫不含糊。 “是。”知晓自家小姐惦记着今晨返京的“小夫君”,绮罗掩唇笑笑,却是与徐长歌立在一处, 与其一同与前来领粥的百姓施粥。 一瓢瓢的热粥从锅里分发到百姓的手中,徐长歌额间起了薄汗,隐在徐府西南向茶楼中的青帝笑弯了眼睛。 晨起上车辇时,她便留了心思。 是故,车辇一驶出边城,她即从另一边绕了回来。 走前,青帝已在茶楼里订过坐席,从城外绕了一圈, 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少宫主!”青帝来时, 有青纥护着。轮到她离开,身边便换成了秋风。 利索地从店小二手中接过茶汤递与青帝, 秋风只觉宫主与他们寻回的少宫主心思缜密,甚难猜透。 “唔。”起开茶盖将盏中茶轻嗅,青帝定神打量着楼下人, 久久不能回神。 当着青帝打量心上人,茶楼中的茶客也不甘寂寞。 絮絮叨叨张口,竟是将长歌的来历掰扯的明明白白。 “听说了么,那丫头是青都来的!” “可不!徐小姐祖上可是咱们边城的大户。若不是徐相近日遭了灾,她是断断不会回咱们这小地方的!” “边城怎么能算小地方呢?” “和青都比可不就是小地方嘛!” …… 听着众茶客将徐府恩怨从徐相说到前皇后,再说到徐长歌身上,青帝皱皱眉,与秋风道:“去探探是何人传出的消息。” “是小姐。”秋风看看楼下正在忙碌的话主,低声与青帝道,“小姐说,与其等别人打探,不如以退为进,先将最龌龊不堪的抖落出来,方便她日后博得个好名声。” “这样么?”想过自己前世也是默默无闻数载,青帝扬唇笑笑,挥手命秋风退下。 秋风一退,青帝恰好看到台阶口上来了一个“熟人”——蓝正丰。 青帝坐在柱子背后,正好在蓝正丰瞧不到的地方。 旁观着蓝正丰的小奴叫茶供奉,青帝目送着蓝正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凝视着蓝正丰的侧脸,青帝呼吸一滞,确信眼前便是神书中的那双阴鸷的眼睛。 他要做什么? 若是不知天风寨中她曾与眼前人结仇,青帝定会以为眼前人只是为情而来的。 但有了天风寨一事,青帝从其眼中瞧出了报复。 此人要报复长歌么? 想过神书中的梦境或是在与其示警,青帝往暗处挪了挪。 “母后备下的物件可是收拾好了?” 蓝正丰正在与贴身的小奴说话。 “好了。”小奴点点头,盛与了蓝正丰一个木盒。 待蓝正丰打开木盒,小奴低头与其道:“前日小王妃也与殿下送了东西。” 言罢,小奴又递与了蓝正丰一个木盒。 蓝正丰生性张扬。一手握着两个木盒却并不避人。 思索片刻将两个木盒一同打开,蓝正丰皱皱眉,却是将小王妃送来的木盒捧到了手上。 小王妃不是个正经的称呼。整个蓝国能被称为小王妃的,只有半年前嫁入蓝国的冯郡主。那丫头原本福薄,青国帝君为其定下的夫君在其远嫁路上就已经病故。甚者,其远嫁途中还挨了一刀。 好在其奄奄一息时,恰好撞到了领兵回朝的皇弟,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 想过皇弟对那丫头甚是疼爱,蓝正丰对手中的木盒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明明与那丫头没交情,如何会收到赠礼? “小王妃可是说了缘由?”蓝正丰先是拿出盒中的瓷瓶,而后又举起了其母后与他的佛珠。 “王妃求殿下放过川殿下……” “川殿下?” 蓝正丰挑眉,小奴则躬身道:“便是殿下您寝宫悬挂的那幅画像。王妃开始只当您画了青都的一位皇女,待看清您的批语,她才认出了川殿下。” “她面色如何?”蓝正丰有些得意。那姓青的虽面貌不俗,但男扮女装毕竟是有失体统。他悬图于寝宫,一者是为了记仇,二者,便是还其侮辱。 早前,他只当此事只是他自娱。 如今被小王妃瞧去……蓝正丰甚是想笑。 “不太好……”未将小王妃讨要画像一事说与蓝正丰听,小奴低眉道,“王妃说,盒中之物,能助殿下得偿所愿。” “小王妃真是大胆!”用指腹滑过瓷瓶,蓝正丰勾勾唇,却是将佛珠拿出。 小王妃送与他的是液体。正好可以用在佛珠上! …… 眯眼旁观着蓝正丰,青帝隐约听到了“小王妃”三字。 无暇去想小王妃是谁,青帝只是盯住了蓝正丰手中的佛珠。 那串佛珠有些特别。至少从多出的半截穿绳上看,少了几颗。 此物是要送与长歌么? 记得蓝正丰曾说过那佛珠是其母后备下的,青帝匆匆转眸望向徐长歌。 徐长歌正在与人说话。 而来人装束,与蓝正丰身边的小奴一模一样。 蓝正丰是打算邀长歌上来么? 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长剑,青帝眯着眼,便见徐长歌皱皱眉,随小奴上了茶楼。 “来了!您的茶!” 小二哥的吆喝声在耳侧,青帝的视线却胶着在了楼梯口。 长歌…… 期盼着徐长歌不要上来,青帝却与率先撞到了一双得意的眼睛! 长乐? 四目相对,青帝沉下了眉眼,冯长乐却朝着青帝这边走。 在蓝国中,她想过千万次与眼前人的重逢,端端没想过在此处。 “川哥哥。”用身子挡住青帝的视线,冯长乐轻笑着握住了青帝的手。 “嗯。”冷淡地点点头,青帝反手点住了冯长乐的穴道。 呃。没料到一见面青帝就用点穴招待自己,冯长乐僵着脸,在心底却是将徐长歌骂过了一百遍。 那个妖妇! 青川前世待她那般好,若非徐长歌,其定不会待她这般冷漠。 “且安静的坐着。”无意与冯长乐有交际,青帝眨眨眼,遂是抬头望向梯口。 这一望,青帝终是看到了自己忧心的人。 长歌…… 青帝想张口,徐长歌却径直朝着蓝正丰那处走。 “爹爹的东西。” 清清冷冷的陈述句让让蓝正丰勃然大怒。 “数月不见,表妹一来便是讨要东西么?” “东西。”耐心地等待着爹爹的遗物,徐长歌不想与蓝正丰多说。经历两世消磨,徐长歌对那些待她一般的血亲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爹爹的死虽与姑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长辈的恩怨与她无关。 不过,若是蓝正丰不识抬举,她不介意给眼前人一些颜色。 “给!”想过佛珠已涂过药,蓝正丰带着怒气将木盒拍到了案上,“表妹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姑母有话么?\" “有。说《远策》原不是她的心思,如今舅父已逝,她也只有你这么一个……” 知晓自家姑母在示弱,徐长歌面色舒缓了些许。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意与其多牵扯。 抬眉望向案上的木盒,徐长歌定定神,轻声道:“劳烦蓝殿下告知姑母,徐府子嗣甚多,姑母若是有意,人人皆可慰姑母思乡之情……” “你——”蓝正丰甩袖转身,却是等着徐长歌去拿木盒,“罢了,表妹你冥顽不灵,本殿也不想多说。这般吧,你且在此处看看盒中之物,看好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殿下知道盒里是什么吗?” “佛珠。” “那便劳驾殿下最后再替长歌做一件事。”冷眼盯住案上的木盒,徐长歌朝着桌案近了近,“劳驾殿下替长歌试试盒中的佛珠!” 蓝正丰额上沁出了冷汗。 “你不信我?” “不信。”徐长歌将声音微微抬高,她并非真正的九岁幼童,自然不信蓝正丰带来的只是佛珠。 她来前还想过眼前人是否想纠缠,会面后,此人的举止已是将一切都讲明了。 “你——”蓝正丰恼羞成怒。 想过小王妃既然敢下毒,定是有解药,遂开盒,咬牙将涂了他物的佛珠带到腕上。 “如何?”暗觉身上无异,蓝正丰皱皱眉,却是扭头与徐长歌冷哼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谢。”本意只是拿回佛珠。 伸手欲接蓝正丰递来之物,徐长歌听到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呼声。 “莫接!” “嗯”徐长歌闻声转头,只见一个早该离去的人奔到了她身旁。 提剑打开蓝正丰的佛珠,青帝锁眉与蓝正丰道:“既是别人带过,本殿家的小娘子自然不能要!” “小娘子?你不是走了么?”辨识出眼前这个少年是当日山寨上那个小丫头,蓝正丰索性也不去管散了一地的佛珠。 “再会!”拱手与二人一拜,蓝正丰匆匆带小奴下了茶楼。 “等等!”见蓝正丰走的匆忙,青帝心知自己料的不错——那佛珠上果真有毒! “你的医馆在那处!”扬手解开冯长乐的穴道,青帝示意冯长乐跟着蓝正丰走。 “小王妃?”蓝正丰觉得冯长乐来得正好。 “算你狠!”快步走到徐长歌跟前止步,冯长乐愤愤地瞪了徐长歌一眼。 那一眼有太多的不甘。 是啊!差一点!只差一点!只要徐长歌接了佛珠,她们的恩怨就结清了! “珍重!”侧身与冯长乐让上一步,徐长歌眼神里只剩青帝一人。 不去管冯长乐是如何勾结上的蓝正丰,徐长歌暗下决心——定是要亲送她的君上出城! 第101章 入夜, 与共坐在去青都的车辇上,徐长歌点烛与珲春写着书信。 “何必这般辛苦?”心疼眼前人施完粥便陪她坐上了车辇, 青帝小心地为其举高了灯。 “阿澜?”见眼前亮了些, 徐长歌眉眼里带上了笑意。 青帝见状, 随即跟着展颜。 “待会便回去了, 不急一时。”温声劝徐长歌停手, 青帝迎上了徐长歌的视线。 “这可不成。”将写好的信稿折好,徐长歌含笑与青帝道,“长歌方才做了个决定……” “嗯?” “长歌决意送阿澜你回青都!” “什么?”见徐长歌没有打趣的意思,青帝微微挑眉, “那边城诸事该如何是好?” “有绮罗与珲春在,阿澜不必忧心。” 听闻徐长歌没有带绮罗的意思,青帝皱眉道:“歌儿随我回青都自然无妨,待日后回来……” “叫秋风送我回来便是。” “好。”听罢徐长歌的决意,青帝只觉月夜妖娆了许多。 起手拂灭案上的烛火,青帝揽住徐长歌的肩头,两人即在车辇中入了眠。 躺在青帝的怀中,徐长歌只觉安心。白日蓝正丰来时, 她就心觉不妙。但若不是君上那声疾呼, 她或是要遭冯长乐毒手。而此时送青帝回京,与其说青帝需要人护送, 不如说她舍不得自己的“小夫君”。 小夫君?多么有趣的称呼? 在月色中肆意地打量着青帝的眉眼,徐长歌只觉君上生得极好。 君上呀!想过归来时,珲春或是已将山寨中的盗匪训成一队强兵, 徐长歌枕在青帝的肩头,唇角微挑。 …… 长歌入睡时,青帝也入了梦。 打量着眼前甚是相熟的神书,青帝早无之前的忐忑。 甚是熟捻地招神书入怀,青帝缓缓将神书翻到最后。 第九章 ? 顺着篇首“徐长歌”三字往下读,青帝倒是读出了几分枭雄列传的味道。 她的长歌呀! 细看着神书中长歌的“发家史”,青帝忽地明白了长歌为何执意呆在边城。 是呀!若是居于青都,长歌如何能赠蓝国首辅万金,若是居于青都,长歌如何能招兵买马,屯兵三万余,若是居于青都,长歌如何能领军北上,逼得蓝国国主割地求和。 只是,其中怎会有长乐的影子? 抬指将神书中的字眼一一扫过,青帝勉强理清了神书中的杂事。 第九章 开篇记的是她与长歌返京,而后笔锋转向了蓝正丰。 凝眉将神书中“蓝国储君自从边城折返后便卧床不起,月余,即油尽灯枯”一句细看,青帝猜想其或是中了长乐的毒。 那丫头的手段还是那般阴狠…… 默默为长歌躲过一劫庆幸,青帝忍不住嘲笑命运多情。 是了,据第九章 的内容,蓝正丰死后,蓝国帝君即立了灵另一位皇子为储,被立的那位皇子好巧不巧,正好心仪长乐。 书中言,是长乐助其屡破青军,那位皇子才对长乐另眼相待。 照常理,若是长乐能一心守住那男子,日后或是可以登临后位。 但看完第九章 ,青帝不得不为长乐的出尔反尔咋舌。 神书的第九章 写得极简,跨度却有三年。 旁观着长乐成为太子妃后,迅速搭上长歌,与其里应外合颠覆了蓝国,青帝只觉人生如梦。 咳。叹息着翻到第九章 的最后,青帝发觉第九章的结尾落在了徐长歌十二岁的时候——其接到了一封来自青都的信。 至于信中的内容,书中虽未写,青帝却也能猜出其中的内容。 前世她十二岁时,便随军去了北海,于北海斩鲲鹏,为长乐做了一对耳珠。 今世虽有变化,但些许大事却不会改变太多。 莫不是接下来的三年都不会发生大事? 猛地从神书中醒来,青帝看到了耿耿的星河。 “可是做了噩梦?”徐长歌被青帝的动作惊醒。 “不曾。”含笑望着眼前人,青帝不禁在心底勾勒出眼前人号令千军的模样。 世上还有比歌儿更特殊的女子么? 想过前世那个女子许久未出现,青帝心道歌儿当真与那人越来越像了。 譬如,歌儿时常会有意无意地唤她“君上”。 譬如,歌儿望下属的眼神总是不怒自威。 …… 今世她是不会辜负眼前人的,含笑将长歌抱得更紧,青帝甚是珍惜眼前的相聚。 …… 从边城回青都快马加鞭只需月余,青帝一行却在路上走了三月。 当着季孙氏的书信一封连着一封传到青帝手中,青帝仍没有加快速度的意思。 “阿澜……”笑盈盈拉着青帝的手,徐长歌只觉一路上甚至自在。 待察觉其指尖有了季孙氏的书信,徐长歌打趣道:“阿澜可是怕回去会受罚?” “怎会?”弯眉与徐长歌轻笑,青帝扶其下了车辇。 近三月来,她们不但视察了沿途的产业,还义诊了数次,诊治了不少百姓。 今日,她们到了云城,距青都还有三千里。 若是乘车辇,或是还得半月路程。 “云城离青都不远,剩下的路程便由阿澜一人走了。” 徐长歌转足要去登另一驾车辇,却被青帝攥住了手腕。 “急什么?”含笑将徐长歌拉回怀里,青帝带着徐长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慢行,“再陪我一会儿。” “阿澜何时这般粘人了?”随意地抬眉打量云城中的百姓,徐长歌只觉云城果然名不虚传。 徐长歌前世并未来过云城,但她对云城的花灯节略有耳闻。 “可想要个面具?”知晓近日正值云城花灯节,青帝依着秋风告与她的消息,含笑道,“花灯节人人皆要有面具……” “难道不是有情人?”将“有情人”三字咬得极重,徐长歌眨眨眼,却是拉着青帝朝不远处的面具摊位上走。 云城的面具卖的是刻工。 青帝有意从小贩手中选了最简单的一个。 “小公子,二钱!”守摊的小贩见青帝选得极快,迅速讨巧道,“别看这面具简单,却是极衬您身边这位小姐!” “是吗?”喜欢小贩嘴甜,徐长歌挽住青帝的臂肘,与小贩道,“可是能替本小姐的小夫君挑一个” “哎哟!”听徐长歌将青帝称作“小夫君”,小贩脸上堆起了笑,莫说眼前这两位年纪小,端看面相,却是相配至极。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6 “你且等等!”挑一个款式相似的面具递与青帝,小贩举出四根手指道,“四钱!” “四钱?”徐长歌闻声,唇边即带上了笑意。 “你看这个可够?”挽袖露出一个玉镯与小贩,徐长歌眸光柔得能滴出水。 “这……”小贩有些迟疑。小生意没有赊账的规矩,可眼前这小姐手中的东西又过于贵重…… “还是这个吧!”一手拉下徐长歌的衣袖,一手丢一个玉扳指与小贩,青帝拿起两个面具便带着徐长歌朝前走。 “阿澜……”见青帝用指尖的扳指为她两个面具,徐长歌掩唇轻笑。 觉察到身边人笑了,青帝一边拉着徐长歌在人群中快跑,一边不时回头查看徐长歌脸色。 待到徐长歌倦了,青帝已带着徐长歌到了云城的护城河处。 二人一至城门,早早候在城门前的秋风即追到了两人身前。 “少宫主!”含笑与青帝递上两个河灯,秋风迅速隐到了人后。 “阿澜……”头一次在河畔亲手放河灯,徐长歌有些好奇,又有些难言的欢喜。 “喏。”心知长歌定然是见过此物,青帝也就未与其细言河灯的玩法。 端着柔柔的眼神细看眼前人,青帝从怀中摊开一块丝帕与长歌,青帝含笑待眼前人落笔。 “写吧。” “嗯。”秋风在河灯旁留有笔墨,徐长歌将丝帕摊平在青帝掌心,迅速落笔。 徐长歌下笔不轻,淡淡的墨渍顺着丝帕渗到掌心。 青帝弯眉。 “君上?”收笔取帕时见青帝掌心沾了墨,徐长歌先是一愣,后掩唇轻笑。 “无妨。”用另一块丝帕将手中的墨痕拓下,青帝低笑道,“歌儿一笔便写了两份,本殿甚是满意……” “当真是满意?”与月下将写好的丝帕展与青帝看,徐长歌弯眉道,“离开边城时,君上与长歌说,此生不负。而这河灯虽未必通灵,长歌却想将这几字写上。” “写的好。”青帝伸手接过徐长歌掌中的丝帕,而后迅速将其叠好放置到河灯中,“这世上通灵之事,又何止河灯?观鱼曾与本殿说,青都亦有传说,若是能制天灯,题字于其上,亦能通灵!” “观鱼那丫头确实有想法。”含笑提起两个已然安置妥当的河灯,徐长歌慢步走到河边。 青帝紧随其后。 “两个一起放出吧?” “随你。” “嗯。”扬唇与青帝一笑,徐长歌点燃了河灯中的灯芯。 融融灯火照亮了河灯上浅蓝色的布帛。 “阿澜……”起身抱住青帝,徐长歌只觉,自那日与青帝在青都中重逢,每一刻都那般甘甜。 “莫哭……”疼惜地伸手抚去徐长歌缀在下巴的晶莹,青帝反手将早前买下的面具戴到了脸上。 “徐小姐莫哭!且看看本君是谁?” 嬉笑着围徐长歌摇晃,青帝衣袖轻摇,顷刻便将眼前人逗笑。 “君上……”嗔怪着将眼前人再次环住,徐长歌低笑道,“君上若是再这般,歌儿却是随你回青都了!” “好!”脆生生应下,青帝认真道,“若是一同回去,整个慕远宫都与你。” “当真?” “嗯。” “君上倒是忽然大方了。”徐长歌仰面笑望眼前人。 “自然。”青帝道,“既是喊了‘小夫君’,本殿的自然是你的。莫说慕远宫,日后,即便是这万里河山,亦可以尽数与你!” “要江山做什么?”轻笑着将下巴落在青帝的肩头,徐长歌喃喃道,“这河山万里怎比得上的我的阿澜?” 第102章 铜铃悠悠, 迎风而动。 徐长歌揽着青帝换来的面具坐在车辇中。 回边城选了最近的路,路上只需两月, 而…… 想罢自己思念的人已去往青都, 徐长歌倒是对半年后的相逢甚是期许。 君上你定也会想念阿澜吧! 扬唇命车辇外的秋风将车辇赶得更快, 徐长歌靠在车辇上闭目养神。 …… 当着徐长歌还在去边城的路上, 青帝已是抵达了青都。 由紫檀迎着回到慕远宫, 青帝只觉恍若隔世。 “殿下……”见珲春未随青帝回来,紫檀随即招来问霜侍奉青帝。 “母后呢?”依着宫中的规矩换好衣衫,青帝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温笑道, “姑姑真是心细。” “殿下说笑了。”紫檀轻笑,心中却道,殿下一走便是一年,她如何能不替其打点新衣,“娘娘在永宁宫等您了。” 为青帝归来而欢喜,紫檀周身都是一股喜气。 “那边走吧。”无意独居慕远宫,青帝随即起行去了季孙氏居处。 见自家殿下果如娘娘所料的那般要去其居处,紫檀弯眉跟着青帝往季孙氏居处行。 待青帝到了永宁宫, 季孙氏正在翻阅名册。 “川儿回来了?”未因青帝晚归而与其为难, 季孙氏只是冲青帝招招手,将其招到了跟前。 “母后。”青帝恭顺地立在季孙氏身旁, 只道一年间季孙氏身上似乎并未发生太多变化。 “川儿辛苦了……”从桌案上拿来厚厚的一踏书信与青帝看,季孙氏端详着青帝的面色。 “嗯?”低眉季孙氏递来的书信,青帝匆匆翻过, 却是瞧到了青纥的字迹。 “一年未见,川儿竟是能悬壶济世了……”季孙氏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叹,“若是你母妃在天有灵,或是会为川儿开怀。” “都是母后的功劳……”青帝伏地与季孙氏一拜,心中想的却是远在如意宫的青纥。 早前路上,她只当青纥带着她与珲春赶路,却不想青纥竟是将沿途她们看诊的百余病患一一记下,甚至连她与那些病患所言的医嘱也记得一字不差。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她惊奇。 这些书信后半部分是长歌写的。记的依旧是她看诊的病患。而这些病患的看诊时间,正是她们回来的这四个月。 虽不知云城之后,长歌是从何处寻来的消息与她记札记,但其中录入的药方当真是一模一样。 “傻孩子。母后不过是为你寻了一个好师尊。下次合清仙人来,你可是要好好侍奉。”季孙氏命婢子与青帝端来座椅,继续道,“你那些方子母妃已寻太医看过,太医皆言川儿你的医术或是能赶得上皇城中最顶尖的医者……” “都是师尊的功劳。”低眉隐去唇间的笑意,青帝与季孙氏请脉。 待诊定季孙氏无大碍,青帝弯眉。 “恭贺母后……” “有何好恭贺的?”季孙氏拉过青帝的手,淡淡道,“川儿一年未在青都,母后有不少事想说与你。你走后青都便起了疫病,而你有两位皇兄不幸染病……” “母后……”知晓季孙氏的意思是她离储君之位更近了一步,青帝眨眨眼,却忍不住唏嘘。 惦念手足之情固然矫情,但听闻血亲死讯,她也不得不警惕。 敬人者人恒敬之。季孙氏替她在皇城之内翻云覆雨,她自然也要防范着兄长们的母妃伺机报复。 “莫怕。天塌下来,也是母后撑着。”淡然地拍拍青帝的手背,季孙氏另起一个话头道,“川儿一去这般久,医术上虽有了小成,课业或是已经落下了。早前本宫以为仙人不会将你带的太远,但这路上耗了半年却是本宫从未想过的。” “母后的意思是?” “本宫已与你师尊商议过,接下来的一年你先在宫中好好温习功课,待学好了,本宫再致信与你师尊,邀其来接你!” 季孙氏说得随意,但青帝却知晓,此事她只能听从季孙氏的吩咐。 “是。”低眉应下季孙氏,青帝心道,居宫里除开不能去边城寻长歌,其他或是比宫外更为便利。 毕竟太医院中的药材可自取,身边有人侍奉亦可凝神做大事。 只是功课一事……青帝有些头疼。 之前鸿鹄阁内只有她与长歌,已然索然无味,如今只剩她一人…… “川儿不必纠结。”早料到青帝无心功课,季孙氏挑眉道,“看看这本名册,里面全是本宫为你备下的侍读。早年你年岁小,由长歌那丫头陪着倒无什么大碍。如今你已近十一岁,再由女子伴着,甚不合规矩。” “母后说的是。” 沉稳接过季孙氏的名册,青帝缓缓翻动。 待前世那些熟悉的名字入目,青帝暗自舒了一口气。 “可是有川儿中意的?”见青帝眉峰轻挑,季孙氏知晓自己摸对了青帝的心思。 不过…… 抚掌唤出一个候在暗处的男子,季孙氏与青帝道:“古之名士,定有家师。川儿久离青都,可先来拜拜本宫与你邀的西席。” “嗯?”起身望向来人,青帝讶然,“何夫子?” “见过殿下!”不知素未谋面的川皇子为何能一眼认出自己,何夫子捋须笑笑,却是端端等着青帝见礼。 “见过夫子……”知晓何夫子名气不小,青帝也未忸怩。 堪堪与何夫子见礼,青帝听闻何夫子问话道:“不知殿下准备选何人……” “徐府四子长书……” 有意将“徐长书”这个名字从厚厚的名册中圈出,青帝听到了身后响起了抽气声。 “母后,这个人不能选吗?”转眸去望季孙氏,青帝只觉季孙氏的眼中有青帝看不懂的神色。 而一旁的何夫子则是匆匆出言道:“殿下还是换个人选为好。” “为何?”想过前世许长书与她的恩情,青帝挑眉查看夫子的脸色,言辞有些不善。 何夫子道:“此子虽有才,却心术不正。殿下若是……” “怎会?”季孙氏对青帝选的侍读甚为满意。 她原是担心青帝不中意册上的人选,才做了两手准备,邀了何夫子。 如今青帝愿意从这堆人里挑出一个做侍读,那便是极好了。如何会令她不满意? “何夫子,此时便由川儿吧。”扬唇止住何夫子,季孙氏挥手又与青帝下了逐客令,“川儿既是挑好了侍读便早早去歇息吧!” “是。”挑眉与季孙氏交换过眼色,青帝敛袖从永宁宫中离去。 …… 离开了永宁宫,青帝霎时清醒了些许。 她是前世之人,自然记得前世之事。 而长书呢? 他或是早已忘尽前尘,只记得今世之事。 她却是当真舍不得那个智勇双全、亦师亦友的长书呢…… 当然,何夫子说其心术不正倒也没有太偏颇。 叹气想过有了侍读或是一群人白日聚在一处,夜里回来由何夫子与她开小灶,青帝兴致缺缺地折回慕远宫内睡了一宿。 待天明,紫檀与其说罢去书房的日子定在半月后,青帝即坐起在榻上与徐长歌写起了书信。 一日三封,大到听观舞报账,小到于屋檐上赏月。 待青帝从月圆写到月缺,上书房的日子便也近了。 “紫檀,可是备好了与徐公子的赠礼?”命人将摇椅搬在屋檐上观星,青帝甚是想念徐长歌。 也不知那丫头到没到边城。 叹息着秋风久久未归,青帝望着空中那颗隐在云中的星星暗暗出神。 “早是备下了。”紫檀对徐府四公子略有耳闻。 徐相离世后,徐府四公子不过半月便扬名于青都。与其妹徐小姐不同,徐府四公子虽有才名,却是以狠戾绝情闻达于青都。 诚然,紫檀也不明白主子为何会允许殿下选那日人。单看徐相死后,四公子迅速设赌局诱得其两位兄长输的倾家荡产,便知那人不好相与……更遑论徐府两位公子事后死于追债人的乱棒下。 “殿下小心……”想过四公子在宫中或是不会乱来,紫檀与青帝嘱咐两句便退下。 “长书……”不知紫檀为何会对徐长书有那般大成见,青帝皱皱眉,却也未追问。 她是信得过长歌的。自打猜到前世长书助他的缘由可能是受长歌之托,青帝便对许长书没有太多的忌讳。 是的。她并非相信许长书,她相信的是长歌。是那个送她从边城回到青都的女子。 长歌呀!笑过长书作为其兄长却比不上其睿智,青帝对长歌的思念有加深的几分。 纵然她身边的每一件事都能令她想起长歌,青帝仍难以开怀。 长歌何时会回来呢? 仰面望着耿耿的星河,青帝希望大雪来得早些。 这般,时间便能快些过去,而她的长歌与就能早些回来。 青帝如是想着,夜空里却飞来了一只白鸽。 “咕咕咕”落到其指尖,青帝不慌不忙地抽出了其爪侧的信笺。 “已归勿念。” 极为工整的四字让青帝欣喜。 小心将信笺折好放入贴身的香囊,青帝眯眯眼,记起此时的长书或是还是个少年。 少年呀!青帝忽地对明日的相见有了些许期许! 第103章 青帝与徐长书的重逢算不得有趣。尤其是徐长书身边小童那眼中的傲慢, 甚是令她不悦。 “你是徐长书?”青帝淡淡地扫过立在书阁门前的主仆,唇间带上了些许嘲讽。 “见过殿下!”泰然自若地领着小童与青帝见礼, 徐长书倒不是觉自家小童失礼。 “嗯……” 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了自己一头的少年, 青帝微微眯眼。 今世的徐长书与前世并无太多变化。 尤其是其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笑脸! …… 久违了, 徐长书…… 默默在心底与徐长书打个招呼, 青帝佯装倨傲地从徐长书跟前走过。 见青帝对自家主子爱理不理, 跟在徐长书身边的小童徐林嘟囔道:“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就这般与公子您这么说话,咱们要不要……” “多事。”轻斥徐林一声,徐长书摇扇跟着青帝往殿阁内赶。 季孙氏选他为储君做侍读原就是与虎谋皮。而小妹也在边关寄书与他, 要他多照看川殿下一二。 据他对小妹的了解,小妹并不会轻易替人说话。 所以…… 多看上青帝两眼,徐长书对眼前这个年前丧母的小殿下充满了好奇。 “此书可曾读过?”记得徐林呈上的书稿说眼前这位小殿下并未好好读过书,徐长书一入书阁便翻出一本前朝的旧书展给青帝看。 “不识字。”不愿与徐长书在古籍里浪费时间,青帝选个墙角的位置开始闭目养神。 “王夫子可是最受帝君青睐的夫子!”徐长书半蹲在青帝眼前,嬉笑道,“殿下你若是答不出王夫子的问题……” “有你挨板子。”带着笑意与徐长书应声,青帝微微睁眼, 丢与徐长书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低笑道,“这种事应该难不住享誉京都的徐府长公子!” “嗯?”闻青帝用“长公子”来称呼自己, 徐长书唇间也带上了笑意。 高手过招在乎一言而已。 他本是徐府四公子,而如今青都皆称他长公子,这与他近年来逢高踩低有关系。 毕竟弄死上面的三个哥哥也并未易事。 想到眼前人这般说话定是小妹与其泄了自己的底, 徐长书不禁唏嘘,这真是女大不中留。 不过,小妹究竟是看上这小子什么呢? 用看妹婿的眼光将青帝上下打量,徐长书不禁摇摇头。 看来自家小妹眼光当真不怎么样。 唏嘘着命徐林将自己的书桌从前排挪到青帝旁边,徐长歌慢慢等着其他的诸位皇子来。 其他皇子都是在学堂呆了甚多日子的,故而不会像青帝到的这般早。 赶在王夫子发怒前赶到席位上坐好,诸位皇子额上都有薄汗。 “很好。”见自己课上无人缺席,王夫子心情大好。但诸位皇子如眼前这般慌乱也不是他希望的。举起戒尺将诸位皇子的侍读打过,王夫子停到了徐长书跟前。 徐府小公子一直是他较为爱护的学生。爱护徐长书倒不是因为他何某人偏心,实在是眼前人太过合他胃口。 “长书近来读了什么书?”扫一眼靠在墙边小憩的青帝,王夫子有意拔高了声音。 “回夫子,学生近来在读《四方志》。”徐长书收起一身戾气,温润与王夫子一笑,余光却也不住往青帝身上瞄。 “很好。”听到徐长书近来的方向,王夫子甚为满意。 《四方志》是记录诸国地理的奇书。他平日并未对门下学生有这方面的要求。长书能主动翻阅,说明其有助帝君开边之志,让他甚为心安。 只是,这些也只有其跟对了人才有用。 而长书这孩子选的人…… 皱眉打量了青帝半晌,王夫子沉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 “川殿下!” “嗯?”佯装迷茫地睁眼与王夫子对视,青帝颤颤兢兢道,“您是?” “老夫王勤。”王夫子与青帝一躬身,那被皱纹包围的眼睛里尽是不悦。 “什么……” “王夫子……”躬身递与青帝一本书,徐长书仔细地打量着青帝伸出袖间的手。 待看清青帝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书,徐长书眉间不禁带上了笑意。 见到徐长书在笑,青帝随即失手将书落在地上。 而后青帝又趁着俯身去捡的契机,打翻了早早备好的墨。 眼看着王夫子的衣衫被飞溅的墨汁染黑,堂中几个大胆的皇子已然笑出声。 “川殿下……”王夫子怒上眉梢。 旁人许是没看清青帝的小动作,但他瞧得清楚。这小子是故意了! 第一日来书阁就这般顽劣! 王夫子举起戒尺要打青帝的手心,青帝却将徐长书推搪到自己身前。 “夫子!这是本殿的侍读!母后说了,若是您要教训!还劳驾您将气力耗在长书身上!” “你!” “长书,你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对。”顺从地跪到王夫子身前,徐长书与王夫子叩头道,“学生请罚!” 言罢,徐长书正身将手心展到王夫子眼前。 “哼!”王夫子愤愤地将戒尺抬高,而后重重地落在徐长书的掌心。 “有眼无珠!”丢下一句评语与二人,王夫子攥着戒尺折回到堂前开始讲学。 王夫子一开始讲学,青帝又忍不住靠在墙边睡去。 见青帝竟是这般心大,徐长书看看自己发红的掌心,扬唇开始在案上与徐长歌写信。 他入宫前,长歌便是与他交代过。 长歌要他做长歌的眼睛,为她看住眼前这个年少的殿下。 只是,如何才能看得出呢? 看出青帝对识文断字毫无兴致,徐长书动了带青帝习武的心思。 可惜,此事急不得。 …… 今世的徐长书与前世一般能忍。 放着徐长书替自己在王夫子这处挨上一年的板子,青帝日子过得愈发快活。 长书是个通才。不仅能谈诗作画,亦长袖善舞。这也就方便了青帝日日靠在书阁里与长歌写信,顺带修炼功法。 当然,每日在阁中看着徐长书替她挡过几位皇兄的暗箭,青帝人情也练达了不少。 …… “不知殿下明日可愿去长书居处?” 在王夫子授课的间隙与青帝邀约,徐长书想带着青帝出宫。 言罢,忧心青帝不应,徐长书补充道:“明日小妹就回来了。” “嗯?”猜测徐长书并不知晓自己是青纥的徒儿,青帝唇间含笑。 长歌回京的消息她早已接到,她只是未想到该如何去寻长歌。 如今徐长书递梯子与她,她岂有不应之理? 弯眉想过与徐长歌的相逢,青帝与徐长书点头道:“好!” 见青帝应下了,徐长书即安排车辇,带青帝出宫。 …… 随徐长书乘车出了宫门,青帝以为徐长书住在徐府。 待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匾额,青帝心道不好。 “得意居”。 默念着匾额上的字,青帝眉头紧锁。 徐长书竟是带他来了青楼! “长公子的意思是?”皱眉望着徐长书,青帝希望眼前这位贵公子能给她一个合理解释。 “何不进去看看?”不解青帝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徐长书拉着青帝便往里走。 “殿下既是知晓本公子是长公子定是知道本公子在家父身亡后就住进了烟柳之地,还与家中诸位兄长一一划清了界限。”将往事一语带过,徐长书沉声道,“殿下既是能入家妹的眼,定然有过人之处。长书在宫中时不与殿下计较,还劳驾殿下也莫要在琐事上与长书计较!” “这算是琐事么?”青帝挑眉往向徐长书。 徐长书则拉着青帝直上二楼,在层层红帐后,静观歌舞。 “算不得什么大事。”徐长书唤婢子呈上佳酿,低笑道,“殿下久居深宫,定是与这俗物没什么缘分。今日还请殿下不醉不归!” “哦?”青帝盯着婢子呈上的酒,半晌未动。 前世她虽甚少涉足红粉之地,但她却知晓此地的东西不能乱动。 再者,她本是学医之人。往酒中添东西原就是世人常用的手段。 见青帝这般警觉,徐长书亦是笑出声。 举杯与青帝一敬,徐长书低笑道:“殿下莫要太过于机警。既然长书愿意邀青帝来此处,定不会害了殿下!” “不知长公子有何贵干?” “习武!”徐长书与青帝使眼色道,“虽殿下不愿与长书交心,但长书对殿下并无恶意。长书知晓殿下的阿姊与小妹交好,如今小妹虽远在边城,却从未忘却殿下……还望殿下日后……” “长公子是受人之托么?”青帝追问道,“何人?” “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徐长书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教殿下武艺却是在下的想法。若是殿下不愿……” “来。”起身立到徐长书身前,青帝很乐意跟着徐长书学武。 前世徐长书也教过她武艺,但青帝却一直没有学透。 徐长书所授与青纥的教授的并非一个路数。 准确说,青纥的路数更偏于采药。 而徐长书所习的却是伤人之法。 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贵公子如何能带上一个温润公子的假面,青帝低眉道:“劳驾了。” “应该的。”眼前人是他选定的人,他自然希望眼前人强大起来。 命婢子呈与青帝一柄匕首,徐长书眉间有轻笑:“殿下要先学会自保。” 第104章 “好。”起手捏住短匕插到靴中, 青帝抬眉与徐长书道,“令妹学的是长鞭, 不知公子学的是什么?” “暗器。”伸出五指将指尖的十个扳指展给青帝瞧, 徐长书道, “夫子们都觉得男儿该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 但在下一直以为,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难为长公子将此语解得如此脱俗。”青帝看看徐长书头顶的玉冠不禁摇头,若是眼前人能在指尖带上这般多暗器,那其头上定也藏着东西。 “真是瞒不过殿下!”徐长书对青帝敏锐的观察力甚为满意。 解下发冠与青帝瞧, 徐长书那略显青涩的面庞显得有些朦胧。 “长书……”青帝想起了故人,而徐长书的神色却变得淡漠。 当着青帝想与徐长书多说几句,徐长书却起身绕到青帝身后,起手拆青帝的发带。 待青帝的头发也散到肩头,徐长书在青帝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平日里青帝常与他冷着脸,他从未觉得眼前人长得出挑。 但此时眼前人的容貌…… 徐长书混沌时,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忽然传到了耳边。 “你们在做什么?” 徐长歌皱眉看着与青帝簪发的徐长书,眉间带上了冷意。 “兄长。”毫不避讳表明自己的占有欲, 徐长歌走到青帝身后, 接过徐长书手中的发簪,道, “下不为例……若是有下一次……” “长歌……”没想到自家小妹会来的这般快。 徐长书一边将青帝身后的空地让出,一边与徐长歌斟了一杯酒,调笑道:“小妹回来一趟不容易, 莫要在妹婿跟前发火。若是妹婿知道你这般凶,日后或是不敢迎你……” “怎会?”徐长歌扬唇笑笑,而后即挥鞭击碎了徐长书呈在桌上的酒杯,“兄长还是要管住自己的手。” “小妹……”并未被徐长歌吓到,徐长书敛袖错开淌下来的酒液,好笑道,“小妹怎能一回来就这般大戾气,若是吓到了妹婿该如何是好?” “阿澜被吓到了么?”娴熟地代替徐长书与青帝簪好青丝,徐长歌抚上青帝的面颊将其视线带过来。 “阿澜……”低低地唤了声,徐长歌顷刻便无视掉了坐在一侧的徐长书。 “徐小姐……” 青帝微微弯眉,心间只道她的歌儿终是回来了! “叫什么‘徐小姐’?”看看眼前这歪腻在一处的两人,徐长书反手摇扇,状似无意道,“小妹为了殿下可是连夜从边城赶来,殿下若是不能善待我们徐府的明珠,本公子可是不依!” “好!”青帝扬唇应下,眼中却只瞧得到眼前这个小丫头。 不,此时或是不能再叫小丫头了。 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六尺余的少女,青帝只觉长歌穿什么都好看。 尤其是其今日穿的这身粉裙,不但让她有耳目一新之感,更是让她想起了徐府那片桃林。 青帝便是这般看着,徐长歌则是透过青帝的肩头望着徐长书。 “若是善待了呢?”知晓自家这兄长手上还有些好东西,徐长歌毫不犹豫地替青帝讨要道,“既是知晓小妹倾慕殿下,兄长该是效仿青都贵女,好好替小妹打点……” “这是自然。”入宫伴青帝读了一年书,徐长书亦是对青帝为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如他这般品质算不得高洁的人,自然不会像他父亲那般,做出为国捐躯之事。 但为自家妹婿谋划或是应该的。 “唉……”轻笑着与徐长歌摇摇头,徐长书从袖间掏出一本名册道,“不知此物可合小妹心意?” “什么?”青帝闻声转身,只见那名册已被徐长书递了过来。 “殿下可是要发奋图强呀!”玩味地扫扫手持长鞭的小妹,徐长书半真半假道,“殿下可真是天生的好运,宫中有季孙皇后为您撑腰,边关有小妹替你打点……就连上个书房,也是本公子替你遮掩……这般顺风顺水,日后若是在旁处跌着了,可如何是好?您该知晓我等都是等着您青云直上的人,这名册里记的是青都里寒士,虽然都是父亲当年的手笔,但本公子子承父业,或是不会有人诟病……只是本公子比不得小妹家大业大,宫中虽有银俸,却也养不起太多闲人……” “与你银两。”徐长歌替青帝开口。 徐长书则挑眉道:“小妹!心疼妹婿自然是好事。但凡事这般惯着他,日后该如何是好?” “兄长……”徐长歌皱皱眉,却不愿与眼前人将诸事说破。她此世既是为青帝而来,自然不会计较旁的事。且她的君上并非十余岁的少年,如何需要她的兄长□□? “小妹!”见徐长歌听不进自己的话,徐长书把嗓音微微拔高了些,情绪亦跟着急转直下。 带着稍稍怒气与徐长歌开言,徐长书不平道:“殿下固然重要,但小妹你呢?你倒是日日写信与他,告知你诸事安好。但他可知你口中的安好,便是领兵于山野,处处替他谋划……” “够了!”徐长歌知道眼前这兄长是当真在关怀自己。 只是她不需要眼前人的挂怀。 攻伐原就是她的主张,而这些也是当前对君上最有利的事。 “兄长累了,日后再说吧!”含笑执住青帝的手,徐长歌与青帝道,“阿澜,本小姐想去沉香寺,你可愿陪我?” “求之不得。”握住徐长歌的手起身,青帝跟着徐长歌往屋外走。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待二人要出房门时,身后传来甚是散漫的邀约声。 “宴席订在西楼,殿下酉时三刻记得带小妹回来。” “好。”青帝应声离去,一旁的徐长歌却笑弯了双眉。 “好笑?”与徐长歌一同立在花楼前,青帝与徐长歌理了理垂在颊边的长发。 日子混的快,转眼那齐腰的长发又往下续了一截。 而她对眼前的想念,一如那顺过腰间的青丝,愈久弥真。 “好笑。”认真地与青帝点点头,徐长歌扶着青帝上了车辇。 待青帝上车后,徐长歌才轻巧地由婢子扶着,踏上了车辇下的车凳。 “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长歌这处占了便宜,青帝亡羊补牢地与车下人伸出了手。 “阿澜……”盯着眼前的人,徐长歌愣了愣。 “上来……” 含笑握住徐长歌的手将其带上来,青帝暗骂自己待眼前人不妥帖。 明明歌儿已是将她扶上了车辇,她却忘了歌儿还在车下。 “都是小事。”徐长歌依旧如数年前那般在车辇中与青帝翻出糕点。 青帝接过糕点时,禁不住握住了徐长歌的指尖。 “阿澜?”徐长歌一僵,青帝却拉着其入怀。 细细地用指腹摩挲着徐长歌的手,青帝压下心头的思绪,佯装不经意道:“歌儿近来可是受了不少苦?” “未曾……一直是春儿在忙碌。” “是吗?”青帝将徐长歌的指尖挪到鼻下轻嗅,淡淡的药味倒是让青帝清醒了几分。 “可有别的地方受伤?”轻柔地将徐长歌的手落在怀中,青帝将徐长歌抱了个满怀。 只是,经着这一抱,青帝只觉怀中人甚是清瘦。 “没有……”青帝的一抱逗得徐长歌轻笑。 眯着眼伏在青帝怀中,徐长歌嬉笑道:“都过去了,阿澜要信我的。” “如何信你?”想过出门前徐长书那几句闲话,青帝抚着徐长歌的背心道,“信你便是由你在外面替我遮风避雨,信你便是每日看你纸面太平么?” “不好么?”弯眉退到青帝的怀中捧住其下颌,徐长歌盯着眼前这面如冠玉的青帝,认真道,“上次归去,我曾大病了一场。病中乱梦,竟是梦到了一些奇事。我不知是真是假,但梦里却说阿澜你十三岁时,曾因追击蓝国疑兵,于边城中箭……梦中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阿澜你中箭,梦醒后,我便有了一个想法……” “与长乐联手么?”眯眼算算时间,青帝只觉这个世界有些癫狂。若是再晚个四五年,她或是还能明白眼前这几个丫头为什么能搞出那么多事,可当下,歌儿即便算虚岁,也不过是十二三岁。至于长乐,虽是两世之人,单是远嫁,似乎也翻不出什么波浪……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阿澜怎么知道?”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含笑道,“阿澜既是知道了,歌儿也不瞒你。凭心说,经此一事,我倒是发觉小瞧了那坏丫头。早前在青都,我只当那丫头不过是有些爱慕虚荣,待那丫头去了蓝国,我才发觉那丫头能做大事。” “哦?”长乐有做大事的潜质? 想想上次与长乐的相遇,青帝低笑着嘱咐道:“那丫头会用毒,歌儿可是要防一防。” “是秋风他们与你传的消息么?”徐长歌点点头,继续道,“那丫头确实会用毒。她不但毒死了蓝国上一任储君,还毒了蓝国下一任……” “这是如何做到的?”青帝皱眉,徐长歌则不慌不忙道,“这都多亏了纥叔……如意宫中有延年益寿的灵药,纥叔先假借合清大师之名,与蓝国国君进奉了灵药,助其延年益寿,而后又与诸位妃嫔进贡的养颜丹……最后,纥叔便与剩下的诸位皇子,送了些加料的丹药。这丹药,那些皇子原是不吃的,但那丫头却是在宫宴上,对着那丹药鼓吹了一番……” “听上去似乎太轻巧了些……” “所以事前我们折损了一些人。”徐长歌眨眨眼,凑到青帝的耳畔道,“那丫头自诩有通天之才,而我便顺着她的胡言,让蓝国吃到了些许甜头……” 第105章 “这般吗?”长生原是不少帝君的大梦。青帝弯眉想想, 只觉长歌的法子当真不错。 “苦了你。”怜惜地调整着坐姿,青帝竭力让怀中人坐的更舒服些。 “有什么苦的。阿澜是未去宫宴上瞧那些贵胄的欣喜若狂的模样……不过……”徐长歌将语调沉了沉, 嬉笑道, “此事能成也离不开姑母。阿澜是知道的, 那日长乐那丫头在珠串了下了毒……姑母只有一子……蓝表兄一死, 她也就将心思转到了我这边……之前献药能成, 当真离不开姑母……” “她助你也是应该的。”青帝记得那本《远策》。那远嫁在他国的徐家小姐,也并非简单角色。 “是呀!不过这些以后都会是阿澜的!”徐长歌欢快地坐在青帝膝上笑,眉眼间皆是对日后的期许。 前世,眼前人没有给她机会。 此生, 既是有了机会,她便要给眼前人最好的! 想过或是可以在青帝为储前,助帝君将蓝国纳入版图,徐长歌扬起下巴,弯眉与青帝道:“姑母已是开始用银钱笼络人心,阿澜无需太过担忧。兄长那处,歌儿相信,以阿澜的才智定是能驯服他!” “驯服?”青帝哭笑不得。 那么有名的徐长公子是她能驯服的吗?前世她以为那人与她有一颗臣心, 待到方才长书赠暗器与她, 青帝才忽觉那人前世与她又保留。 “安心。兄长既是把你看作了妹婿,自然会出七成力护你。”徐长歌看穿了眼前人心思, 俯身凑到青帝耳畔道,“方才本小姐不是应了与他银钱,待会儿回去, 咱么联手与兄长演一出戏,无需太多……只需告诉兄长,本小姐缺钱了,而阿澜恰好有季孙皇后与你的体己……至于这些银钱,本小姐会命珲春与兄长送去……” “可这转来转去,不都是你的银钱么?”青帝明白徐长歌的意思。明白之后,更是心疼眼前人。明明都是她的事不是吗?长歌何必为她想得这般周全? “本殿不是小孩子了……”青帝温笑着与徐长歌摇摇头,眉眼里难得闪过了几分睿智。 不动声色地从指尖褪下一个扳指与徐长歌,青帝低笑道:“母后确实与本殿了不少体己。但本殿耳根子软,容不得自己动娘子的私房钱……所以,歌儿的戏,我自然会演,那打点官宦的钱财,还是本殿自己出……否则,歌儿日后嫁了个无底洞该如何是好?” “无底洞才好呢!这般阿澜就会记得长歌的好!”亲昵地环住青帝不撒手,徐长倒是没什么心思去接青帝的扳指。 青帝与她致信说过,回宫后,其殿内有个叫舞音的丫头一直在外打理银钱。而青帝递来的扳指,正是舞音与青帝的信物。 舞音的能耐她早有耳闻。但舞音与她们却不是一个财路。更准确些,舞音做得确实是赚钱的营生,不过,相较她们徐府做得生意,其更多依附的是权势。 想来,季孙皇后待她的君上当真不错。 前世,君上并未太多为君的天分,季孙皇后已不遗余力,用着季孙一脉的银钱为君上铺路。今世,一个比前世更有潜力的君上,自然能引得季孙皇后舍得下血本。 舞音呀!想过与舞音一同做兵器生意的人是季孙府嫡小姐季孙问霜,徐长歌只觉她家君上做个太平天子也没什么过错。 毕竟天下不是君上一人的天下,敢在立储一事中分羹之人,自是要用血汗来换。 “阿澜且将这扳指收好。若是日后阿澜觉得银钱烫手,再将这些银钱与本小姐也不迟!”扬唇与青帝打趣,徐长歌未与青帝将舞音一事说透。 正如君上方才自白的那样,她的君上不是小孩子。但依她所见,她的君上也从未将心思放在夺权上。否则,断断不会有交出扳指的意思。 舞音做的是兵器生意,自然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背靠官府,其后自然需要极大的人脉支持。除此,季孙氏代代掌握的矿产,也是其极大的依仗。 前世君上离世后,青朝最好的兵器依然是“季音造”。她曾想过舞音或许是季孙一脉的女子,但那时舞音却与她投诚,只说她是问霜小姐的近婢。 徐长歌对舞音那场投诚印象颇深。因为那场投诚,她不仅看到了季孙的账目,还得到了一个扳指——那扳指便是青帝手中的那枚。 早年,她只当那枚扳指是问霜交与舞音的,现在看来,或是她想错了——那枚扳指应该属于季孙皇后。 “歌儿……”遭到徐长歌的拒绝,青帝也未恼。笑盈盈将扳指套到指上,青帝一边握住徐长歌的手,一边允诺道,“既是不愿收,那歌儿你可要将账目记好。待日后成事了,再去国库里讨要!” “好!”徐长歌应声,心底却也知日后她断断不会去算计国库。她的君上可是个会花钱的主呀! 轻笑着打量青帝的眉眼,徐长歌望望车辇外的商铺,扬唇与青帝道:“沉香寺到了!” “就这样下去?”青帝挑挑眉,甚是恣意风流。 “好。”仰面环住青帝,徐长歌轻声道,“阿澜可是小心些。” “自然!”起身将徐长歌稳在怀中,青帝小心地低头穿过了婢子撩开的车幕。 迎风立在车辇前,青帝低眉与怀中人笑笑,才沉气带着徐长歌跃下了马车。 “哎呀——”见自家的姑爷竟是带着自己小姐从车辇上跳下,跟车的女婢有些慌张。其是徐长书居处的婢子,只知车上人是徐府小姐与姑爷,并不知青帝与徐长歌的底细。 慌慌张张地追着青帝二人,婢子连声道:“小姐可是有事?” “问你。”听闻身后有小婢,青帝放慢了步子。 观青帝待女婢也那般好,徐长歌扬唇笑笑,却与追上的小婢道:“此处有我便够了,你且回去。” “是。”小婢因青帝停步而羞涩,又因徐长歌出言红了脸。 小婢低着头垂眉退下,引得徐长歌凑到了青帝的耳畔。 “阿澜既不是小孩子,便该有尊卑之别……” “不是歌儿府上的婢子?”青帝逗弄着怀中人,口中打趣道,“若是有尊卑之别,或是不能这般抱着你了……” “是吗?”伏在青帝肩头笑成一团,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娇笑道,“那本小姐就只能反客为主,抱住阿澜了……” “求之不得。”青帝甚是享受怀中人与她打趣。 想过怀中人在边关定是吃了不少苦,青帝便舍不得让怀中人下地行走。 “想去哪里?”抬高臂肘让怀中人更舒服,青帝望着徐长歌的侧脸,眸中的温柔宛如蔓蔓青萝。不但繁茂,且生气勃勃。 徐长歌道:“去偏殿那处……” “歌儿还惦记着那些古木?”青帝有些意外,细想想,又觉得怀中人的决定在情理之中。 歌儿本就喜欢那些垂下枝杈的丝绦…… 甚至……青帝隐约想起了那夜另一个长歌与她在枝头所讲的故事,也猛地记起了那个女子告与她的传说。 “丝绦绕得越高,越容易还愿”…… 那女子借长歌之口说出的话荡在耳侧,青帝鬼使神差道:“歌儿可是来还愿的?” “阿澜怎么知道?”徐长歌先是一愣,而后唇边又扬起了轻笑,“是来还愿的。” “什么愿?”青帝抱着徐长歌往偏院的方向走,脚底甚是轻快, “自然是那两个签。”徐长歌望着偏院的方向,却是想着另一个人——沉香寺方丈。 但愿此处莫要遇上那位吧! 徐长歌轻轻一叹,便发觉青帝的指尖紧了紧。 “可是累了?”有意将步子放慢,青帝鼻尖沁出了薄汗。 “怎会?”弯眉从袖间取出帕子与自家君上擦拭,徐长歌只觉透着傻气的青帝甚是可爱。 “却不是泥捏的……阿澜不妨走快些!” “快些吗?”青帝闻言轻笑,却是抱着徐长歌在风中跑了起来。 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穿过二人的衣襟,将二人的青丝吹向同一个方向…… 青帝“踏踏”的脚步声,像一根鼓槌将徐长歌的心敲得“噗通”、“噗通”响。 这哪有半点皇族子弟的样子呀! 躲在青帝怀中笑得花枝乱颤,徐长歌连连的唤着“阿澜”、“阿澜”…… “要再快些么?”青帝曲解着怀中人的意思,只是抬眸看着前方,唇间含笑。 “要!”跟着青帝胡闹,徐长歌靠在青帝的怀中听着青帝那同样乱得不成样子的心跳声,高声道,“阿澜快些!再快些!” “真是心狠的丫头!” 佯装哀怨地怪上徐长歌一声,青帝足下生风,唇间含笑。 “如何是心狠?”眯眼感受着穿衣而过的清风,徐长歌紧紧地环住青帝,一时却是笑得更大声。 “却是没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跟着徐长歌笑,青帝笑到轻喘,檀口亦是能瞧到牙边。 “还能更出格……”忽地趁青帝仰面沾染其面颊,徐长歌迎着风声,反击道,“见到阿澜还要什么大小姐的样子!” 第106章 “你呀!”得了徐长歌一吻, 青帝也未停下步子。抱着怀里人疾行到偏院墙下,青帝仰面望着枝头坠下的丝绦, 含笑道:“到了你!” “嗯。”扬唇与青帝颔首, 徐长歌也未急着从青帝怀中下来。伸手抚眼前那或长或短的丝绦, 徐长歌弯眉道:“阿澜, 往最高处去!” “最高处?”青帝打眼一瞧, 随即意会到了怀中人的意思。 点足带着徐长歌踏上古木,青帝径直踩着枝干往最高处去。 待二人在古木的最高处看到一根绣工极佳的彩锻,徐长歌才凑到青帝耳边道:“可以了阿澜,我们回去吧……” “回去?”定神将那高处的彩锻细细打量, 青帝低眉问怀中人,“那缎带是你的?” “是。不过却是本小姐央兄长挂的。”安心地卧在青帝怀中轻笑,徐长歌敦促着青帝从枝头下去。 “这可不像你!”青帝记得第一次来沉香寺时,怀中这丫头可是爱极了在枝上行走。 “这也不像阿澜。”环着青帝的脖颈撒娇,徐长歌只觉今日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是呀,如何能心情不好?见到了相见的人,做了想做的事,加上日光和煦, 委实令人心情舒畅。 青帝与徐长歌想的不一样。 点足带徐长歌踩回地面, 青帝无端想起她之前摇的那根下下签。 歌儿是在替她还愿么? 顿足与怀中人对视,青帝轻声道:“歌儿还记着那根下下签?” “记得。”徐长歌迎着青帝的眼睛。她自然是记得那根下下签。若不是那根下下签, 她却是不敢相信自己当真与眼前人倾心。 是呀!除开沉香寺的签文,谁又敢言说她徐府嫡女姻缘不顺? 好在得签之后,便有人与她指点, 可悬丝绦祈愿。 “莫怕……歌儿日后定是这青都里嫁的最好的!”弯眉带徐长歌往寺外走,青帝记着要赴徐长书的酒宴。 而躺在青帝怀中的徐长歌则是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沉香寺方丈…… 含笑望着方丈手中的念珠,徐长歌知道那人要往自己这边来。 她是不想见那人的,但那人眼中的笑意让她无处遁逃。 …… 青帝终是被沉香寺方丈拦住了去路。 “方丈?” 没舍得将怀中人放下,青帝弯眉与其颔首。 见青帝抱着徐长歌不撒手,方丈眸中闪过了笑意。 “轱辘辘”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方丈与青帝见礼道:“施主,老衲有一言想说与您怀中的女施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长歌?”青帝皱皱眉,却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徐长歌。 她不信佛。加之她与眼前这方丈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此事她不打算插手。 “阿澜?”徐长歌松开环着青帝的手,弯眉示意其将自己放下。 “嗯。”青帝戒备地望着方丈,含笑将徐长歌放到了地上。 “见过大师……”徐长歌立地与方丈还礼,眉间是无限的恭敬。 “施主近来可好?”邀着青帝与徐长歌去佛堂,方丈身上少了些许卦摊前的世俗气,泛白的须发下,一双明目,尽是慈悲。 “托大师照拂……”徐长歌低声应话,余光却是不时往青帝身上瞧。 将徐长歌的小动作收到眼底,方丈看了看青帝,转念珠与徐长歌道:“施主不必害怕。老衲叫你们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你们看一幅画。” “画?”徐长歌抿抿唇,眉间却是青帝没见过的凝重。 “不知是什么画?”青帝顺着徐长歌的话头开口,眸光尽数落在了眼前这个长者身上。 纵然青帝已是听不少人称眼前这位长者为“方丈”,但青帝总觉眼前人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模样。 或者说,眼前人虽有睿智者的超脱,但终是少了方外之人的淡漠。 “宝画。”与青帝卖一个关子,方丈攥着念珠往内室走。 “长歌……”青帝见方丈举止有异,随即拉住了徐长歌的手。 “殿下不必害怕。”方丈那处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老衲对你们没有恶意……这点,老衲相信徐小姐能为老衲作证……” “是……”徐长歌反握住青帝的手,轻笑道,“阿澜只需按着大师的意思做便是了,他不会害我们……” “好。”纵容地跟着徐长歌往内室走,青帝终觉心神不宁。方丈与她的感觉很奇怪。方丈说话时,她只觉两人很熟悉。但方丈一转身,她又心知两人从未见过。 “殿下且安心……”似是听到了青帝的心声,方丈一边推开内室的门,一边示意二人先行,“缘来缘去缘常在,殿下觉得老衲熟悉,不过是你我二人有缘……” “有缘?”青帝心思一动,却是想起了青河。 青帝记得宫中的传言——沉香寺方丈与八皇子青河甚是有缘。 “大师当真会助我吗?”青帝有意将话说得很直白。 “自然。”方丈转转念珠,意有所指道,“这世道终究是属于殿下的。” “什么?”自认不是天选之人,青帝抬眉打量着方丈的内室,只觉眼前这禅房素净到容不下旁的物,更遑论什么字画。 “大师有什么要与长歌说的?”徐长歌见方丈说话甚是温吞,遂言简意赅道,“家兄还在城中候本小姐还府,大师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好。”见眼前这一个两个都耐不住性子,方丈即转腕褪下念珠,往堂中一抛。 “大师——”以为方丈有了火气,青帝挑挑眉,正欲致歉,却见那抛至半空的念珠忽地放大了不少倍。 待念珠放大到窗扇大小,青帝顷刻在念珠围出的间隙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长歌…… 默念出景中人的名字,青帝的呼吸变得急促。 念珠中的间隙像一面镜子,径直地给她瞧着长歌近年来替她所做的筹谋。 其中有在冰雪之巅练兵,亦有在洪水之上横渡。 惊险时,有利剑擦鬓而过,危难时,有忠仆挡身…… 当着念珠中呈现出徐长歌领兵杀戮的场景,青帝抿抿唇,一时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殿下以为一些事不去做便不会发生么?”一言点破青帝的心障,方丈笑盈盈地收回了自己的念珠。 他一直在观察着青帝的神色,同时他也在听眼前人的心声。 “些许事情终究需自己做……”不喜不悲地与青帝补上一句,方丈再次转起了念珠。 “谢大师……”青帝因念珠中的幻境起了相思。 举目四处寻长歌的身影,青帝晃觉室外已经暗了下来。 “徐小姐已是回去了。”方丈弹指为青帝开门,并扬萤火为其指路。 “这……”青帝定定地望着眼前人,半晌才发出了一个音。 “殿下还有什么疑问么?”方丈倒是不在意与青帝多言上片刻,“嗒嗒”敲起木鱼,方丈有意无意地往门外瞧,“殿下此时若不跟去,或是会错过一些东西。” “会错过什么?”青帝记得眼前人之前还与她提过画,“方丈不是说有画要与本殿观赏么?” “还记得画?”方丈闻声一笑,却是敛袖拿出一个画轴,“殿下是两世之人,自然有旁的机缘。老衲手中有幅卷轴,殿下若是得了,便能裂土封疆,重登前世之巅……” 言罢,方丈即将卷轴打开,将轴上之画展与青帝看。 青帝闻声一望,只见那图上绘的却是诸国的边界,且都闪着盈盈的金光。 “你瞧,这就是徐小姐一直想要的蓝国……”方丈举指按住边界上的金光微微一动,那蓝国的版图瞬时少了一块。 “还有你前世想要的南国。”方丈微微曲肘,便将南国与青国之间的金线擦掉,让卷轴上只剩下肖国、青国、蓝国三个大国。 青帝对画轴上那萦绕的金线并不陌生。这些金光闪闪的微粒让她想起了每次沉睡后与她相逢的神书。 “南国当真消失了?”青帝有些懂了众人对沉香寺方丈的敬畏。但她却不信国与国之间,当真会因这么一幅卷轴而改变。 “殿下不要急着怀疑……要用心去看……”引导着青帝用心去感受画轴间的山河湖海,方丈笑容不减。 “天……”跟着方丈在山河湖海间逡巡,青帝眼看着一个大浪朝自己扑来,而那画轴上的南国亦是顷刻淹没在洪水之间。 “这是大师招来的洪水么?”青帝睁大了眼。 “明明是殿下。”方丈转转念珠,含笑补充道,“那不过是边界消失的一种方式。殿下若是不喜欢,换成肖国进攻也成……不过,老衲以为洪灾引得国君主动归顺,更合殿下您的心意……” “你是说……” “不错。或是半月之后,南国的降表就会送来。而与殿下同来的徐小姐,或是会成为最大的赢家。”方丈望望闪着金光的卷轴,甚是感慨道,“那丫头囤了当世将近半数的夏粮,若是她愿意拿出来……” “可这场洪水不是大师您招来的吗?”青帝发现了一个漏洞。虽然她不明沉香寺的方丈为何要与她露一手,但那南国的洪水当真能由人力驱使么…… “不错。”方丈对青帝的反应很满意。 抬看满是睿智的眼睛盯住青帝,方丈认真道:“准确说,那不是我的功劳,那是卷轴的……青澜,你想要这幅卷轴,做天下之主吗? ” “嗯?”青帝有些心动,但她还有理智,“代价呢?” “徐小姐如何?” “什么?”青帝挑眉。 方丈则再次开始转动手中的念珠。 “徐小姐是窥测到天机的人。她执念太深,只有殿下能解……依老夫所见,殿下待徐小姐,虽有情,却也未执着到徐小姐那种地步。殿下既然能放下长乐,何不再来一次,放下徐小姐呢?” 第107章 “大师不希望歌儿活着么?”青帝失去了对画轴的兴趣。 相较于画轴, 她更好奇眼前人的目的。 是呀!一位能偷天换日的方丈,一幅能移山填海的画轴…… 无论它们因何而来, 都不该是俗世之物。 “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么?” 带着兴味逼问, 青帝定定地望向方丈的眼睛。 方丈言长歌窥破了天机, 可这世上窥到天机的人又岂止长歌一人? 若是以“两世”为界限, 她与珲春、长乐三人, 不也算得上窥破天机么? “谁又说过老衲是出家人?”见青帝无心卷轴,方丈睁眼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于老衲而言, 此间人是死是生,不过一念之间,殿下又何必追问?” “既是一念之间,前辈又何必要本殿定歌儿的死生?”青帝起身朝方丈近了几步,“诚如前辈所言,歌儿倾心于本殿,但她不过是倾心,并非是将性命交与了我……前辈有奇术, 若是想得歌儿的性命, 又何必借我之手?” “那自然是因为老衲奈何不了她。”唏嘘着仰面打量青帝,方丈捋捋须, 喟叹道,“重来一次,殿下的性子当真变了许多。” “哦?”青帝蹙眉, “前辈莫不是记错了?你我前世并未见过。” “是,前世你我并未见过,但你却时常在我心中。”动指拨动一个念珠,方丈将卷轴收回到手上,“世间万物讲究缘法,殿下既是不愿与老衲做交换,此事便作罢……殿下且离去吧。” 见屋舍因卷轴的收起而变得昏暗,青帝眨眨眼,并未急着离去。 “前辈打算将这个卷轴给谁?” “殿下以为呢?” “青河。” 青帝说得认真,方丈眉间含笑。 “殿下改主意了么?”没有答“是”与“不是”,方丈摩挲着手中的卷轴,声音变得沉重,“若是殿下改了主意,方才那个约定便作数。” “你是说,若是本殿拒绝了,你便打算将卷轴赠与皇弟?” “这是殿下的意思。”方丈忽地起身,抖落了一身风骨。 慢步走到青帝面前晃动卷轴,方丈压着声音道:“殿下不妨想想,此物落在你手中,或许只是个摆设……若是落在旁人手中……” “可皇弟得到此物并不需要牵扯到长歌。”青帝扬唇笑笑,一时竟是想通了很多杂事。 是啊。江山固然重要,但若是没了那人相伴,交与清河似乎也不错…… 举止恭敬地与方丈见礼,青帝温声道:“谢大师指点……青澜不过是中人之资,这卷轴便交与有才之士吧。” 言罢,青帝即不顾方丈的反应,转身从舍内离去。 她不知长歌是何时走的,但依着她对长歌的了解,长歌即便有急事,亦会在寺外与她留车辇。 车辇呀! 想过徐长书所言的酒楼离此处不远,青帝随即加快了脚步。 …… 寂静的夜,沙沙的落雪声。 知晓屋外在自己的掌控下飘起了大雪,方丈重新将烛火点通明。 “如何?”不惧让眼前人将自己看穿,方丈一边将卷轴浮到半空,一边邀身畔人饮茶。 “一般。” 徐长歌应邀入座,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担忧。 卷轴展开时,她就一直在屋内。 方丈问话时,她亦没有挪动过。 但……君上……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往空中的卷轴上瞧,徐长歌看到卷轴中出现了一棵老树。 准确说,那是开春时,河畔最常见的柳树。 只要那干枯的枝干抽出了鹅黄的嫩芽,春天便是到了。 “大师?” 徐长歌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 “莫急。先喝杯茶。” 方丈不带半分喜怒地与徐长歌添水。 带着茶香的茶水顺着壶嘴流淌到茶杯中,而那案上的茶杯竟如一个无底洞一般,无论如何添都添不满…… “大师。” 知晓这一室之内皆是眼前人的天地,徐长歌弯眉笑笑,一时竟是镇定下来。 “此时可是秋天了?” 眯眼打量着卷轴中那红到惊人的枫叶,徐长歌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她猜,大师屋内的须臾,便是屋外的数月。 “此时已经是冬天了。”方丈甚是随意的应声,但其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徐长歌生出了一身冷汗。 “就呆在此处如何?”轻晃着抬在半空中的茶杯,方丈仍没舍得丢下手中的念珠。 但其颇为认真的神色,由不得徐长歌多想。 “大师希望歌儿在此处呆多久?”徐长歌蹙着眉,抬指开始算着日头。 她不知眼前人能否让屋外还有一个她,更无法确认她从此处出去日子会过多久。但若是以两年为期,此时长乐或是已能在蓝国呼风唤雨了。 迅速想过此时出去,遇到的便是把持蓝国政务的长乐,徐长歌冷声道:“不能超过三年。”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8 徐长歌知晓眼前人的奇技。虽然沉香寺方丈确实能操纵时间,让其走得更快,但他却不能让已经印在记忆中的时间重来。 “现在就要走么?”方丈听得懂眼前人的意思,他们这一杯一盏之间,外面已是不知过了多少年。 “本来还想邀你多饮两杯……”方丈有些遗憾。 “不必。”知道方丈是应下了自己的要求,徐长歌含笑起身,却见衣衫竟是短了些许。 “多呆上一日吧。”抬指用意念替徐长歌换上一身衣衫,方丈扬起手中的念珠让其在空中旋转,“三年未见,世间事或是已经有了变化,急着出去,若是摸不着东西,又该如何是好?” “好。”徐长歌低眉应声,便动着心思开始调整念珠中的景象。 她从青帝离开屋舍时看起,看到青帝因寻不到马车而蹙眉…… 蹙眉呀!想过她的君上或是因寻不到她而心急如焚,徐长歌一时竟有些气息不稳。 “慌什么?”方丈接过徐长歌的动作,凝神替其更换念珠中的幻境。 但见方丈指尖一动,念珠之中便是青帝冒雪在徐府桃林中舞剑的景象。 “她竟是去了徐府?”方丈望着那漫天的飞雪的人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便是大师的意思么?”徐长歌也看到了雪中的人影。 甚至在那不断提升的舞技中,她竟是看出了雪中人长大了些许。 “君上已是十五了?”想过之前短过的衣衫,徐长歌因眼前人的多事生出了不少闷气,“却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 “若是不记得,你回来便是。”方丈笑得没心没肺,手指一划,却是让幻境中多了一个人影。 “长乐?”徐长歌认得出境中人。只是,长乐手中的蓝国玉玺有些刺眼。 “这是她打算赠与你家君上的礼物。”方丈淡淡地解释道,“近三年,那丫头做了不少事……早前因为有你压着,那丫头还算规矩……自打你在沉香寺失踪,这丫头也就失去了束缚,在蓝国胡作非为了起来……” “你却是不心疼?”在徐长歌的记忆中,除开她,这世间一草一木皆是眼前人的心血。 “心疼什么?”方丈扬袖与徐长歌打开舍门,口中却甚是感慨道,“原本都是些死物……长歌,谢谢你了。” “不谢。”不带丝毫留恋地迈出舍门,徐长歌一抬步,便发觉前世的功力回来了。 “谢礼!”方丈甚是淡漠地随徐长歌立在沉香寺里,二人眼前尽是沉香寺偏院的丝绦在随风摇摆。 …… “歌儿?”在沉香寺里看到徐长歌,扬手挂丝绦的青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点足从枝上一跃而下,青帝屏住呼吸,却是不敢向眼前人挪步。 此时又值冬日,距她迈出方丈那道门槛,整整三年。 三年能发生很多事,一如君父的病再次加重,一如她已去北海再得了前世赠与长乐的那对骨珠,一如,她日日徘徊在徐府桃林里,日复一日地做着些迷梦。 好在,她的歌儿终是回来了! 稳住身形往徐长歌那厢走,青帝凝眉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人。 “长歌妹妹?”那人亦是惊诧在此处能见到徐长歌。 “五皇子。”徐长歌认得出眼前人。但此时她并不想与眼前人多说话。 诚如前世君上离世后,她苦等了君上数年。 徐长歌着实不愿让心上人再尝一遍她心中的苦闷。 “阿澜……”含笑追到青帝的身畔,徐长歌不待青帝回神,便紧紧地环住了眼前人。 “歌儿……” 被怀中的佳人扑到呆愣,青帝定定神,心间时刻百味杂陈。 离开沉香寺时,她只当眼前人有事。 待半年后,珲春写信问她可有长歌的音讯,她方知无所不能的眼前人,竟是已然消失半载。 因着边城中,有长歌备下的替身,故而众人只当长歌有长计,并未介怀。 事实上,青帝发现长歌失踪,已是长歌失踪后一年半。 那时,她与师尊一同去边城问诊。在边城中,她们遇到了长歌替身。 彼时,青帝尚不知长歌出事。待那替身跪求她寻回长歌时,青帝方才知晓,她之所念,竟是丢在了去沉香寺的那年…… “长歌……”带着失而复得地喜悦将眼前人揽入怀中,青帝没有问眼前人去了何处,但那顺着眼眶淌下的温热,却是久久未歇。 第108章 目睹着青帝揽徐长歌入怀, 方丈摇摇头,瞬时又退回到屋舍之间。 见周遭少了闲人, 立在一旁的五皇子则是打断眼前二人的亲昵道:“你们在做什么?” “五皇兄?”从长歌怀中回神, 青帝淡淡地扫了五皇子一眼, 却没有恶语相向。她同徐长书交好了三年, 季孙氏也为她谋划了三年……三年转瞬即逝, 如今的储君之位,不过是她与眼前人及青河三人的争夺。 “五皇兄别来无恙。”猜测五皇子也是为君父病重而来,青帝指指不远处的屋舍道,“方丈便在那处, 皇兄若是求医,可径直去。” 她今日是受季孙氏之名,来沉香寺替君父祈福。若是五皇子也有孝心,她倒是不介意助其一臂之力。 “方丈?”五皇子闻声一愣。他今日确实是为求医而来,但七皇弟那坦荡的态度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是呀!他这七皇弟如何能让他安心?朝中老臣皆奉他为正主,连青都内,甚是傲气的徐长书也愿意追随他左右……更别提他那正妃刘氏,也是隔三差五便夸他的七弟才高。 做灯笼当真也算才情么?笑过刘氏短见, 五皇子与徐长歌展眉笑笑。 “长歌妹妹何时回的青都?”竭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五皇子走到青帝身侧,再次与徐长歌见礼道, “五年不见,长歌妹妹依旧风采照人,可惜五哥哥我已是不复当年了……” “五皇子还是一如别时俊朗……”扬眉敷衍一句, 徐长歌依旧依偎在青帝的怀中。前世五皇子没活过十五,是故,徐长歌对眼前人还有那么一点兴致。 “五皇子是来看病的?” 徐长歌一边说,一边握紧青帝的手,那长情的模样甚是让五皇子介怀。 “此处是在外面……长歌妹妹还是该爱惜一下自己的清誉……” “清誉?”徐长歌闻声一笑,却是将问题抛给了青帝,“阿澜,可是听见了,有人说你坏了本小姐的清誉……” “是皇兄说的。”知晓五皇子对徐长歌贼心不死,青帝温笑着接过话茬,眉间意气风发,“坏了清誉算不得什么大事。你我原就情投意合……既然已是被皇兄看到,那过些日子我便奏明君父,请他为你我二人赐婚,这般也就防着那些有心人惦记……您说对不对,五皇兄?” “皇弟……”被青帝挤兑到语塞,五皇子面色发白,“你知晓君父身子不适……” “所以才要尽快与君父禀告才是……”笑着点头应下五皇子,青帝眉间轻挑,却是将徐长歌再次打横抱起,“上次分别时,便是这般抱着你下了车辇……此番相逢,便这般回去吧!” 言罢,青帝即将五皇子丢在身后,径直带徐长歌走向了寺外。 …… 从偏院走到沉香寺门口不过千余步。但即便是区区的千余步,青帝却乐此不疲地在这条路上独自走过了两年。两年的时间足够青帝用步子去丈量她对怀里人的相思,以足够让她在想念怀中人时,尝遍了人间百味。 青帝原本没有来沉香寺的想法,但她却想不出旁的法子来寻怀里人。 世间无人知晓沉香寺方丈从何而来,即便是与其有缘的青河,也只能说出方丈爱茶。 爱茶呀!想想长歌不在时,她也曾潜入徐府内泡过几次桃花茶,青帝弯眉与怀中人道:“歌儿,我随你回家可好?” “回家?”徐长歌不知青帝想去何处。她的君上是皇室子弟,其屋舍自然在皇城之中。但古来皇室薄幸,那偌大的皇城,自然算不得君上的家。 至于她……父亲在世时,徐府或是可以算作她的家。父亲离世后,她似乎也是无家可归之人。 “阿澜要与本小姐一个家么?”徐长歌躺在青帝怀中轻轻一叹。与方丈坐了半晌,着实有些疲惫。若不是出门便遇到阿澜,她或是还要回府中先睡上一日。 听出了怀中人的疲惫,青帝一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怀中人一去三年,她早是将徐府当成了自己思人的去处,却忘了于怀中人而言,那不过是个落脚的去处。 “想要么?”想过季孙氏在青都内也为她置办过一个别院,青帝顿了顿脚下的步子。 “改日吧……”困得有些合不上眼,徐长歌蓦地环住了青帝的脖颈,凑在青帝的耳边道:“带歌儿去殿下常去的地方走走吧……三年不见,歌儿想去殿下常去的地方看看……” “好……”见怀中人当真是乏了,青帝也没有多言,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踏上车辇…… 待上了车辇,青帝先命婢子与长书等人传书,告知已寻到长歌,而后即像护着一块稀世珍宝般抱着长歌去了别院。 …… 季孙氏与青帝备下的别院甚是素净。 屋檐上的青瓦皆是覆盖了皑皑白雪。 “侍奉好夫人。”不与院中婢子道穿身份,青帝一入门,便带着一干婢安置着熟睡的怀里人。 “是。”婢子们轻轻地应声,却忍不住艳羡。她们的少夫人真是好命,竟是能得她们主子的青眼。 “且去按着夫人的身量置办些衣衫……夫人喜欢读书,且去书房将我常看的书取来……还有这屋内的陈设沉闷了些,待夫人醒了,你们且去问问夫人喜欢什么样家具,可依着夫人的意思添置一些……”青帝一边将怀中人轻放到自己的居室里,一边与左右的婢子细细嘱咐,“案上的茶汤也要备好,这屋舍内的熏香太浓了,夫人或是不喜欢……” “是。”婢子们不迭地点头,手上却已然忙活开了。 “嗯。”见婢子们已然动起来,青帝便在榻旁打量了徐长歌半天。 方才在沉香寺时,她只顾着为两人的相逢高兴,并未顾得上好好打量眼前人。 三年不见。长歌高了,也瘦了。 回想其在沉香寺前那不经意的轻笑,青帝只觉眼前人的一颦一蹙都与前世更像了。 歌儿,你记起了前世之事么? 伸手抚上徐长歌的侧脸,青帝指尖轻颤。 月前她还在神书中看到眼前人的眉眼,此时眼前人已是躺到了她眼前。 “真是狠心……竟是能一走三年……”俯身在徐长歌耳畔轻声埋怨,青帝说得极轻,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也是败与了你……”心道眼前人听不见,青帝说得更加真切,“你说,这世上是何样的道理?之前与你在边城分别,我也只当是不久便会再见,并未有太多的杂念……但自是那日在沉香寺不告而别,我却是忍不住日日想你,想到肝肠寸断……前世你我分别之时,你是否也如我们三年前分别那般,本以为转瞬便能相见,却不料,再见已过了数年……” 言罢,青帝只觉眼中酸涩,禁不住又多看了榻上人几眼。 “你且好好睡吧,我去去便来……” 自顾自地叮咛,青帝抚抚徐长歌的额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榻边。 觉察到榻旁人走了,原本该熟睡的人顷刻便睁开了眼。 君上呀! 摸摸锦被上未干的泪痕,徐长歌跟着一叹。沉香寺时,她却想着方丈为何要压着她三年。作为方丈的老相识,她自是不信方丈想与君上历练。但经着君上方才一番言语,她却是有些懂了方丈的意思——方丈想让君上将她前世尝过的苦再尝一遍! 与方丈初识时,方丈便问她,当真要将世道逆转重来。彼时她已执掌了青都的权势,甚至能自作主张,将自己与珲春的陵墓修到君上的陵墓旁边。 但当她遇到方丈的的问题时,她便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比她的君上更值得她留恋。是故,她应下方丈的要求,带着珲春那丫头焚烧了如意宫与祈福阁。 方丈曾与她言,祈福阁一燃,君上那处便有机缘。而她与珲春的机缘则是在如意宫的秘术之中。 徐长歌原是不信如意宫有秘术,但她循着方丈的指示确实在如意宫中寻到了一本奇书。 想过那本奇书中确实有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药丸,徐长歌眯眯眼,心中对方丈的敬畏瞬时增长了几分。 希望今世不要再与那人相遇了…… 徐长歌躺在榻上微微合眼,却见一群婢子与她奉来的新的衣衫。 呵!原来自己这身衣衫竟是穿了三载? 含笑命侍奉她穿衣的婢子止步,徐长歌轻笑道:“可能先备些浴汤来?” “是,夫人……”主事的婢子微微低头,却是迅速遣了几个婢子出门。 “夫人?”闻宅院中的婢子竟是这般唤她,徐长歌一时也有些回不过神。 入府时她并未醒,是故,她并不知青帝与府中人有这样的安排。 “夫人?”徐长歌坐在榻上学婢子出声,却见门扉忽地被人推开。 “夫人怎么了?”青帝端着一个瓷碗进来,其发间带着些许雪花,但其眉间的暖意竟是让徐长歌眼睛发酸。 “怎么了?”不知是何人招惹了榻上人,青帝快步合门上前,只是端着手中的羹汤,与徐长歌轻笑道,“莫哭,先尝尝这文火炖的玉米山药……” 第109章 “玉米炖山药?”徐长歌轻轻应声, 眼神却定定地落在青帝身上,抿唇压下眼中的温热, 徐长歌接过青帝手中的瓷碗道, “三年不见, 阿澜的厨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是吗?”青帝闻言笑笑, 即是就近落座到榻前。 方才出去时, 她只想着与眼前人做些暖胃的吃食。待到了后院,她便觉寻常的食材或是更能让她的歌儿暖心。 “尝尝看吧。不过是小户人家爱吃的羹汤。”自觉地从徐长歌手中将瓷碗接回,青帝一边含笑喂着眼前人,一边柔声道, “待用过膳,我有一物要与你看。” “阿澜要与我看什么?”小口咽下青帝喂了的羹汤,徐长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三年未见,她甚是想知晓,她那心灵手巧的君上会备何物与她。 “夜里便知晓了。”没有与徐长歌道破的心思,青帝只觉眼前透着几分稚气的长歌甚是令她开怀。 “一定是你喜欢的。”含笑与榻上人卖个关子,青帝继续与徐长歌喂膳食。 “唔。”在清醒时被青帝喂粥,徐长歌心底是无尽的欢喜。 虽然她在不清醒时, 被君上喂过不少吃食, 但如眼前这般,能看着其眉眼的, 还是头一次。 君上…… 细细地品尝着从青帝指尖送来的羹汤,徐长歌眼中带上了笑意。 “有这般好吃?”青帝对眼前人的反应甚是满意。 笑盈盈地接过婢子呈上的帕子,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愈是温柔了几分。 轻轻地举帕沾沾徐长歌的唇角, 青帝鬼使神差道:“真想一直这般下去。” “想与歌儿做一辈子吃食么?”徐长歌微微扬眉。 “我自是愿意的……”青帝从善如流,“若是歌儿愿意,我明日便去宫中寻母后……” “下定决心了么?”徐长歌指尖轻颤。她听得懂君上的意思。君上若是为她进宫,自然只能是为了她们二人的婚事。而依照她的身份,君上或是得到储君之位后,帝君才会与她们两人赐婚约。 “阿澜当真想好了么?”徐长歌握住了青帝的手,心间却似裹了蜜一样甜。在方丈屋舍时,她只担心三年让她与君上之间生出了变数,谁料只是一眨眼,她的君上便当真走到了她身边…… “歌儿以为呢?”青帝握着徐长歌的手坐至榻上,继而回眸将侍奉在屋内的婢子扫了一圈。 季孙氏在偏院放置的皆是有眼色之人,见自家主子发了话,众婢子们忙跪地恭贺道:“恭喜夫人!” “夫人……”再次听到这个词,徐长歌红了眼睛。 青帝见状,即环着徐长歌的腰,凑到其耳畔亲昵道:“怎么,歌儿可是对‘夫人’这个称呼不满意,若是不满意,我命她们唤歌儿‘娘娘’如何?” “怎会不满意?”坐过帝后的位置,徐长歌自然觉得“夫人”二字更动人。两世为人,她固然比眼前人更有手段,但她却当真喜欢眼前人…… 喜欢呀! 伸手抚上青帝的侧脸,徐长歌忽觉有些想法压不住了。 “明日唤兄长前来吧!”轻声伏在青帝肩头耳语,徐长歌确信自己拿定了主意。 她要与君上尽快成亲! 她当真是怕了变数。 “什么?”青帝闻声一愣。 为何要唤长书来?莫不是…… 领会到徐长歌的意图,青帝轻抚着徐长歌的后背,语调变得小心翼翼,“歌儿是想……” “我们明日便在此处成婚吧……”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 “此处?”青帝微微愣神。 她固然是想娶眼前人的,但此时委实太过于简陋了。 “歌儿还是再等等……”青帝温笑着拒绝了怀中人的提议。纵然她来年便到了娶妻的年纪,但她想与眼前人最好的。 试问,那个女儿家不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知晓青帝的心意,徐长歌跟着眨眨眼。 她并非没有女儿家的心思,只是前世她已以帝后之礼嫁过一次,今世便不再图什么虚礼。相较于铺十里红妆,她更想安安心心地与眼前人共结连理。 是呀!共结连理…… 恍惚记起数年前,她未醒时还与君上在徐府玩闹过,徐长歌下定了决心。 “怎么?阿澜可是以为本小姐寻不到人家?”娇笑着从青帝怀中退出来,徐长歌半真半假道,“若是阿澜不愿,歌儿看五皇子也是个不错的……” “五皇兄么?”虽是知晓眼前人在激她,青帝一时也有些紧张。 温笑着掩住心头的不安,青帝紧了紧环着徐长歌的手道:“他已是娶了刘音琳刘小姐,歌儿确定要去五皇兄院里趟浑水?” “若是明日见不到兄长,那去去五皇子府上也无妨……”轻笑着往青帝眉心落下一吻,徐长歌重新伏到青帝的肩头道,“阿澜还是应下吧……早前轻狂,只当万事都来得及……经此一别……长歌却是不愿等了……长歌知阿澜心意,想与长歌最好的……但在唱歌眼中,这世上,但凡有了阿澜,一切皆是最好的……譬如羹汤,阿澜确实有不输于御厨的技艺,但长歌以为,阿澜的羹汤并不胜在美味……长歌觉得阿澜汤好,不过是阿澜在那汤里用了心……此间话,若是出自寻常人家,或是会因旁人非议,但如你我这般尝尽五味之人,皆该通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明日唤兄长来吧……” “当真这般急么?”青帝将徐长歌搂在怀里,“即便等等,也不过是……” “怎么,阿澜不愿么?” “怎会不愿?”温笑着眯起了双眼,青帝环住怀中人道,“既是你之所愿,我定勉力为之……” “阿澜……”闻青帝应下,徐长歌笑弯眼,但思及青都中人定是以为她还在边城,徐长歌又与青帝嘱咐道,“此事只可告与兄长,莫要牵扯旁人……” “真是委屈了你……”青帝说得动情,眉间亦是欢喜。 “如何算得上委屈?”知晓自己此举亦是合了眼前人的心意,徐长歌环着青帝的脖颈,柔声道,“三年又三年,你我已识六载,哪里存有委屈?” “如何算不上委屈?堂堂徐府嫡女远嫁一无名皇女……怎么不委屈?”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青帝弯眉道,“若是当真这般着急,你我还需去徐相那处祭拜一番……想来,若是徐相泉下有知,定会笑歌儿你寻了个落魄夫婿……” “我寻的夫婿如何会落魄?”凑在青帝的耳畔低语,徐长歌柔情似水道,“有人喜欢嫁权势,有人喜欢嫁品性……而本小姐近来心情好,却是只愿嫁个有心人……阿澜看那高门大户,却不想自己亦有高门……本小姐本就是高门,阿澜你只需带着记挂着本小姐便是……” “怎么,日后还打算去边城么?”青帝环着徐长歌的手紧了紧。她固然可以不问徐长歌的过往,但若是怀中人明日便是她的妻,她如何敢不为怀中人多考虑…… “回青都吧。”青帝起袖挥退众婢。 “那春儿怎么办?”徐长歌玩味地望向眼前人。相逢时,她只惦念着两人情深,但提起边城,她便瞬时记起了被她留在塞外的小妹。 想来,君上与珲春同门三载,或是有了更深的同门之谊。 “你知晓我对她无意……”青帝倒是从未想过她那远在塞外的师妹会与她有什么牵连。即便那丫头自歌儿消失后,写与了她不少书信,她却从未动过拆封的心思。只是默默取来,引烛火燃了,免得再生出事端。 “但春儿却是对阿澜你惦念的紧。”寻事般望着眼前人,徐长歌弯眉道,“若是你那师妹寻来,你这师姐该如何是好?” “不是有你吗?”青帝起身与徐长歌披上一件斗篷,“依歌儿所言,明日歌儿或许便是本殿的妻了……既成了妻,也就该替本殿挡挡狂蜂浪蝶……” “你却是这般想的?”徐长歌闻声一笑,却是觉察到自己被怀中人抱起。 “阿澜?”小声询问眼前人,徐长歌只觉青帝身上的熏香甚是好闻。 “可还记得那颗叫‘长歌’的星星?”青帝一边小心地为怀中人挡风,一边点足带怀中人踏上了屋顶。 偏院的屋顶还有雪。 青帝踩在雪上,每一步皆是“咔咔”的声音。 “轻些!”轻笑着帮青帝引来些婢子的眼神,徐长歌甚是开怀地抱住了眼前人。 “胡闹……”被婢子们瞧得尴尬,青帝也不忍责怪怀中人。 微微屈肘让徐长歌看得更远,青帝小声道:“且望东边看……” “东边?”徐长歌朝正对的方向眯眯眼。 那便明明是漆黑的一片,哪里寻得到星星? “还是看雪吧……”徐长歌掩唇为青帝寻一个台阶,青帝却带着徐长歌站到了更高的地方。 “认真看……”青帝说得极小声,夜风却将其言语带到了徐长歌的眼睛里。 天……东边是什么……怎么会有盈盈烛火…… 怎么会有她的画像悬在中间? “那是观鱼三年前造出的竹灯飞天……”凑在徐长歌耳畔轻笑,青帝低声喃喃,“过往三年,每当我想你,便去观鱼那处坐坐……一来二去,却是攒够了百余个,能供你今夕赏玩……你且看正飞在眼前那个……那上面绘的是挂丝绦的你,单是那灯上的丝绦,我便是画了两夜……还有已经飞高的那个……那是施粥的你……你不知你在施粥时有多好看…… ” 第110章 “阿澜……”温柔地环住眼前人, 徐长歌微敛的眸子里映出了万千灯火。 不愿去想君上为眼前这些灯火费了多少心血,亦不愿去想这些灯火会为君上招来多少祸患…… 此刻, 她只愿与君上相守, 共看烛光满天。 似是觉察到了怀中人的心思, 青帝带着徐长歌行走在屋檐。 当着一排脚印印上屋脊, 青帝搂紧怀中人的腰身道:“还有一物要与你!” “阿澜?”徐长歌微微眨眨眼, 眼前这灯火已令她沉醉,她当真想不出还有旁物能入她的眼。 “嘘!先闭上眼……”任斗篷飘扬在夜风里,青帝抱着徐长歌一口气越过数个屋檐。 闭眼听着青帝那沉稳又激烈的心跳,徐长歌跟着期待了起来。 君上在往东边跑, 青都的城东聚的是些手艺人。若是她没记错,前世观鱼在那边有个别院。 君上是要带她去观鱼居处么?想过方才那漫天的烛火,徐长歌微微勾唇。 她的君上虽是个医者,却当真是个热忱的手艺人。 手艺人呀!偷瞄一眼眼前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若不是与她初识便舍不得挪眼,谁又知晓这冠发之下藏的是婵娟? 是了,她的君上做女儿打扮时亦是美艳…… “阿澜……”思及落地后, 二人许是会对坐制灯, 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对上其眉眼, 笑到花枝乱颤,“我已是猜到了……” “猜到什么?”青帝扬眉望望不远处正在派放竹灯的观鱼,笑意亦是染到了眉间, “此事本殿做得周全,歌儿你若是能猜到,许是有些难……” “难道不是做竹灯么?”倚在青帝怀中看红了双颊的观鱼,徐长歌弯眉道,“观鱼不是在那边?” “嘘!”轻缓地将怀中人放到地上,再用手蒙住其双眼,青帝小心护在徐长歌身后,温笑着呢喃,“若只是做灯,却只需唤观鱼那丫头来偏院……你我既是会过来,自然是因为此处有搬不走的东西……” “搬不走?”想不住身后人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徐长歌笑弯了双眼。她不是务虚之辈,或是接下来的物件未必合的眼。但今夜,君上能与她做到这种地步,却足矣让她此生无憾。 徐长歌静静地想,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不在她耳边。 纵然眼前是一片漆黑,但身后那时有时无的热气已然告诉了她,身后那人有心护她长安。 “小心些……”青帝蒙着徐长歌的眼,在众仆婢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一座巨大的灯船。 放飞天的百姓们还在继续,而观鱼偏院的仆婢都围到了她这边。 “殿下……”见久等不至的主子终是来了,观鱼笑盈盈地跟着上船。 待三人皆立在了竹船上,观鱼遂挥手命众仆婢解开了拴在竹船四周的麻绳。 麻绳一解,竹船顶上即腾起了巨大的棚顶,而后埋下竹船下的竹节迅速借力助其跃入飞灯之间…… “歌儿……”适时地环住徐长歌的腰,青帝为徐长歌解去斗篷,带其在夜空中观看。 “这是——”倚在竹船上抓住飞灯下那五彩的丝绦,徐长歌瞪大了眼。 “歌儿不是喜欢祈愿么?”从身后将下巴落到徐长歌的肩头,青帝温笑道,“由飞灯带着,丝绦不是更高些……” “阿澜……”徐长歌痴痴地望着眼前那一人高的飞灯,眼睛有些微微发酸,“你是如何想到的?” “如何想到么?”青帝抬臂指指更远处的灯火,佯装随意道,“三年的时间很长,长得够本殿想清楚歌儿的分量……三年的时间很短,短的只够本殿做出一夜的飞天……” “只是……”青帝顿了顿,俯首描摹着徐长歌的眉眼,“多谢你回来……” “阿澜为我回来欢喜吗?”徐长歌收回散在灯火中的视线。 “你说呢?”揽着徐长歌与自己四目相对,青帝一边拉近二人的距离,一边伸指勾住了徐长歌的下颌。 待久违的蜜意沁透心脾,青帝凑在徐长歌的耳畔道:“欣喜若狂……” …… 青帝与徐长歌二人在竹船上耳鬓厮磨,掌舵的观鱼则兴致勃勃地举着一架纸做的风车观察着风向。 待估算着差不多到了早前与青帝计算好的地界,观鱼才迅速反转着竹船上的舵轮让其落到了水上。 观鱼将竹船下落的速度控制地极好,待其与云霞告别之时,一轮新日恰好挂到了天边。 与所念之人一同从黑夜迎接白昼,青帝只觉不远处那落在水天之间的红日,煞是迷眼。 且,当怀中人被那冉冉初日映红了面颊,青帝默默与怀中人十指相牵。 “可是邀了兄长……”徐长歌在青帝怀中微微睁眼。虽然冬日的清晨甚是严寒,但有功力支撑,她只想在这船上多坐上几天。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9 “秋风已送过信了。”青帝一手揽着徐长歌,一手陪观鱼划船。 两只船桨入水,湖面散开细小的涟漪。 “那纥叔?”看着青帝划船,徐长歌暗暗用着功力与身后人取暖。虽然她不介意世人的眼光,但她依旧希望纥叔能来看看她与君上的婚宴。 毕竟在君上眼中,她当真是将纥叔看作师尊。 “师尊或是不会来。”青帝轻笑着抱紧怀中人,温声解释道,“我昨夜与师尊的传信,今晨便收到了回音……只是,师尊他还在边城,赶不过来……” “是吗?”徐长歌闻声一叹,倒也说不上太遗憾。与君上提时,她只想着君上圆满。若是纥叔不愿来,她也没有强求的心思。 她的君上呀! 倚在青帝怀中半眯着眼,徐长歌轻笑道:“却不知谁家的信鸽从边城飞至青都只需一夜……” “你懂便是……”被戳穿了亦是不尴尬,青帝悠悠地划着船桨,气定神闲地将徐长歌带到了湖边。 冬日的湖边不是素日的湖边。抱着怀中的佳人,青帝一跃滑过数丈冰面,才稳稳踏到了路面。 “殿下!”早接到消息要在湖边等,偏院的众婢子有条不紊地将青帝怀中人扶到了喜轿里。 徐长歌一进喜轿,喜服、婆子皆是早早备好。当着红红的胭脂被涂上面颊,乌黑的青丝被婆子梳到凤冠下,徐长歌轻呼了一口气,随婢子侍奉着换了鞋袜。 这是场仓促的婚事,用度却半点也不随意。 凝眉细瞧了片刻婚鞋上的金线,徐长歌蹙蹙眉,却听婢子为青帝开脱道:“夫人切莫以为轿中这些东西都是主子随意备下的……这些东西虽是昨夜送来,婢子们私下瞧了,却也知道是准备了多时的东西……想来主子早就存了求娶夫人的心思,只是未料到夫人会这般早回来……” “早?”徐长歌好奇地望向立在一侧的婢子。君上与她备下的喜轿极大,却是能容下三四人。 “是。”婢子见徐长歌来了兴致,随即带着艳羡道,“婢子们来偏院时,偏院的主事便于婢子们说过,主子是有家室之人,婢子们万万不能对其动心……否则,依着主子的性情,婢子们却是做个填房也乐意……” “填房却是不必想了……”含笑望望轿中的女婢,徐长歌接过婆子手中的喜帕,却迟迟没有盖到头上。 “此时是去何处” “据说是去拜见夫人的父亲……” “父亲?”徐长歌闻声一愣,指尖却是一颤。 经过昨日一夜,她已是忘却了自己那九泉之下的父亲,谁曾想,君上却是记得…… 她的君上呀…… 徐长歌眼眶一热,心底却禁不住暗笑,自沉香寺出来,她确是越来越爱哭了…… 或是这世上有人宠着才有哭的契机吧。 弯眉揩去眼角的泪,徐长歌示意喜婆为她盖上了喜帕。 …… 祭拜徐相的路,青帝甚是熟悉。长歌失踪时,她无事也会同徐长书一起,来徐相的坟头与其说说话。 但与歌儿同来,却还是头一遭。 仰头望望墓碑旁的松柏,青帝扶着徐长歌下轿,又从婢子处请了三炷香。 “歌儿,这是你最后一次听我唤岳丈大人‘徐相’。”不舍地松开徐长歌,青帝请香跪到了徐相墓碑前。 青都婚事原无这般风俗,但依青帝想来,她却是想为长歌做得更多。 落膝盖在一片泥泞中朝墓碑三叩首,青帝对着徐相的墓碑道:“徐相在上,小婿倾心令媛……今日之后便改口称您为‘岳丈’了……岳丈在上,小婿今日于此立誓……白首为盟,此生不负……” 言罢,青帝即起身扶着徐长歌回轿。 “阿澜……”不知青帝为何不上自己请香,徐长歌握住了青帝的指尖。 “待明年清明来也不迟……”嬉笑着命抬轿人起脚,青帝转身又与徐相的墓碑拜了拜。 两世为人,青帝自知一死便形神俱灭,但墓中人非但是歌儿的父亲,亦是她与歌儿的牵线人。 勾唇想想数年前,徐相与她所言的 “护住长歌”,青帝一边扬唇上马,一边回头望望不远处的墓碑…… 徐相且安心,歌儿已经找回来了…… 她们待会便要成亲了…… 前世,歌儿护了她一世,这世……岳丈且安心吧。 第111章 青帝跨马领府婢一行抵达偏院时, 徐长书已然等候在偏院门口。 “长书今日可来得真早!”青帝随即勒马与门前人打招呼。 “殿下?”看清马上之人是青帝,徐长书随即上前扶青帝下马。 青帝也不与徐长书客套。 从徐长书臂膀借力跃至马下, 青帝带着喜气邀徐长书进府。 “府却是不进了……长书此行前来, 只是想问问殿下昨夜送来的婚帖……”徐长书将声音压得极低, “不知殿下找长书来所为何事?” “‘婚帖’二字还不够么?”有意将声音提高, 青帝一边挽袖, 一边不时地将视线投向抬至偏院门口的婚轿。 徐长书闻言一愣,望婚轿的眼神却是冷了几分。追随青帝四载,他早已摸透了青帝的秉性。因早知其心中只有自家小妹,他昨夜便只当那连夜送来的婚帖是戏言。 谁料…… 想想自己府中的四房妻妾, 徐长书皱皱眉,却是猛地握住悬在腰间的剑柄。 “殿下……臣有一言,不说不快……” “嗯?”青帝挑眉与徐长书一个尾音,心中想得却是那轿中人坏心…… 三年不见,她的歌儿竟是舍得看她笑话了! 着实令人吃惊! “且说吧,今日是本殿大喜的日子,本殿恕你无罪……”浅笑着自行往喜轿门口,青帝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小心!”飞身与青帝挑开徐长书掌下的长剑, 秋风眉头紧锁。 “长书?”青帝佯装惊诧的回头, 只见徐长书将手中的剑舞得虎虎生风。 “这却是在做什么?”青帝微微挑眉。 徐长书则扬剑道:“殿下可还记得本公子姓什么?” “徐。”青帝低声相应,心中却笑, 她今日娶的娘子也姓‘徐’。 “那敢问殿下,可还记得……” “记得。”抢在徐长书之前开口,青帝望着徐长书手中的剑锋, 只道歌儿当真是有个好兄长。 “长书便是因为她,才与本殿在此处翻脸么?”青帝有意将声音放得冷厉,映着积雪的寒冬,堪堪令人胆寒。 “是。”扬剑不惧眼前人,徐长书迎风道,“本公子与七殿相交四载,只当殿下是重诺之人……未曾想,小妹生死不明,殿下便急着娶妻……敢问殿下,妻与江山孰重?” “长书以为呢?”青帝见轿中无声响,随即继续与徐长书周旋道,“在长书看来,妻与江山孰重?” “依长书所见,自然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殿下须知,你与长书却是不同的……季孙娘娘一心向你不假,这朝中百官四成向你也不假……但你须知,若是本公子倒戈……这江山……”徐长书再次将声音压得极低,“或是归于八皇子也未可知……” 青帝闻言一笑。 “你却是没看上五皇兄……” “那是自然。”徐长书提剑朝着喜轿逼近,“五皇子有妻,我家小妹自不会前去……而殿下负心,我自会劝小妹另择佳婿……若是今日殿下选了江山,这女子便记在本公子手下,若是殿下选了妻,那我徐氏长书在此立誓,定与殿下不死不休……” “是吗?”见徐长书神色有异,青帝忙跟着跃向喜轿,抬脚踢飞了其手中的长剑,“莫要伤了轿中人!” “看来殿下当真是薄幸之人!”徐长书恼怒异常,正欲使出袖中的暗器,却闻轿中人淡淡地唤了声“兄长”。 “兄长……”徐长歌坐在喜轿中,唇角轻轻扬起。 她这个兄长,两世皆疼她。 “长歌回来了。”徐长歌望着眼前的盖头,带着内力与轿外人解释道,“阿澜娶的便是我,兄长莫要再拦着了。” “小妹?”听出轿中人是一去三载的徐长歌,徐长书唇角微颤,眼眶悄然湿润。 “殿下?”将不敢置信的眼神投向青帝,徐长书浑身紧绷,生怕之前是他的幻觉。 “是歌儿。”温笑着俯身与徐长书捡起剑,青帝拉着徐长书进府道,“兄长莫要嫌弃今日这婚事简陋……本殿也是昨日才见到长歌……” “确定是长歌么?”徐长书抓紧了青帝的胳膊,青帝则是命婢子将自己未来的国舅爷安置到席位上。 “自然是长歌……”亲自奉徐长书一杯茶,青帝郑重道,“今日只有兄长一位宾客,还望你能为我与歌儿做个见证!” “殿下的意思是?”徐长书握茶的指尖一抖。皇子成婚乃需帝君亲允,听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与他家小妹无媒而合? “是。”青帝点点头,一时又觉愧对长歌。 但此时当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知晓母后甚是喜欢长歌……”避重就轻地提起季孙氏,青帝与徐长书交换过眼色,两人皆是沉默。 “殿下想清楚了么?”徐长书想起了昨夜那满城的灯火。 那或许便是他家殿下的手笔吧…… 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自家殿下或是会美色误国,徐长书皱皱眉,终是与青帝点点头。 “便是依殿下吧……” 敛袖移步到正位,徐长书观瞻着青帝在堂中换了喜袍。 “这许是最寒酸的新郎官了!”徐长书端茶与青帝打趣,却见不远处有一众仆婢拥着一新嫁娘前来。 那嫁娘身着的是皇家专用的锦缎,盖头上的绣纹亦是寻常人无福消受的…… “殿下……”隐约猜到自家殿下私自用了僭越之物,徐长书一时有些羞愧。 “那原就是帝后之物……”青帝含笑与座上人应声,“虽不能让歌儿享百官朝拜,但吃穿用度上,本殿却不会让她较后妃少上半分……” “殿下此举过于冒进了……”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原是为三年后准备的……”青帝弯弯眉,却是欢喜她家的歌儿长得高。若是她家歌儿身段矮些,她或是得另想办法。 “殿下确信帝君三年后会出事么?”徐长书将视线放在愈来愈近的小妹身上。 与小妹分别三年了……如今看到她安好,他悬着的心当真是放下了。 “无需三年。”她的君父明明早就出事了…… 皱眉想过去沉香寺前,宫中便屡传君父病危,青帝轻叹一声,挑眉带上笑意去接心上人。 “兄长便在前面……”自然地握紧徐长歌的手,青帝将其引到了徐长书座前。 “见过兄长……”蒙着盖头与徐长书一拜,徐长歌心道,此间婚事倒也算别开生面。 “小妹!”坐在正座的徐长书倒是比着了嫁衣的徐长歌更为欢喜。所谓长兄如父,爹爹既是不在了,他家小妹自是要由他悉心看护。 “方才殿外之言还作数!”不轻不重地敲打妹婿一声,徐长书由婢子侍奉着,端坐在上位上等着两位新人见礼。 …… 青帝对前世那场婚事一无所知,故而当喜婆要二人对拜时,青帝甚是欢喜。 不同于青帝,依稀记得前世那显赫一时的婚嫁,徐长歌只觉这一步步走来皆是艰辛…… 当着喜庆的婚服因行礼沾上了尘灰,徐长歌禁不住隔着喜帕唤着对面人道:“君上……” “什么?”青帝止住了躬身的动作。 “君上……”隔着喜帕又唤了一声,徐长歌借着盖头下的鞋面,准确地扣住了青帝的手。 “你……”青帝有些犹豫,“还记得今世之事……” “如何会忘记?”当着徐长书的面拥入青帝怀中,徐长歌隔着盖头道,“君上伴着的一直是长歌……” “长歌……”笑过婚事竟是让眼前人记起了前尘,青帝眸中燃起了欢喜。 “歌儿后悔成亲么?”青帝挥手止住喜婆,将成婚一事重提。若是今日婚事不合歌儿的心意,她不介意重来一次。 “怎会?”含笑退出青帝怀中,徐长歌俯身与青帝一拜道,“这原是长歌所求的……” “那便继续!” 扬唇跟着徐长歌一拜,青帝听着喜婆喊出“礼成”,眉间尽是笑意。 “恭喜殿下……”确信两人已成,徐长书起身与青帝恭贺。 “多谢兄长……”青帝与徐长书还礼。 …… 一来一往,当着众婢子簇拥着新嫁娘往婚房去,一群宫婢打扮的女子急急忙忙行到了院中。 “紫檀姑姑?”青帝唤出了带头人。 “殿下?”见青帝果如观鱼所言的在别院,紫檀忙拉住青帝的衣袖道,“娘娘要您速速回宫去!” “出了何事?”出手稳住紫檀,青帝示意周遭的婢子替她去取入宫的衣衫。 “婢子不知……”紫檀瞧过青帝身上的打扮,随即往远处看。 待看清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然拉下了盖头,紫檀皱紧了眉头。 “殿下这是……” “紫檀姑姑!”含笑与紫檀见礼,徐长歌出言替青帝开脱道,“殿下正在陪本小姐嬉玩……您来此处,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可需本小姐帮忙?” “见过徐小姐……”紫檀望望徐长歌那一身衣衫,却没有计较的心思。想过自家主子还在宫中等着殿下回宫,紫檀忙与徐长歌回话道:“都是娘娘的私事,徐小姐无需挂怀……只是殿下,却是要与小姐失陪片刻了……” 第112章 “姑姑见怪了……”见紫檀那慌忙的神色做不得假, 徐长歌即与青帝眨眨眼,示意其先行入宫。 “那便走吧。”不舍地多看徐长歌几眼, 青帝才换上皇子的装扮, 快步出门。 待与紫檀走出了偏院, 青帝皱皱眉, 又折回了院中。 “定是要等我回来!”郑重地将徐长歌搂入怀中, 青帝凑在其耳畔轻喃,“若是我回来时,夫人不在……便是天涯海角,本殿亦会追去……” “好……等你回来……”含笑轻抚着青帝的侧脸, 徐长歌狠狠心,却是将怀中人推了出去。 季孙氏不是多事之人。她既是能派紫檀前来,定然是宫中出了大事。 “君上还是快些入宫吧!”心道与眼前人说开了真好,徐长歌拿出前世的气度,不愠不火地与青帝整了整衣领,“已然成亲了,便是大人了,切不可任性……” “夫人教训的是……”柔柔地望进徐长歌的眼底, 青帝紧紧地抱了徐长歌一下, 才再次走出了偏院。 …… “小妹。”见青帝走后,徐长歌仍是站在原地出神, 徐长书一边端一杯茶与徐长歌,一边邀徐长歌入座。 “却是唐突了兄长……”不必再因转世一事遮遮掩掩,徐长歌回神便是一身上位者的气魄, “宫中究竟是出了何事?” 知晓自家小妹的温柔只是对那入宫的七殿下,徐长书呷了口茶,周身稍稍放松,“许是有小人作乱也说不定。” “小人……”徐长歌微微一愣。 眯眼想过后宫之中,季孙氏鲜有敌手,徐长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季孙氏既是在后宫之中无敌手,那能与她为难的便只有当朝帝君与太后。 姑祖母会与季孙氏挑事吗? 想过落在姑祖母手中的印信亦是到了讨要回来的时候,徐长歌敛眉望向徐长书。 “兄长近来可有去姑祖母处走动?” “嗯?”闻徐长歌提起了太后,徐长书瞬时笑出了声,“太后如今正在为姑姑的事烦心,却是无暇接见为兄我……” “姑姑?”知晓徐长书口中的姑姑是指远在蓝国的那位,徐长歌挑挑眉,好奇道,“那位却是折腾出了什么?” “那位倒是没折腾出什么……不过她认下的女儿却是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小妹也知,你一去三年,些许事瞒不过明眼人……姑祖母寻不到你,自然要寻人替你……长月那丫头嘴毒心软……姑祖母虽存了离间你们的心思,那丫头却是一直未松口……所以……姑祖母也就随着姑姑的心意,打算拉那别姓的丫头一把……”徐长书说得极慢,言语中却禁不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原与宫中那位无仇,但那位一边用印信吊着他,一边又试图用着家主印信勾着几个旁支陷害于他……着实令人恼怒。 “小妹打算回边城么?”徐长书对后宫之事不感兴趣。相较于后宫,他更关心自身与小妹的前途。小妹在边城经营多年,如今长月亦有了自身的势力……近月来,肖国遇了大雪,他们若是好好利用,或是能藉此将七殿下推上储君之位。 “兄长希望小妹去边城么?”抬指抚抚身上的嫁衣,徐长歌并无去边城的心思。边城是她的心血,青帝又如何不是? 想过临行前君上与她嘱咐要等她回来,徐长歌扬唇笑笑,轻声道:“留春儿一人在边关已是够了……我们要的便是万无一失……” “小妹的意思是?” “纥叔不是在宫里么?”徐长歌微微弯眉,“兄长且安心,长歌心底有数……边城一事,并非你我亲临便能将诸事做好……待会我便去信与春儿,要她开城赈灾……” “是赈济肖国的灾民么?” “是……但亦是为君上谋划……我会以五皇子的名义开城赈灾……”低眉将心中的谋划一一与徐长书摊开,徐长歌低声嘱咐道,“此事不可告与君上……” “呵!”徐长书玩弄起手中的折扇,“妹婿还未登上君位,小妹便这般称呼……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 “那便非登基不可了。”满是深意地望上徐长书一眼,徐长歌沉声道,“兄长需记得,君位只能是君上的……” “这是自然。”收起一身随意,徐长书点点头,即与徐长歌说了说朝中的变化。 诚如他晨起时与青帝所言的那般,储君之位确实已成青帝囊中之物,但五皇子与八皇子身边也零散的聚了些顽固的臣子。这些臣子虽不足动摇青帝的根基,却当真妨碍着青帝尽快登上储君之位。 “不急。”听清了形势,徐长歌即与徐长书点点头,“明日我便请旨回京,兄长无需忧心……” “小妹是打算……” “是。”徐长歌温婉的笑笑,“这世间固有官员能成一块铁板,但他们的妻女未必会这般想……兄长且命人将徐府收拾收拾……你我也到了效仿爹爹的时候……广开筵席,大宴宾客……小妹相信,你我日后定不会比爹爹差……” 闻自家小妹竟是把这般重要的事情交与自己,徐长书微微皱眉:“小妹不跟着回去?” “绮罗姐姐未至,我一人不方便。” “那……” 徐长书想送徐长歌几个婢子,却见徐长歌摆手道:“兄长不必为我忧心,只需照看好君上便是……” “小妹待殿下倒是情真……”收扇将徐长歌取笑一番,徐长书又与徐长歌喝了一会儿茶才从偏院中离去。 …… 徐长书离去时,青帝已然行到了永宁宫。 敛袖由紫檀领着在宫中疾行,青帝未行多时,便嗅到了一股极浓的药味。 “这是怎么了?”青帝记得她去沉香寺时,季孙氏还无大碍。 但这空气中的补药太重,由不得她不多想。 “母后可是染了风寒?”想着当下的时令,青帝顿住步子,拦住低头送药的婢女。 “殿下……”婢女见到青帝,一时慌乱,竟是摔了案中的瓷碗。 “怎么这般不小心!”轻斥婢子失礼,紫檀忙着引青帝向前,青帝却与紫檀使了个眼色。 “母后到底怎么了?”有意将声音压低,青帝倒是觉察出永宁宫的气氛不对。 季孙氏喜静,素日里,永宁宫的婢子并不多。 如今她去寝宫便能遇到数个婢子,足以证明季孙氏这厢是出事了。 “这……” 紫檀有些犹豫,跪在一旁的婢子则是忽地扯住青帝的衣袖道:“求殿下快些去看娘娘……若是晚些……许是看不到了……” “怎会?”青帝闻言一愣,却也来不及细想。 匆匆赶至季孙氏榻前,青帝还未说话,便见季孙氏伏在榻旁,吐出了一滩汤药。 “母后……”跪地轻拍着季孙氏的背心,青帝一边扶着季孙氏坐正,一边皱眉察看着季孙氏吐在地上的汤药。 “此药是何人送来的?”下意识将空了的药碗挪到鼻下轻嗅,青帝被碗底的药味呛到咳嗽了半晌。 “川儿可知碗中是何药?”看到青帝赶来,季孙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早知汤碗中的补药不对,奈何这是帝君送来的汤药。 想来,帝君似是嫌她在后位上坐得太久了。 是啊,如何不算久呢? 笑过自己在后宫之中已一手遮天数年,季孙氏便凝神听着青帝咳嗽。 “咳咳咳……” 当着青帝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入耳,季孙氏便知晓,她这命或是不长了。 “此药虽补,母后还是少喝为宜……”青帝见季孙氏眸色稍暗,即补充道,“若是母后想调理,川儿手中却还有一味方子……待会,川儿便将此方交与紫檀姑姑……” “哪里还需要调理……川儿是聪明人,何必与母后兜圈子……”温笑着拉住青帝的手,季孙氏强打着精神,“从川儿去沉香寺再回来,不过区区半月,母后却沦落到如此光景……川儿以为,这背后是何人在把控?” “母后是想说……”青帝想到了缠绵病榻的君父,但有些话却不必摆在明面上说。 “母后为何会遭此横祸?”青帝想救回榻上人性命。季孙氏待她不错。即便前世季孙氏也未活到她登位的时候,今世她却是希望季孙氏能坐到太后那个位置上。 “自然是因为季孙家的那些矿。”似是想起了些许趣事,季孙氏从枕下翻出一话本交与青帝道,“母后我入宫时,我朝的铁矿季孙家只占了四成……如今近十年过去,季孙家已占到了七成……你君父喜战,自是要依仗季孙家……但季孙家到川儿你这辈儿,却只有一群抛头露面的女子……如此这般,你君父才急着要从母后这处讨些本钱……” “既是后辈已无入朝之人,君父又何必……” 欺人太甚……青帝将欺人太甚压在口中,心底却忍不住埋怨君父无情。纵然世间有帝王心术,但如此残害发妻之举,当真令人寒心。 “正是因为没有,这话本才尤为可贵!”忽地将青帝的手握紧,季孙氏提着一口气道,“川儿有心,母后甚是欣慰。但今日之后,母妃无论出了何事,川儿都不必为母后忧心……你师尊近日在宫里……待开春了,你且随他去行医……等后年回来,你的储君之位,便该稳妥了……” “母后……”青帝还想再言,青纥已随着紫檀行到了内室。 “且随大师去吧。”温笑着命青帝退下,季孙氏将视线投向了紫檀,“送殿下出宫去……” “是。”紫檀闻声领命,院外却来了一帝君身边的近侍。 “七殿下可在此处?” 第113章 与近侍行到帝君的寝宫, 青帝只觉殿中的药味更浓。因着是帝君传唤,青帝也只得低眉跟着婢子慢行。 前世她几乎从未与君父说过话。以至于她对这个久病缠身的父亲了解不多。 “见过君父……”依着规矩在榻前与帝君见礼, 青帝望望殿内的陈设, 瞬时记起了自己前世最后的那段日子。 前世濒死前, 她亦是躺在一个避光的位置, 寝宫里飘着浓郁的药味。 当然, 也有不同的地方。前世她虽长居病榻,却内有师妹珲春伴着,外有重臣长书护着,再不济了还有长乐供她嫉恨……而君父这处, 当真是太冷清了。 冷清呀!敛眉在榻前跪着半晌,见君父一直未出声,青帝蹙蹙眉,依旧按规矩跪在地上。 待跪到天色有些暗了,青帝即与榻上人叩首道:“不知君父唤儿臣来所谓何事?” “你有事?”榻上人的问话带着重重的鼻音,一时听不出喜怒。 青帝也没有多少揣度圣心的心思。若是之前未在永宁宫中见过季孙氏,她或是会对眼前人存着几分幻想,但经了君父与季孙氏投毒一事, 她已然能将榻上人只当作君王。 “没有。只是想问君父, 儿臣可是能离去了?”本着韬光养晦的心思开口,青帝微微俯身, 露出一副胆怯的模样——她想快些回偏院。 天已然是黑了,她若是不能早早回去,她的歌儿定会为她晚归而忧心…… “见过孤便想走吗?”似是对青帝的反应起了兴味, 帝君招婢子扶着,坐直在榻上。 “你母后可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帝君不打算与青帝兜圈子。他对自己的身后事没什么兴趣,他唯一关心的,便是明年开春时,他的铁骑能不能拥有精良的兵器。 “有。”青帝低着头应声,心底却是多了几分警惕。季孙氏与她话本时,话说得极重。但季孙氏又不是鲁莽之人……依着后宫嫔妃的思绪转了转,青帝握着话本的指尖颤了颤。 母后是希望她将话本交与帝君么? 默默将季孙氏的言辞梳理一番,青帝勾勾唇,瞬时想清了此时该怎么办。 皇权之事原就是一番豪赌,而她自然要先发制人! “请君父不要与母后降罪!儿臣愿领军出征,为君父横扫肖国……”高举季孙氏给她的话本与榻前,青帝抬起头,一双妙目亮到惊人。 “哦?”头一次看清榻下人的眼神,帝君一笑,却是满意地与婢子吩咐道,“呈上来。” “是。” …… 帝君翻书的动作极快,至少比青帝见过的大多数人快。 想过自家君父在史书上亦是一位了不得的君王,青帝抿抿唇,再次请言告退。 “急什么?”见青帝这般缺乏耐性,帝君心情倒是好了几分。他十五岁登基便有子嗣,如今未及四十,膝下儿女却已到了夺权的年纪,着实令他烦心。 早前,季孙氏与他同心,乐意帮他剪去些枝叶。 如今,季孙氏背信,他便只能靠自己了。 驭下很难吗? 帝君郑重地审视了青帝片刻,心中有了一个主意——那些百官想要储君,他便让眼前这个无能之辈做储君,堵住百官之口。而后……他便能以服药之术,益寿延年,江山永固! “想做储君么?”堪堪将手中翻了一半的话本放下,帝君挑眉道,“观鱼是谁?” “想……”青帝皱着眉道,“观鱼是儿臣府中的小婢……” “把她送与孤吧!”帝君将话本递回给青帝,“孤会让她替代你母后的位置!” “儿臣听不懂君父的意思。”青帝与榻上人一叩首,心中只觉荒谬至极。 “你只需照做便是。”帝君微微抬高声音,眼里尽是阴沉,“今夜帝后便会染病身亡,而观鱼会是孤的新后!” “君父?”青帝瞪大了眼。 帝君却带着几分感慨道:“孤原是不想杀她的!但那女人却是自作主张来与孤挑衅!她有奇兵如何?她有奇石又如何?孤将她手下的奇士娶了便是……川儿呀!你也不必为那女人太过伤心!孤知道我儿仁孝,亦知那观鱼原是倾心于你……这般吧,待你从仙人那处归来,你便再领军去边城接替你五皇兄……” “这……”青帝被榻上人的言语惊得皱紧了眉头。 帝君却只当青帝嫌他赐予的不够。 “等你从边城回来,孤就立你为储君!” 帝君下了一剂猛药。 “可立功的不是五皇兄么?”青帝出声追问。 “所以明日孤会先立八皇子为储。”意味深长地与青帝笑笑,帝君松口道,“去看看你母后吧,她待你不薄,你此时去了,或是能赶上最后一程……”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0 “君父……”青帝闻言大震,帝君则是命着几个婢子将青帝掺回了永宁宫。 青帝到永宁宫时,宫中的烛火已然是熄灭了。 偌大的院落里,最清晰的是紫檀的低泣。 …… “退下吧。”被夜风吹了一路,青帝已是回过了味儿,“母后或是不愿看到诸位。” “是。”婢子闻言离去,只有为首的那位给青帝留了一盏灯笼及话本。 这话本里有什么呢? 打着灯笼,青帝没有进永宁宫的心思。 堪堪坐在永宁宫门口的石阶上打开话本,青帝在扉页上看到了斗大的“观鱼”。 这话本是观鱼写的? 顺着扉页往后,青帝看到了一张连着一张的草图。 观鱼及笄前,便能做出改良水车……其笄后,与少时,即不可同日而语。 往箭头上增设凹槽? 将单支□□改造成弩车? 修改甲胄膝盖部位的厚度? …… 借着烛火将话本看完,青帝一时明白了帝君对观鱼的执着。 这一切都是母后计算好的吧? 记起榻前季孙氏与她推算的为储时间,青帝自嘲地笑笑,却是瞬时明白了前世她是如何登上的储君之位。 前世,她只当诸事是她勉力所为。 今时她方知自己步步皆是棋子。 不过棋子也没什么不好…… 想罢今世季孙氏与她的厚谊,青帝沉眉提着灯笼走近了内室。 …… 提灯进了内室,青帝发觉季孙氏殿中的夜明珠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着灯笼往里走,她能依靠的只有紫檀的哭声。 近了……更近了…… 待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影,青帝正要上前,却被人拥入了怀中。 “君上……”徐长歌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但那浓浓的担忧落在青帝耳中,又变成了无边的欢喜。 “歌儿……”抱紧怀中人,青帝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观鱼。”轻轻地吐出一个人命,徐长歌拉着青帝往内室走。 “君上来晚了,所以未听到母后最后的话。”小心地握紧青帝的手,徐长歌淡淡道,“母后要我嘱咐你,定要让观鱼嫁与帝君……” “是吗?”青帝顿顿足,“这是母后最后的话吗?” “是。”徐长歌点点头,又补充道,“母后出言前,我将咱们二人成亲之事告知了她……” “所以她才要观鱼定要嫁作帝后么?”想过君父离世时,观鱼便是太后,青帝抿抿唇,终禁不住唏嘘道,“母后却是一世在为季孙家谋划。” “可不是……”徐长歌将诸事看得开,“前世观鱼那丫头却是与那季孙家一条心……不过话说回来,谁人又不为宗族谋划呢?” 展眉执住青帝的手,徐长歌轻描淡写道:“兄长、春儿、包括纥叔……无不如是……任何一个世家都想往上走,而往上走所需的,又何止是一人一代之血汗?” “所以世人皆是要羡我好命了……”喟叹着领徐长歌上前,青帝欲送季孙氏最后一程,却是被紫檀拦住。 “殿下……”抹泪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册交与青帝,紫檀握住青帝的手腕道,“季孙上下一千三百六十六口,尽数拜托殿下了……” …… 从永宁宫中出来,天已是白了大半。 没有回偏院的心思,青帝索性带着徐长歌一行去往慕远宫。 慕远宫与青帝去沉香寺之前没有太大分别。 永宁宫倒了,慕远宫却一如既往的井然有序。 慕远宫是听雪在操持。 由听雪侍奉着用膳,青帝与同座的徐长歌舀了一碗粥,自己却是吃不下。 深知青帝是因季孙氏一事食欲不振,徐长歌眨眨眼,亦是陪青帝静坐在慕远宫中。 二人在殿内对坐了半个时辰。 当着青帝要与徐长歌更换案上的凉粥时,季孙氏的死讯终是传来了。 “你说什么?”听着宫婢跪地哭报丧讯,青帝骨节发白。 坐在一旁徐长歌则是一面拉住青帝,一面示意婢子退下。 当朝帝后竟是死于小产,这是何等的可笑? 不追究是何人替帝君出的蹩脚主意,徐长歌拉着青帝的手道:“今夜我们去与母后守灵吧……” 守灵? 青帝被徐长歌的提议说到动心。 待想过季孙氏生前并无什么好名声……青帝皱皱眉,终是拒绝了徐长歌的提议。 “我一人去便是了,你且安心在宫里。” …… 入夜,青帝领着几个婢子去了季孙氏的灵堂。 季孙氏虽是帝后,堂中却比熙妃死时更冷清。 算着今世是第三次跪在灵堂里,青帝默默烧着纸钱,一心等着天明。 …… “嘶嘶嘶……” 火舌吞噬着纸钱,青帝回忆着她与季孙氏的过往。 想过前世季孙氏离世时,她正在边关,无暇回来守灵…… 青帝一时有些愧疚。 世上总有些人是在不经意间便与世长辞…… 而活着的人仍要沿着已经寻到的路往前走。 储君之位么? 想过袖中的名册,青帝轻叹一声,于心底暗道,此世虽救不了季孙氏,但季孙氏的心愿她却会竭力达成。 季孙家……她会护好。 至于季孙氏的仇……若是她没看错,她那自以为是的君父似乎中了如意宫的毒。 便是这般吧。 青帝在堂前一叩首…… 君父与如意宫纠结颇深,死于秘药,亦算因果。 第114章 青都的冬季, 因当朝帝后的离世而比往年热闹。当着八皇子为为储君,青帝则如帝君所愿的那般, 随着青纥去往如意宫。 “君上……”与青帝坐在去边城的车辇上, 徐长歌扬手放飞了一只信鸽, “观鱼已经入宫。” “嗯。”青帝轻轻应声, 视线却尽数落在徐长歌身上。她原以为长歌会选择留在青都, 谁料长歌在听闻她要去如意宫后,立即将青都事宜丢给长书。 “君父如何了?”取出秋风备在车辇上的点心,青帝望徐长歌的眼神格外温柔。前世她们已然错过,而今世, 值得她们好好相守。 “据说已然病重了。”弯眉坐到青帝身边,徐长歌一边挑合青帝口味的点心与青帝,一边握住青帝的指尖道,“但宫中的消息并无人说得清真假……” “是。君父既是能对外宣称母后病故,自己装病也亦非难事。只是他何必要装病呢?”青帝早已与徐长歌说过当朝帝君的想法,青帝以为,她或是可以依仗帝君的谋划,顺势攀上储君之位, 但徐长歌却与她指出此法虽巧, 却流弊甚多。 “还记得青河么?”引导青帝往旁处看,徐长歌挑眉道, “君上且这般想,朝中新立了储君,而帝君却重病……再加上一个新入宫的帝后……此间事, 放任何有心人去想,都能品出几分深意……” “你是说君父他……” “不错。”喂青帝吃一口点心,徐长歌一边执帕擦去青帝唇边的碎屑,一边轻笑道,“帝后新丧便是帝君铲除异己的好时机……帝君此时装病,不但是在试朝臣,亦是在试君上……君上想来,若是帝君在您北进的路上辞世了,帝君与您的许诺可还作数?” “自是不作数了。”青帝笑出两个梨涡。 古往今来,皇位上可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君父与她的许诺有效,那只能是君父在位之时。一旦君父没有大权在握,那些许闲言只能做笑谈。 “那君上想想,若是此时有人与您言说帝君不久于世……” “那本殿自然会迅速折回去!“ 这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而那场豪赌,她自然也是赢了。 想罢前世登位一事多亏了身边人筹谋,青帝握住徐长歌的手,弯眉道:“看来夫人有了新想法。” “不错。”前世她能命珲春传信,无非是因为她掌控了一个先机——五皇子阵亡在青肖两国的站场上。 今世,五皇子会不会死,却是个未知数。 “君上今世却是不能折回去了。”徐长歌道,“前世君上能速速折回去,全赖君上已然为储君……今世之事,不同于往时。前世五皇子久攻肖国漙城而不下,终身死名裂。而今世,长乐那丫头已然用计嫁入肖国……五皇子或是能胜也未可知……” “冯郡主怎生又嫁到了肖国?” “春儿传的消息是那丫头在用药控制住皇室之后,转而投入我姑母膝下,做了蓝国帝后的干女儿……” “这却算好命了。”青帝对用药一事不置可否。用药之事,虽名士不齿,但肖国皇室能为药所惑,却是贪心所致。 “也算不得好命。”知晓冯长乐背后的因果,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腰身道,“纵然她当真能将肖国皇室也玩弄于股掌,也定是方丈在其后动了手脚。” “方丈吗?”闻言想起沉香寺那位长者,青帝挑眉道,“那丫头也与方丈有缘么?” “有缘……”徐长歌眨眨眼,“世人皆说青河与方丈有缘……但据歌儿所知,那丫头与方丈的缘分比青河更深……方丈曾与歌儿言过,他与长乐是一地之人……” “一地之人?”青帝闻言一愣,却是知晓徐长歌言语中的意思。 “夫人怎会知道这般多?”弯眉将徐长歌抱到怀里,青帝忽觉怀中人还欺瞒了她不少琐事。 这些琐事,无关于生民社稷,亦无关于儿女情长……它或是便是方丈那日与她在沉香寺中所言的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勾唇与青帝卖一个关子,徐长歌一边吹灭车辇中的烛火,一边与青帝低声道,“若是君上对此事有意,或是可去如意宫中搜寻一番。” “好。”不再追问怀中人,青帝眯眼想想青都的居室,转瞬便抱着徐长歌坠入了一片黑暗里。 …… 入梦是常事。 娴熟地招来悬在半空的神书,青帝缓缓翻过数页,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到最后。 “完”? 盯着神书的最后一页,青帝只觉手中的书页有些烫手。 迅速地将数页回翻,青帝发现“完”字出现在神书的第十一章 。 而十一章与第九章 之间,只有区区七字“第十章刻骨相思”。 何谓刻骨相思呢? 青帝微微蹙眉,那些伴过她数日的杂音又再次响起。 “青澜醉酒的模样真好看……” “太惨了……方丈怎么忍心把长歌小可爱关了三年……” “啊啊啊,殿下殿下……你一定要努力找下去呀!长歌就在沉香寺中……就在那个你去过的禅房里……” …… 耳边杂音不断,青帝的指尖微颤…… 长歌当真是在沉香寺中被关了三年吗? 那她…… 想过三年间她曾无数次从沉香寺的禅房前路过,青帝抿抿唇,却是硬生生地将涌到眼前的涩意压下。 此时怎么能哭呢? 她明明知道了她不敢问的三年……不是吗? 屏住鼻息让眼中的泪珠不落,青帝咬唇正欲将第十章 翻过,不料一滴泪竟是冷不防跌到了神书上。 见神书上沾染了湿意,青帝抬指欲将那滴泪擦去。 莹莹白指刚挨上水渍,“刻骨相思”四字竟是入浸水般慢慢晕开。 因在方丈屋内亦见过画轴,青帝对墨渍散开一事并无惊惧。 只是……在蹙着眉等墨渍散尽时,青帝瞧见书页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准确些,是长歌与方丈对坐着,看她在桃林里饮酒…… 瞧着那一坛坛的佳酿入喉,而林中人泪满襟衫…… 青帝唇间微颤,而本能地将注意力落到了徐长歌身上。 过往三年,她只当长歌在她瞧不到的地方…… 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是呀…… 想过过往三载尽在长歌眼中,青帝顷刻却是懂了“刻骨相思”的意思。 长歌……她的长歌…… 青帝轻声呢喃着徐长歌的名字,神书中却变幻出徐长歌前世的样子。 那时,长歌正穿嫁衣,其面如桃花,柔而有仪……她正被徐长书送入进宫的车辇,而徐长书也正含笑与其小妹送上贺礼…… 诸事都是那般良顺,除了迎娶之人,双目无神,面白如纸。 …… 青帝自以为她于长乐辞世那日便死了。谁料,珲春那丫头竟是用如意宫的秘术将她的性命吊了数月。 她只当长歌与她之间,不过是两面之缘,孰料,长歌竟是能扶着一失灵的躯干在深宫中蹉跎了三年。 长歌知她死了…… 青帝看得懂影中的人的眼神。 但青帝又以为自己还活着…… 若是她死了,长歌又和能像照顾生者一般,照顾她那失魂的躯干? …… 三年。 青帝默默看着幻影中,那做帝后打扮的长歌,伴她在自己寝宫前赏过三次冬雪…… 她终是挪开眼,不忍再看。 而此时,神书似是有灵,亦是自动往翻了一页——第十一章 。 …… 想不出神书为何要提示她将第十一章 细瞧,青帝眯着眼,匆匆把第十一章从头看到尾。 青帝看书时,只想从神书里想寻出她与长歌的结局。 奈何书中对此只字未提。 与之相反,第十一章 一直在提一个男子。纵然结局以男子与徐长歌告别作结,青帝却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幌子。 神书要告诉她什么呢? 青帝对着神书沉思,却见神书“哗啦啦”地翻动,恢复成合好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面对从未出现过的变故,青帝皱皱眉,终是松开了手。 青帝一松手,那神书便飘到了空中。 淡淡的金光将神书包裹,缓缓飘落的金粉让神书的封面上出现了三个新字——“青澜传”。 这是她的传记吗? 青帝伸手欲接,却见那神书竟是渐渐在半空中虚化为尘埃。 这是? 青帝惊诧地敛眉,天已亮了半边。 …… 当看清眼前是她熟悉的车辇,长歌亦在她膝上沉睡,青帝抿抿唇,半晌未言。 经了神书一遭,她又太多的疑问,不知向谁提起,亦有不少的彷徨难与人言…… “长歌……” 伸手轻抚着膝上人的黑发,青帝记起了神书中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眼前人呀! 想想神书消失前留与她的那个谜题,青帝弯弯眉,曲臂让膝上人睡得更舒服些。 而青帝这一动,徐长歌即睁开了眼睛。 “君上?”徐长歌带着鼻音。 “还早……”轻拍着怀中人的背心助其入眠,青帝一面掀起车幕,去望着远处的山峦,一面暗自在心中盘算如意宫距此地还有多远。 师尊该是在如意宫等她吧! 期待着心底的疑团能在那处得到解决,青帝跟着怀中人再次入眠。 第115章 车辇行至如意宫时已到了三月。 撩起车帘看如意宫门前的杏花, 青帝瞥眼正在收拾物件的小婢,挑眉与怀中人道:“歌儿当真要弃我而去?” “君上以为呢?”靠在青帝怀中看杏花, 徐长歌眨眨眼, 恍若回到了前世与珲春寻衅滋事的时候。 “何不上去看看?”知晓如意宫距边城不远, 青帝指着如意宫门前的杏花道, “歌儿不是爱做杏花饼?且看看此处的杏花可够?” “唔……”抬眉瞧到杏花, 徐长歌一时也有些心动。 含笑望向青帝,徐长歌打趣道:“做自然是做的。只是,君上可是吃的下?” “但使歌儿做得出,本殿自然吃的下……”宠溺地握住怀中的人的指尖, 青帝俯首往其眉间落下一吻。 待怀中人红了面颊,青帝才堪堪起身,抱着怀中人下了车辇。 …… 如意宫的院门建在杏花间,青帝弃了功法,揽怀中人沿院前石阶拾级而上,额间不由沁出了薄汗。 听着眼前人轻喘,徐长歌边笑边从怀中掏出帕子埋怨:“却是这般骗我怜惜……” “可不是……”青帝随之一笑,春风陶陶, 却是笑进了徐长歌眉眼里面。 “何不用些功法?”轻笑着环住青帝的脖颈, 徐长歌抬起皓腕,仔细地沾去其额上的薄汗。 “若是用上功法……歌儿岂不是转眼便要去边城了?若是这般, 本殿又如何处寻人擦汗?”有意将步子挪得更慢,图着片刻之间,以“之”字斜行在石阶上, 青帝温笑着与怀中人的忙里偷闲。 “这般说却是不错,但歌儿更想去如意宫里转转。”忧心眼前人因行在阶上伤着膝盖,徐长歌蹙蹙眉,便要从青帝怀中下了来。 “宫中么?”青帝含笑阻住怀中人的动作,足下却是一跃。 当着二人落在院内的石径上,徐长歌弯弯眉,却是与身边人道:“君上且把歌儿放下来!” “歌儿想去哪?” “四处走走……”徐长歌凑在青帝的耳边轻笑道,“只要君上在侧,去何处又有什么分别?” “好。”小心地把怀中人放到地上,青帝从身后环住徐长歌的腰,“我陪你。” “求之不得……” …… 二人行在如意宫中,因宫众识得青帝是少宫主,遂纷纷与两人见礼。 “见过少宫主!” 当第四个女弟子含羞跪到青帝足前时,徐长歌挑眉望了青帝一眼。 “起身吧……”温笑邀弟子起身,青帝有意提高声音道,“还不见过少夫人……” “少夫人?”女弟子抬头望徐长歌一眼,又急急低下头颅,“见过少夫人……” “起来吧!”上前俯身扶女弟子起身,徐长歌话音极轻。但言语间却难掩心头的欢喜。 “你呀!”青帝好笑地望着身边人。 徐长歌则挽住青帝的臂弯道:“君上既是让歌儿来如意宫中,歌儿自是要借着少宫主的名头耍耍威风!” “可明明徐小姐更威风不是?”出言点出徐长歌言辞中的疏漏,青帝望如意宫宫众的眸光沉了沉。 师尊确实将如意宫交与了她打理。但如意宫的意义却仍是护好身边人。 只是……想过如意宫宫众皆是在为她的帝业铺路,青帝瞧徐长歌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情。 “怎么,忽地想起本小姐的好了?”挽着青帝的臂肘在宫中走得更快,徐长歌抬手指指高高的屋檐,嬉笑道,“前世,歌儿常在那屋檐上偷瞧君上……” “上面有什么好瞧的?”许是少时学艺不精,青帝两世从未动过上屋檐的心思。 “君上与歌儿何不上去走走?” “好。” 弯眉带徐长歌站上屋檐,青帝握住身后人的手。 “小心……”有意带徐长歌站在仅容一只脚的屋檐上,青帝与怀中人弯弯眉。 “君上……”似是洞察了眼前人的心思,徐长歌娇笑着倚在青帝怀中,“既是愿意抱就多抱会儿……” “歌儿喜欢便是……”勾唇带徐长歌在屋檐上慢行,青帝并不惧如意宫宫众的眼神。 只是,当二人在屋檐上遇到青纥时,二人皆是不约而同有些尴尬。 “纥叔……”率先从三双眼睛中回神,徐长歌抚抚青帝肩膀示意其将她放下,青帝依言,纥叔则望着青帝道:“川儿且退下,为师有要事相与长歌相商。” “好。”知晓师尊定不会在此时害她,青帝温笑着凌空而下。 …… 没有偷听的意思,青帝跳下屋檐后,惊诧地发现她竟是到了如意宫的禁地。 如意宫原没有禁地,所谓的禁地不过是一座藏经阁。 青帝年少时曾与珲春偷溜进去过,那里面除了书卷,并没有旁物。 但不知是因为在屋檐上见到了青纥,亦或是今日是陪徐长歌才到了此处,青帝暗觉自己与眼前这座经楼有缘。 折枝借力将尘封的门扉打开,青帝挥袖挡开从门内扑出的尘埃,屏息走进。 …… 当着青帝踏进了藏经阁,徐长歌已随青纥赶往了边城。 青纥是从边城赶回的。冯长乐与他送来了一个贵客,这位贵客虽身重剧毒,却是肖国皇室之人……据冯长乐所言,那位贵客仰慕徐府嫡女,只有在见到徐府嫡女后,才愿交出肖国布防图。 “听来似是有诈。”听完青纥的叙述,徐长歌倚在车窗旁,微微蹙眉,“纥叔久居深宫,当真信有人会因倾慕而把家国大业当作儿戏?” “原是不信的……”青纥望徐长歌一眼,淡笑不语。 “纥叔这般想却是错了……”徐长歌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若是阿澜她眼中只有情爱,那她便不是长歌倾慕的阿澜……” 提壶与青纥沏茶,徐长歌轻笑道:“纥叔且想,同样是出身皇室,阿澜手中可是沾过百姓的血?阿澜虽知前路,却也愿在如意宫中悉心学习医术,虽知世间虚妄,却亦愿生民于前,与帝君点灯祈福……” “小姐的意思是?” “那位或是受人所邀……亦或是为人所迫……”将手中茶递与青纥,徐长歌看眼愈来愈远的杏林,弯眉道,“罢了,纥叔且安心……此事长歌会妥善处置的!” “好。”青纥接过茶,忽地手间一颤,“还有一事……” “嗯?” “川儿跳下去的地方……离藏经阁不远……” 藏经阁? 听到久违的地点,徐长歌微微愣神。 她竟是将君上带到了藏经阁么? 天…… 堪堪跌落手中的杯盏,徐长歌扬声与马夫道:“回去!” …… 青纥一行折回藏经阁时,藏经阁的木门已然从外面锁上。 “长歌?”上面翻看门上的金锁,青纥望徐长歌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明。 “君上已经进去了!”一看到门扉上的金锁,徐长歌已是知晓了结果。前世她进去时,只有珲春在外面。 而待她寻回让流光逆转的秘术,珲春才告知她这藏经阁是禁地。 “那我们……”纥叔沉气用上毕生功力与金锁一击,金锁却纹丝不动。 “纥叔!”不愿眼前这位长者为她们这些小辈受累,徐长歌敛眉沉思片刻,与青纥道,“我们去边城!” “那川儿……” “君上自然不会有事。”出言压住青纥的不安,徐长歌带着青纥迅速登上了折回时的车辇。 …… 当着徐长歌的车辇再次离开如意宫,青帝已然沿着藏经阁里的木梯往上走。 纵然她在外部时,只当藏经阁有三层。可眼前这没有尽头的悬梯由不得她止步。 堪堪往上走一阶,青帝扭头看看身后已然消失的台阶,瞬时背脊一凉。 待想过来此地之前,她已是在祈福阁内见过时间逆转,已是在沉香寺中见识过移海填山…… 甚者,她还寻到了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情爱? 青帝在旋转的木梯上静下心来。 长歌……徐长歌…… 默念着所爱的名姓,青帝沉眉又往上迈了一阶。 咦?竟然是往后退了一阶? 这是? 回望一眼身后渐渐扩大的漆黑,青帝本能地提气快步向上。 “君上……” “君上……” “君上……” 青帝越逃越快,而身后的喊声却越来越高…… “君上……” “长歌……” 青帝不敢止步,亦不敢回头。 身后的喊声已渐渐带上了哭腔,青帝眼前也顷刻涌上了雾气。 眼前的木阶依然没有尽头,追在身后的漆黑却染到了足下半边…… “长歌——”不断告诉自己徐长歌并未走在藏经阁,青帝一边回应身后的哭声,一边压着心头的不安。 当她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里的念头出现,青帝呼吸一滞,眼前竟是多了一道旋转的木梯。 那个木梯与她的木梯一样,都虚浮在藏经阁里,都在绕着藏经阁转动…… 它们的前路都是藏经阁的顶部,它们的后面都是无尽的深渊…… 盯住对面那不断旋转的木梯,青帝一面咬唇压下眼前的雾气,一面提气往上! 她才刚刚与长歌成亲……她们才刚刚互通了心意……她不能葬身在此处!绝不能! 长歌还在外面等她!等她! …… 如是想着,青帝越跑越快。 当着她要登上最后一级木阶时,她猛地抬眉,却见另一架木阶上多了一个女子。 那人做了帝后装扮…… 那人手中捧着国玺…… 那人是……长歌? “君上……君上……君上……青澜!!!!” 对面人涕泗横流的呼喊,渗满了绝望与不安…… “长歌——” 堪堪盯住对面那个与她一般提气逃命的女子,青帝再也舍不得挪开眼。 眼看着对面人在转眼间跑丢了金簪、跑丢了绣鞋、跑到丢下了外袍,而被身后的漆黑追上…… “长歌——”冲着仰面跌落的人狂喊,青帝含泪带笑朝人影下落的方向追去…… 第116章 黑与白, 光与影。 当着青帝在虚空中,追上徐长歌的衣角, 旋转的木梯顷刻化作了漂浮在半空的尘埃。 “长歌——”喊下眼前人的名字, 青帝想要抓住徐长歌带手。 但那瞬间穿过的光影让青帝本能地停住了手。 “又见面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盘旋在耳侧, 青帝睁眼去寻, 只见空中浮现了一块冒着绿光的玉石。 那块玉石在青帝的注视下不断膨胀…… 当着那块玉石变作磨盘大小, 青帝终是识出那块玉石是青朝的玉玺。 “想要吗?”玉玺似是有灵,凑到了青帝身侧,“得到了吾,你便是三国之主……” “你是何人?”青帝盯着那块玉玺, 无端想起了那本泛着金光的神书。 “吾?”被青帝的问题逗笑,玉玺旋转着变成正常玉玺的大小,“吾便是这个规则呀?” “权利么?” “这般说虽也没什么大错,但你还不够了解吾。”倾斜着凭一个尖旋转,玉玺得意道,“吾知道你的过往,亦知道你的将来。你是青国之主,一心安稳社稷, 却被所爱残害。你不够狠, 做不出横刀夺爱。而你的兄弟却如狼似虎,夺了你的江山……” “青河不是失败了吗?” “在吾眼中他并不曾失败……若是他失败了,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遇到了那个窥测到天机的女人……” “你是说……长歌?” “长歌?”玉玺停止了旋转,淡淡的金纹在其表面上时隐时现…… 忽然, 玉玺的声音变得愤怒:“是……便是那个女人……她……她……她竟然……啊……” 玉玺未说完话,已然裂成了两半。 青帝盯紧那裂开的玉玺,只见空中同时有两本册子在金线的缠绕中旋转。 《倾城逃妃不做后》? 《青帝传》? 敛眉望着那两本厚度相仿的书,青帝想伸手,却被一人抢了先。 “殿下好久不见!”左取《倾城》,右握《青帝》,方丈凌空而现,膝压宝莲。 “大师!”青帝急急地唤了声,却想不出下文。 “殿下……”方丈悬在空中,慈眉微展:“此地是我与徐小姐初遇之地……” “她来此地……” “想寻秘术助殿下起死回生。” “那她寻到了吗?” “殿下以为呢?” 方丈的问语让青帝沉眉。她能到了此处,自然是歌儿寻到的秘术……只是,歌儿的秘术是什么呢? 青帝微微蹙眉,宝莲上的方丈则宝相尽显。 “尔等之命数皆我所定定,尔等之缘法皆我所牵,尔等一颦一蹙皆出我手,尔等一死一灭皆随我心……” “可大师不是奈何不得歌儿吗?”青帝记起了那日两人在沉香寺内的言语。 “不错。徐小姐是跳出缘法第一人。此间世,老衲缘法十分,冯小姐一人独占三分与老衲缘法最深。而殿下与青河各分其二,至于徐小姐之流,不会是老衲点墨之笔,算不得有缘……” 《虐文BE之后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1 “是吗?”青帝对缘法不置可否,但方丈所数三人,却是让她想起前世那甚是荒唐的死结。 “大师的缘法便是本殿求情爱而不得,冯小姐求富贵而不成,青河求权位而不遂么?” “那不过是徐小姐功劳。”方丈转着念珠笑言,“殿下的缘法原是被徐小姐囚至深宫,含恨而终。冯小姐的缘法原是被青河冷落偏院,抱憾而亡……此间差错,不过是徐小姐窥破了天机……” “烦请大师明示。”青帝望方丈的眼神变得惊惧。她从未曾想过,若是长乐辞世的那日她未死,她与歌儿会如何…… 当然,此时她更想知晓长歌窥测到了什么。 “殿下没发现此间世诸多变化都是因徐小姐而起么?”抬眉与青帝一望,方丈转动着念珠道,“徐小姐在二十年前……便发现……此间世是死物……确切说,尔等不过是老衲笔下的一个人物……当然,徐小姐亦出自老衲只手,奈何她自行了悟了此间世荒谬之处……” 闻方丈言自己不过是笔下一死物,青帝面色微白,却也未反驳。 “譬如?”青帝想听听歌儿是如何踏上的别路。 “春日游……那曲原是老衲妙手偶得,不料却让徐小姐起了变数……徐小姐原是该倾慕权势,孰料,竟是一曲引她到了沉香寺,引她挂了丝绦……” “方丈的意思是,那丝绦当真能祈愿?” “自然。”方丈沉眉道,“老衲初只是想成她姻缘,奈何徐小姐执念太深,终是挣脱了老衲与她的命数……这藏经阁,原是老衲存诸位命数之所,徐小姐放火烧书,终是窥破了命数……此间世,原是权、利为首,而徐小姐一个情字,堪堪将诸位带向了它途……” “情不好吗?”青帝听得懵懂,但方丈落语时的“情”字她却是听清了。 “人各有志……殿下只需安心长守……”眯眼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方丈将两本册子皆是收入怀中,“自我去后,尔等不老不死,那填造海之卷亦可赠予殿下……” “为何?”青帝咋舌。 方丈解惑道:“殿下未觉世间无徐小姐不可为之事?只是,老衲却有一言敬告殿下。” “方丈请言。”青帝洗耳恭听。 “殿下,青河,长乐三人乃此世之柱。殿下若想长生,需保两人长安。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你们便会如今世这般,转世又续三世之缘。” “方丈何出此言?” “自是因为徐小姐已然领兵逼宫了。” “什么?”青帝愕然,方丈即扬袖拨开了一片天。 眼看着斗转星移,昼夜瞬迁,青帝一盯眸,便见徐长歌执剑立在朝堂之上。 “这是?” “已然过了两年。”挥袖带青帝凌空而下,方丈携青帝步入殿前。 …… 见青帝出现在殿前,坐在龙椅上的青河面色大变。 “兄长是回来讨要皇位的吗?” “我……”青帝不明局势,执剑的徐长歌已踏到了其身边,“五殿下战死沙场时,先帝以立七殿下为储君……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八殿下怎敢自立君?” “孤……”青河亦是语塞。君父立皇兄为储时,他并未有什么怨言。怎奈乐儿从边关与他来函,言青川失踪已久,要他速速登位。 如今,他不过自立半月,已然被徐氏兄妹逼到了绝境。 “皇弟且退位吧。”勉强听懂了眼前人的对话,青帝握住了徐长歌的指尖。 纵然她还未看清前路,但她愿意与身边人一起俯瞰河山! …… 新君登位的日子定在五月,观礼的臣子祈福阁殿前站了数排。 从秦王青河手中接过玉玺,青帝在奏明先祖后,正式接过了帝君之位,成了青国新君。 新君登位,自是四海同庆。而因着青帝心念故人 ,登位次日,青帝即立徐氏嫡女为后,设宴于青宫。 …… 是夜,满宫红绸尽展,而当朝帝后则是与太后同座在内庭。 “娘娘……”观鱼与徐长歌敬酒,眉间尽是喜色。 见二人终是能坐在案上闲谈,徐长歌望观鱼的眼神亦是多了几分感怀。青帝一去两载,朝中几经变动。若不是观鱼在姑祖母仙逝后,与帝君进言稳住了青都的粮草,她们与肖国的战事或是会生出变数。 “敬观鱼姑娘一杯!”知晓观鱼之志并非在深宫,徐长歌弯眉与观鱼道,“君上已是知晓了姑娘的心意,明日姑娘便能离宫去工部!” “当真么?”观鱼眸中满是亮色。八皇子登位前,她便觉宫中不平,故特意命人从宫中的暗道引来徐小姐的私军。 虽私君的领头是珲春姑娘,但观鱼知晓,便是那位姑娘镇住了青都朝事。 想来五皇子死讯传回青都时,青都已然乱了。更遑论肖国储君愿以江山为聘,求娶徐府嫡女…… 抬眉细瞧徐长歌一眼,观鱼含笑道:“主子遇上娘娘,当真是主子的福气……只是观鱼有一事想告与娘娘!” “哦?”徐长歌挑眉。 观鱼则低头轻喃道:“先帝是中毒而亡……” “中毒么?”早从纥叔口中知晓先帝之毒,乃如意宫前宫主所为,徐长歌压低声音道:“此事出宫后不可言说。” “这是自然……”观鱼应声,殿外却传来了一声呼喊。 “阿姊!阿姊!” “是春儿……”含笑与观鱼告辞,徐长歌起身往殿外察看。 待珲春奔到她面前,徐长歌蹙眉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蓝两国皆是送来了降表,愿归顺我国。” “然后?”徐长歌挑眉。 “要求师兄立长乐那丫头为妻!”打量了徐长歌一眼,珲春幸灾乐祸道,“阿姊此时可是想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许打君上的主意!”轻斥珲春一声,徐长歌朱唇一抿,正要赶至殿前,却被青帝抱了个满怀。 “歌儿却是往哪里去?”青帝似是喝过酒,面上飞了些红晕。 “阿姊是急着去看新来的妹妹!”珲春在一旁嬉笑着插嘴。 “哪有新来的妹妹?”温笑着与珲春眨眨眼,青帝将徐长歌打横抱起,“乐儿远道而来,孤自是会收其送来的贺礼……至于姻缘,便是皇弟的事……” “那君上……”徐长歌在青帝怀中抬眉。 “孤……”青帝抬眼望望满殿的红柱,凑到徐长歌耳畔轻喃,“孤只管着春宵梦短,风月无边……” 第117章 番外一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 为赶着见师兄一面, 珲春早早到徐长歌居处问安。 “阿姊,这是师尊特制的养颜丹!“取出一瓷瓶与徐长歌献宝, 珲春不断扬眉往殿外看。 “却是等着你师兄?”徐长歌将珲春递来的瓷瓶去掉木塞。 待凭着瓶口的清香断出瓷瓶中是当世良药后, 徐长歌弯眉与珲春道:“你师兄昨日去了城外, 只言珲春那丫头研制出了能用于旱地的水车……” “怎会?师兄连元宵佳节都无暇分身?” “你又不是头一次知晓你师兄的性子……”徐长歌望珲春的眼神里亦有几分感慨, “她又岂是会因私情而坏了公事的人?” “那还不是因为师兄驽钝……”闻徐长歌数落青帝, 珲春一时想起了数年前如意宫她那用功至极的小师姐,“依小妹之见,但凡阿姊愿意出手,诸事皆能手到擒来……如此, 却没有师兄多少插手的余地。” “这般,你却是能寻你师兄飞剑摘花?”徐长歌含笑望向珲春眉眼。 “阿姊……”知晓自己的心思已被阿姊看穿,珲春倒也不恼。 起身取过拂尘,与徐长歌画个符印,珲春佯装超脱道:“徐氏长歌,当知天下诸事,皆是盈满则亏……您若欺人太甚,休怪……” “你师兄在城西……”淡笑着将青帝的去处告知, 徐长歌弯弯眉, 低眉继续将案上的瓷瓶把玩。 闻说青帝在城西,珲春随即告辞点足而去。 望望青帝的背影, 徐长歌摇摇头,则是由婢子搀着,与季孙氏三小姐、观鱼、良王妃三人打马吊。 徐长歌原是无心打马吊, 奈何登上后位,吟诗作画皆会被朝臣吹捧,她便索性俗个彻底,径直与旧时相交聚着打马吊。 季孙三小姐无心婚事,只想着驰骋沙场,所以牌桌上,只求徐长歌能与青帝传声话,让她替了珲春,去守边城。 而良王妃自打五皇子辞世,便如飞鸟如林好不快活。 只是这青都中那秦王妃甚是碍眼,常惹得她手痒痒。 “娘娘当真不打算寻那女人麻烦了么?”良王妃刘音琳转着麻将,快人快语道,“妾身可没有娘娘那般大气……一筒……” “那姐姐想如何?”季孙三小姐也看嫁入皇家的冯长乐不顺眼。虽然秦王愿意娶她,但丫头当真该教训!昨日,那丫头还特意与秦王同乘一骑,来她门前炫耀。真是气煞了她。 “二筒!”顺风跟牌,季孙三小姐望向观鱼道,“嫂嫂举办一场狩猎吧!” “嗯?”徐长歌看季孙三小姐一眼,却没急着接话。季孙三小姐能称她一声“嫂嫂”,沾的是青帝厚爱季孙家。 但算计长乐一事…… 徐长歌皱皱眉,却见观鱼打出一个“三筒”,进言道:“娘娘何不顺了两位姐姐的心思……狩猎什么的,刚好与诸位姐姐试试观鱼新做的花灯!” “好。”见观鱼开了口,徐长歌一边糊牌,一边将此事交与一旁的近婢。 因着徐长歌应下了此事,良王妃倒是没计较输赢。因着五皇子战死沙场,青帝与她的赏赐亦是颇为丰厚。 但季孙三小姐却这般好运。 靠着府中的月钱支撑,季孙三小姐摇了摇观鱼的手:“观鱼……姑母在世时……” “只有五十金!” “观鱼……”季孙三小姐喜出望外,再战四圈,仍是输到血本无归。至此,深宫马吊便是终结了。 观鱼随着良王妃离宫,季孙三小姐则是凑在徐长歌的身边道:“娘娘是如何赢的” “记牌。” “怎么记?” 徐长歌弯眉道:“便是……你左手边第一张是‘东风’,第二张是‘一条’……” “嗯?”季孙三小姐发现不对…… 明明手中她手中的牌面都是背对着长歌的呀! “娘娘打得是明牌?”季孙三小姐小心开口。 徐长歌则点点头:“你们码牌时,本宫已然将牌面记下了……” “可……” “百余张不算多。”温笑着命婢子将赢来的金银送还,徐长歌规劝道,“妹妹日后还是少玩些……” 言罢,徐长歌即带着一干婢子行回了寝宫。 徐长歌到寝宫时,宫中尚无一人。 想过青帝今时定与珲春一同在田间察看,徐长歌在书案前入座,正欲替青帝批上些许折子,却被人从后蒙住了眼。 是谁? 徐长歌还未来及慌乱,身后人已吻到了她唇边。 待眼前的漆黑褪去,那张白净的面庞已是映入眼帘…… “君上!”徐长歌喜不自胜。 青帝则将徐长歌抱在膝上,轻抚过其眉眼:“可曾想到是我?” “我……”徐长歌想言,却又被眼前人用舌尖阻住了。 “定是没想到……否则……怎会让春儿那丫头追到了城西?” “我……”徐长歌想解释,青帝并没有给她机会的打算。 堪堪将软玉推入红缎,青帝俯身与榻上人厮磨道:“单是折花之谊,便被你罚在书房呆了半月……如今春儿回来了,没你允许,孤又如何能见?” “可……”徐长歌一时无言。 而眼前人亦是算好的模样,扣住了其手腕。 “今日那丫头是你引去的,今夜却得你来挡灾?” “春儿那般好,如何算是灾?”承着眼前人的情,徐长歌轻喃着合上眉眼。 “自是因为孤祈着一夕之欢……” 低笑着灭了殿内的烛火,青帝扬指拂黛,玉过群山。 …… 次日,宫中言传帝后宫外的红梅被珲春姑娘毁了大半,宫外言传秦王妃在皇家猎场,被良王妃连射三箭。 第118章 番外二 “啊——”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冯长乐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乐儿, 你醒了?”守在榻侧的青河慌乱地将她护在怀里, 与她喂了一口药汤。 “我……我梦见五皇兄了……他在追我!他身上插了好多箭!他……他满脸是血……他……他……” “不怕……不怕……都是梦……”榻旁人低声宽慰。 “不……不……不是梦……不是梦……那日我在边城射他时, ……他就已经浑身沾血……就像……就像……”冯长乐忽地指着身上的三个血窟窿道, “就和这个一样!一样!他回来了!这三剑便是他报复我……” “是吗?”榻旁人的面色因冯长乐的言语变得乌黑。 当着榻上人面庞上出现腐肉, 淌出黑血……冯长乐尖叫着往榻内躲了躲。 “五皇兄……五皇兄……长乐不是有意害您的!这都是……都是太后的意思……她说了,只要我能在边城射死你,徐府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去找她啊!那个老妖婆已经和你在一处了!你去找她 !”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啊……老妖婆只是要我不让你回青都……我……射死你是我的主意……我……我只想……我只想嫁与青川……” “那你知晓何人是你夫君吗?” “是……是……是青河?”冯长乐有些不确定。 “是谁?”榻旁人却紧追不舍。 “青……青河?”忽然想起自己已然嫁了青河,冯长乐怒急攻心, 竟是在榻上晕了过去。 …… “太医!”见刚刚结的痂又裂开了,秦王青河大声唤来医官。 医官匆匆察看一番,只得与青河道:“此病下官当真无药可施……殿下若是有心,可去寻珲春小姐……” “珲春?”深知珲春与冯长乐有仇,青河沉思片刻,即速速乘车辇去往了徐府。 …… 因着徐长歌嫁入了皇城,徐府中较往时更为热闹。 青河借着皇亲的分量,自觉往前插了几行。 “秦王殿下?”徐长书率先瞧到了青河, 出声邀其进府, 却见青河忸怩着,半晌不肯出声。 “这是怎么了?”知晓秦王妃与府中的妹妹有仇, 徐长书摇摇扇子,低声道,“可是来寻春儿的?” 秦王妃中箭一事, 青都传得沸沸扬扬,但碍着动手之人是良王妃,旁人亦是不敢插手。 “惭愧。”青河与徐长书拱拱手,“确实是来寻珲春姑娘!” “那妮子贪玩……”徐长书正要客套,珲春却沉着脸换到了二人眼前。 “找我何事?” “求医……” “谁?” “贱内。”青河放低了身段,珲春却眉开眼笑。 “那妮子却是出事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望向眼前人,珲春不客气道,“秦王听那妮子的话,借机篡位时,可想过今日之事?” “春儿!”徐长书闻言皱眉,青河则点头道:“珲春姑娘教训的是……若是本王旧日不听其言,定是不会与姑娘结仇……但姑娘可能看在那日本王不战而降的面子上……救贱内的命……之后,无论姑娘有何要求,本王通通会答应!” “若是让你们离开青都呢?”珲春眸中划过厉色。阿姊与师姐不愿威逼二人,她却不愿与他们这般轻易就算了。 “离开青都?”青河闻言微愣。 珲春则就事论事道:“本小姐救仇人,这原就不合礼法。所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与你妻不合,你若是不愿……” “这……”似是被‘以直报怨’戳中,青河思忖了片刻,艰难道,“好……” …… 珲春的医术不说独步天下,但至少药到病除。 眼看着被姑祖母下了秘药的冯长乐从榻上转醒,珲春眼疾手快地往其身上施了百余根银针。 世人皆知针灸治病,但珲春手下那百余根究竟是否治病,却无人敢问。 …… 净手,展袖。 见珲春施完针后便要离去,青河忙追问道:“贱内连夜噩梦该如何是好?” “佛堂!”珲春唇角含笑。 “嗯?”青河不明,“姑娘的意思是?” 不知青河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珲春冷哼道:“秦王当真是糊涂了……世人皆知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登门……王妃如是,您当真不知为何么?” “这……”青河一时语塞,珲春已点足离去。 目送珲春走远,青河抿抿唇,便与青帝上书,一面请辞,一面请旨前往沉香寺祈福。 而后,即连夜带着长乐去了沉香寺。 …… 青河一至沉香寺,便遇到了沉香寺方丈。 “老衲便说殿下与老衲有缘……殿下可是想清楚了?”微微转动手中的念珠,方丈眼间尽是澄澈。 “那乐儿?” “你且随我剃度……至于冯小姐……”方丈扬眉将念珠抛至空中,“她可以去念珠中好好反省。” 言罢,青河只见念珠中呈现出一个虚影——冯长乐站在城楼上,而城下立着正在弯弓的五皇兄。 “如是才算因果循环。”展眉将躺在青河怀中的冯长乐送入念珠中,方丈与青河道,“阿弥陀佛。” 第119章 番外三[慎点] 入夜, 某人的手机屏还亮着光。 某人翻开一看,上面提示着女友微信消息。 女友:“方丈, 你更文更到几点了?” 女友的消息怎么能不回呢? 方丈小心地按着诺基亚老人机:“没写。” 女友:“那网站上怎么更新了?” 方丈:“哪本?” 女友:“青帝传?你不是要写一本权谋虐文吗?咦, 你以前说, 主角不是青河、青川、冯长乐么?怎么主角都变了……徐长歌是你新想出的女主角么?” 嗯…… 没想到女友会看《青帝传》, 方丈转转挂在腕的念珠, 忽地猛按键盘。 “不……我只写了《倾城逃妃不做后》……徐长歌是青帝传的作者……” 女友:“是吗?那你把她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女友:“在吗?” 女友:“方丈,我知道你醒着……你别装蒜!” …… 入夜,某人已经入梦,而某人女友一边用手机扫着其他人的评论, 一边用着电脑在《青帝传》的弹幕上疯狂留言: “啊啊啊啊——不够甜!姓徐的!快更新啊!知道你暗恋青帝!快快快!我不想去幼儿园!” “车呢????姓徐的!你知不知道!你欠我一辆车门焊死的云霄飞车……啊啊啊啊啊~~~~~~” 诶?怎么有弹窗? 某人女友好奇打开…… X嘀! X某网站温馨提示:脖子以下的不许描写 X富强X民主X文明X和谐 第120章 番外四 春日游。青帝与徐长歌着常服行于田埂上, 近处黎民插秧,远处则是观鱼改良的水车。 观着那从下而上的流水线, 徐长歌握住青帝的指尖道:“待到秋日, 此地或是有个好收成!” “可是累了?”对收成心底有数, 青帝只是小心地护在徐长歌身旁。 当着二人行到田埂中央, 空中忽有一只白鹤凌云而下。 “是方丈么?”见着白鹤俯冲而来, 徐长歌含笑朝空中一只手。 “许是好事。”青帝记得方丈上次传信还是告知她青河已拜入他门下。 “是吗?”解下飞鹤脚下的包裹,徐长歌用手颠了颠,心底隐隐有不良的预感。 “怎么了?”生怕包裹在徐长歌手中出现变数,青帝温笑地将其接到了怀里。 “别动……”徐长歌蹙眉阻止, 青帝已是将包裹打开。 包裹中是一踏宣纸。 “女友想看车?”低眉念出宣纸上的墨字,徐长歌与青帝面面相觑。 “车是什么?”青帝皱眉。 “或是车辇?”徐长歌猜测。 “还是看看下一张……”青帝指尖一扬,下一张宣纸上赫然画了一间屋舍的草图。 草图下,带着几个小字“春意浓请为帝后补妆”。 “嗯?”青帝望徐长歌一眼,再回眸,二人当真是坐在了一块妆镜前。 “君上?”徐长歌微微蹙眉。 青帝则是依着草图的意思,用着妆镜前的器物与徐长歌添妆。 眯着一双眼描,当着青帝与眼前人越靠越近, 青帝只觉眼前活色生香, 呼吸不畅。 “这是怎么了?”停住凑在徐长歌下颌的手,青帝目光迷离, 而其身前的徐长歌亦是好不了多少。 “快看看下一张……”隐约猜到了方丈的坏心,徐长歌压下心头的悸动连声催促。 “下一张?”青帝用上内力,滑开了一张纸, 纸上的秋千架瞬时令两人颊边飞红。 “真是个老不休!”提气怒骂一声,徐长歌正欲换一张,二人已是去了外袍,荡在了秋千上。 “还换吗?”于秋千上揽住徐长歌的腰肢,青帝无端觉得后面也没有什么好货色。 但瞧着怀中人渐趋娇艳,青帝咬咬唇,又划了一张。 “凫水?”青帝未来得及细想,她与徐长歌已是跌入了一片汪洋。 如扁舟般漂浮在水中,青帝与徐长歌如两尾鱼,荡在碧水中央。 “快换……”觉察到要失手,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轻喃。 努力平复呼吸,青帝指尖一动,二人又置身于瀚海之上。 “渴……”靠在青帝肩头轻喃,徐长歌被金黄的沙粒扰得挪不开眼。 青帝则抿抿干涸的唇瓣,吻住了怀中人。 …… 次日,当着青帝与徐长歌在寝宫中醒来,二人塌旁多了一本画册。 “《秋殿图》?”徐长歌与青帝对视一眼,匆匆打看,只见其上绘有她们在温泉、雪山、屋顶……各种不可描述。 “看来我们需要去沉香寺拜访一番了……”徐长歌记得她们昨日并没有到最后。 “急什么?”从身后揽住徐长歌的腰,青帝光着一双玉臂,温声道,“草堂春晚,玉暖情迟……歌儿还是先陪我才好……” “是吗?”回眸望到青帝的眸底,徐长歌弯眉一笑,“君上该去上朝了……” “是吗?”没有松开环在徐长歌腰间的手,青帝凑在徐长歌耳畔,徐徐以图道,“欲得长歌顾,从此君王不早朝……” 言罢,柔荑拂过锦绣香,红浪脂粉醉鸳鸯。且问君王宿何处,神女画壁织春堂。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